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
“裴安是你杀的吧,唉,他还是我隔了很多层的堂哥啊,上一回族爷寿宴我还见过他呢。”他咕哝着,“这个措辞不对,其他人也是吧,还有万久、杨笙笙。”
白千湾只觉得荒谬:“不是我。”
“社团里只有你是巫师吧?”李觉爱说,“真可怕,我听说施法需要条件,你们都在一个社团,想必很容易吧。”
“下一个就是宋弄墨了。”
“太吓人了。”
“巫师啊……”
其他人都七嘴八舌地乱说着。
白千湾正欲辩解,眼前忽地人影一闪,侧腹遭到一脚重击,整个人仰面倒下。身体摔落之后,有人不断踢打着他的背部,地雷引爆般的痛苦从腹部和后背席卷而过,他咬紧了牙,仍是发出了呻.吟的痛苦呼声。
眼前出现一双穿黑色运动鞋的脚。
那人蹲下身,尖脸,眉毛细得像宫廷画里的古代女人。他想起来这是王俄杰,坐在他后座的男生。
对方举着手机,手里照明灯的亮光仿佛刀尖般刺眼。
王俄杰说:“诶,这个构图可以!”
真是荒谬啊。
白千湾还有余心嘲讽别人。
因为他深知自己才不是凶手。这些人简直就是傻瓜。
而且,超自然事件社团也不止一位懂得巫术的人。
正这样想着,一只鞋就碾上他的侧脸,像踩踏蟑螂那样故意碾了碾。
“这张脸真是讨厌,”这是李觉爱恶意满满的声音,“先打一顿吧。”
旋即有人一拳砸向了他的眼眶。
“吵死了,堵住他的嘴。还有呢?你们想怎么玩?”
“烧头发怎么样?”
“小心仓库着火啊。”
“那就拔光头发呗!”
“打断手吧。”
“我带小刀了,谁要?”
“要拍裸/照吗?”
“男的裸/照谁要看。”
“那就……”
所有人沉浸在处置杀人犯的快乐之中。
萦绕在白千湾身边的,是那层皮革的气味。天气热的时候,仓库里的皮革沙发总是被烤得热腾腾,以至于皮革味溢满仓库。
学校还没出自杀事件的时候,宋弄墨经常和他到这里研究巫术。
有那么一次使他印象深刻,根据书上的内容,祭品需要猫的脑子、青蛙的内脏,诸如此类的东西,白千湾还没说什么,宋弄墨已经断然拒绝。
“不能杀猫,青蛙也不行。”
宋弄墨是奇怪又矛盾的一个人。
明明热衷巫蛊这种邪术,却又维持着微妙的正义和底线,真是可爱到爆炸。
如果他看见眼前的一切,大概会气得发疯吧。
眼眶已经肿了起来,脸上也是,不知是挨了多少女孩的巴掌和几下拳头,反正白千湾的脸已经疼得麻木,只余下鼓鼓胀胀的感觉,好像充气的球,想必外观上也很像吧。
有人扯去他的上衣,在他胸前用刀子剖划着什么。
白千湾冷冷地盯着拿刀的人,那目光y-in恻恻的,叫王俄杰联想到窗外的碎玻璃渣子。
“不怕变成下一个吗?”白千湾肿胀的嘴唇吐出诅咒般的话语,他在笑,尽管眼角还流着眼泪,“如果我就是凶手的话……我记得你们的脸、名字……”
目光触及的地方,张张脸孔都露出凝滞的神情。仓库静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带头大叫了一声“杀人犯”,拳打脚踢仿佛雨点般重新落在白千湾身上。
“看镜头哦,”王俄杰静静地笑着,扯着白千湾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你那种威胁,我才不怕呢。”
这个人怎么不去死啊。
那一瞬间,一种熟悉的冲动从白千湾身体深处涌现。
他很快联想到了白骋,白骋杀人的时候,想必也抱着这样的沸腾欲.望吧?
不妙……
撕裂的痛楚从头皮四处流窜,他忍不住哀嚎,在地上打滚。
如果宋弄墨在就好了。
快点阻止他吧。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变成和白骋一样的怪物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⑴库鲁病:曾经仅见于巴布亚—新几内亚东部高地有食用已故亲人脏器习俗的土著部落,自从这一习俗被废止后已无新发病例。前驱期患者仅感头痛及关节疼痛,继之出现共济失调、震颤、不自主运动,后者包括舞蹈症、肌阵挛等,在病程晚期出现进行x_ing加重的痴呆,神经异常。
第44章 第 44 章
44
天色逐渐发暗了。
所有玩家离去之后,仓库沉没在黑暗静谧的底层,白千湾□□燥寒冷的空气包裹着,打着冷颤。勉力将自己支撑从地上爬起,仓库内的一切都在他眼前摇晃,目光寻找出口的途中,他看清了身后的大窗户,一轮明月皎洁朦胧,指引着他离开的方向。顺着影子、老鼠奔逃的足迹,白千湾才找到了仓库铁门。
那几个人倒是没打着今晚把他冻死在仓库的主意……
外面由Cào场、树木构成的夜景深邃寂静非常,月光轻盈地在林间跳跃,给这样沉默的夜色蒙上一层面纱。由于学校教师的三令五申,所有走读生不得停留在学校内部,住宿生则禁止夜间私自离开自习室和宿舍,从仓库到橙黄砖路尽头的这一段路,白千湾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阻碍,只不过每走一步,上身的疼痛就仿佛星火一般点点燃烧,步伐也是摇晃不稳,骨头打架似的疼,不过这几百米路程,他走得断断续续,嘴里也忍不住一直发出拉风箱的粗糙声音。
亏他还把兜帽拉上了,免得自己此刻的形容吓着其他人。
路过门口保安亭,白千湾被保安说教了一番,“不能在学校待这么久啊”、“小心出事”这种话,灯光昏暗,他们也没有注意到白千湾的模样如何。
“小孩子和别人打架了啊,”自来熟的出租车司机哈哈笑了几声,“唉,年轻人就是j.īng_力好。去医院?”
“不是,回B3路。”白千湾勉强把自己塞进了车子里,他像个面粉袋子似的扑哧摔在后车厢,手里黏糊糊的,是血。后视镜里照映出一张青紫肿胀的脸,左眼像是塞了乒乓球似的浮肿,眼睛只能睁开一道缝。嘴巴鼓鼓囊囊的,因为牙龈和口腔也出了损伤。更不要提他身上的伤了,手臂有骨折的迹象。这样的惨状,他还是生平第一次经历。
在B3路的小诊所里略微包扎了一些皮外伤和骨折的地方,医师絮絮叨叨地教育白千湾少打架多读书,他只能点头称是。回家之后他狠狠睡了一觉,第二r.ì醒来,窗户里展开深蓝的天空,天还未完全亮。白千湾洗了把脸,在床上静坐。
他很清醒。
咒语和仪式的步骤在眼前徘徊。
尽管一直明白自己心底藏着蠢蠢欲动的冬眠大蛇,但它的苏醒委实叫白千湾始料不及。他完全不想步白骋的后尘,无关其他,只是纯粹对白骋的厌烦而已。
虽然他是个怪物,但他不能杀人,否则就会变成白骋的模样了。
再说,如果他做了什么,宋弄墨恐怕会为此发疯。
怎么办呢?
如果宋弄墨此时就在这里就好了……
不久之后,电话铃声急速响起。
班主任的呼喊氤氲着怒气:“怎么可以不请假就旷课呢?”
“抱歉。”
“什么时候回到学校?”
“嗯……暂时不回去了。”
“生病了吗?”
“是的。”
如此结束了对话,白千湾拖着疼痛不堪的身体前往浴室。
剥去衣物之后,出现在镜子里的他几乎被拔掉了所有头发,头皮大片结痂,如同趴着一团蚂蚁,仅剩的几撮头发如同荒漠里孤独的杂C_ào般突兀。赤/裸的身体多了几行鲜艳的大字,用刀尖划破皮肤深深刻下的文字。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幼稚又恶毒的话……
可怕的是,白千湾怀疑自己正在向这三个字进发。
宋弄墨不在他身边,他又变成了独自一人,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他打不通宋弄墨的电话,短信也如石沉大海。他顿悟自己是太依赖对方了,何况这种事也不能随意说出口。“我想杀人”——这种事还是藏起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