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电话给中介时,连中介的接待员都听说了这件事:“啊,白先生已经身体康复了吗?这样快就出来工作了……”
“没钱吃饭了。”说完,白千湾立即想象到如果记者听了这话,大概能写出《震惊!“食人魔”口下留情的幸存者,竟然过着这样的生活》这种标题吧。
“上次的一百万拿去买房了吗?”电话里传出沙沙的声音,大概是接待员在翻阅资料,“B市的话,最近有一桩急单,也是越快越好,死者是委托人的男友。”
“就这个吧,我今天就可以出门。”
得到客户的手机号码和地址之后,白千湾开始换衣穿鞋。
这时,挂在天花板上的小康王咻地飞了下来,他像是一颗牛皮糖一样跟在白千湾身后:“你要出门啊,我也一起吧。”
白千湾把他当成了透明人,一个眼神也不给他。
鬼在人间的时间有的长有的短,像小康王这种鬼,在人间待了几千年,不必说他肯定也过得很无聊。白千湾的出现就像一个玩具吧,或者一件好玩的事情,鬼魂们喜欢跟着人类生活,观察他们的喜怒哀乐,厌倦的时候就离开,无疑,他肯定是被小康王盯上了。
不管了。
这次他先打了客户的手机。
酒店外边就有一个公共电话亭,把话筒贴在耳朵边上时,小康王的耳朵也凑了过来。
“滚滚滚,不准偷听……不好意思,周先生?我是中介介绍的通灵师,您现在有空吗?我准备上门通灵。”
客户周先生大约年纪不大,声音非常年轻,接电话时,他的语气很平静:“你现在就过来吧,我在家,辛苦了。”
“哇塞,你要去通灵耶!”和所有听说通灵术的鬼魂一样,小康王也表现得兴奋不已,后背的两只手臂甚至卷成了麻花形状。
完全拿他没办法……甚至没办法无视这只鬼。
挂掉了电话,白千湾剜了他一眼:“不准捣乱!”
小康王满口应承。
两人自C区出发,到达A区时正好是半小时后。客户住在曼海公寓,似乎是新建的小区,白千湾上次自这里路过时,还是一栋栋泥沙瓦砾,公寓的楼房一栋栋,外表设计全是泥土的砂砾红色,远远看去,仿佛一只只高耸的砖块。
步行走入公寓大门,白千湾通过楼下门锁处的呼叫机通知了周先生:“我是刚刚致电您的通灵师。”
话筒里窸窸窣窣了一阵,周先生的声音传了出来:“请进。”
门锁开了,白千湾走到电梯门口,小康王借着自己的鬼魂身份早已破墙而入,蹲在电梯前候着他了。他一张嘴,噼里啪啦地说:“总觉得你这样很危险诶,□□,万一被人打死在房子里怎么办?”
虽然不太明白小康王是如何从□□联想到被人打死的,但他的说法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可上班还要雇个保镖委实开销太大,客户出于隐私的考虑也不可能同意,他也就这么一直兢兢业业□□下去了。
电梯乘着一人一鬼上了十一楼。
周先生大概二十来岁,模样算是清秀,眉眼细细长长,有些像电视剧上的南韩明星。他开门看见白千湾时,表情明显一愣,刚刚还噙着的微笑一下子消失了。
这是什么情况?
白千湾问好的词一下子卡在喉咙里,也是僵住了。
周杨看着他好几秒,才试探似的说:“白千湾?”
“是我,怎么了?”他也是纳闷。
“你不记得我了?”周杨的手指在门框上咔咔敲了两下,忽然勾起一个笑。
“……你是?”
白千湾狐疑地上下把客户看了一遍。
老客户吗?不是,如果是以前的客户的话,中介应该有说明。
“我叫周杨,你高中的同班同学,快十年没见了,你不认得我也正常……”周杨侧过身,“进来吧,真不好意思。”
同班同学?
这么巧?
也不知这人说的是不是实话,反正白千湾是完全不记得这个周杨的,不过他的记忆本来就有空白,如果周杨刚好是被忘掉的部分也不奇怪。
白千湾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叙旧,他换鞋进门,话也不多说:“可以直接通灵吧?人齐了吗?”
“就我一个。”
“把死者的一件遗物给我。”
周杨应该是早有准备,从客厅桌上拿了一只钻戒递了给他:“他叫汪恒。”
白千湾闭上眼,略微摩挲了一下戒指。
死者竟是自杀……
“啊!”
他是被男人的惨叫吓得睁开眼睛的。
万万没想到,死者进入人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惨叫着朝周杨扑了过去!当然,他的手臂只是虚无地穿透了周杨的身体——被通灵师引入的灵魂与人间是永远无法正面接触的。汪恒像只气喘吁吁的斗牛,双眼充血发红,脖间一道紫黑的勒痕,额头青筋暴起。他恶狠狠地瞪着周杨:“你就引我来见这个烂人?”
周杨脸色发白,大概也是第一次通灵,他面有惧色:“汪恒怎么了?”
“不知道,”白千湾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情况,无非是死者和生者有矛盾或是如何,这些不是他的处理范围,他也不关心,“有什么想问的吗?”
周杨脸上的惊惧如潮水般立即褪去,他看着汪恒憎恨的双眼,冷冰冰的口吻像是变了个人:“问他孩子在哪里。”
他转达之后,汪恒大笑了几声:“你告诉他,他永远不会知道了。”
周杨继续说:“让他把孩子给我。”
“没有,不可能。”汪恒说。
周杨眼里浮起一层薄怒,大概是碍于白千湾在场,他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只是穿着衬衣的胸口一起一伏:“孩子过得怎么样?”
“好。”汪恒就回了一个字,听了白千湾转达的问题之后,他像是泄了气,一下子蔫了下去。
白千湾注意到他转而盯着另一扇门瞧,门上贴着卡通贴纸,也许是小孩的房间吧。
周杨沉默了许久,甚至点了一根烟发泄似的飞快抽着,汪恒在客厅里到处转,白千湾不放心地跟着他。期间小康王也八卦地在他耳边说:“这是分手之后抚养权没商量好吧,死的那个把小孩藏起来了!”
白千湾看了看时间:“周先生,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半晌,周杨苦涩道:“就这样吧。”
汪恒像一阵风那样,从贴纸门前瞬间离去。
周扬怔怔地望着那里,怅然若失。
小康王评价道:“他们应该还有一丢丢感情吧,生者明显有点怀念耶。”
“那,我先走了。”白千湾浑然不觉,也把小康王的话当做耳边风。他一工作完毕就飞快地擦了擦额角的汗,这会儿已经弯下腰穿鞋了。
周杨回过神,也踱步上前:“我送你回去吧……这么久没见,也没好好聊聊。”
理论上,还是不要和客户有太多联系的好。不过,此时的周杨明显急需一个倾诉对象,恰好这位通灵师又是他口中的老同学,更是合情合理。白千湾略一思索,决定做件好事。
一坐上周杨的车,他没多久就开了口:“汪恒把孩子送走了,在国外,我找不到。”
“没找律师吗?”
“代孕生的小孩,估计在他爸妈那儿,我也没有抚养权。”
“那就没办法了。”
周杨长长叹了口气:“对啊。”
周扬送他到酒店门口,下车的时候,周扬看了眼酒店的门,忽然问:“你现在还和宋弄墨有联系吗?”
白千湾想了想:“算是有吧。”
“高中那些事……其实很多人都不是那么想的,”周扬说,“只是这些人都沉默了,包括我。”
白千湾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静静听着。
“我前几年听说,李觉爱和裴一辉都死了……”烟雾像一根白线,从周扬嘴角涌了出来,“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新闻,死得很离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