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一时兴起惹了麻烦,以后可怎么办呀?”
街上张贴着通缉犯的画像,闻五视若无睹地走过去,心想:画得真丑。
那般清雅的眉眼、俊致的面容,青衫如谦谦玉竹的人物,哪曾想是弑父、弑师的大魔头呢?
世间诸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说得清呢?
——顺心意即可。
闻五收拢了袖中的匕首,走向米酒团子的吃摊儿。
小敏打扫到二楼,末一间,门环上挂着把坏掉的铁锁,轻轻一推,“吱呀”一声,门开了,扑面而来的花香味儿清淡芬芳,十分好闻。
房里收拾得很整洁,一个高大的书柜摆满了书籍,一旁的书桌上陈列着笔墨纸砚,花香味儿是因为书桌前的阳台上盛开着姹紫嫣红的花儿。
显然,这个房间有人住的。
“会是谁呢?”
能跟那个不正经的闻五住在一块儿的,小敏使劲儿想了想,慢慢地,腮帮子鼓了起来。
“哼!又是祸害了哪家的姑娘!”
小敏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关上门,决心找闻五兴师问罪。
☆、第八回 苏美人
“那房间啊……”
闻五啃了口酱肘子,慢吞吞说:“是苏瑛的。”
小敏气势汹汹地奔来,瞧见有米酒团子,先吞了一个,解了馋,再质问:“苏瑛是谁?”
“苏瑛可是个大美人儿啊!”擦了擦嘴,似是想到了什么,闻五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美则美矣,蛇蝎心肠,你不要招惹他。”
小敏的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点,问:“那她去哪儿了?”
“找青梅竹马去了。”
提起这个就窝火,软趴趴的身子登时坐直了,黑着脸数落:
“一去半个多月,音讯全无。遇见青梅竹马,喝个小酒、踏踏青、赏赏月,再 y- ín 乐一番,我知道的么,可他去享乐,留我在这儿苦哈哈地守着‘买卖楼’,累死累活的,是怎么个意思?——还好哥们同甘共苦,我呸!”
小敏幽幽道:“哪儿来的累死累活,我看你挺闲的呀。”
闻五听了,心里不痛快了,哼哼:“你也挺闲的,苏瑛房里不是有花儿么,记得天天儿浇水,那可都是他的宝贝疙瘩,枯了一片叶子唯你是问。”
好哥们儿么,小敏放心了,说:“我要是苏大哥,别说半个多月,估计半年都不见得回来。”
然后抱着米酒团子走了。
闻五继续瘫在椅子上,灌了口凉茶,叹:
“怎么一个两个都爬老子头上了。”
☆、第九回 长别离
马蹄哒哒,穿过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路,停在了一处老宅前。
叩响门环,许久,“吱呀”一声,朱红的宅门缓缓打开,一位老者探出头来。
“您是哪位?”
只见来人一身玉色长衫,秀色妩媚的好相貌,虽满脸风霜,但神采奕奕,一双点漆的眸子润了晨露一般。
“在下苏瑛,来此处寻一位故人。”
老者颤巍巍地跨过门槛,昏花的老眼打量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你是苏家的公子?”
“正是,苏瑛幼时离家,不知——”
“——走吧走吧!没人了!”老者突然打断说,“这儿虽然是苏宅,但苏家早已没人啦,你要找人,到别处去吧。”
说着就要关门。
“等下——老人家——”
苏瑛阻止不及,在自家门口,就这么被挡在了外边儿。
苦笑一番,牵着马,绕去了苏宅后的树林。
……
树林子不大,苏瑛幼时时常跑来放风筝、烤地瓜、下水摸鱼,调皮时会拿弹弓打小鸟、爬树掏鸟蛋,为此摔了不少回。
苏瑛不禁露出怀念与向往的神色,迫切想找到当年一同玩耍的沈管家的孩子,小牧。
就在这时,一群乌压压的飞鸟扑棱着翅膀飞出树林,尤为壮观。
疾风拉动劲Cao,呼啸而过,苏瑛脚步一顿,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杀意。
将马儿栓到树干上,收敛了气息,足踏枝叶,身姿轻灵如飞絮,迅疾如离弦的利箭飞往杀意的源头。
不过片刻,树荫遮掩下,苏瑛如轻羽般落在了繁茂的枝叉间,惊落了几片飞叶。
前方不远处剑影交错,杀气肆意纵横,衣衫猎猎,狠厉的身法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苏瑛霎时眼眸一亮,犹如秋水横波,面露惊喜之色。
“小牧!——”
苏瑛跳下树杈,身形快如虚影,眨眼间冲到了近前,喊道:“——我终于找到你了,沈牧!”
时隔多年,清秀的少年郎早已褪去了青涩,五官轮廓深刻明朗,唯有眉眼处还有当年的影子。
沈牧挽了个剑花,负剑而立,望向苏瑛的眼神同样惊讶,然,很快认出了那温润妩媚的眉眼,毕竟,它曾无数次在脑子里眷恋不去,从很久以前,到如今重逢,依旧是当初的模样。
好像只有他,变得面目狰狞可憎,不复往昔。
沈牧浅浅勾唇,眼神犹有几分深刻的犹如斑斓毒蛇一般的y-in狠,道:“我以为不会再遇见你了。”
忽地疾风起,树枝颤动,叶子簌簌飘落。
长剑刺透瞳孔的瞬间,欢喜的笑容还停留在温润多情的眉眼处。
殷红火热的血,流溢出眼眶、滑过白皙的面庞,在脸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看上去像是一道鲜艳的血泪。
苏瑛一手握住剑身,愣了许久,才缓缓张开嘴巴,沙哑着嗓音,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露出这么恨我的眼神?为什么要杀我?
握住剑身,把它从眼睛里缓缓拔了出去,瞬间流淌的血模糊了整张脸。
“为什么,小牧……为什么……”
沈牧却道:“可惜,刺歪了。”
下一刻,长剑如银鱼游弋般一寸寸滑出手掌心,流淌的血凝为一股,自剑身滴落在Cao地上。
缓缓抽回长剑,沈牧道:“这次可不会刺偏了。”
苏瑛无痛觉般盯住沈牧的脸,恍惚觉得自己认错了,记忆中笑着承诺“我沈牧,会保护苏瑛,永不让任何人伤害他”的少年,不该是面前这副要取他x_ing命的满脸y-in嫠的模样。
直到抽出的长剑再次刺穿了胸膛,苏瑛身形一晃,彻底倒了下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抓住那截玄黑的衣摆,用力之大,白皙的手背上暴出根根凸出的青筋。
——是谁变了?
当年的形影不离、生死相随,为何成了如今这般?
“小牧,为什么……”
☆、第十回 赤卫营
一大清早,闻五被急惊风似的砸门声吵醒,打着哈欠“唰”得拉开门,大骂:“找死呢孙子?!——老子有起床气,信不信——”
门口齐刷刷站了一排红衣劲装的官兵,腰佩大刀,个个长得是凶神恶煞。
为首的俊俏青年倒是和善纯良的样貌,只是架在闻五脖子上的长刀亮蹭蹭的,还带有嗜血的寒气。
“信不信什么?”青年笑眯眯地拿长刀拍了拍闻五的脸颊,声音十分含糊细软。
闻五当即咽了口唾沫,说:“这位官爷,我是正经买卖人,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您老儿?”
青年懒得多话,大手一挥:“上铐子,带走!”
“嗳嗳嗳,官爷,您抓人也得有个罪名吧?!——等下、等下!我铺子还没锁呢——”
“不用锁!”青年不耐烦地打断说:“街上人来人往的,遭不了贼。”
说着推搡着上了马车,闻五蹲在一角,哀哀戚戚,看那青年枕着手臂随意躺在一旁,半阖着眼似是睡了,眼珠子转了转,想着脱身的可能x_ing。
手摸上车帘,刚要掀开,亮蹭蹭的长刀霎时冒出了头,落在手腕上抖了抖,闻五的心肝儿跟着抖了抖。
那抹清软的嗓音幽幽响起:“不想断手断脚,老实待着。”
闻五叹气:“官爷,我一没贪赃二没枉法,真是正儿八经的老实人,您怕是抓错人了。”
“是不是老实人,到了赤卫营再说。”
闻五嫌蹲着腿酸,干脆也枕着胳膊瘫着,凑近乎:“我叫闻五,‘买卖楼’的老板,官爷,您怎么称呼?”
“明山”
“原来是明爷。”
……
赤卫营在锦城外。一路颠簸了半个多时辰,马车驶进了尖锐的原木圈成的栅栏,守门的一队兵迎上去,掀开帘子检查,却见里面的明山跟闻五一人占一边儿,都睡得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