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康王已经决定做坏事,不管宋弄墨愿不愿意,他今夜都将在过去的时光里入眠。
白千湾与周杨辞别,人却往D区前行。
打动他的并非周杨情真意切的恳求,或者什么同情心,完全只是因为兴趣而已——如果可以,他打算向那位不知名杀人者更近一步。
在他离开学校长达数年的独居生活中,除了身在远方的宋弄墨之外,从未有人关心过他。如今忽地出现一位神秘人物,不仅屠杀了与校园霸凌案中的主谋者,就连只是在事件中扮演沉默角色的周杨也不放过,以目前的情况看来,此人最大的动机是为白千湾报仇。
他既厌烦杀人者自作主张,又好奇对方究竟何方神圣,为何要这样做。
后视镜里映出白千湾歉意的苍白笑靥,他稍作迟疑,回应了出租车司机的疑惑:“劳驾,改道去D区鹏泽大道路口。”
D区的老房子放着早年他到处搜刮来的旧书,关于巫术、种蛊等等等等。他离开学校的那年,连一本都没有带走。
白千湾心想,说不定能在书里找着关于延缓虫蛊的相关内容,甚至救周杨一命。
由于不久前方才来过鹏泽大道,白千湾关于它的记忆如老旧扶手被擦拭得崭新光亮,在途中寻找白家的水泥小栋已非难事。天色已晚,又是鬼魂们活跃的时期,鹏泽大道上渐渐涌现各色奇形怪状鬼魂们的身影,它们好奇地打量着从路口走来的年轻男子。昏黄路灯照在他戴着的木奉球帽上,下边晃动的发梢仿佛染有板栗的色泽。男子似乎察觉了鬼魂们的视线,略微仰起脸,在帽檐的y-in影下露出一截尖细的下颚。
九年之后,鹏泽大道早已是D区的偏僻地方,往来的人类大部分是居住于此的老人和小孩,鬼魂们许久不见这种径直踏入住宅区的生面孔。只见男子目不斜视,从人行道一路走到了白家水泥楼门前,他在羽绒服口袋里抽出两只近乎苍白的手,捏着钥匙打开了门。那瞬间,他听见头顶盘旋的小鬼们倒吸一口凉气的异响。
“他要去白家诶——”
“他是谁啊?”
“是小偷吧!”
鬼魂们只在白家之外的地方游d_àng……
先前来的时候是个白天,街道鬼魂们不见踪影,因此白千湾没有注意到这点。
转动钥匙的手指一顿,刺骨的凉意从被冻得生冷的铁门锈迹上传来,他忽地打了个冷颤。
院子里空空如也,没有人,也没有鬼魂。
那些议论声被白千湾甩在身后,渐渐也听不见了。
正打算打开第二扇门时,他发现门并没有锁。
刹那之间,白千湾的咽喉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了。
谁在里面?
撞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的身影,在对方渐渐转身、看清他五官长相的那一刻,空旷褪色的昏暗客厅骤然扭曲,白千湾像是被卷入巨大的海浪之中,呼吸暂停,脖子以下被海水淹没,下一秒传入耳道的,是白千湾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白骋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他弯下腰,拾起掉落在白千湾脚边的钥匙。
“你不是正在找我吗?”
他越过白千湾,关上门。
白千湾嗅见他身上木头腐烂的气味,好像在树洞里爬出的虫。
第57章 第 57 章
57
屋内不知何时多了两只新木椅,被人放置在桌子两边,不仅如此,连这把曾经积着厚厚尘埃的桌子也被擦拭得一干二净。五六把锋利尖锐的手术刀躺在桌上,反s_h_è 着月光的朦胧光影。
与惊悚一起浮现在白千湾心底的,还有他难以压抑的想象:待会躺在桌子上的就会是白千湾的肢体了,而这几把刀子正是切割他的工具——
白骋轻车熟路地挑拣了一把,在指间晃动,示意儿子注意小刀:“你喜欢这把吗?其实都差不多。”
“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千湾像是个被踩了尾巴的猫,肩膀和后背的肌r_ou_顿时紧绷,甚至微微颤抖。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如此强烈的情绪侵蚀,哪怕是被食人魔绑架时,他的身体也不曾这样抗拒:心脏跳得仿佛吃了什么药,后背冒出冷汗,指尖颤抖,瞳孔紧缩,全身的毛孔都在尖叫呐喊“我不要被白骋吃掉”。
好像从来不曾这样害怕过。
他不合时宜地想着,手指划过口袋里的手机屏幕。
“难道你不是为我而来的吗?”
白千湾抬眸,望见一双困惑的眼睛。
他一愣:“什么?”
白骋奇怪地问:“那件事啊,王俄杰,还有一个叫周杨,是吧。”
等等。
王俄杰,周杨……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
白千湾猝然咬住了接下去的话。
难道你就是下蛊的巫师吗?
所以,白骋才会说“为我而来”这种妄言。
眼前儒雅清秀的男人绽开遗憾的微笑:“你好像比我想象的笨一点,这些年来,你只在自我控制这部分有了点进步?”
白千湾咬了咬牙,激烈又憎恶的话语难以压抑地从他口中先意识而出:“别开玩笑了,我不是为你来的。”
“可你一直在寻找我吧。”白骋以平静的口吻回答。
“你真的很奇怪,”白千湾双眸里的困惑几乎与他的父亲如出一辙,他上下打量着这个瘦弱男人,“九年了,你还是那个奉行自我为中心的固执动物。听不懂人话吗?”
白骋叹了口气:“所以这是我们的分歧。”
“我不是来找你聊这种事情的,”白千湾冷冷地注视着他,“你杀了王俄杰,周杨的蛊也是你做的?”
“是的。”
“李觉爱和裴一辉也是?”
“是的。”白骋的语气多了几分愉悦。
凶手竟是这个人——
白千湾的心底仿佛被火石擦过,蓦然明亮透彻。
奥丁神……
他摸了摸嘴唇,呐呐道:“原来是我忽略了你的存在?你也有动机,因为身为校园霸凌受害者的父亲……先前之所以没把你放进嫌疑人范畴内,是因为我以为你并不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你通晓巫术……大意了。”
“我一直在你身边。事实上,周杨是个隐形人,在那起事件之中,他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推波助澜,说是整件事的主导者也可以,最开始关于‘白千湾诅咒杀死社团成员’的流言就是从周杨口中提议散播的。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十分懊悔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可能是杀死社团成员的凶手?这种流言是如何出现又被谁付诸行动的,我很快找到了答案。”
白骋噙着淡淡的微笑,一说到九年前的事,他可谓如数家珍、头头是道。
“为什么?”
“我杀死他们,也是本能。”
“本能?”
在听见这个词的时候,白千湾顿生一种预感——这个人的歪理又要出现了。
“食欲,x_ing/欲,繁衍,是动物生来具有的本x_ing。与我而言,你是我的后代,动物的天x_ing使然,我必然会这样做。那些人试图谋杀我的基因。”
白千湾耐不住反驳他:“你这是犯法啊,谁要你为我这么做了?”
白骋说:“那就换一种说法好了,他们试图杀死我垂涎不已,又令我不敢遵循本x_ing的人。我忿忿不已。”
不敢?
这个词将白千湾拉扯进了不久前的记忆里,餐厅之前,白骋说的那句话——
【我已经害怕再见到你】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吗?”他问。
白骋轻轻点头:“现在就是。”
凝望他的时候,白骋的双眼十分明亮、专注,如同天上的月光耀眼。
这是什么意味呢?他为了白千湾压抑自己的兽x_ing,或者说,白骋有了人类的情感。
白千湾没想到他能做到这种地步——可是与此同时他杀害了那么多人,打着义愤填膺的旗号,叫人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