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渡轻轻笑了:“叫相公,乖。”
卓凌在半梦半醒间害羞地缩成一团,乖乖地小声嘟囔:“相……相公……”
江淮渡心头巨石好像忽然间散做了温软烟云,熨烫着那颗鬼气森森的心。
卓凌滚进江淮渡怀里,喃喃道:“你淋雨了吗……身上好凉……”
江淮渡顺势把那一团绵软热乎的小东西搂进怀中,深深嗅了一口:“嗯。”
卓凌喃喃道:“淋雨要洗热水澡……要喝姜汤……会着凉的……”
这个小呆子,每天都过得糊里糊涂,却很擅长照顾人。
江淮渡想了很久,他几乎已经猜到卓凌的身份。
可他没有问,因为小呆子一定不会说实话,还会憋得委屈巴巴要哭不哭,就像被他欺负了一样。
他不愿再欺负那个委屈巴巴的小呆子,他会活着,一直活着,长命百岁,活到小呆子对他说实话的那一天。
皇上手下的暗影司生死不论,绝不可能再得自由。
小呆子跑出来闯江湖,不是偷跑,就是有特殊的身份。
江淮渡容易想的很多,他若是想的不多,尸骨早就化成灰了。
可他愿意相信,小呆子真的是个小呆子,傻乎乎地窝在他手心里,连使坏都不会使。
江淮渡这一生,终于也遇到了一个无需防备算计的人。
江淮渡坐在卓凌床沿沉默着,胸中千般算计风起云涌。
他要潜龙谱,也要小呆子平安。
第二天,武林大会。
烟鸟阁是这一届武林大会的东道主,江淮渡自然要去看着。
前三日都没什么有趣的,就是各门各派的少侠上去比划比划,在江湖中赚点名声。
早上的时候,江淮渡说要出门,卓凌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立刻委屈地灰了下去,低头欺负手里的剑穗:“哦。”
江淮渡哭笑不得,低头亲亲小呆子的脸:“你也要去?”
卓凌小声说:“我好久没出门了。”
江淮渡说:“好。”
今天不过是一群小屁孩儿互扯尾巴,带卓凌出去散散心也无妨。
兴安府是江淮渡的地盘,人人见了他都要恭敬三分。
卓凌习惯x_ing地跟在江淮渡身后,手指握剑,面容严肃冷峻。
曲行舟笑吟吟地说:“那夜天黑我没看清,这就是那日追杀魔教刺客的小友?”
卓凌虽然傻乎乎的,对人的脸却记忆十分深刻。
他知道这是江淮渡的好友,乖乖点头问好。
曲行舟哄孩子似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卓凌下意识地看向江淮渡。
江淮渡微笑:“曲盟主问你的名字,你怎么不答话?”
卓凌这才乖乖地说:“我叫卓凌。”
曲行舟在记忆里搜索了一圈,没想到有这个人。
这少年武功很杂并非名家出身,像是被江淮渡捡回家暖床的小玩意儿,原本不该有什么用处。
有用的,是江淮渡对这少年的态度,实在太过紧张。
曲行舟和江淮渡相视而笑:“一会儿,卓凌小友也准备上台活动一番吗?”
江淮渡说:“这小呆子前几日受了风寒,不能动刀动枪。”
卓凌脸上藏不住心事,失落地低下头。
曲行舟笑了笑,说:“江阁主,来落座吧。”
江淮渡坐在比武台旁边的座位上,卓凌习惯x_ing地站在他后面,腰杆笔直目光严肃。
曲行舟目光转了两圈,意味不明地落在卓凌的剑穗上。
江淮渡含笑说:“卓凌,你去那边坐就好,不用守着我。”
他心疼卓凌有身孕不该久站,又顾忌暗处目光不敢把卓凌拽进怀中,只好把卓凌安排到树下的桌椅上喝茶吃点心。
曲行舟说:“这位卓凌小友倒是十分有趣。”
江淮渡说:“那小呆子脑袋蠢笨了些,人却很忠心。”
曲行舟抿茶戏谑:“我猜,床上也柔顺至极。”
江淮渡脸上适度地露出些尴尬狼狈的笑意,低声说:“曲盟主这般目光如炬,我可不敢再请你入府喝茶了。”
曲行舟笑着摆手:“玩笑话玩笑话,我还惦记着燕Cao姑娘的梅花糕呢,江阁主不可当真。”
江淮渡说:“曲盟主,看擂台吧。”
台上打得虎虎生风,台下看得,目不转睛。
江淮渡时不时偷瞄着在树下乖乖喝茶吃点心的小呆子,忽然视线扫过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微微一笑,果然来了。
五年前,他派手下精通媚术的少年秦桑去做了天水一楼楼主的男宠,伺机寻找潜龙谱的下落。
秦桑撒娇耍赖装傻演戏无一不精,把天水一楼的武痴楼主耍得团团转,没多久就找到了那块封存着潜龙谱的玉佩,并说马上就会带着潜龙谱回来。
可从此之后,江淮渡再也没有收到秦桑的消息。
多年过去,江淮渡不得不相信,秦桑极有可能身份暴露被天水一楼秘密处决了。
而且,天水一楼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购买过供楼主修炼的鼎炉。
这些天,魔教步步紧逼,武林盟y-in阳怪气,再加上那个毫不知情的小呆子和他肚子里的小崽崽,江淮渡再也不能等潜龙谱主动现世。
他派人易容成秦桑的模样,在兴安府里频繁出现,有意引起天水一楼的注意。
果然,天水一楼的副楼主竟亲自现身了。
江淮渡等不了了,他要主动出手,在所有人布局结束之前抢先拿到潜龙谱。
卓凌敏锐地察觉到了江淮渡忽然锐利的目光,手指紧紧按剑顺着江淮渡的目光看过去。
一个有些书生打扮的男人悄悄退到了人群后面,有些眼熟,但卓凌记不清那是谁了。
卓凌不知所措地看向江淮渡。
江淮渡对他笑笑,指指他桌上茶点,做了个好吃好喝的手势。
卓凌紧张地皱着眉,气鼓鼓又担忧地继续在人群中寻找那个书生的身影。
那书生戴着青色方巾,一缕斯文儒雅的小胡子,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江湖人中本应该十分显眼。
可卓凌看呀看,却再也没找到那人的踪迹。
夜里回到江府,卓凌趴在书桌上开始凭着记忆描画那个书生的样子。
他一直觉得那个书生眼熟,却总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江淮渡在他身后轻轻俯身:“小呆子,你在这里画别人,为夫可要吃醋了。”
卓凌吓了一跳,手中狼毫在画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墨痕,他委屈地说:“我不记得他是谁了,可我觉得眼熟,就很奇怪。”
江淮渡犹豫了片刻,轻叹一声,抬手握住了卓凌的手,低声说:“他是天水一楼的副楼主,言清澹。此人擅长易容,这副皮相也不知真假。你以前或许见过他,但那时的他,和现在定然有刻意改变过,自然会觉得似曾相识,又记不清楚。”
言清澹易容术何等高明,却被这小呆子一眼识破。
卓凌在此之前,究竟是跟在何等人物身边?
江淮渡心中苦笑。
这小呆子,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对他放下防备说实话呢?
卓凌未曾察觉江淮渡心中酸苦,皱眉看着画中人,继续努力回忆,喃喃道:“可我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呢……”
他一直跟随在皇上和皇后身边,若是曾见过这位副楼主,那极有可能,天水一楼曾经想对皇上和皇后不利。
卓凌心中不安起来。
他虽然已经获皇后特别恩准辞去御前侍卫职务自由自在,可他十三岁就长伴君侧,情意早已不同于寻常主仆。如今得知这个消息,他一定要去向陛下汇报。
至少要告诉陛下和娘娘,天水一楼想对二位不利。
江淮渡说:“小呆子,天水一楼里,有一件关乎为夫x_ing命的东西。”
卓凌被x_ing命二字吓得瞪大眼睛,慌忙把其他事情抛之脑后,竭尽全力想帮江淮渡分忧:“我去取来!”
江淮渡心情终于好了些,他眼底带笑地板着脸:“你不许去。在事情结束之前,你都要跟在我身边,保护我的安全。”
卓凌郑重地点头:“嗯!”
江淮渡已经摸清这小呆子的脾气,你不能说你想保护他,那样小呆子会很伤心很难过。
你要对他说,我需要你的保护。
这样,小呆子就会开心得眉眼弯弯,乐颠颠地笑起来。
这个小呆子,太渴望被人需要着,太渴望能为别人做点什么。
江淮渡摸摸卓凌的耳垂:“卓凌,你知道潜龙谱吗?”
卓凌摇摇头。
江淮渡说:“江湖中传说,那是一张藏宝图。传说三千年前,长夜山附近的许国覆灭,那时的永烈帝战死沙场,皇宫中的嗣王却被一只神兽救走。神兽带走了许国最美的人,也带走了许国皇宫里的所有稀世珍宝。潜龙谱,画的就是那些珍宝在长夜山的埋藏之地。”
卓凌眨眨眼,有些不安地抓着江淮渡的衣服:“你……你也想要那些稀世珍宝吗?”
江淮渡深深地看着小呆子黑曜石一样干净明亮的眼睛,轻声说:“我说不想,你会相信吗?”
“潜龙谱中,藏得可不止许国的稀世珍宝,”皇宫烛火之中,皇后搁下书本轻叹一声,“传说,那里埋藏着人间最后一缕与仙宫有关的线索,得之,可得万古长生。”
皇帝扑哧一乐:“来人。”
一道暗影落在地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