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亦泊坐在那,自始至终都没发话,神色淡淡地品着茶。良久,他放下茶杯,凌厉的眼神直视着玉清,不急不缓地开口,用的陈述语气,暗含笃定意味。
“姜伟用蛊虫吸干这些人的血,恐怕不是为了炼蛊。道长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却迟迟不肯给答复。是真有苦衷,还是欲盖弥彰?不过,我倒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薛亦泊的话说完,客厅霎时陷入了沉寂。众人一齐望向玉清,眼里都是审视,那眼神就像是在看犯了重案的嫌疑人。而作为当事人,玉清的脸色也不好看,笑意尽敛,神情莫名的严肃。
“如果我猜得没错,姜伟跟他的主子做了交易,条件是治好苏晴的聋哑症。”
紧盯着玉清,薛亦泊眼里带着逼迫和压力,再加上身旁何全和薛航y-in测测的目光,怎么看都要一股若是不说实话,就甭想走出这个门的威胁之意。
在如此强压下,玉清的坚持也挨不过三秒,尤其面对一脸怒气的薛航,他的心理防线轻易就被击溃,至于这其中有几分真,那就不得而知了。只见玉清举起双手,求饶似的望着薛航,直摇头叹气。
“罢了罢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一番长吁短叹之后,玉清总算愿意开口,“薛先生思维敏捷,又观察入微,自然猜得不错。姜伟取人鲜血,确实不是为了炼蛊,他这样做的理由,可以说是为了苏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既然不是为了炼蛊,那要这么多血干什么,总不会是为了拿去卖吧?用蛊虫吸出来的,卫生应该不达标吧?”
听了玉清的话,何全皱着眉头,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动机的问题,一时嘴快就将心里想的说了出来,惹得玉清和薛航一阵嘲笑。
“看不出来啊,小兄弟还挺天真!说不定,人家还是为了治病救人呢?”
对于玉清的欲言又止,薛亦泊没做声,似在斟酌对方的话。
而此时,厨房传来的一声脆响,立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没有任何犹豫,只见他蹭地从沙发上起身,抬脚直奔厨房。
薛亦泊赶到厨房的时候,看见曦月蹲在地上捡瓷碗碎片,手上殷红的血迹十分醒目,他眉头一皱,立即上前呵止道:“别动!”
被薛亦泊这么一吼,曦月霎时停住了动作,抬头直愣愣地望着对方。无视曦月困惑的眼神,薛亦泊二话不说将人拉了起来,直接拖进了洗手间。
“以后厨房的活,不用你做。你来自无妄岛,能够自愈,这些事不能告诉任何人,也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
“小安、小全也算外人?那你呢,你是我的内人?”
“咳咳……关于你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
一心想结束掉这场跑偏的对话,薛亦泊将曦月的手放到水龙头下冲洗,沉声叮嘱对方,脸色尤其凝重。
果然,曦月的伤口已经愈合,受伤的食指完好如初。
跟着薛亦泊进了厨房,又看到他拖着曦月急匆匆进洗手间,薛航白了身旁的玉清一眼,讥讽道:“这就是你说的血光之灾?我看也不过如此,你个江湖骗子!”
“非也非也,祸在旦夕,小心为上!”
☆、天使与恶魔
晚上9点,薛亦泊带着何全准备出门去中心医院,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就被曦月拦住,吵着要跟过去。想到玉清半真半假的预言,薛亦泊自然不肯答应,勒令曦月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去。
“师父,曦月会不会自己跟过来?我的意思是,他在这里谁都不认识,也不会坐地铁打的,要是走在街上肯定会被骗的……”
何全坐上驾驶座发动汽车,看见曦月跟在车后面一步步地追,不免担忧起来。车没开多远,何全干脆停了下来,直接询问薛亦泊该怎么办。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话起到作用,薛亦泊沉思后,望着身后的曦月,终是松了口,答应让曦月跟着他们一起去医院。
因为是晚上,三楼住院部的走廊里幽静无声,没有一个人走动,在晦暗的灯光下四周弥漫着一股y-in冷的气息,时间在这里仿佛静止了一般。
走廊尽头的盆栽隐在暗处,化为浓重的黑影,静静地潜伏在角落里,就像隐匿的敌人在窥视着周围,无形中更增添y-in森感。
薛亦泊步伐沉稳地往走廊深处走去,后面跟着何全和曦月,两人挨在一块儿,恨不得贴上薛亦泊的后背,眼睛四处乱瞄,凝神戒备。
“我怎么觉着这里y-in森森的?师……师父,该不会有那东西吧?”
何全颤声问着前面的薛亦泊,刚说完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时转身往后面看,精神高度集中,好像生怕突然钻出来个不明物种。
“玉清道长叫我们晚上10点在医院守着,他是不是算出姜伟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师父,咱们是不是该准备点防毒面罩?姜伟可是个蛊师,万一打起来,他再放出什么噬脑虫、吸血虫的,咱们不就团灭了?”
听着何全不停絮叨,前方的薛亦泊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语气很沉,嘱咐道:“要是动起手,你只需记着一件事,带着曦月离开医院。”
对于师父的嘱托,何全郑重其事地拍胸脯保证,一定会护着曦月。大概是感受到肩上的责任,何全挺直腰杆,直视前方,神情严肃,已不见一丝萎缩之态。
到了苏晴住的病房,薛亦泊他们进去之后,跟蹲守在此的警察打了招呼,双方简单交谈了几句。随后,薛亦泊走到床边,站在苏晴面前,省去了开场白,直接向对方说出了姜伟的来历。
“姜伟不是普通人,他来自苗疆,是以制蛊炼蛊为生的蛊师。他在苗疆用活人炼蛊,残杀无辜,被逐出师门,终生不得进入苗疆。”
听着这话,苏晴的脸上始终没什么变化,眼眸半垂,平静无波,只不过翻书页的手有刹那间的停顿。
将苏晴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薛亦泊眼神一凝。“为了治好你的聋哑症,姜伟跟人做了交易。你的继父苏正,是他杀的第一个人。算起来,自他来到徐京,手上已经沾了十五条人命。”
停下来,薛亦泊没有再说下去,视线落在苏晴身上,带着审视意味,他的表情很沉,似乎也在思索。看到苏晴因他的话,冷淡的神色有了一丝极细的裂痕,却不见丝毫的震惊和惶恐。
薛亦泊微微眯起眼睛,声音瞬时冷了下来。“姜伟把你从地狱深渊解救出来,他给了你希望,给了你温暖。但不可否认,他还是个恶魔。你一心包庇的,是十恶不赦的罪犯,残暴冷血,嗜杀成x_ing。”
“我师父说得对,姜伟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他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为自己的罪行赎罪。你怎么能包庇凶手,这是助纣为虐!想想那些惨死的人,他们也有家人和爱人,难道他们就该死?”
眼看苏晴神色淡淡地坐那看书,一副铁了心要护着姜伟的模样,何全蹭地火气就上来了,等薛亦泊话一说完,他便忍不住地质问起苏晴来。
扯着嗓子,lū 起袖子,何全咬牙启齿的,憋闷得不行,“要不是看你是个女的,我真想上去打醒你!”
一直沉默着的苏晴,缓缓抬起头,眼里盈满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处于处于防御状态的肩线松缓了下来,她反复摩挲着手里的书,望着薛亦泊,一字一字地反驳着:“他不是恶魔,他不是。”
苏晴的声音很轻,一句话说得极慢,听得出来发音还很吃力,可眼神却异常坚定。即使说出的每一个字是如此艰难,她仍继续说着:“姜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关心我,疼惜我,爱护我的人。”
“我的事,你们肯定都调查清楚了,那应该知道苏正他……他才是恶魔。大家都说他是个好人,是个好父亲。一切都是假的,他这个人最擅长伪装了,表面上装作照顾我,可实际呢。他对我做的那些事,就算死一百次都不足够。他毁了我的一生,让我一辈子都活在他的y-in影之下,生不如死。”
“你们不知道,我每天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提心吊胆,从来都不敢睡着。我有多害怕多绝望,却没有一个人帮我,没有人相信我。我的痛苦,我的憎恨,统统都说出不来。”
“我活在地狱里,活在黑暗里,看不到一点希望,每天都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我不甘心,不能这么放过他,我要将他千刀万剐!”
越往下说,情绪越是激动,苏晴的脸上浮起浓烈的愤怒,无声哭泣着。时而透出脆弱和无助,时而又流露出绝望和灰败的神色,最后所有情绪全部爆发,统统化为满腔的恨意。
手指深深攥进掌心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仿佛眼前站着的人就是苏正,而她则是隐忍多时的复仇者,随时会扑上去将仇人狠狠地撕碎。
听着苏晴讲述她的遭遇,蹲守在病房里的警察确有不忍,不禁露出悲悯之色。一时间大家都没说话,气氛太过沉重,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薛亦泊从床边搬了把椅子,默默递给了曦月,示意对方坐着。他的视线再次回到苏晴身上,眼神锐利而沉冷,语气虽平和,却有种压迫感透过来,让人心头一凛。
“你在公园碰上混混的那天,姜伟替你解围,放出蛊虫将人重伤。从那时起,你知道姜伟不是普通人,你很清楚,他是能救你。所以,你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姜伟,央求他替你杀掉苏正。如你所说,对你疼惜爱护的姜伟,这种时候自然不会拒绝你的要求。”
“你的聋哑症痊愈,姜伟失去了利用价值,你便将他推出去,转移警方视线。我们上门录口供,你故意将百合花置于茶几上,将神秘男友的线索透露给我们,引警方从花店处着手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