“虎父无犬子这句话,臣今日才真正明白。”魏骥则如此道,拍朕马屁的同时还不忘连父皇的一起拍了。
朕瞄了瞄他,心道不知道是朕先忍不住免了他还是他先掏空自己的身体。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朕挥手让他们下去,只留了谢镜愚一个。
“谢相今日既不是第一个反对的,也不是反对者之一,朕很是惊奇。”朕先起话题,毕竟谢镜愚表现真的过于安静。
谢镜愚似乎有点窘迫,但只是瞬间。“臣一开始确实想反对。但陛下确实言之有理,臣无法反驳。”
朕不由扬眉。“无法反驳?所以让王相替你开这个口?”
“臣也不知道王相会如此建议。”谢镜愚立刻澄清,“王相如此说,只是出于对陛下安危的担忧,再加上相信臣有同样的担忧。”
换成之前朕肯定要怀疑,但今时不比往日。“那你这次要怎么说?还是绝对不离左右千牛卫?”朕打趣道。
“臣……”谢镜愚的无奈又浮了出来。他估计知道和朕拼嘴皮子没好处,便机灵地换了个话题:“陛下刚刚所言极是。先召齐兵马,路上再来进一步研谈细节如何。可臣只想问,陛下是不是双重声东击西之计?”
“你想到了什么?”朕嘴角含笑地望着他。
“陛下刚说,以叠府为幌子,实际上去益府。陛下又说,不去实地的运筹帷幄,实际上是纸上谈兵。臣便忍不住想,益府是不是也是幌子,陛下的真正目标其实是安戎城?”
安戎城,顾名思义都能想出它是干什么的。此城临近与吐谷浑的边界,是当之无愧的前线据点。再确切一点说,安戎城与益府之间多座城池连接,有人也就有大片良田,被吐蕃垂涎理所应当。
朕笑得更开心了。“果然,知朕者,谢相也。”顿了一顿,朕又好奇起来:“你既猜出朕想去安戎城,也不反对?”这不太像谢镜愚一贯的风格啊!
听得此问,谢镜愚撩起袍角,郑而重之地一跪。“陛下曾登鹳雀楼观永济渠之通便,也曾于邙山黑石关考洛口仓之丰实。彼时臣便知晓,陛下胸有鸿鹄,必当展翅冲天。如今,陛下想要为大周驱除蛮夷、乃至开疆扩土,臣求而不得,又如何会反对?”
朕听得心中一动。“大道理朕一直明白,但朕问的是别的方面。”
听得这话,谢镜愚随即抬头,目光明亮灼热。“只要臣在陛下身侧,自不会让陛下伤一根毫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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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次日早朝, 关于吐蕃的安排一下,朝野震动。
大臣们震动的头一条自然是吐蕃灭了吐谷浑。
早年, 我朝西边边界从南至北依次是党项、吐谷浑、白兰羌, 并未与吐蕃直接相邻。后来,党项归附我朝,吐谷浑并了白兰羌, 西南第一大问题就变成了吐谷浑。如今吐谷浑灭国,吐蕃已然在后虎视眈眈,换谁都冷静不了——
吐谷浑一个就s_ao扰得边境不宁,换成数倍于吐谷浑的吐蕃,这还能好?
至于其二嘛, 显而易见不是派兵驰援,而是朕要幸叠府。
虽然叠府有党和驻守, 正常情况出不了什么大事, 但这的确是朕第一次去西北。若是站在党和的角度,天降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上司,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吐蕃不打陇右也就罢了,打陇右那岂非是两边都乱?
此类担心就和昨夜几个大臣没明说的东西差不多。朕懒得再解释一遍, 就听王若钧和谢镜愚一左一右地替朕说话。最后众臣的疑虑总算勉强压了下去,朕估计他们和王若钧想的差不多——有谢镜愚这个有经验的随身,朕的人身安全应当能得到保证;其他事情就等吐蕃这个燃眉之急解决以后再说。
因为朕已命人连夜安排一切,故而刚下朝不久, 朕就混在两列换班的监门卫之间出了玄武门。右卫大将军江通早已率军在宫墙外等候,谢镜愚同他一起。祖缪随后出发:作为朕最亲近的将军, 他这次要随仪仗走,让戏演得更逼真点。
什么?问朕为啥要偷摸着从玄武门离开?
首要问题是保密,其次则是——要是大摇大摆地从宫城前面的承天门出去,百分百要撞上怒气爆表的阿姊好不?
出了兴京,头一站便是五百里开外的山南道首府梁府。
节度使褚海睿已经收到李囿的求助,早就在城门口候着了。一见到远处显出军旗,他便立即带人策马向前,递上一本极厚的新密件。
密件自然是李囿写的。因为事情紧急,他先写了短信,令士兵快马加急送到兴京。稍后又写了一份长的军情,只等着送到已经出发的主管将军手上,另有同样的一份送往兴京给朕过目。
但这会儿朕就在军中,把个褚海睿吓得不轻。“陛下?!”他说着就要跪。
朕现在只关心边境情况。见得如此,谢镜愚立刻向前,拿过褚海睿手中的密件,再转呈给朕。“陛下。”
朕对他点点头,便飞快地翻阅起来。里头果然有新的细节——
就在短信发出后不久,便有探子回报,说发现了吐蕃斥候的踪迹。虽然人没抓到,但长期在高原生活的人长相与中原人迥异,吐谷浑又灭了,除了吐蕃再无别的可能。李囿原本也有些怀疑慕容起是否真心归顺,结果来了这事,赶忙下令严守前线城池。
其二便是慕容起所知道的其他有关吐蕃的消息。据他说,吐蕃这次兵分四路。三路正面进攻,最后一路回旋包抄。吐谷浑不比中原,地广人稀,都城很快成了腹背受敌之势。且两边都善长骑兵,吐谷浑对我朝步兵的优势瞬时荡然无存。吐蕃计划周密的突袭再加上切断城中水源,吐谷浑兵败如山倒实在可以预料。
最后便是请朕调军救急了。虽然吐蕃还未开始进攻,但能围困吐谷浑都城,吐蕃的实力绝不可小觑。而如若吐蕃开始进攻,剑南道本身驻军确实可以坚持一会儿;然而,要取胜就是天方夜谭,能坚守到底都是奇迹。
“这信是何时送到你这的?”朕问褚海睿,一边示意谢镜愚拿走密信传阅。在场其他人早就等着这一刻,立马全都围了过去。
“回陛下,就在前两日。”褚海睿赶忙道,“臣听闻沿途大军已拔,便想当面交给诸位将军。至于另一份,昨日就已经送进京了。”
朕小幅颔首,又问:“这就是剑南最新的消息?”
“是,陛下。臣已经嘱咐下去,若有剑南来的信件,一律无需通报,直接呈送。”
朕不由环顾了下前后左右。几个将军还在看密信,表情一个赛一个严肃。再后面则是大军,虽然军姿称得上整齐,但全都面有倦色。一路急行军,朕这个骑马的都有点吃不消,更何况步行?
“梁府情况如何?”朕接着问,心中则想着,大军拉过去,怕是还得休整一阵才能发挥最佳水平,不然倒是送死的成分大些。
褚海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自剑南求援,臣就开始调配军队。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即刻便能驰援剑南。”
“嗯。”朕对这回答比较满意。剑南道驻兵在十道中不算少;只不过,若想要尽力减少伤亡,还是得再多些才成。“剑南道最近储粮情况如何?”
“据臣耳闻,应当不少。若有不足,臣还可从山南调配。”
朕要的就是这句话。若是吐蕃进攻,肯定想要速战速决,因为他们储备绝对没有本朝充足,而且马匹耗粮更甚于人,绝不可小觑。他强归他强,确实不好正面杠,却很容易拖过去。
唯一的问题在于,拖不是长久之计……
就在朕思考的当儿,几个将军把密信看完了。
“陛下早前所料,如今一一应验,实在英明神武。”江通率先道,满脸都写着佩服。
朕摆了摆手,无视又变得震惊的褚海睿。“朕不过比你们早看到几刻,便多想了几刻。若是给在场诸位同样的时间,朕认为诸位都能想到。”顿了顿,朕继续问:“此地可有熟悉边界地形之人?最好会画沙盘。”
“暂时没有,但臣可以即刻命人制作。”褚海睿忙道,转头嘱咐身后的亲兵,那亲兵领命后便一溜烟儿地打马回城。而后他又转向朕,询问道:“此去益府,山路崎岖,并不好走。如今已是酉时末,陛下可要在休整一夜,明日一早拔营前往剑南?”
朕自是准了。大军在城外扎营,褚海睿已经备好了足够饭食。朕和几个将领以及随身亲兵去节度使府上,简单用膳过后便去看沙盘。
既然是临时赶制的沙盘,便不能追求细节,只能看个大概地形。剑南道地势已然不低,然而吐蕃更高,理论上具有极大优势。好在边界的几座城池都没修在落差最大之处,不然光投石就够喝一壶的,根本没法打。
来回研究了两遍后,崔英先开了口:“臣以为,吐蕃用于吐谷浑上的战术,并不能在本朝奏效。”
“那就说出来给诸位听听。”朕道。
“是,陛下。”崔英应道。“其一,正面三路背后一路。包抄堵截是个好计策,然而吐蕃绝不可能绕到咱们背后。其二,切断水源。剑南道所饮之水基本都源自三江,吐蕃穷尽全国之力也堵不了它们。”
这两点事实非常明显,所有人都点头。剑南道属地为长条形,北边与陇右接壤,南边直到绵延万里的雪山。除非吐蕃c-h-a了翅膀,才有可能飞越天堑。而三江奔腾其中,地势险峻,水流湍急。要是吐蕃有堵了它们的能力,怕是他们已然穿越到五千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