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他的潜意识,早就为他选择了面对费御景的最佳姿态——忽视他,漠视他,不要在意他,因为那是一个能微笑伤人的魔鬼。
“生气了?”费御景收回手询问。
时进皱眉站起身,说道:“没什么好气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知道……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小进。”费御景拉住了他的胳膊,说道,“以前我对你说过一次,现在我再对你说一次,这辈子我很少为曾经做过的事情后悔,但过去那么对你,我后悔了,对不起。”
时进挣开他的手,勉强朝他挤出个笑容,说道:“我知道了,你的歉意我明白了。不过以后这种只为了自己说得爽,不强求对方回应的歉意你还是少说吧,我听了并不觉得开心,反正无论我是什么态度,你都只做你想做的事情,对吗?”说完转身快步离开。
这一次费御景没有拦他,只是在他快要出门时,开口说道:“小进,你从我这想要的,不是情感上的回应,而是情感上的需求,我会给你的,你改变了我对亲情的看法,让我看到了很多我以前忽视的东西,所以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时进脚步略停,然后深吸口气,伸手拉开病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费御景看着关上的病房门,平静的表情慢慢消失,垂眼揉了揉额头,面上显出了一些挫败和疲惫的神色,喃喃自语:“太急了吗……”
病房外,容洲中刚好提着买好的饭走了回来,见时进表情不好地从病房里冲了出来,先是一愣,然后眉头皱了起来,迎上前问道:“你怎么了?难道二哥欺负你了?”说着就l.ū 起了袖子,一副要去和费御景干架的模样。
时进压下情绪摇了摇头,拉住他的胳膊说道:“三哥,我困了,你住在哪里,带我过去。”
……
时进在容洲中入住的酒店开了间房,特意选了容洲中隔壁的房间,然后回房随便冲了个澡,把自己砸到了床上。
“情感上的需求……”他喃喃念着这几个字,眼神发直,“是说我希望费御景能表现得更需要我在意我一些吗……怎么可能。”
他翻了个身,拽住被子盖住自己,良久,烦躁地砸了下枕头。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场谈话,别想了,睡觉睡觉!
一觉睡醒,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时进饿得手软脚软,爬起来换好衣服,去隔壁找到容洲中,拉着他一起去觅食。
“真是难得睡了个好觉。”容洲中捂嘴打了个哈欠,问道,“你想吃什么?”
时进回道:“米饭……三哥,你需要我吗?”
容洲中被他问懵了,疑惑道:“什么意思?”
时进发现自己又不自觉想起了和费御景的那场谈话,皱了皱眉,回道:“没什么,我瞎问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容洲中却对这个话题来了兴趣,想了想问道:“那你需要我吗?”
时进侧头仔细打量一下他,严肃回道:“比起你,我更需要廉君。”
容洲中被噎了一脸,心里期待落空,用力抿了下唇压下想说廉君坏话的冲动,赌气式地说道:“我也是,比起你,我更需要空气和水。”
时进被他这回答逗笑了。
“笑什么,我刚刚说什么好笑的话了吗。”容洲中不满嘀咕,看他几眼,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伸手用力揉了一下他的脑袋,凶巴巴道,“你说你这一天天的心思怎么这么重,二哥是不是对你说什么难听的话了?你别理他,他就那样子,明明想表达善意,却偏要把什么都往利益理x_ing的方面扯。你以为他那样是成熟理智克制?错!他就是个胆小鬼,任何感情他都不敢深陷其中,不敢要求回应,不敢放任情绪,把自己束缚在一个框框里,怕一走出去就会受到伤害,怂死了。所以你别理他了,他脑子有毛病,让他自个抱着他的那堆教条孤单老死吧!”
时进被他这套说辞砸得一愣一愣的,满眼稀奇地看他。
容洲中昂了昂下巴,把自己认为最帅气的角度展现在他面前,抬手优雅地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说道:“演员最重要的是要吃透角色,并能完美的呈现出角色的内心。揣摩人心这种事,对我来说就像喝水一样简单,二哥那种x_ing格的人,我见得太多了,分析他的内心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你不用太崇拜——”
“大晚上的,还是在灯火通明的室内,你不觉得你戴着墨镜显得很傻吗?”时进面无表情询问。
容洲中的自吹还没说完就被时进打断了,动作一卡,侧头去看时进,眉毛抽了抽,强行为自己挽尊,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是在故意气我,想和我吵架,发泄一下情绪,但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这话太熟悉,费御景也曾经说过,不过当时费御景说的是他想要撒娇。时进心弦一颤,像是被人戳破了心里的小心思一样,猛地伸手摘下容洲中鼻梁上的墨镜,戴到了自己脸上,遮住了自己的眼神和表情。
容洲中一愣,忙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这边之后伸手去抢墨镜,说道:“你不是说在室内戴墨镜很傻吗?快还给我。”
时进扭身就躲,说道:“我喜欢这个墨镜,这个归我了。你那么小心做什么,这是在国外,没人认识你的。”
“你对我在时尚圈的地位一无所知,快还给我。”容洲中继续伸手抢。
时进灵活躲开,就是不还。
兄弟俩直闹到吃饭的地方才勉强安生下来,容洲中终于夺回了他的墨镜,不过他已经没有戴墨镜的必要了,因为时进把他的头发弄得像个j-i窝,任谁也不愿意相信现在这个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男人,会是那个对外永远形象完美的容洲中。
两人开了间包厢,等菜上齐后,容洲中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黑着脸把墨镜架到了时进脸上,说道:“送你,幼稚的家伙。”
时进一点没压力地收下了,还又指了指容洲中手腕上戴着的手表,说道:“那个,我也喜欢。”
“……我才不信你是真的喜欢这个。”容洲中嘀咕,不过还是把手表摘了下来,还不忘说道,“这个表带得去专门的地方调,我把B市调表带的地址给你,你自己去弄吧。”
时进接过手表,在身上找了找,只在口袋里找到了一个从学院超市里随手买来夹Cao稿纸用的小夹子,伸手塞到容洲中手里,说道:“我不白拿你的,用这个和你换。”
容洲中看着手里这个军绿色的质朴小夹子,被他的小气气笑了,伸手对准他的脑袋就是一阵乱揉。
时进后仰躲开,然后反击。
又闹了一场,容洲中扒拉一下自己的头发,看一眼终于肯乖乖吃饭的时进,问道:“心情好点了?”
时进把烤j-i的两个j-i腿全部撕给他,无声感谢他的倾情陪伴。
“这时候学会大方了,哼。”容洲中故意冷哼,满意地看着自己碗里的j-i腿,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然后拿起筷子,分回了一个j-i腿给时进。
时进看着这个j-i腿,张嘴啃了一大口,用力咀嚼。
“要喝酒吗?”容洲中询问。
时进摇头,慢慢把j-i肉咽下去,突然问道:“三哥,二哥真的是胆小鬼吗?”
“真的。”容洲中也拿起j-i腿啃了一口,眯着好看的桃花眼,含糊说道,“我闲下来的时候,偶尔会想一想我们几个兄弟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们其实都像我们各自的母亲。徐洁心思重感情沉,所以大哥也心思重感情沉。我妈势力市侩,所以我变得刻薄惹人厌。老四的妈妈沉稳内敛x_ing情坚韧,谢天谢地,老四很像她。老五的妈妈爱情至上,心理年龄永远停在了少女时期,老五于是也跟着长不大,而二哥……你真该去见一见他的母亲,那样清醒着讨厌自己的女人,这世上可不多见了。”
时进戳了戳碗里的白米饭,没有说话。
“二哥像他的母亲,活得清醒。但他们又不太一样,二哥的母亲是经历过一切后,主动选择了清醒。而二哥不是,他是根本不知道不清醒是什么样的。”容洲中给时进倒了杯果汁,第一次显出了身为兄长成熟稳重的一面,“小进,二哥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感同身受你过去遭遇的痛苦,或者为此生出什么很沉重的心情,但那不是他不愧疚,不自责,他只是不会。他在自己和所有人之间划上了一条清晰的界限,伤害了别人,也困住了自己,现在他正在尝试着越过界限来了解你的想法,他是爱你的,小进。”
第139章 有点急
他是爱你的。
直到吃完饭回到酒店的房间,时进脑中还回荡着容洲中说的这句话。
费御景, 爱, 这样一个人, 和这样一个词汇, 他和它居然会有被联系在一起的一天。也对, 费御景也是人, 只要是人, 就会产生七情六欲,就会不自觉中爱上谁,或者恨了谁。
可为什么大脑始终无法想象出费御景爱一个人的模样, 他每次想起这个名字, 脑中第一个冒出来的, 永远是对方那冷漠平静的表情和眼神。
“费御景的爱……”他喃喃着, 脑中不期然又闪过了在船上时,费御景狼狈靠在船长室外的模样。
那大概是他最清晰直观地感受到费御景果然是关心着他的时候……可即使是那种劫后余生的时刻,费御景的脸上也依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甚至在那之前,在黎九峥因为船只被包围而陷入疯狂的时候,费御景还能理智地把黎九峥捆起来, 不让黎九峥打扰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