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要跪下,刘甄扶起她,楚晙温言道:“阁老严重了,母皇仙去前还曾说过,您是她的内阁首辅,自然担当的起,不必再多做推辞。何况内阁事务虽多,仍需老臣坐镇,好教教新上来的人该如何去做事,您年纪大了,但却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呐,琐事都交给旁人去做,您就呆在首辅之位上,好好看着她们。”
严明华如何不知她的用意,若是她离去,沈明山便在内阁一家独大了,朝中清流多依附沈党,御史台大半谏官出自沈阁老门下,若是严明华这时候退了,朝中就无人可压的住这位沈次辅了。
皇帝显然是个聪明人,不然不会在威胁藩王时拿出的那堆书信中扣了严党一派与越王来往的证据,那些东西她私下遣人送到严府中,令这位沉浮宦海的老臣心中一颤,她这个年纪,说的难听些,已经是半边身子都入土的人了,想要再做些什么更是难上加难。但身边仍是有这么一群不离不弃的官员门生跟随,若是她走了,难保这些人不会遭到沈党的猛烈报复。
严明华知道皇帝是想拿自己当枪使,看她与沈明山同台唱对手戏,这次进宫,她也是存了试探皇帝的心,如今看来,她到底没领悟错皇帝的意思。
楚晙着人上了暖茶,严明华起身谢恩,被皇帝以敬老的名义免了,这才恭敬道:“承蒙陛下不弃,老臣就再不说这话了。”
楚晙非常满意她的识趣,道:“阁老言重了,哪里是朕弃阁老,朕还需多仰仗阁老呢。”
皇帝和首辅又谦虚地彼此吹捧了一番,严明华说皇帝是“治世明主,于云州一战中力挽狂澜,实乃几代以来最有魄力的帝王”,皇帝称赞她是“中流砥柱,爱卿不愧是两朝老臣,忠心耿耿,不复天恩”。
待她走后,天枢来报,说是天璇一队人已经秘密进京了,楚晙道:“待会召她过来,朕有话要问她。”
天枢应是,又从怀中取出一本奏折,犹犹豫豫地看向皇帝。
楚晙道:“这是什么?”
天枢战战兢兢地双手碰上,豁出去道:“回禀陛下,这是李大人府上暗卫的呈报。”
楚晙哦了一声,伸手取过来展开一看,天枢瞧着她的脸色吞了吞口水,感觉到没来由的紧张,楚晙看完后淡淡道:“先由着她,她惯来这般捣乱,也是无妨的。”
天枢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居然觉得皇帝话音十分温柔,甚至有些不自知的宠溺。她定眼一看,楚晙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一边摇头一边批复折子。
天枢突然意识到这其中不对的地方,这位李大人虽为臣属,但却对皇帝少有恭敬顺从,从皇帝还是信王的时候便是这样,但她又不太明白,皇帝为何也在纵容这种逾越的举动,如今她终于有些明白这种不合常理的原因了。
她甚至不敢去深思这其中的事情,不知为何,却蓦然想起那夜她劝说李清平的话来,难怪这位李大人面对只手可得的富贵权势,竟然说出了宁愿吃苦头,也不愿去吃甜头的话来。
竟然是这样!
天枢背后出了曾冷汗,也不知是被这宫中地龙热的,还是被自己给吓的。她抬头瞥了眼刘甄,只见这位即将晋位尚宫的女官,只是低头站在一边,毫无所动。
天枢几乎可以判断出她必然是知道内情的,皇帝不是喜欢和臣下推心置腹的x_ing子,但所作所为瞒不了身边贴身伺候的人。
难怪了,天枢心想,幸好她将张枫派了过去,起初并未领会到楚晙的这层意思,如今想想,还要庆幸张枫幼时就定了亲,今年已经是最后一次任暗卫了,想来若是派个别的什么男人去了起了旁的心思,那真是……
她一脸复杂地退下,在心底对刘甄的佩服又进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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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中,管事提着一盏宫灯,道:“大人,灯笼已经送来了。”
清平点头示意,取了那盏灯把玩,管事送了东西,便告退了。
她将灯柄旋转了一圈,完全从灯上卸了下来从中抽出一张纸条来。仔细阅后,她把纸条丢进暖炉中,看着火光亮起,又渐渐黯淡,归于寂静。
清平为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幸好刘甄还说话算数,她看着这件布置华丽的书房,御赐的府邸宽敞又大,本是没什么不满意的。
只是她越来越感到难以呼吸,每天都如坐困愁城,难道牢笼换的更大了些,就不再是牢笼了么?
无数个雪天连起旧日的回忆,原来她化如飞鸟的幻想终归只是幻想。
但只要有一线生机,为何不脱身而出?
她点燃宫灯。
作者有话要说: #爸爸我已经十八了#
今天下午下大雪,适合睡觉的日子,然后不才做了一个美艳无比的春……梦。
正在紧要关头!我爹推门而入,问我晚上吃什么。
我恨!爸爸!我已经二十出头了!你能不能以后进房间敲门!我已经不是十岁也不是十五岁也不是十八岁了!不是小女孩了不是了!
风暴哭泣!
第143章 追逐
元月一日, 新正伊始, 正是万象一新之际, 这天长安戒备森严, 五城兵马司在街道上开道巡逻,宫门紧闭, 所有人都知道这日将举行一场浩大的盛典。
朔风中满朝文武依照品阶站在天坛下的空地上,金吾卫执|枪而立, 沿玉阶旁驻守, 能有资格来参加皇帝登基大典的都是五品以上的京官, 手持象笏,身着繁复的朝服。
因是新帝登基, 尚衣局赶制了一批新礼服分发与官员们, 衣袖上稍稍做了些改动,纹饰也有些不同。这是一贯来的规矩,每任继位的帝王都要对前朝的服饰略做修改, 接着就是更改年号,以示区别。
清平不到寅时就已经穿戴好朝服来到皇宫中, 在经历一系列核对身份的繁琐的检查后, 又被宫人带到一处偏殿更衣搜身, 继而才来到勤务殿中与礼部官员汇合。
礼部尚书温天福十分好说话,见着她来,便笑道:“李侍中也来了,想必还未用饭,进来用些茶点垫垫罢。”
清平向她行礼, 这才发现在六部之中,唯独礼部官员人数最少,不过几位大人前来参加大典,一个形容干练的女人见了她道:“想必这位便是李侍中了?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温天福道:“这是清吏司的陈开一陈司长。”
陈家是恒州赫赫有名的大族,京官中但凡姓陈的,总能与其有些说不上的关系。清平又与她见礼,陈开一避开道:“不敢。”
因为情况特殊,殿中等候的官员也不敢多做交谈,寒暄完后便沉默地等待。时间慢慢过去,天光熹微,从铅灰色的厚重很难过云层中竟投出金芒来,在这连绵不断的大雪日里,的确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等到钟鼓声响起,众官收敛神情,排好队有序出殿,到天坛下的广场上汇集。只见数百名京官早在寒风中等候良久,靛蓝色的朝服于朝阳中折s_h_è 出朦胧的蓝光,好似温柔的水波。
朝臣与京官们品阶不同,自然要站的靠前些,遥遥望去玉阶高台,宫阙巍峨,飞檐斗拱,在辽阔的天空下,背倚一片绚烂无比的朝霞,琉璃瓦辉映万丈金光,仿若天上宫阙般高不可攀。
乐声停了,沉重的鼓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御道上皇帝身着衮衣头戴五色帝冕款款行来,拾阶而上,步履坚定地踏上玉阶,向着天坛而去。
待她站到天坛上,在司礼官的指引下行祭天礼后再度出现在高台边,乐声再度响起,司礼官高声道:“拜——”
官员们随着拜倒,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平不免有些恍惚,这声音如海浪般汹涌而来,在皇宫上空回荡,绣着凤鸟图案的旗帜在风中猎猎做响,百官齐呼万岁,如山崩海啸般直击人心,原来这便是权势,她看不清高台上的人是什么表情,但从这刻开始,她们只是帝臣,云州的日夜好像只是她做的一个荒诞的梦,她低下头去,额头贴地,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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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宫里举行了登基大典后,要乘帝辇出宫接受长安城百姓的参拜,再前往太庙告慰祖先。原先参加完大典的京官可以离去,朝臣却要在宫中更衣等候皇帝回来,于紫宸殿中再度向皇帝行大礼,而后才是设宴群臣。
清平进了侧殿的房屋中更衣,一个小内侍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待她进了门,便为她将厚重的朝服换下,而后行礼道:“大人请恕罪,奴婢去取样东西便来。”
清平漫不经心地应了,在屋中等了一会,敲门声再度响起,这次来的却是个宫女,见了她磕头行礼,道:“大人,容奴婢为您更衣。”
她抖开一套衣服,显然不是什么朝服,而是最为普通的宫人服饰,清平没有说话,任由她为自己换了衣服,在脸上动作不停,期间清平换衣服的时候动作太大,盆中的水溅到了那套挂在一旁的新朝服上,水渍s-hi了一片衣袖,宫女一板一眼地道:“你可以出去了,大人这里就交由奴婢来吧。”
清平微微欠身,拉开门从侧殿而出,随即又见到那个小内侍,他道:“请与我走罢。”
两人全程无交谈,中途又有几个内侍带着宫女出来,一并将这些人送到宫门外,看守的侍卫皱眉道:“这是什么人?为何此时出宫?”
为首的那人道:“是从前在后宫伺候的宫女们,陛下去了太庙祭祖,怕人手不够,这才说将她们调过去。”
侍卫核对过文书印章,这才放行,几个内侍上了马车,清平磕了几声,突然带着清平出来的那个内侍惊呼道:“玉岚,你怎地咳血了?”
为首的内侍脸色微变,一脸晦气道:“快送回去!大好是日子,若是冲撞了陛下,你我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