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宸听了皇兄的话,急忙收回手,乖乖放在腿上,翘首以盼。
陈懿见状,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陈宸细数着马车颠簸了多少下,当他数到一百六十八的时候,路途平坦了下来。
“二位爷,出宫了。”
他掀开车帘,平凡嘈杂的声音立刻侵占了这一块小小的空间,车水马龙映入他的眼前。
陈宸盯得目不转睛,也忘记了自己可以融入其中的事。陈懿便敲敲门沿,对车夫说:
“在前面那个茶楼就停下吧,我们自个儿逛去。”
陈宸脚刚一沾地,就快跟着别人跑了,他瞧见一群人都往茶楼里面涌去,像潮水一样声势浩大。他们不像自己见过的军营里的将士们,那热烈欢快的氛围快要化为实质,又格外能够感染到身边人。
他感觉到一只有力温暖的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别跑那么快,哥哥差点找不到你了。”
陈宸这时才如梦初醒,赶紧放慢脚步和皇兄并肩。他对始终都会和他一起的皇兄说:“哥哥,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原来这是茶楼每天都会有的戏曲表演,不过好像今日的唱本格外吸引人。
陈懿找了个位置拉着他坐下,又叫来小厮点了茶水点心,陈宸看着人满为患的场地,还有许多似乎打算就这样站着看了,他也被提起了兴趣:“哥哥,今天是演的什么啊?”
邻座的人听见了,又一瞧是个如此玲珑剔透的小公子,带着笑意说:“今日可是演得绝艳手巧的秋娘和进京赶考屡不得志的书生之间的凄婉艳事。”
陈宸对着那人并无恶意的调笑摸不着头脑:“什么凄婉艳事?”
“嗨,问你哥哥去吧。”
陈宸转过来看自己皇兄,陈懿随手拿起一个点心塞他嘴里:“这里的点心尚可。”
“?”陈宸鼓着腮帮子茫然了一下,只得先把嘴里的吃完再说。
戏曲终于拉开帷幕,陈宸一副要认真钻研的架势认真听了起来。
不一会,他就倒回椅子里,对着也心不在焉的皇兄说:“哥,我听不懂......不想看了。”
陈懿立刻答道:“那就走吧。”旋即拉着他起身,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里。
陈宸听着周围人不时传来的抱怨,觉得这样倒还有趣些。
走出茶楼,陈宸下意识想看皇兄,却听他说:“你想去哪里就去,我跟着你。”陈宸便随意选了一边,自己走在前头,一路对着边上摊子里摆的东西发出惊叹和疑问。
直到有走到了一个被人群围起来的地方,他看着不断发出叫好声的人们,凑了过去,不过前面围得实在有些密实,他跳来跳去也看不见,正在焦虑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声音:“别动。”
随之他就被托了起来,陈懿还气息平稳的问:“看得见吗?”
陈宸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这又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皇兄托着他去树上取毽子的时候,更觉放松。他也实在好奇,伸长了脖子瞧:“看得见看得见!”
里面是个杂耍班子,那戏法还是值得令人惊叹的。细看原来是一个孩子缩在一个箱子里,只有头露了出来,在旁边身强力壮的大汉给他们确认了一下箱子没问题后,直接拿出了一箩筐的剑,在光照下闪得叫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这时趁大伙不注意,大汉抽出两把剑就直直插向箱子,插了个对穿。
陈宸也跟着发出了声音,紧张得自己在哪儿都忘了。
紧接着,大汉接连把剑给箱子四面都插上了,而里面的孩子还笑得得劲儿。陈宸又揪紧了手下的袖子。
最后大汉把剑全部抽了出来,孩子从箱子里出来,竟一点事也没有,陈宸跳下来,跟着鼓起掌。当那孩子提着篮子过来要点赏钱时,陈宸直接给了他一条整的银子。小孩一看这数目,知道是贵人,连忙挤回大汉身边说了,大汉闻言叫他把贵人老爷请上来。
等陈宸拉着皇兄进去时,大汉说为了谢两位公子的赏赐,又再表演了个举着火把喷酒就会有一条火龙的把戏。
陈宸看得意犹未尽,但也没忘了凡事都有个度,拽着陈懿的袖子转战下一个地方了。
当他提着把皇兄给买的小弩,坐在茶水摊前等着醪糟圆子上来时,才觉着有些疲惫。
陈懿叫他就在这里歇会儿,转身去了隔壁的店里,出来时手里拿着个锦囊,给他系在了腰间。
“我刚才瞧见的健康平安的锦囊,觉得寓意好,叫店家拿了。”
陈宸一听,自然爱不释手,走起路来都要晃一晃显摆。
两人直到玩到要宵禁了才回去。
陈宸一坐上车就有些困了,眼皮子打着架,但又不愿意闭上眼睛,似乎还没有玩够。陈懿摸摸他的头,他才实在坚持不住,陷入又黑又沉的梦里。
等他再被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吵醒时,他就立刻被将士从床上拉了下来,跪在冰冷僵硬的地上。
“从三皇子的锦囊里找出了害死大皇子的毒、药。走吧,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
☆、第 25 章
陈宸浑浑噩噩的,觉得自己还处于一片不真实中。
直到他被向来唯他们马首是瞻的将士们无情押进了牢里,伴随着牢门关上的一声脆响,冰冷和昏暗席卷而来,才让他意识到这是真真切切发生的。
他不敢去想是谁让他顶罪,当他看到唯一关心他的几个侍从露出担忧的表情,再糊涂也清楚,这次他大抵真的没人来救了。
等他肚子响了好几轮,也没有人赶着上前嘘寒问暖,没有人眼巴巴跟在他后面转,甚至连在背后说他坏话的人都没有了。一旦他离开宫里,到达任何一个没人看见的地方,他就不再是那个锦衣玉食的小殿下了,藏在谦卑和讨好的表象下面的一切都浮现出来。昨天对他来说,都好像恍若隔世。现在他是一个犯人,是被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弃之如敝履的东西。
他揉了揉自己难受的肚子,又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让自己稍微不那么感觉到冷。
他想了想,自己为什么那么羡慕平常人家呢?约莫就是,就算出身不好,最能对自己好的娘亲死了,也不用每天都担心被权利熏心的人把掠夺的目光放到自己身上,苦一点也没关系,不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用害怕身边每个人递给他的好意。
少年的眉眼头一次耷拉下来,带上了从没有过的低落和忧愁。他的眼前渐渐模糊,被眼眶里蓄满的泪水挡住了视线。
可头顶上陡然出现的火光让他来不及顾上自己的眼泪,就猛得抬起了头。
“殿下,在下来给你送些吃食。”秦舟装作没看见陈宸脸上的泪痕,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他面前。
“是......是皇兄叫你送来的吗?”虽然已经身处狱中,他还是对从小就对自己好的皇兄抱有一丝希望。
“抱歉,殿下。”
陈宸听到秦舟的回答,心里最后的一点侥幸也消失了。他彻底被抛弃了,他像一头在绝望中挣扎的小兽,疯了一样撞向秦舟,却又好像一下就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松懈下来,头埋在了秦舟身上,泪水很快打湿了秦舟面前的衣服。
秦舟难得耐心地等着少年哭完,又看着他一点点把饭吃下去。
少年这时明显不想再听任何话,但他也要把自己该做的做了。
“想必殿下应该清楚了,是谁害您这一局。
“不过我想也不仅仅是二殿下,毕竟二殿下对您一直都很好,说不定还有谁的撺掇。”
“殿下若是不甘心的话,等会问审的时候就说出来,那两人身上我都做了手脚,只要您开口,就可以让他们来陪您。”
陈宸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但秦舟也只是赌这一把。他不过是仗着一个和他一样绝望的孩子作出最后任性的选择罢了。
秦舟说完便离开了,果然如他所言,不出一会便有人叫他出来。
他又跟随着他们到了朝堂之上。
“三皇子对毒害大皇子一事还有何辩解?”
陈宸转头看了看他站在一旁的皇兄,他也是第一次看见皇兄没有笑,和他冰冷的眼神对视了一眼,陈宸几乎快要认不出来这个人是他平日里温柔的皇兄了。
朝堂上一片安静,大家都在等着他最后的话,陈宸也终于体会到了一次被所有人瞩目的感觉。
半晌,他才摇了摇头。不过又马上接上一句:“毒害皇兄一事,除了我以外,还有同谋......
“是姜文瑜姜大人。”
“你有何证据?”
“就在姜大人身上。”
陈懿的脸色如坠冰窟,他艰难地看了陈宸一眼,又看了看表情无异的姜文瑜。
即刻一大群将士围着姜文瑜把他全身上下都搜刮了个遍,最后在他的袖子里翻出了散落的□□。
姜文瑜一下子便明了了是谁,他看向秦舟,而秦舟只是耸肩,对他挑衅一笑:这一次,我赢了。
不料这时陈宸突然起身,走向陈懿。陈懿看了看少年单薄的身影,手微微按下去,他阻止了将士们上来压住他的动作。
陈宸也直着背脊走到他面前,露出个有些扎眼的笑来:
“我知道哥哥想要皇位,哥哥一直都对我这么好,我不应该做你的绊脚石。可是哥哥,你知道的呀,我什么都不懂,我不懂哥哥为什么也要丢下我了。我实在太难过了,所以想任性一下。对不起,哥哥,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