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们走进了一个窑洞里,里面破败昏暗,秦舟抬脚是还差点不慎踩到流窜的老鼠,而且空气中还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恶臭,像是腐烂的肉和屎尿还有其它什么混合在一起的,熏得秦舟有些发晕,他马上屏住了呼吸。小孩把前面围得严严实实,秦舟什么也看不到,正在疑惑,就听见里面无我似乎说了什么话,小孩们纷纷往两边站开,给秦舟让出道来。
秦舟走过去,忍不住也抬手去摸人小孩的头,那个小孩一下子躲开了,怯生生躲到同伴身后看着他。秦舟暗自咬牙,难道他就不讨这群小孩喜欢了?
直到走到无我身边,他才被转移了注意力。
一群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躺在地上,他们似乎早已经历过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唯一漏出的一双眼睛里只剩下了麻木,对周遭的环境都无知无觉,像在暗处滋生的蛆虫,沉默地挣扎,扭动,在经历短暂的残喘一般的生命后死去。有些人口中发出毫无意义的呻、吟,似乎是他们唯一还活着的象征。
秦舟很排斥这种场景,却还是靠近了一点,想掀开他们身上的布看一眼。
无我拦住了他的动作,对他摇摇头,自己伸出手掀开了其中一个人身上的布。
那人的浑身上下都是溃烂的伤口,深红的肉外露着,黄色的脓水顺着流下来,细看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秦舟无言,最后他们解掉了身上所有的值钱的东西拿给了小孩们,小孩们渴望的眼神一直追着他们出去,恨不得把他们给全部剥光。
两人出来后,秦舟才开口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那样......我们要去找国王谈谈?”
无我平静地对秦舟叙述着:“我们来时就遇到他们在路边爬着,孩子跟在后面,其他人却只是避开他们,都装作没有看见。有孩子注意到我们这边的马车,应该是跑过来想讨点东西,被带我们进城的军队赶开了,我在后面丢了些吃食下去,那孩子应该是看见了。”
“除了这些?国师应该还调查了不少事吧?”
“这似乎是一种可传染的病症,刚开始似乎很多人都患上了,无法医治。后面出现了一个受到神启的巫师能治好这种病,可要拿出某些东西供奉他,他才会救人,所以还有一些穷人没有得到医治。”
秦舟点点头:“原来你刚才不让我碰他们,是怕传染?这种病,国师可有办法?”
无我道:“现在尚未定论,不过看起来和我之前去各国修行时遇到的一个颇为相似。”
秦舟笑起来:“那我便放心了,这巫师的道行想必比不上国师。之前俸请你当也是为了此事,不过被那人抢了先。看他们都如此信任那厮,还容他为非作歹,总要去是会会的。”
无我也早习惯了秦舟油嘴滑舌的腔调,只道:“等我们先听听国王的说辞再定罢。”
秦舟看他不为所动,只好作罢,先老实回去养伤。
不料祸不单行,回去以后,秦舟竟又发起高热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进入回忆杀。
☆、第 5 章
秦舟觉得自己烧起来了,浑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在发热,血液沸腾着飞奔到各个角落。他无力地挣扎着,想摆脱身上沉重的桎梏,可刚刚体会到一丝凉气就又被谁按了回去。他因为这一滴甘露又获得了力气,昏昏沉沉间要抬起手臂时,就感觉到了更多的凉意,有人温柔地抚摸他的额头,过后又把湿润的布巾盖在上面,秦舟放松下来,他喃喃着,“阿娘......”陷入了更深的记忆里。
“秦舟!秦舟!睡傻了?你小子给我醒醒!”
一道阴影遮在了他上方,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谢饶......?”
“还能有谁?除了我可没人敢理您这位大爷了。”清脆的声音一连串响起来,秦舟看向他,一身绣着暗纹的深蓝锦袍,带着嵌花边的圆帽,脚上蹬着牛皮靴,清亮的眼睛和略带骄矜气的模样,着实是个翩翩少年郎。
秦舟回过神来,恢复了他平日里猫狗都嫌的样子:“哟,打扮得这么俊,看上哪家姑娘了?”
谢饶白他一眼:“就知道你忘了,今日贵客来访要开宴会款待,父皇之前嘱咐过我们好好准备骑射表演呢!”
秦舟拍拍脑袋,一骨碌爬起来,就揽过谢饶的肩讨好的笑着:“哎呀!真忘了,你看你这么关心我,不用这些废话了吧,快帮我挡挡阿姐,我赶快回家换身衣裳。”
说罢他就撒丫子了,根本没给谢饶反应的时间。
“诶!”谢饶看着这厮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那月今日阵仗布置得颇大,在平坦又广阔无垠的草原上搭起了供人坐下观赏表演的高台,遮阴的帘子是用绸缎制成的,在风中飘扬着投下斑斓的阴影,里面稳坐着几个身份高贵的人。
在外围也有普通百姓三五成群的站着,拉长了脖子等着看表演。
在中间被一群人注视着的,个个都是精神炯炯、英姿勃发的骑马少年,背着箭,挽着弓,蓄势待发。
“那小子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来?敢给我在这个时候失踪!”领在最前面的少女瞪向一旁的谢饶。
谢饶顶着巨大的压力,对她道:“一会儿,真的一会儿就来了......”
少女沉住气,先对着看台上的几人乖乖顺顺笑出来个酒窝,乌发红唇,眉目间有股子英气,剪裁合身的白衣白裤把温婉和俊朗糅合到了一起不显得突兀,看起来俏丽极了。之后再侧头冷冷看着谢饶,大有我就看看他到底多久会来的意思。
谢饶快给少女跪下了,他擦着头上的汗,在心里狂骂秦舟,看台上父皇都在招人询问情况了,到时候他和少女一起也包不住秦舟。
台上这边也在忙着解释。
侍女微微弯腰凑到衣着华贵,气质雍容的中年男子旁边,小声道:“陛下,好像是二殿下还没有来...大家都在等他呢。”
坐在他旁边同样举止优雅的美貌女人担忧地看过来,他挥退了侍女,伸手摸了摸女人搭在椅把上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对着一旁宴请的主角,数着手里佛珠专注念着真言丝毫不显不耐的僧人道:“还请上师多等一会,我们这表演出了点需要处理,实在惭愧。”
僧人停了下来,抬眼看向皇帝,竟是一张清秀的年轻人的脸,他眉眼里的饱经世故和出世感,竟不显违和,看来着实像佛祖再世。他持佛珠的手也抬起,合十,缓缓道:“无碍,辛苦陛下,贫僧才有幸一睹那月风采。”
皇帝爽朗地笑了笑,“好!上师真是普爱众生,胸襟开阔。”
他明显对佛教不甚了解,但并不妨碍他潦草夸上几句,反正需要接待的,不是周游列国的僧人,而是陈国来的上师。
“来了!”这时听见底下人群里有人惊呼,众人齐齐转过目光,一个赤红身影便不由分说地闯进了他们的视线。少年鲜衣怒马,赶来的同时就已抽出身后的箭,搭上了弓,在颠簸中射向了靶子!
在一群人心惊胆战的注视中,少年的箭还是将将斜插进了红圈边缘。
众人都欢呼起来,少女向一旁递了个眼神,那人心领神会,端起肚子,甩着膀子敲向面前的鼓。鼓声响起,表演开始。
“呼,还好,没有失手。”秦舟松了口气,摸摸鼻子,不料后脑勺却狠狠捱了一巴掌。他反应过来,转头就看见从他身旁擦过去的少女潇洒收回了手,“跟上。”
秦舟憋回自己正要骂出去的话,颠颠地跟在她身后,说道:“阿姐你不要生气嘛,是谢饶故意等宴会快开始了才来提醒我,我才迟到的。”
谢饶并未察觉有人扣他黑锅,远远缀在他们后面,喊道:“谢淑柳!你们慢点!”
谢淑柳看着他这幅样子无奈道:“你别老把事推给谢饶,他替你莫名其妙受的罚没有一千也够八百了,我还不知道你?他若不来提醒你,也许今天就根本见不到你这人了。”
秦舟看谢淑柳心里跟明镜似的,放弃了狡辩,低下头收敛起心思乖乖听训。
“哦,还有,”她打量了秦舟两眼,“你今天穿什么红衣?罢了,你这样子也更别指望你记得什么忌讳了,到时候被刁难可别怪我没护着你。”
“什么?”秦舟愣了一下,可谢淑柳已经转过去不搭理他了。
他也只好先压下这件事,一边重新搭起自己的弓,一边加快速度企图超过谢淑柳。
两人似乎都默契地忘记了谢饶的呼喊,只剩他还在后面吭哧吭哧追着他们。
谢饶的速度其实不慢,在其他人里算是个中好手,可遇到了这俩姐弟,从小到大就没赢过。他还偏不服,每次都拿命较着劲儿,两人只好装作相互挤兑稍稍等他一下。
之后秦舟一箭中靶取得头魁,这时他才知道,他犯的忌讳是什么。
他站在众人最前面,眼看着那位贵客和皇帝皇后一起从看台上走了下来。
原来那是一位年轻的僧人,他同样是赤红色的袈裟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庄重肃丽。僧人手持着转经筒,走到秦舟面前,示意要给头魁进行祈福。
秦舟顺着他的意思跪下,听着念颂真言的声音和转经筒木料摩擦发出的声音同时响起,仿佛已置身到了一片静谧庄严的朝圣地。他恍然扫过两人交叠的衣摆,才发现他们这个样子说是在求亲还合适些。
秦舟顿时头埋得更下去了,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也同他一样,忍着怪异感在祈福。
“起来吧。”那僧人低唤了一声,秦舟两相之下觉得耳根发热,起身差点没站稳,他还好心伸手扶了秦舟一下。秦舟抬眼,正好撞进僧人的眼里,也看见了在他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眼底映出一片红色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