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王子 一
年轻的男人盯著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另一个男人。
「你死了吗?」他问那个男人。
「还没。」男人脸朝著地上。
「需要任何帮忙吗?」年轻的男人叹了口气问。
「……水,还有食物。」男人有气无力地说:「还有温暖的拥抱……」
五分钟後,得救的男人坐在灌木椿上,吃著救命恩人提供的乳酪饼和奶酒,长长叹了口气。
「没想到我会迷路,真是差一点就没命了,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他伸手想拥抱一下年轻的男人,被对方躲开了。
「从城镇到这个地方不是只有一条路吗?」年轻的男人问。
「我并不是从城镇来的,这附近很多大大小小的山城,道路复杂得很。」得救的男人露齿一笑,又比比自己。
「我叫菲利普,你可以叫我俊美的男人。」
「俊美的男人在哪里?」
「总而言之,谢谢你救了我,我还以为我死定了。」
菲利普拍拍自己的胸膛。「我来自西边的国家,别看我这样,我是那里的王子。」
「西边的国家,是那座山上的那些小国吗?」
年轻的男人扔给菲利普一罐水,菲利普伸手捉住。
「对,就是那个看起来很破的小城。说是王子,也没啥了不起,我们国家穷的要命,我妈不知道欠了邻国多少债务了,那里鸟不生蛋鸡不拉屎,小孩长大後第一志愿是做堆肥的。而且人口外移超严重的,上届国家第一美女当选人都超过六十岁了。」
「差不多,这一带的国家都是这那个样子。」
年轻的男人笑笑,自己扭开另个水罐的瓶盖,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水顺著男人豔红的唇滑下,滑到下颚上,菲利普看得目不转睛,直到年轻的男人转头过来他才把目光移开。
「对啊,不过说是小国家,我爸妈也是盼了好几年才盼到我的这继承人。」
菲利普咳了一声。
「我之前遇过一个商人,他跟我说他们国家原本有个不错的王子,只是不知道为何有天突然变天鹅了,本来人继承人就已经不够了还搞这种乌龙。而且後来那个王子竟然爱上了邻国的王子,就跟人家私奔了,现在两国还在打官司。」
「跟我听到的版本不一样,我听到的是公主。」年轻的男人说。
「没有啦,真的是王子,王子打猎的时候经过湖边看到天鹅要射结果天鹅好死不死竟然哭了他才发现不对。」
「我是说天鹅,那个天鹅应该是女的。」
「喔,是天鹅啊。也是有这种说法啦。」菲利普搔搔耳後。
「说到人少,我最近也听到一个故事,之前有个吟游诗人的跟我说,他们国家本来有十一个王子。」年轻的男人说。
「喔,这个故事我知道,而且他妈最後还生了小公主,总共十二个,刚好生一打,但生完一打之後就死了。他们家那个没良心的国王就娶了个後母,结果那个後母好死不死竟然是个巫婆,把前面十一个王子变成了天鹅之後赶出去。」
「又是天鹅,真正的天鹅一定很困扰吧,老是有人类跑去冒充他们家小孩。」
「就是说啊。结果那个最小的王子就决定去把那些天鹅老哥找回来,结果不知道为什麽跑到了邻国,然後又不知道为何知道了某种草可以救他的天鹅老哥们,而且那种草好像还要织成什麽衣服之类的。他还说那个王子在邻国住的时候故意装哑巴,我也不是很知道他为什麽没事要装哑巴了,细节我忘了。」
「你忘得太多了,我其实不是听很懂你在讲什麽,而且你刚刚好像说最小的那个是公主?」年轻的男人皱眉。
「好像吧,总之後来那个小王子或是小公主好像成功了,那些天鹅套上了他织的衣服变回了人,但是他喜欢的邻国王子却喜欢上别的女人,他本来想要杀死那个男的,但是後来下不了手,就跳到海中变成泡沫了。」
「你一定有什麽地方记错了,我记得这个故事的前面不是这样的。」
「可能是吧,那些传闻都很像,我老是搞不清楚是哪个公主是哪个,还有哪个後母做了什麽坏事。」菲利普咬掉了最後一口面包。
「我可以理解,之前我听说过一个类似的,是有个人鱼救了个王子,後来王子把他记成了别人,就跟那个别人结婚了。那个人鱼难过得要命,就跳海自杀了。」
「人鱼男的女的?」菲利普问。
「人鱼有男的吗?」
「废话,鱼也是有性别的,不要歧视鱼。」
「人鱼是男的不是很悲哀吗?」年轻的男人说。
「为什麽?」菲利普问。
年轻的男人脸红了一下。「没什麽。」
菲利普看了他一眼。「这个故事在我的家乡也有类似的,不过跟你那个有点不一样,是说有只公的人鱼,他从小很向往人类的世界,到处搜集人类遗落海底的东西。但是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人类,娶人类的女子为妻,因为他少了一个重要的部位。」
「你明明就知道我刚刚指得是什麽。」
「人鱼少年非常的落寞,有一天他在海边发现一位溺水的王子,他把他救起来还人工呼吸,王子醒来的时候邻国的公主也出现了,他只好潜回海底去,默默看著邻国的公主叫人来帮助王子。」
「除了一个小小的点外,故事到这里都和我听过的一样。」
「人鱼少年回到海底,发现自己脑海里都是王子的倩影,他茶不思饭不想,只想再见一次王子的面,但是王子不会接受一只人鱼,他必须要另想办法才行。於是他就离家出走,游到了传说中的深海底,找到了传说中的巫师大叔。」
「除了几个小小的点,其他部份都和我听过的故事一样。」
「他请求巫师大叔让他胯下长出缺少的那个部位,代价是用他低沉磁性宛如吟游诗人一般的嗓音交换。」
「他应该还有其他该长的地方吧?」
「巫师大叔应允了他的要求,给了他一瓶魔药,但是他警告人鱼少年,他必须要让多长出来的那个部位,在第三天的日落前进入王子的体内,否则魔药就会失效,他的灵魂和肉体就要归巫师大叔所有。」
「三天也太快了……这巫师真前卫……」
「人鱼少年答应了巫师大叔的条件,他游到离王子的国度最近的海滩,喝下了魔药,化身成人类的外形,被刚好出来海边散步的王子拣到。」
「所以他到底有没有长脚?」
「王子不知为何相当中意人鱼少年,他把他带回宫廷里,介绍给王妃和国王,还让少年住进自己的寝宫,第一天他们盖棉被纯聊天,第二天,他们一起在花园散步,第三天上午,他们一起共进了早餐,第三天下午,王子教人鱼少年骑马,第三天晚上,他们一起进浴室洗澡。」
「不要跟我说第三天夜里人鱼就得逞了。」
两个王子 二
「不要跟我说第三天夜里人鱼就得逞了。」
「就这样,人鱼少年免於被巫师大叔纳为己有的命运,在人类的国度住了下来。王子非常喜欢人鱼新长出来的部位,尺寸还是形状什麽的都很合他胃口,每天晚上都要求人鱼用给他看。但王子有所不知,使用魔法变出的那个部位非常脆弱,每接触一次,人鱼的那里都会痛如刀割。」
「这真是太悲惨了。」年轻的男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但人鱼深爱著王子,因此就算再怎麽痛,人鱼每夜还是忍痛为了王子使用那个新长出来的部位,即使鲜血淋漓满目疮痍也不後悔。」
「差不多到了邻国的公主出场的时候。」
「很不幸的,有一天,邻国的国王看上了这个国家的王子,就决定把王子娶回他的宫廷里,其实王子的国家因为一直积弱不振,早已出现经济危机,唯有靠邻国的援助才能继续生存下去,因此王子的父母也不反对这椿婚事。」
「等等,不是邻国的公主吗?」年轻的男人大惊。
「邻国的公主只是个幌子。国王知道如果迎娶一位男妃进来,一定会遭到诸臣的反对,他的性向也会曝光,所以才拿自己的女儿当挡箭牌,还编了一个故事说因为多年以前公主在海边救了溺水的王子,所以两人一见锺情等等的谎话。」
「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好黑暗啊……」
「王子无力抗拒,只能和做为烟雾弹的公主成婚,新婚之夜那天,人鱼少年为了救王子,从海底唤出巫师大叔,巫师大叔交给他一把匕首,告诉他如果他能在明天太阳升起前用这把匕首阉了那个国王,王子就能得救。」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真办得到的话王子也不用这麽辛苦了……」
「那匕首是一把魔法匕首,代价是人鱼少年如果死亡,肉体的部份将归巫师大叔所有。」菲利普补充。
「我的意思就是这样,刚刚那个计画里有任何地方需要用到魔法吗?」
「心地善良的人鱼少年当然下不了手,而且国王身边戒备森严,新婚之夜那天国王派了重兵把守,人鱼根本无法越雷池一步。他不忍心看王子被国王侵犯,就在太阳升起时带著匕首,从王子新婚的船上投海自尽,本来按照约定他的肉体如果死亡将归巫师大叔所有,但神觉得这种事他看不下去,所以就将少年化成海中的泡沫,让他升天了。」
「不要说神,我也看不下去。」年轻的男人摇头。
「不过後来王子发现国王其实是一个好人,他为了民族为了国家从年轻时就一直隐忍自己的性向,娶了王妃还勉强自己生了个女儿。後来王妃死了,国王遇见了王子时觉得自己彷佛重新活了过来,年轻时种种冲动与感情都涌上心口,所以即使不择手段,国王也想要将王子牢牢锁在自己身侧。」
「人鱼少年呢?你把这故事的主角置於何地?」
「王子後来也理解了这点,慢慢接受了年上国王的感情,後来一直相伴著国王走到人生的尽头。他们虽然有一个最糟糕的开始,却有一个最完美的结局。」
菲利普满足地叹了口气。
「真是可喜可贺,这样完美的结局可不多。」年轻的男人也叹了口气。
「可喜可贺。」
年轻的男人抬头看天色有些阴,好像过不久会下雨,就决定先启程走一段路,找到有蔽阴的地方再休息。
他没有问菲利普要去哪里,菲利普也没有问他,但两人彷佛在什麽时候约好了似的,他们一齐走入了森林、穿过一条小溪,在一片星光明媚的原野上停下脚步。
他在一棵参天的椿树下打起地铺,放下行囊,菲利普朝他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的草地上。
「其实我也是个王子。」
年轻的男人沉默了一下,忽然说。
菲利普看了他一眼,终於开口问:「你叫什麽名字?」
「我是邻国的王子。」男人说。
「我知道,我也是邻国的王子。」菲利普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年轻的男人叹了口气,「我叫林国德,林是我的姓,国德是我的名字,我来自一个遥远的东方国度。」
「这种时候我是该笑还是该吐嘈……?」
「总之,你可以叫我约翰,或其他比较好念不会引起误会的名字。」
「约翰!多麽美丽的名字!」
「菲利普,想要我扁你的话可以直说。」
菲利普忽然笑起来,他一手搭在膝盖上,看著约翰(我们姑且顺著他的意思这麽叫他)笑个不停。
「笑什麽?」约翰问他。
「没有,只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让我觉得很开心。」
约翰怔了一下,菲利普直率地看著他,让约翰不由自主地别开了目光。在他的国度里,似乎没有像菲利普这样的人。
天色渐渐暗了,菲利普分食了约翰最後一条面包,又喝了点约翰带来的奶酒暖胃,菲利普靠著树,约翰就在树的另一头侧躺下来,两人背对著分开睡了。
星空依旧明媚,菲利普怔怔地望著澄彻无际的星空,忽然听见树的那头传来约翰的嗓音。
「你身为王子,怎麽会流落到连食水都没有?」
菲利普笑笑。「路上遇见盗贼,被抢光了。」
「少来,我多少看得出来,你是受过训练的,你的手臂都是肌肉,小腹也是。」
「你是在拐著弯子夸我身材很好吗?」菲利普眼睛一亮。
「你真的是王子吗?你一个人出来旅行有何目的?」约翰一点都不放松。
菲利普叹了口气。
「我旅行了很久。」他说。
「为了什麽?」
「我旅行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差点忘记自己是个王子这件事了。」
「你为了什麽旅行这麽久?」约翰问。
「为了不到达终点。」
菲利普说,他转头望著约翰的侧影。
「为了不到达最後的终点,所以我只能持续旅行。」
第二天的天候很差,天空总是阴沉沉的。菲利普和约翰依旧同路,菲利普没有跟约翰说要去什麽地方,约翰也没有跟菲利普说,但即使遇见了几次岔路,两人也没有分开。
晚上的时候雨终於停了,地面不再这麽泥泞,约翰找了一家废弃农舍的马厩,靠著倾颓腐朽的木板歇息,菲利普则斜欹在乾草堆旁绑他松开的靴子。
约翰的面包只剩最後一条,两人分著吃完,又喝了点井里汲上的生水。
本来应该要睡了,天空里一点星光也没有,四周暗得吓人,连同伴的脸都看不清楚,即使约翰不认为他和菲利普是同伴,他想菲利普应该也是这麽想著。
「要听我说故事吗?」约翰看著乾草堆旁晃动的人影。
「东方国度的故事吗?」
「不,应该是你从小听过的故事,在我们那一边的国度里,父母都说著和西方人相同的床边故事。」
「我倒是听过一些东方国度的故事,像是有个叫后羿的威猛先生,一夜射了九次,最後就精尽人亡了。」
「那一定是你记错了,我们国度里没有这种故事。」
约翰叹了口气,抬头看著始终漆黑一片的天空,终於开始说起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东方某个国度里住著一位幸福的女孩,她有著天底下最模范的父母,以及最优渥的生活水准。但好景不常,有天她的母亲因病去世,父亲娶了後母,後母来带了两个拖油瓶的姊姊,从此她的生活就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这故事还满常听见的,我记得那个女孩最後变成了水仙花?」菲利普说。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这种故事,但这个故事的女孩没有变成水仙花。」
「好吧。」
「後母和两个女儿百般凌虐那个女孩,她们嫉妒她的美貌,总叫她做一些粗重的工作。但女孩心地善良,不但不敢告诉她的父亲,还对後母等人百般忍让,但後母完全没有被她感动,反而越来越变本加厉,甚至不让她去参加城里王子举办的舞会。」
「我想也是,我也很讨厌这种人。」菲利普托著下巴说。
「哪种人?你是说女孩吗?」
「对啊,明明就是被欺负,正常人的话被别人无理地对待一定会生气吧,明明心里气得要命还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摆明就是看不起那些欺负她的人,要是她表面上装乖,私底下跑去跟爸爸告状的话还有点人性,这样子打不还手真是教人不爽。」
「……」
「怎麽了吗?」
「不,只是忽然觉得,听这故事这麽多年,我好像终於有点理解後母和两个姊姊欺负灰姑娘的理由了……」约翰露出一副豁然贯通的表情。
「对吧对吧。」菲利普坐直身躯。
「……总之,後母为了不让女孩去城堡参加王子的舞会,不但不给女孩买漂亮的衣服,还叫她去打扫壁炉,自己跟两个姊姊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发了。女孩非常伤心,打扫到一半悲从中来,就跑到庭院里哭,引来了榛树化成的神仙教母。」
「要哭的话关到房间里哭就好了,特别跑出来外头哭,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家里人欺负她,这女孩子真是够心机的。」
「神仙教母给了他一整套的华丽礼服,还有一双玻璃鞋,女孩就穿著那些华服参加王子的舞会,成功获得王子的青睐。但是这些魔法变成的华服到十二点就会失去效力,所以女孩必须赶在那之前回家。」
「为什麽?十二点过後没了衣服不是刚好?」菲利普奇怪地问。
「……你这麽说也有点道理。但这是讲给小孩子听的故事。」
约翰叹了口气。
「总之女孩玩得浑然忘我,以致十二点钟声想起时,才醒觉往皇宫外跑,但因为跑得太急,所以跌倒绊了一下。」
「啊,到这边我就想起来了。」菲利普击了一下掌。
「结果那个女孩子发现玻璃鞋竟然脱不下来,而且还会一直跳舞,她就这样跳舞跳出皇宫,一路跳离了他的故乡,跳过荆棘丛,跳过她父亲的葬礼,跳到浑身华服都破破烂烂的,还是停不下来,最後只好请路边教堂里的神父砍断她的双脚。」
「这样的话神仙教母就是诈骗集团了。」
「我妈妈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凡事最後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菲利普正色。
「我觉得你妈妈的世界好黑暗……」
「刚刚那个故事我听过另一个版本的,要听我说吗?」菲利普问。
约翰抬头看了一眼一碧如洗的天空,忽然觉得心情很好,就点了点头。
菲利普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故事是这样的,有个男孩子家里很穷,只有他跟他爸,爸爸又生重病,所以他精常穷到衣不蔽体,光著身子在街上跑来跑去。他隔壁邻居觉得这样他看不下去,就用破布缝制了一条红色的内裤,送给小男孩当生日礼物,要他穿起来多少遮点羞。」
「我一点都听不出来这故事跟我刚刚说的故事有什麽关系。」
两个王子 三
「我一点都听不出来这故事跟我刚刚说的故事有什麽关系。」
「男孩拿到红内裤後非常高兴,每天都穿著他到处跑。但好景不常,男孩得到内裤後没多久,他爸就因为重病去世了,男孩替父亲办了丧礼,但是因为没有多馀的衣服,加上男孩实在太喜欢那条内裤,就穿著红内裤参加了父亲的葬礼。」
菲利普也仰头看著天空。
「结果街坊上的人都对男孩指指点点,想说他怎麽可以穿著红色参加父亲的葬礼,觉得他很不孝顺。」
「我想问题应该不是在红色,至少不是唯一的重点。」
「後来有个有钱好心的富翁大叔看上了男孩,就收养了他,男孩的生活丕变,变得富有而幸福,他出入乘坐马车,有仆人跟在他身後,他吃城里最好的食物,陪著富翁看最高级的戏,日子过得非常惬意。」
「我一直觉得你的故事性别比例有点问题。」
「哪里有问题?都是男的不是吗?」菲利普歪头。
「算了,你继续。」约翰扶了一下额。
「他还买了很多条华贵的衣服,包括内裤,当年裁缝师送他的内裤已经不敷使用,因为富翁要求他在他视线范围内只能穿内裤,所以他买了很多同款的红色内裤。」
「你确定富翁真的是因为好心而收养男孩吗?」
「男孩习惯了优渥的生活,渐渐忘记了过去的贫穷,他不再单纯也不再谦卑,除了富翁,他还偷偷跟其他大人往来,每次去那些叔叔家玩时,他都会穿著红色的内裤,这也成了男孩的标志,每个城镇里的有钱人提起红内裤,都会想到那个男孩。」
「点已经多到我不知道该吐嘈哪里好了……」
「因为所有人都疼爱他、奉承他,男孩也渐渐变得骄纵而荒淫,他开始不去教堂礼拜,就算去了,也都穿著红色的内裤。有个教堂门口的守卫看了非常不以为然,数次警告他不要再穿这种内裤到教堂了,但男孩就是说不听。」
「我比较好奇的是,他怎麽看得到男孩穿什麽颜色的内裤……?」
「男孩依然故我,有一次他穿著红色内裤经过卫兵身边,卫兵就忽然大喊一声:『跳舞吧!红内裤!尽情地跳舞吧!』男孩内裤里的东西忽然不受控制地站起来,开始疯狂地跳起舞来。」
「等一下……」约翰终於忍不住了,他把头别开,脸上有微不可见的红。
「为什麽你的故事总是这个样子啊?这真的是流传在你们国家的故事吗?」
「我不知道,我都是听我们那里吟游诗人说的。」菲利普摊手。
「你应该调查一下你们国家里的吟游诗人。」
「总之男孩非常惊慌失措,内裤里的东西不断地跳舞,男孩只好哭著跑去找大人求救,街坊邻居联合了好几个人的力量,才让内裤里的东西平息下来。」
「经过这件事之後男孩怕了,有好一阵子都不敢再穿著红内裤去教堂,但过了一阵子,男孩又开始受到众人的奉承,他本来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类型,他怀念起红色内裤的美丽,这时候城里办了盛大的舞会,邀请所有有头有脸的少年少女去玩。
「但是富翁大叔这时却好死不死卧病在床,男孩本来应该要好好照顾他的恩人,但他的心已经被舞会的灯红酒绿给填满,越接近舞会的时间,男孩就越坐不住,最後他再也受不了,悄悄穿上他的红内裤,乘上仆人驾驶的马车,丢下富翁往城里去了。」
「我猜你接下来要说,因为他必须在十二点之前赶回去,所以和王子玩到一半就匆匆赶出来,临走前遗落了他的红内裤,於是王子就拿著那条内裤走遍整个国家,希望找到和那条内裤尺寸相合的男孩。」约翰托著下巴说。
「不,这故事没这麽幸运,事实上男孩在城里玩了三天三夜,回到家的时候富翁大叔已经病死了。」菲利普说。
「唉。」
「这时候那个门口的老守卫忽然出现在男孩面前,看著还穿著红内裤的男孩。」
「他是跟踪狂吗?」
「老守卫对著红内裤大喊了一声:『跳舞吧!红内裤!尽情地跳舞吧!』说也奇怪,男孩内裤里的部位又再次抬头跳起舞来,而且这次一跳就停不下来,男孩跳过了城镇,跳过了原野,跳过了富翁大叔的葬礼,不论男孩如何自己试著平息,或是哭著到处求人替他抒解,他还是会再度跳起舞来。
「最後男孩跳进了一片荆棘丛里,他全身的衣物都被荆棘划破,但说也奇怪,就是内裤纹风不动,他就这样衣不蔽体、满脸通红、喘著细气、气若游丝地跳进了教堂里。」
约翰没再开口,菲利普就继续说。
「在教堂里,男孩终於醒悟到昨日之非,这时候门口的老守卫再次出现了,男孩就在神还有守卫面前跪下来,请求守卫砍除他那罪恶的根源。
「老守卫照做了,并且收留了残缺的男孩。男孩失去了一切後,反而痛改前非,他在留在教堂里工作,每天陪伴著老守卫。他改过向善的心最後感动了天神,让天使打开了天国的大门,迎接男孩前往至福的天国。」菲利普捧著胸口做了结尾。
「是因为被你影响的关系吗?我怎麽觉得这一切都像是老守卫设计好的阴谋……」
「其实老守卫在第一眼看见男孩时就爱上他了,但是男孩太受城里的大人欢迎,老守卫觉得以自己的条件怎麽都不可能得到他,就日夜向天神祈祷,希望男孩终有一天为他所有,天神被老守卫的诚心感动,才布下这一连串的局。」
令菲利普意外的是,约翰并没有马上吐嘈他。直到发现菲利普的视线,约翰才彷佛醒觉似地,别过头小声地嘟嚷了一下:
「最好天神会帮忙做这种事……」
天色真的晚了,约翰打开旅行用的斗蓬,一个人蜷缩在马厩的一角。菲利普仍旧倚著乾草堆,双手交抱著胸,两人仍旧是背对著背。
菲利普睡睡醒醒,马厩的梁上挂著一盏油灯,大概是前一个旅人为後一个旅人挂上的,只是油快烧尽了,所以灯光明明灭灭的。
他忽然听见马厩那头有微弱的声响,菲利普警觉起来,握著斗蓬里的怀剑直起身,末了才发现那像是一声声**。极微弱,但也极清晰。
菲利普捱著乾草堆往马厩另一头窥视,约翰仍然倒卧在地上,喘息声就是从他紧裹著的毯子里发出来的。
菲利普的视线从约翰修长的背影,滑向他被毯子紧裹的大腿,再滑上他的手臂,约翰的手臂很纤细,大概是他来自遥远东方的缘故,菲利普自己这样解释。
约翰背对著他动著手臂,这种动法菲利普很熟悉,他相信全天下男人除了公的人鱼外都这麽动过。只是动得这麽压抑这麽小心的男人,菲利普还是第一次看见。
虽然他真的没有很想看,但约翰动著动著就翻了个身,从背对著他翻成正面,让他不仔细观摩也不行。
约翰微侧著头靠在马厩的墙上,脸的部份正好落到油灯残影照映的范围,菲利普看见他双颊微红、吐出热气的唇角却是湿的。
他没有勇气把视线往下移,虽然他後来还是移了。而且一移就再也移不开了。
第二天早上菲利普跟在约翰身後,雨已经停了,地上还有些泥泞,天空是澄蓝的,约翰看起来心情很好,他说食物已经快吃完了,得到前面的城镇补给必需品。菲利普只是应和地点著头,没有多做回应。
那天晚上他们在城镇附近的草棚落脚,有几个和他们一样的旅人,带著马带著行囊,三三两两地歇息在各个角落。
「你今天很安静。」约翰先开了口。
「我一向很英俊。」菲利普说。
「发生了什麽事情吗?让你不得不安静的理由。」约翰问他。
「我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个王子,他单独出门旅行。」
约翰叹了口气,只好缩起膝盖,做出听故事的样子。
「他是背著家人出去旅行的,因为家人觉得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一直都不肯让王子离开那片小小的国土,不管王子如何要求,王子的父母都无动於衷。有一天王子终於忍无可忍,在老爸老妈的晚餐里下了春药,趁他们颠鸾倒凤时离家出走了。」
「一般都是下安眠药……?」
虽然觉得菲利普今晚的故事有些不同,但约翰承认自己吐嘈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