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不明白任强为什么会把这笔钱拿出来,还没等开口问,任强就回答了他,顺手还把存折交给他:“凉生,房子的装修现在看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要不就用这钱吧。”
安凉生不看也知道里面的数目,霎时间明白下午的时候任强在闹什么别扭,他怕折杀了任强的自尊,就收了起来,然后凑到他的嘴角轻吻了一下,笑着说:“去洗澡,晚上我们庆祝一下。”
“为什么?”
“因为房子下来了啊。”
“嗯,好。”见安凉生收下存折,任强也算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对于他们未来的家,他终于能尽一份力了,说实话,他不希望安凉生负担太重。
没几天,安凉生托人弄了几份装修效果图,俩人商量了一下,定好一套方案便着手装修了。还好任强上次回来就没再出去,有大把的时间蹲在新房,因为他能出的钱有限,所以格外的认真,甚至都到了较真的地步,安凉生一到中午下班就开车过去,看见任强蹲在地板上跟工人斤斤计较这里要怎么埋线铺管,那里要留多少空间就觉得特别欣慰,好像几年来和任强在一起,最最甜蜜就是此刻了。直到大半个月之后,安凉生才知道任强为了装修特地还推了一个出远门的机会。
他们的新家慢慢的成了形,每天都有新变化,两个人还利用两个周末订好了家具,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采暖期到来的时候他们就差不多能搬进去了。这段时间虽然过得很累,但也充实,虽然期间没少为了将来的家争执,那种就算为了一小颗螺丝都要各执己见,但是等以后回想起来却觉得挺幼稚的。
终于逮到机会不用再为房子忙碌了,都已经到了秋末,搬家指日可待,这时候任强的工作来了,如果不是被安凉生勒令必须得去,他就又准备推掉。可即使这样,他还不是不大放心,就连收拾行李还都在嘱咐安凉生:“房子开荒的事就交给家政,家具要是来了你也别搭手,验收的话就把李杉找来,家电什么的等我回来再买,估计这次出去能赚不少。”
安凉生也不插言,就听任强絮絮叨叨,他觉得这个时候的任强格外可爱,甚至还想起两个人刚住在一起的时候,那天下班正好路过菜市场的道口遇见红灯,刚好看见任强骑着他的电动车买菜,车筐里装着一大堆菜,显得特别居家。当时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任强,就连变灯都没注意,搭他顺风车的同事还在问他在看谁这么专注。
后来任强闭了嘴,也知道他说的话安凉生根本没往心里去,便又想啰嗦,安凉生干脆用吻堵住了话头,俩人随后跌倒在床上,弄乱了任强刚刚收拾好的行李包。
可是管他呢,明早再收拾似乎时间也够。
任强出门了,家里又只剩下安凉生一个人,这次他推了好几次李杉一起喝酒的邀约,原因无他,是他最近一有空便整理现在租住房子的东西。虽然不多,但却很有乐趣,一天整理一点,顺便回忆一下两个人生活这么久的点点滴滴,也是乐事儿。打电话告诉任强,听见那头跃跃欲试,安凉生还说剩下点可以等任强回来一起弄。
这次任强似乎走了比往常久,人回来的时候都已经瘦了一圈,出去吃不好睡不好的,任谁都受不住折腾。这期间,他们订的家具来了,任强得知后,也顾不得休息就拉着安凉生过去看,显得比安凉生都积极。
米白色的大沙发霸占了一小半客厅,坐上去整个人都变慵懒了,他搂过安凉生,在他嘴角亲了好几下才作罢,环视整个房间,有种自豪的满足感。
安凉生不老实,一个劲儿的把手往任强的衣服里面探,一边摸着任强身上的肉,一边笑吟吟的说:“我老早就想在新房子里做一次了,看看这地板够不够厚实,沙发够不够软,茶几够不够坚固,餐桌……”
这话还没说完,任强就已经耐不住了,转身就把他压倒在沙发上一顿乱啃,然后恶狠狠的道:“你要敢把新沙发弄脏,我就饶不了你。”
(十)
安凉生在被任强拒绝之后,着实消沉了几天,李杉知道了,怕他想不开,几乎每天都要找点借口叫他出来吃饭。
这天又是,俩人吃完饭就去唱歌,安凉生一首歌没点,只是坐在那里喝酒,任凭李杉和他带去的几个朋友哭狼嚎。最后人们散了,李杉又单独拉着他去吃烧烤,被酒精刺激了一个晚上的安凉生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要了几瓶啤酒继续喝。
李杉其实早就托人查了任强,今天叫他出来也是为这事儿,原本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安凉生,现在看见他这副样子当下就决定说出来号让他断了念想。
安凉生醉眼朦胧间,就听见李杉对他说:“任强,他今年30岁了,事迹可以用非常‘光荣’来形容。他爸妈特喜欢他哥,不大管他,所以15岁就辍学了,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后来加入他们厂里的一个黑社会性质的团伙,打架斗殴、无事生非,但是事儿都犯的不大,即使把人打了也没人敢找他们麻烦。后来他们这些人就被权利更大的团伙给收了,这下就不只是打架斗殴那么简单了,还涉及更广,反正那时候,咱市里很多人都对他们忌惮三分。但是人也不能太嚣张了,也就一、两年的功夫,这些人就被抓了,牵连出挺多人,还有市里的当官的,当时影响挺大的,就连任强那种小罗罗都被判个三、四年,你想想吧。后来他出来了,表面倒是改邪归正了,在一家运输公司跑大货,可是你得记住一点,他的根就是烂的。还有,想必你也知道,他还得养他出车祸去世的哥嫂留下的孩子和以前对他不管不问的父母。”李杉抽了一口烟,也不管安凉生听没听进去,继续说:“凉生,你稀罕什么样的哥都能帮你找,但是这个任强就太差劲了吧,长得凶神恶煞的不说,条件不好,还有前科,这样的人,别去招惹为好。”
安凉生迷迷糊糊的一直在点头,李杉对他说的话他也就听进去一多半,而听进去的这一多半就在第二天酒醒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做了一场梦,觉得特别不真实。
但是这梦很快就成真了,也没见做的好梦这般凑巧的成真过,因为李杉像刹不住闸似的三不五时的就要提一回,安凉生听得耳朵都生了茧子,只能没好气儿的对李杉说:“哥,你别说了,任强好不好,我接触过我知道,如果他真要觉得我恶心或者怎样,我就认了,但你说的这些,完全不构成我能忘得了他的理由。”
李杉被将的彻底无语了,面上一阵白一阵红,他指着安凉生的鼻子张了半天嘴也没说出一句话来,甩了衣服袖子就走人了,之后也有自知之明的不去找安凉生,因为像安凉生这么死心眼的人,他说再多话都跟放了个没味儿的屁似的,就只能晾着他,任其自生自灭,早晚有他后悔的一天。
安凉生这下成了孤家寡人,他倒也是乐得如此清净,毕竟没有李杉的叨扰,他可以不用去想任强,要不是几天之后在电视的新闻报导说他们市里的通往A市的高速公路出了连环相撞的大车祸,他也根本不会再去联络任强,也找不到任何借口。
在拨任强的手机号的时候,安凉生的手在抖,那次虽然不小心把这号码删了,可是后来等冷静了,还是在通话记录中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属于任强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头很没耐心的说自己在忙着卸货,没事儿不要烦他,声音很冲,就像泄愤一样。可安凉生丝毫没有半点被打击到,反而觉得任强能理他就已经很欣喜了,他顿时松了口气,努力的压抑住激动的情绪,淡淡的说了句:“从新闻中看见高速出了事儿,吓了我一跳,你没事儿就好,我也没什么事儿,挂了。”
那头说了句等会儿,安凉生就听话的没挂电话,心却跳得砰砰的快,从耳朵里都能感受到那有频率的脉搏,如果再给他点希望,比如任强跟他说句谢谢之类的话,没准他会控制不住那颗热血的心脏从口中跳出来。
随着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就在十几秒之后,电话中却传来嘟嘟的挂断的声音。安凉生把电话从耳边拿走,收起来,心脏的频率这才恢复正常。
他愣了好一会儿,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终于把这通电话当做一时冲动,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了。
慢慢的入了秋,天气有了凉意,安凉生已经从那次被拒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也跟李杉道歉,但他却跟李杉说明白了,说自己不会放弃追求任强的,空了好几年,终于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除非见那人结婚,他绝对不会放弃。就算李杉一直骂他傻`逼,安凉生也笑着接受了。
中秋节的时候,安凉生的单位发了大米白面和油的领货券,他从指定的粮店把这些东西搬到车上,准备给表姐家送过去,因为他就自己一个人,那么多东西怎么都吃不完,就只能放着生虫子。于是给表姐打电话说明自己要去送东西顺便可以帮他们把外甥女接回来。
表姐说了谢谢,话题转而又转到要给他介绍女朋友这上面了,安凉生不敢忤逆她,满嘴答应着什么时候见见,心里却烦的很。正好借口要停车,顺势挂了电话。
距离幼儿园放学还早,安凉生从车上下来准备活动活动,但是看见幼儿园的大门,马上想起了任强,他们第一次就是从这里见的面,他也是第一眼就看中了这个男人。
时间都快过去一年了,他不仅没有收获到爱情,还被人骂了一句恶心,真是太窘了,如果以后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能这么直白,要润物细无声的潜移默化,不可以像个愣头青似的想一出是一出。
就这么想着,安凉生拿了一根烟出来,不是为了抽,就是想要手别空着,犹豫了几次也没放到嘴边,就那么一直擎着,因为抽没了,手里空下来又很难受。
这时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只听那人说:“借个火吧。”
听见这声音,安凉生愣怔了一下,然后呆滞的转头看跟他说话的那个人。
如果没听错,应该是任强。
果然没听错,真的是任强,任强的声音他怎么可能听错呢?他以为任强都不会理他了……
安凉生把打火机拿了出来,递了过去,只听任强在那儿自言自语:“败家的玩意,打火机都买这么好的。”
安凉生这才集中注意力观察任强,任强黑了,但是胖了一些,因为去年的夹克今年就看起来有些紧了,但利利整整的还是那么精神,里面穿着的浅色条纹衬衣和外套配在一起显得很搭,两只手拢在一起点火的姿势也很迷人,尤其是他还眯着一只眼睛,看似很享受。就连任强还给他打火机的时候,他都觉得那打火机上的温度让他感动,甚至想说:“这就送给你吧。”
但是这话还没说出口,幼儿园放学的音乐便响了起来,任强没多跟他说话,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寻找侄女那上面,后来孩子出来了,安凉生抱着缠他的小丫头听见任强问他:“你手机号没换吧。”
“嗯。”安凉生答,刚才心里想说的很多话,一句都说不出。
“我们先走了。”任强晃悠着侄女的小胳膊对安凉生说:“来,跟安叔叔说再见。”
小丫乖巧的冲他摆手,任强在对他笑。
从表姐家里出来,都已经很晚了,被表姐拽着训了几句也没影响到他的好心情,虽然下一个季节是严冬,他却觉得春日已经来了。
任强给他一点甜,他都能记在心里,掩盖住所有的痛苦。
是那种再苦也值了的感觉。
那天之后,又隔了好几天,安凉生接到任强的电话,说要晚上出去吃烧烤。
即使是吃烧烤,安凉生也傻兮兮的换上了最近新买的衣裤,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焕发一些。
结果一到了目的地,却显然是和那环境格格不入的,但再怎么样,他也不觉得别扭。
任强骑着电动车比他来得晚,穿着也很随意,看见安凉生的样子,就露出几颗白牙笑了,嘟囔着说了句德性吧。
安凉生没往心里去,因为他心里满是期待。
任强叼着烟,远没有了过去的拘谨,大赤赤的跟老板点着食物,这反倒显得安凉生很是拘束,胳膊和腿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似的。
老板走了,终于剩下他们两个,安凉生紧张的扯出个笑容,任强却把面前的酒杯满上了,开口第一句就是:“咱们当个朋友我还是没意见的,只要你没瞧不起我。”他见安凉生要摆手表示自己没这个意思,伸手赶紧拦住了,另一只手举起酒杯,笑盈盈的说:“但别往深里想。”
安凉生觉得任强手掌的温度透过布料已经渗透到他的皮肤上,带着微弱的电流,刺激着他原本紧张的神经,但那话语却像一个绝缘装置一下子把电流给弹开了。
安凉生张张嘴,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只是麻木的举起了酒杯,和任强碰了杯……
(十一)
安凉生和任强两个人退了过去的房子,也没要房东准备退给他们的房租,毕竟都已经相处了几年,之间并没有纷争,甚至在房价至高的今天都没给他们涨价,也相当于用剩下的那些钱,交了一个朋友。
搬家是个力气活,任强叫了几个车队的朋友帮忙从旧房子往新房子运东西,因为都是常年干活的人,他们利利索索的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搞定了。干完活这些人就要走,可时间差不多到了中午,安凉生干脆做主请他们去附近的饭店吃饭,他们也都认识安凉生,并对他印象不错,没做客气就都留下了。安凉生还让任强把他们的老板请过来,就当搬新家燎锅底。
饭吃到一半,老板有事儿说要提前走,任强和安凉生起身出去送,送到门口,任强递给他一根烟,老板接了过来,自己打着了火,抽了一口后,问任强:“我说的事儿,你考虑怎么样了?”
“……”任强愣了一下,没吱声,下意识的看看安凉生,便给老板使了个眼色叫他别再说了。
可是老板却装作没看见,转而跟安凉生说了起来:“强子跟我的车队开车这么多年了,我看他人稳妥,办事又牢靠,是真心觉得他不错。人吧,过去什么样谁也别说,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但是现在,强子都能独当一面了,再不发展发展都觉得浪费人才,让强子就一直跑车累不说,还没什么赚头。正好我和几个哥们想把车队规模再扩建一下,再怎么说总挂在别人公司上也说不过去,说出去是运输公司,可实际上呢?就是个托管的。咱得做大做强,自己单出来干,可是一单出来,资金就比较紧,我呢提议让强子也入点股份什么的,等弄好了,再做做管理之类的,年底还能分红。这事儿吧,上次我们出去我就找强子谈过了,可他就是不给我答复。我看你们关系好,你得帮我劝劝他。”
话说到这份上,安凉生也听明白了,但这话题任强从来没跟他提过,俨然就跟不存在一样。安凉生压抑住心里微微升起的怒意,有些抱歉的对老板说:“大哥,你说的事儿强子曾经跟我提过,但是当时我们在装修房子,钱挺紧的,他没再提就当过去了,后来都给忙忘了。既然这样的话,我们不能不表个态。说实话,强子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跟他商量商量,如果行得通的话,过几天就去找你签入股协议去。”
安凉生是个敞亮人,这话一出口,既给了老板面子,也帮任强圆了谎。老板跟安凉生握了手,心满意足的走了,安凉生转身进了包间,也不理任强,而任强就在后面跟着,欲言又止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是欠扁。
整个饭局再开始时,已经有了些奇怪的气场,众人说不出来,但远没有刚才的热闹了,所以没多久就散了。
两个人送走了客人,结好帐,便往家走,任强没敢跟安凉生走并肩,就只在后面跟着,话是一句没说。
到了家,屋子里堆满了上午搬来的东西,看着乱得很,安凉生没歇着,蹲在地上一件一件的整理着,任强上去想帮忙,安凉生却起身绕过他把东西放好。
任强明白,安凉生这是生气了。
可在任强的印象里,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安凉生鲜少生气,总是对他和和气气的,即使两个人对同一件事的观点产生了分歧,安凉生也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讲清楚说明白,从来不掐着腰大声说话,更不会仗着自己各方面比任强强而去指手画脚。用安凉生的话来说,生气吵架是最伤感情的事情。
任强则觉得自己立场不够底气不足,自然也容易被劝服,一两天一过,就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所以今天这种情况着实让任强手足无措,给他憋得就像热锅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安凉生又不跟他说话,他就只能跟着安凉生收拾东西。
可是这样一分一秒的,时间过得很慢,任强蹲在那里时不时的看安凉生一眼,心虚的要命,最后没办法了,只能开口叫了安凉生的名字。
安凉生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淡淡的问:“怎么了?收拾啊,再不整理好,晚上该没地儿睡觉了。”话说完,他又低下头动手整理,从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心情,但似乎还在生气。
“嗯。”任强应了一声,又低下头,但一分钟他都忍不了,马上就叫了一声安凉生。
安凉生这下有些不耐烦了,手指敲着装书的盒子,连话都没说,就那么看着任强。
任强支支吾吾的憋了半天,才张口道了一句对不起。
可是对不起什么呢?任强自己都不明白,甚至连安凉生具体是为了什么生气都弄不清楚。
是怪自己瞒着他这件事儿还是又需要花钱?他纳闷了。
安凉生叹了口气,问任强道:“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任强愣住了,像他这种不善表达的人,心里呼之欲出的答案却说不出来。
当然是一辈子的伴侣,他以为安凉生明白的。
见任强没有回答他,安凉生起身回了房间,拿出前段时间装修的时候任强给他的存折,并递给他,道:“这钱都动了一部分,但是还剩下些,你拿去吧。”
任强接过来,打开发现只花了很少的一部分,顿是像被什么打击了一样,一只拳头攥紧了,火也腾得从心里涌到面上来。他最不喜欢别人瞧不起他,他原以为安凉生一直很尊重他,可是现在却发现根本不一样,安凉生这样子做,就好像他的人生必须由安凉生主导一样,自己只是个提线木偶任人操作。
可是能怎么样,自己没多少能力,只是会出苦劳力赚钱,老板跟他说想让他入股的时候,他当然心动,但是想想自己的钱大部分给了父母,现在好不容易能往他和安凉生的新家里出出力,存折交出去了,就不准备再拿回来的。但这样他觉得很好,他喜欢让他和安凉生的新家每个角落都布满他的努力和爱意。
可就是现在,安凉生把他的这些努力全都抹杀了,一点不留。
“你是什么意思?”任强盯着存折看了好一会儿,才举起来,举到安凉生的脸边,大声的问。
安凉生当然发现任强的话音不对,但他不想解释,只是淡淡的说:“你拿去吧。”
因为没得到任强的答案,安凉生心里也不好受,最开始追求任强时的难过心酸全都汇成一张网,蒙住了他的心。
安凉生弯腰抱起了地上的东西,回了卧室,而任强没有跟上来。
两人处在一栋房子里的两个空间,但此刻心却隔得很远。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味,是任强在抽烟。
这种烟味安凉生并不讨厌,他呼吸着略微有些呛人的味道,只是坐在地板上把盒子里的东西一样样的拿出来,摆在新的属于他们的地方。
盒子中最后一个拿出来的是个笔记本,不用翻也知道,里面夹着几张照片和一些出去玩的票据,满满的成了一个本子。每一次,安凉生都会把他们粘在一页纸上,无聊时翻翻,想想他们走过的足迹。
那时候他缠任强缠得正凶,任强不理他他就总找借口叫他出来,吃饭、打牌、逛街、钓鱼,甚至是带外甥女玩都不放过任强,但是每次出去,基本上都会故意把自己灌得烂醉,让任强送他回家,缠着任强说些自己心里的话,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敢说,他才不会去看任强是什么样想拒绝他的表情。
事情过了那么久,这些甚至还历历在目,任强不喜欢提,他也不会提。
过去的辛苦自己都埋在心里,任强何尝不是,一边应付他,一边要去赚钱,更还要压抑对他的感情。
短暂的回忆在翻完最后一张照片的时候结束了,安凉生合上手里的笔记本,眼睛不禁有些湿润,生硬的笑了笑,起身把本子放在了抽屉里。
其实现在挺美好的,为什么还要亲手破坏它呢?
他只是想尽可能的让任强有一个更体面、更稳定的将来,毕竟每次和他一起出去任强都挺自卑的。但是有了事业之后,任强应该会挺直腰杆,也没人再去瞧不起他。
其实任强给他的存折他取了一部分钱,后来表姐赞助给他的钱到手了,就没再花过,他也怕任强看见会伤及自尊,所以迟迟没给任强,现在拿出来,他哪想任强会这么介意……算了,道个歉吧,任强不想做的话,也不要强求,把日子过好才最重要,别让这种事情对他们造成伤痕。
安凉生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打起精神走了出去,坐在任强旁边。
任强没看他,想必还是在生气。
安凉生把头靠在任强肩上,呼吸着空气中的烟草味道,说了声对不起。
安凉生明显感觉任强僵了一下`身体,就见他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烦躁的扒拉了几下自己的短发。
安凉生刚才进屋的时候,他就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而后悔,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去说什么就更没男子汉的自尊心了,所以他就一根接一根的抽着闷烟,但烟越抽越闷,唯一能解这闷气的安凉生也不理他了。
事情是怎么变糟的他都不知道,就好像是他老板的那一番话,什么都不对了。
可是没多久,安凉生来到了他身边,跟他说对不起,这句话除了臊得他满脸通红,更让他羞愧不安。
“我……”任强刚要说话,却被安凉生打断了话音。
“钱没动是因为我姐她赞助了一部分,她既然乐意提供帮忙,我觉得就没必要拿那笔钱了,而且你又不喜欢我用她的钱,问起来也不好解释,所以存折就一直没交给你,我就想着以后买点什么家电再用。可是现在这笔钱有了用途,就不要计较这么多,你们老板给你提供的这次机会,你没理由放弃。我生你气就是因为你瞒着我不说,缺钱的话想办法就好了,何苦放弃机会啊。”安凉生把烟灰缸中任强捻灭的烟拿起来,又有点着了火,就着抽了一口,继续说:“可是你还是想多了,觉得伤自尊了是不是?”
“我,我是不是特小心眼儿?”任强问着话,想把烟从安凉生手里拿回来,他不是特别喜欢安凉生抽烟。
安凉生躲过去没把烟给他,点点头说:“是啊,就连半根烟都要和我抢。”
(十二)
那天晚上安凉生喝得有点多,再加上自己原本的期冀和现实产生了强烈的落差,这让他心情非常低落,自然醉得就快。但是这样也好,因为他是被任强的电动车载回家的,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和任强贴得很紧,让两具身体的热度透过布料交换起来,他从未如此想要这种温暖当做心灵的熨帖,而这明显的自欺欺人在安凉生心里形成了一张细密的情网,任是如何都无法打破。
这是他第一次无所顾忌的贴近任强,享受着那坚实的脊背和有力度的腰腹带给他的安全感。他乐淘淘的心早就要飘到了天上,就在醉意朦胧间想,以后和任强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多喝酒,这样就可以继续霸占这个诱人的身体了。
晚风吹着,到家的时候,安凉生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可任强的身体就跟一块磁铁一样吸着他怎么都放不开。任强停好车,试图掰开自己紧紧锢着他的手,可就连这样简单的皮肤的相蹭都在拨动他一直鼓动的色心。
任强没有成功,因为安凉生的手攥得太紧,就只能这样继续被安凉生抱着,最终只能无奈的低声警告他说:“你忘了今晚答应我的话了?”
虽然这声音有些严厉,但是问话后面的轻飘飘的尾音在安凉生耳朵里竟成了一种宠爱的魔音,安凉生低笑着,心想自己今天晚上真的赚到了,这才松开了手。
他是答应了没错,可是他随时都想变卦,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因为车坐得有些久,所以血液循环有些不好,导致安凉生下车的时候脚一软踩了个空,差点没从车上摔下来,还好任强及时扶住了他,他也顺势靠在任强的肩上假装酒还没醒,嘴里还哼哼唧唧的。
任强一手扶着安凉生,一手锁好车,然后叹了口气,问道:“你家住几楼?”
“呃……”安凉生迷迷糊糊的故作反应迟钝,然后磕磕巴巴的回答:“山、山楼。”还装着大起舌头来。
安凉生在耍赖上绝对是个演技派。
“哦。”任强听明白了,把安凉生的胳膊架到自己的肩膀上,带着他一步一步的上了楼,然后从安凉生的口袋里摸出钥匙把门打开。
任强没功夫看屋内陈设,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他燥热的地方,因为他觉得哪里不对似的,甚至认为自从那次他在幼儿园门口跟安凉生借火抽烟,这一切就开始不顺着自己的意愿发展了。
可是没办法,他真的想跟安凉生保持距离,可是每次看见安凉生,他都控制不住自己心中想要更接近一点的冲动。
他忘了是从什么时间开始,自己的思想已经完全被这个有些突兀的闯入自己生活的男人左右了。
今晚的悸动犹是如此,手指就那么控制不住的给安凉生打了电话约他出来,其实是想见见安凉生,可见到了又后悔,说出了那些生硬的话来,他自己都觉得惭愧。
任强把安凉生放在床上,却映着有些微弱的光打量起安凉生来。
真是年轻的脸啊,眉毛很细,闭起来的眼睛成了一条缝,嘴巴鼻子眼睛凑在这么一起,特别耐看,用斯文、英俊这些词形容他一点都不为过。甚至看不出已经工作了几年的圆滑世故,高兴、欢喜、悲伤全都写在上面,在那样的单位里面,这样子是不行的吧,被人抓住把柄什么的,日子就难过了,所以他们不能走得太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又是什么样的人,在很多现实问题上,喜欢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儿还是藏在心里的好。就像他说的那样,做个朋友,别往深里想就好。
这是对安凉生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任强虽然这么想着,可手指却不受控制的触到那张脸庞上面,但转瞬就像被烫了一样迅速拿开了。
不能想,不能碰,即使他知道安凉生竟然对他也是喜欢那也不能接近。
还是这样离开吧。
任强走了,走得有些狼狈,出门前还被放在门口的脚垫给绊了一下,所以他根本就没看见安凉生从卧室中看着他仓皇逃走的背影的那双亮晶晶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