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凉生把酒饮尽了,笑着说:“能认识你这个朋友才是值得高兴的。”
“真的吗?”
安凉生笃定的点点头,心里却在想,何止是高兴那么简单,还有很多复杂的情感掺杂在里面,只是说不出。
再看任强,已是一扫刚刚的阴霾一般,爽朗的笑着说:“看来是我想多了,总觉得自己和你差太多,会被你看不起。”
安凉生有些诧异,只听任强解释说:“你是公务员,我却是个司机,而且……而且没念过什么书,总会觉得心里有些落差,没想到你却……”
原来是这样,害得安凉生自检了一个星期在想自己说话哪里有差,现在却迎刃而解,不禁笑了笑,道:“你想太多了。”
“其实这成了习惯,人们总用有色眼镜看我,慢慢的就自卑了,索性不去结交那些高高再上的人。那天听你说了职业,就觉得差了十万八千里,干脆不要高攀的好。但是欠你一顿饭总是要还,要不心里总惦记着是个事儿。”
安凉生对这番话没往深想,还以为就是一种自谦而已,但也庆幸还好任强请了自己这餐饭。他更没想到,任强的自卑是来自他的过去,这也是他后来才知道的。
(七)
任强在家里又歇了不到一个星期,便被车队临时派了出去,安凉生原本打算周末和他一起去钓鱼的想法便只能等他下次回来再说了。虽然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短暂的分分离离,可任强没有按照计划突然间这么出车了,还是像被闪了一下,以至于他一整天都没回过劲儿来。
还好安凉生的自我调节功力不错,第二天又是神清气爽,工作起来还是像以前那么认真。
到了下午的时候,任强已经到了目的地J市,但是他说那边下着雨呢,暂时卸不了货,看天气预报也不是很乐观,可能回来要腾后两天了。
安凉生庆幸在任强临走前给他多带了件外套,于是叮嘱他要注意休息和保暖,千万别着凉,否则再开车回来太不安全。
任强满口答应着,还在临挂电话前轻轻的凑到话筒那里略带稚气的发出了“MUA”的亲吻声。安凉生扑哧一声笑了,心里涌起了一点点想去看他的小火苗。
这天正好周五,安凉生在网上查到还有一班晚间的火车,只不过是慢车,两座城市本不算远的距离,到那儿却得第二天早上,但是现在也不是出游高峰,他一去售票点便轻松的买了一张卧铺票。
安凉生提早下了班,回家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就打车去了火车站,临上车前在附近吃了碗虽不好吃但却昂贵的热汤面,又在附近的小超市买了点水果和任强爱吃的东西,便匆匆的进站检票上车。
当然,这一切行动他都没跟任强说半句。
火车开动了,安凉生躺在带着洗衣粉香还很干燥的床铺上听着那“况且况且”的声音,这让他想起了那个顶无聊的小笑话,随手拿手机编辑发了过去。
他想象着任强看见短信时的无奈,不由得笑了笑。
没一会儿任强的短信就回过来了,谁知却也是一个笑话,冷得安凉生直发抖——“一块蛋糕觉得屋子很暗,就在自己身上插了根蜡烛,于是它就变成了生日蛋糕。”
任强原本是个挺幽默的人,不过生活的磨砺让他把那些幽默细胞全给掩藏了起来,只是偶尔会给他讲些小笑话,那也得是心情好的时候。想着这些,安凉生回短信道:“等你回来会有个惊喜。”
任强回复说他等着,安凉生看完便攥着手机拉好被子睡着了。
火车走走停停晃得厉害,声音又很大,安凉生睡得并不踏实,等一觉醒来看一眼时间才过一个小时。从晚上到天亮,中间睡睡醒醒好几次,每次都只睡很短时间而已,这让火车上的一夜显得格外漫长。但他没什么理由抱怨,因为知道任强更是辛苦。跑车不分昼夜的,只有在服务区或者出了高速才能短暂的休息一下,有时候一整夜都在强打着精神开车,还得在最需要睡眠的时间时刻提醒自己千万别走神,千万别困,因为在高速上,小差错都有可能酿成大事故。
安凉生还记得刚和任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为外出的任强担心,所以瘦得尤其厉害,毕竟什么都比不上忧心。等后来渐渐习惯了,也是出于对任强的一种信任,他才不再提心吊胆。
下了火车出了站,天空还在飘着蒙蒙细雨,却把整个J市洗刷的格外干净。这里他出差来过几次,但是每次都没有这次有所期盼。
安凉生拎着一兜子吃的站在出站口显得有些迷茫,甚至都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给任强打个电话——万一他在工作,还得抽时间来接他,这不是反倒添了麻烦吗?但来一趟总不能无功而返,犹豫着还是拨通了任强的电话。
那头似乎还在睡着呢,接电话的声音有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直到安凉生要任强来火车接他的时候,那人才似乎清醒了一些,匆匆忙忙的挂断了电话,让他在火车站乖乖的等他,他十分钟后就能到。
其实也没到十分钟,安凉生刚找了地方吃饭,连一碗粥都没喝完,任强便出现在他面前,脸色不大好,但是在看见他的笑脸时,转而也换上了笑脸。
安凉生没有把任强似乎不大欢迎自己的表情放在心上,反而挺淡定的把他给任强买好的粥推到他面前说:“行了,别生我气了,要不是听说这边下雨你不忙,我也不会过来,你要觉得我碍事,我明天走就是了。”
任强挠了挠头发,喘匀了气才一勺一勺的喝起了粥,就是不说话。等粥喝了半碗,才抬起头来叹了口气说:“哎,你让我怎么办才好,别说走不走那话,等天晴了我们就开始干活了,差不多今天晚上就能完事,明天上午陪你走走,你坐下午的火车回去,然后周一就好上班了。”说话间抓住了安凉生的手,脸上尽是关怀和歉意。
安凉生把手握回去,说:“我看我这一来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看来倒是成了惊吓,而且还坐什么火车,方便的话跟你的车回去。”
“那就没办法陪你逛了。”
“这里又不是没来过,逛不逛都行的的。”
听见这话,任强总算展露了笑颜。安凉生心想,或许任强并不是不欢迎自己,只是有些浓化不开的关心说不出口倒不出来而已。
吃过暖心的早饭,任强拎着安凉生的行李和给他买的吃食一起去取车。原来,任强是开着他老板的吉普车来的,怪不得那么有速度,等回到他们车队休息的招待所后,任强还特地弄了个干净的单间给他。
其实任强他们一般都睡大通铺或者有三、四张上下床的房间,可见为了赚钱,这些人有多辛苦,油钱省不下来,就从人工成本里压缩,而且他们老板自己也和他们住的条件差不多,并不搞特殊化,所以这群人都死心塌地的跟着老板干活。而安凉生这一来,反倒享受了贵宾级待遇。
其实任强这么做是有私心的,既然人来了,他总不能再放走,不亲密一番也对不住安凉生的这番心意。于是一进门,他就把安凉生按倒在床上一顿亲吻,手更是不自觉往他的衣服内探去。
安凉生搂紧了任强,根本不去顾及床铺上散发出那股难闻的霉味儿,一心一意的感受着任强带给他的激情,恨不得就在这样的地方被任强生吞活剥了。
可这种心思刚一起,任强的手机就响了,两个人混乱的分开,任强狼狈的在身上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那坏好事儿的始作俑者,没好气儿的说了声喂。
那头声音很焦急,安凉生听见露出的外音说雨停了可以卸货了,任强二话没说就起了身,简单的整理好衣服就想走,可是突然间又想到躺在床上的安凉生,赶紧凑到跟前抚慰的亲了一口说自己干活去了,让他好好休息。安凉生就劲儿搂住任强的脖子,又回吻过去说:“嗯,你去吧,我睡一会儿。”
任强临走前把自己的衣服脱了搭在安凉生身上,安凉生瞪着眼睛说不要,让他穿着别着凉,可任强却说自己干活会出汗也没地方放。其实安凉生心里明白,这是任强不想让安凉生受屈的体贴举动,于是搂着任强的衣服,呼吸着熟悉的味道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可够久,到了中午任强叫他吃饭的时候才醒。他胡乱洗了两把脸,就跟着任强出去了,才想来自己这么唐突的来了,会不会给任强在他同事面前造成困扰啊……
车队的人他是见过几个的,但毕竟不熟总怕招人口舌,但他一到了餐桌上,才觉得自己这样的心思实属多余,一桌子人,他就认识任强的老板,剩下的几乎全是陌生面孔。他有些拘谨的跟他们打好招呼,这些人也都挺豪爽的,吃饭间一点生疏都没有的向他敬酒,三、五杯酒下了肚,安凉生的脸都红了一大片。
这饭吃的总体来说是很愉快的,餐桌上也热闹,但就是开玩笑到口无遮拦。他们都说安凉生长得斯文脾气好,跟任强做朋友真是受委屈。
安凉生人是微醺,但这话还是能听出弦外之音的,他担忧的看了任强一眼,生怕他介意这些人的措辞而给他造成困扰,可是他却没反应的吃着饭,只是桌子下的手一直攥着他,似是在给他一种安慰,就好像在说:没关系,随他们怎么说。
吃过饭,任强他们便又去干活了,安凉生一个人在四周乱逛,再回来,看见人们还在那儿卸货,有些还脱掉了身上原本仅着的T恤,光着膀子在搬货。任强则没有脱,可是单薄的T恤却已经被汗湿透贴在了他的身上,勾勒出非常完美的身线,这样倒是比裸身更引人瞩目,看得安凉生眼睛发直,如果不是周围太多人,可能他会直接扑上去,管他三七二十一抱住再说。
任强似乎发现安凉生在看他,冲他笑了一下,做了一个想喝水的动作,安凉生心领神会,赶紧去附近的小超市买了一箱矿泉水,并招呼大家休息一下喝点水再接着干。
会来事儿的人自然受欢迎,原本的小陌生却因为这瓶水而消散了。
任强坐在安凉生身边不敢有所动作,可是那副表情却是欲求不满。安凉生没理他,休息好之后主动去车队搭了把手,希望尽快把货卸完。
到了傍晚,所有活提前进度干完了,大家纷纷回去冲凉,任强却已经按捺不住一般直直的拉着安凉生回了房间好好亲热一番。
他们第二天一早就出发,车队老板说让安凉生坐他的吉普车,安凉生谢过他的好意却爬上了任强的大卡车,与任强单独相处的机会又怎么能错过。
这又是另外一种体验,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跟车,但内心还是有些紧张。
车队平稳的前进中,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时不时还能从车内的对讲设备中听见其他车上的人开得一两句荤笑话。后来上了高速,周围只是快车引起的噪音声,安凉生看着任强认真的侧脸便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心里还想,他这么容易困,一定不适合开大车,任强可真厉害。
(八)
安凉生和任强那时候是有条不紊的以朋友关系交往着,安凉生不动声色,其实他倒是想有点什么,但是怕太突然会吓坏了任强,安凉生告诉自己需要一个契机,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的乱撞。
他偶尔会给任强打个电话,如果知道他在外地,会嘱咐他注意安全;如果刚好赶上任强在家,那就会约出去吃个饭或者就在电话里聊聊天。他希望自己心里隐藏的喜欢别表现得太明显,也尽量这么做着,于是两个人慢慢由陌生变得熟稔,谈天说地格外愉悦,安凉生很少听见任强提自己的过去,他也不问,因为觉得不太礼貌。
转眼间两三个月过去了,要到了夏天,他们仍然是普通朋友,也还是被安凉生默默的喜欢,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可安凉生却觉得挺满足了,平日里神清气爽,走路都脚下生风。
李杉觉得安凉生变化不小,约他出来喝酒,便问他是不是恋爱了。安凉生冲李杉神秘一笑,抿嘴并不答话。李杉果然马上就明白了安凉生的意思,毕竟这么多年的朋友不是白做的,于是便让安凉生让他赶紧交代是个什么样的人,安凉生老实的承认道:“就是去年年前跟你说过的那个,我还没有跟他提,甚至不知道他和我是不是同类人,只是觉得通过最近的接触,两个人还蛮有话聊,这人比想象中要适合自己。”
安凉生平时挺理智的,但是竟然开始了不靠谱的暗恋,李杉刚想敲醒他,却觉得他都这么大个人了,自然会有分寸,只是叮嘱道:“认人要清楚,别跟过去的那个一样就好了。”
过去的那个,李杉要是不提的话安凉生都刻意遗忘了,他长的模样、说话的声音,甚至喜好全都记不清,可被人提起,那人的总总还是不可抑制的浮现了,尤其是后期对他的敷衍和冰冷通通涌上来,安凉生只能甩头再度忘记,并且直觉告诉自己,任强应该不会是这样的人。
李杉喝尽了一满杯酒,就说:“你什么时候追到了,带他出来让哥们见识见识,看是什么样的人,给兄弟迷成这样。”
安凉生笑笑,回想着任强的长相和身材,以及平日里的穿着,心想,这样的男人带出来,一定挺有面儿,而且还会让李杉明白,他并不喜欢柔弱的小男生,而是喜欢纯爷们儿那种的。
酒过三巡,李杉的情绪渐渐涌了上来,挂着一脸的苦相。安凉生问他怎么了,他哑着嗓子说自己老婆怀孕了。安凉生笑着说恭喜,李杉却摇摇头,说:“她说要忙事业,要出国培训,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是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以后没孩子多孤单。凉生,不是哥一直爱操心你的闲事儿,你一定要选择个好一点的男人,能过一辈子的那种,两人虽然可能会没孩子,但至少彼此也会有照应,别像哥似的,放不下你嫂子,也放不开那个注定见不了面的孩子,但二选一的话,就只能选你嫂子。”
李杉对他老婆的心天地可鉴,所以有苦就只能自个儿往肚子里咽,到最后他酩酊大醉,一个大老爷们哭得满脸是泪,肩膀还一个劲儿的在抖,别提多难看了。安凉生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李杉,终于忍不住跑到卫生间给李杉的老婆打了电话,让她开车过来接人。
没十分钟,人就到了,一句抱怨没有,只是面无表情的和安凉生两个小心翼翼的把人弄上了车。
关好门,车都要走了,安凉生才敲开了玻璃窗,对里面的人欲言又止。
可是李杉的老婆是个挺直接豁达的人,见安凉生那样子,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她叹了口气说:“你杉哥跟你说了吧,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我们所里有个出国培训的机会,多的是人争,我好不容易弄到了名额,,下个月就要走了,却发现自己怀孕了。我跟李杉说了自己挺想去的,李杉就以为我不想要孩子,跟我吵了一架就出门了。我妈刚才劝我,说我们年纪也大了,不能再折腾了,我想想也是,所以凉生,你放心,孩子我会留下的,今天晚上麻烦你了。”
听见这话,安凉生才松了口气,道:“嫂子,那你好好劝劝他,哭的稀里哗啦的。”
李杉的老婆笑了,点点头,便开车走了。
回到家,安凉生想起了李杉说的什么让他找个好男人免得孤老一生的醉话,突然间觉得心里很憋闷,十分想给任强打电话跟他说说话,即使什么都不说也行,只要听见那声音就好。
电话接通了,任强似乎被他吵醒了,语气中略带点不悦。安凉生道了歉,一时间退缩想挂掉电话,任强却问安凉生是不是有事。
任强的声音很窝心,也坚定了安凉生的某种信心。他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勇气,口不择言把想说的话说出了口:“任强,我想和你在一起。”
那边突然间一阵沉默,然后就猛的被挂了电话,安凉生僵硬的把手机从耳朵边拿开,关机,后悔不迭,一夜无眠。
第二天上班,安凉生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昨晚告白的后果显而易见,他没法再拾起信心给任强打个电话说自己是喝多了说得那些都是胡话。是他太过轻率,明明原本还能继续做朋友,现住却被他弄得连朋友都不是了,但世上哪有后悔药吃。
“哎。”安凉生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却发现从昨晚到现在他甚至都没开机。
战战兢兢的打开手机,发现除了一两天服务短信就再也没其他的消息了,安凉生心里明白,这是说明自己真的失败了。
安凉生打开通讯簿,把光标移动到任强的名字上,调出菜单里的删除,却又舍不得,正好这时候来了个电话,一慌乱,到底还是把人给删了。
还没来得及惋惜,来电话的领导便火急火燎的说了他一顿,因为不开手机太耽误事儿了,让他赶紧出来,有个很急的工作需要他处理。
安凉生无暇去悼念被删掉的电话号码,便开车出去了。
被折磨了一天的安凉生回到家想起这事欲哭无泪,现在唯一的一个联系也被他失手弄丢了,缘分也就这么断了。
因为李杉的老婆决定留下孩子,李杉当晚给安凉生打电话请他吃饭。安凉生说话的声音恹恹的,却还是答应了。
席间跟安凉生跟李杉讲自己把事情搞砸了,现在人家都不理了,李杉却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哪天哥再给你介绍。俨然一副有子万事足,哪管别人火上房的欠扁样子。
安凉生喝起了闷酒,李杉也是一杯接一杯,不自觉就喝多了,嘴上就没了把门的,很快就把话题引到了周万吉和之前见的那个都快忘记长成什么样子的小男生身上了,说安凉生太执迷不悟,人家对他有心他不干,非得去挑战对他没感觉还不知道是圆是扁是直是弯的男人,这顿絮絮叨叨的念叨可把安凉生给埋怨坏了。
安凉生就竖着耳朵听着,根本不回话,和一个醉鬼斤斤计较是最没谱的事情了,而且他心情也不好。
李杉说得累了,迷迷糊糊的倚在沙发上快要睡了似的。安凉生起身往卫生间走,竟然看见了任强。任强穿着黑色的连帽外套、牛仔裤和刷的雪白的运动鞋,正倚在洗手台上抽烟,半眯着眼睛很是享受,那样子看起来自在极了,连眉角都舒展开了,可见那日的表白根本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安凉生看得有些发怔,等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的就想逃走,却从旁边钻出来一个黄头发的小年轻,流里流气的拍着他的肩膀,道:“哥们儿,给根烟抽。”
安凉生从来都不是惹是生非的人,突然间遭遇了这么个事情,顿时有些仓皇,他求助一般的看着任强,谁知任强没搭理他,只是在水池子里撵灭了烟,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出去。
那小子很有可能是个社会混子,见他不理人就长了火,扯着安凉生的脖领子便骂了起来,喷出的难闻的酒气让安凉生直想吐,可是那股难受劲儿,哪抵得过任强对自己的不理不睬,顿时心疼的让眼睛都有些模糊起来。
眼见小混混的拳头举起来要落在他脸上,他便干脆认命的闭上眼睛,或许肉`体上的疼痛还能带走一些心里的不愉悦,如果真的能这样,那被打上十拳八拳他都是乐意的。但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就觉得脖领子被松开了,然后便传来一阵哀嚎声。
安凉生睁开眼,只见任强对那小混混拳打脚踢,嘴里还说着:“你他妈算哪根葱,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他妈连毛都没长齐呢!”揍完了人,也没看一眼安凉生便走了。
安凉生追了出去,扯住任强的衣服,赶紧道了声谢,还想解释,却都梗在喉咙里,酸酸涩涩的让人想哭。任强眯起眼睛,看着安凉生好似在打量陌生人,这时李杉凑从后面喊了一声安凉生,安凉生回头的功夫,任强却趁机走了。
李杉走到他面前,见安凉生死盯着那个挺壮实的男人背影的鬼样子,顿时明白三分,试探的问道:“这人谁啊?”
“任强。”
“你喜欢的那个?”
“嗯。”安凉生点头承认,心下一片凄凉。
第二天,安凉生头痛欲裂的起了床,暗自后悔昨晚在任强走后喝了太多的酒,怎么回的家都不记得了。中午吃过饭,就来了几个警察说要他做个笔录协助调查。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同事的质疑的眼光中跟警察走了。
原来是昨晚那个小混混太过贱格,被打就去报警了,警察查到了安凉生的身上,便问他事情的经过。
安凉生描述了一下,并解释说任强是为救自己而出手的,警察不满的说,出事了那就赶紧报警也别揍人啊,给他揍的牙都掉了几颗,要是构成轻伤,伤人的人还得蹲几天,本来就有前科的人,就会更麻烦。
安凉生没听懂警察后面说的话的意思,一门心思的在想这事儿完全是因为自己,他不愿意把事情弄得太过,就对警察说:“受伤的人医药费多钱,我掏。”
警察见事情有门儿,便把被打的小混混叫了过来,那人脸上贴着纱布,其实看着也没多严重,于是狠狠的开了价。警察自然不能放纵小混混讹人,狠狠的训了一顿,还说没告他寻衅滋事就好不错了,连威胁带恐吓,小混混拿了一千块钱签了协议就滚蛋了。
任强也得在协议上签字,还得交罚金,安凉生就一直等到他来,陪着他办手续,只是过程中那人一声不吭。
最后安凉生跟着任强出了警察局的门,任强叹了一口气,半句话没说就走,但是人走没多远了又回了头,对安凉生说:“钱我会还你的。”
安凉生走过去道歉又道谢,最后还说不用还,任强却冷笑着说:“算了吧,你也不用假仁义,今天你该知道我以前犯过事儿做过几年牢了吧,我不用你瞧不起我,现在我来警察局我也不腿抖,因为我光明正大。”
安凉生整个人都愣在那里,回想起刚才警察对他说过什么有前科之类的话,顿时明白以前任强的自卑到底来自哪里。
他喊住任强,对他说:“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前几天说的话也是真心,如果你觉得我很讨厌或者你根本觉得我恶心,就把话说清楚,我也不会缠着你,但是如果……”
任强没让他把话说完,径直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拿掉,点点头异常郑重的告诉安凉生:“是,我是觉得你恶心,这样可以了吧。”
(九)
从J市到家,一路上安凉生都快被颠荡散架子了,第二天起床更是腰酸背痛,强撑着上了半天的班就不得不请假回家。
到了家,任强已经把午饭做好,两个人吃过饭,他就趴在床上让任强给他按摩,任强说:“你就是太缺乏锻炼了,肚子都快起来了,还有,你这腰上的赘肉一掐一大把,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多瘦啊,现在呢?一身的腐败相。”说话间,还冲着安凉生腰间就捏了一下,给安凉生捏了一激灵。
随后缓过乏的安凉生哼哼唧唧的说:“以前那时候整天想着怎么追你,饭都吃不下去,后来追到手了,自然得把之前少吃的补回来,要不就吃亏了。”
任强不屑的哼了一声,显然不太喜欢提过去的事情,那时候的他太固执,即使给安凉生弄得遍体鳞伤,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对他的感情,现在偶尔想起来挺后悔,但看安凉生一脸幸福的样子,就决定还是忘了吧,对他再好一些才是正经事。
因为这一阵沉默,安凉生察觉气氛不大对,就回头看任强怎么了,只见他目光有些呆滞,手上的动作也开始紊乱起来,安凉生翻个身顺势把任强的手从身上拿开,问:“喂,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任强总算回了神,“就是想起那时候委屈你了。”
“呸,说这些干嘛。”安凉生啐了一口,把任强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说,“来,给我捏捏肩。”
“嗯。”任强手上用了劲儿,嘴里说道:“其实,一直都挺委屈你的。”
“过得好好的,不用想过去那些事儿了,再说了,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就行了。”
“就突然间有点感慨。”任强解释道。
“有感慨不如去写书,整天想些有的没的……”说话间,安凉生的电话响了,一看是单位打过来的,便赶紧接了起来,原本平静的表情却转而被欣喜所取代,结束这通电话就对任强说:“喂,快点起来换衣服,刚才单位打电话说咱们的房子可以领钥匙了。”
任强愣怔了一下,赶紧领命换好衣服,便和安凉生出门了。
俩人到单位办好手续领到钥匙直接奔新房去,这一路,安凉生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消失过,嘴里还不停的哼着歌,开车的任强时不时的看安凉生一眼,却没有像安凉生那么高兴。
并不是自己计较,只是觉得他在安凉生面前越来越抬不起头了,尤其是安凉生说这个的“咱们的房子”,不仅首付是找他表姐借的,每月的月供也都是安凉生在还,有几次他说不如让他来还,却被安凉生拒绝了,说用公积金,这样负担小。时间久了,任强也不再提,只不过每次从安凉生的钱包里或者衣服兜里翻出还款单据,心里会觉得有些在意。
房子是被分在五楼,房号是按照资历排的,像安凉生这种没上几年班的就只能选比较高的楼层。安凉生扯着任强的手上楼,一边爬还一边气喘吁吁的说:“这下就算能锻炼着了吧。”任强没吱声,心里却在想,如果他有能耐,一定会买更好的房子,至少不要这么高。
他们到了门口,因为气喘和紧张,安凉生开门的手都有些颤抖,门半天都没打开,倒是任强把钥匙接了过来,一下子就打开了,推开门,敞亮的房子就呈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三居,两个人走进去,摸摸这里碰碰那里,安凉生很是兴奋。任强就在旁边一直听着安凉生念叨,说这里当成衣帽间,卫生间改成带淋浴房的那种,家里全部铺木地板,这样随时随地都可以这样那样,电视要换得大一点的,沙发要软软的那种布艺的,还要在阳台种好多花并且弄个榻榻米什么的等等等等,可见他已经对这房子怎么装修布置都谋划了好久,就在说话间,任强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然后他看安凉生笑容可掬的问他:“我说的怎么样?”
“就按你说的办。”任强答。
“你就没点想法?”
任强摇摇头,只是看着这个现在还是水泥墙面地面的毛坯房,甚至无法想象将来会是什么样。
安凉生突然间有些泄了气,眼睛里远没有刚进屋时候的光彩,他问任强:“你怎么了?”
任强说了句没什么,就再没了话。
回家的路上两人皆是沉默,安凉生手里头攥着那个装着钥匙和单据的牛皮纸袋正思索下午到底哪里把话说错了,但却没个所以然,即使问任强,也觉得任强不会告诉他。
回到家,安凉生去洗澡也还在想任强怎么了,等他擦着头发从浴池出来,只见原本正在看电视的任强立刻扭头看他,他的手里还攥着一个存折。
安凉生认识那个存折,任强每次出车回来赚得钱会拿出多一半给父母,剩下的就会给他说是作为家用,他没说不要,但是会替任强存起来当做理财,不到特殊的时候是不准备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