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很快传到了时进的学校, 时进勉强平静的生活彻底毁掉。
恶意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时进被八卦的同学追问,被势力的老师针对,被那些最恨私生子存在的小团体欺负排挤……校园霸凌越演越烈,时进像是被人剥光了丢到了大街上,连最后一丝自尊都被践踏了。
他试图反抗,却双拳难敌四手。他想去寻求帮助,然而老师却选择冷眼旁观。他干枯的眼底重新燃起了火焰,那是他快要崩溃扭曲的情绪。
怀着最后一丝希望,他给时纬崇打了电话,结果毫无意外地被挂断了。他不死心,想去瑞行堵时纬崇,却才刚到瑞行总部门口,就被保安发现赶走;他鼓起勇气重新联系容洲中,最后只得到了一顿嘲讽侮辱;他疯了般地给始终联系不上的向傲庭和费御景打电话发消息,拼命想找到一点这世上对他还有善意的人或物……他根本不敢想起黎九峥,手术刀锋利的刀刃,成了他现在最害怕的东西。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时进最后一次朝着兄长们伸出的求救的手,最终只握到了一团空气。
梦外的时纬崇等人看着时进绝望心死的模样,再次挣扎着想要唤醒这个梦境——够了!小进明明好好的,这些都是假的!假的!
别再折磨他了,够了。
可惜就像梦里的时进一样,他们的这些挣扎也是徒劳的。
梦里的时进开始逃课,他不再试图联系时纬崇和容洲中,改为长时间在外游荡,并总是无意识地拨着费御景和向傲庭的电话……然后某一天,时进居然在游荡时碰到了费御景。
梦外的时纬崇等人眼里燃起了希望——快!去救他!去抱抱他!
梦里的时进眼里也燃起了希望,他狂奔了过去,高声呼唤着他的二哥。梦里的费御景终于看到了时进,他让身边的人拦住了时进,说了一句让梦里的时进和梦外的兄长们全都心弦颤抖的话:“我不认识他,赶他走。”
费御景走了,时进被丢在了街边,周围的人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梦外兄长们的心沉沉坠下,特别是费御景,他握紧双手,第一次厌恶起了自己。他们眼睁睁看着时进眼里的希望破灭,柔软消失,然后眼神一点点暗沉下来,一点点变得扭曲。
最后,时进推开了挡着他的人,朝着指指点点的人崩溃怒吼,像一个真正的疯子。
完了。
他们看着这样的时进,眼眶涨得发红——一切都完了,他们熟悉的小进,彻底消失了。他们自欺欺人地提醒自己,这是梦,是假的,都是假的。
就在他们认为情况已经不能再坏,梦境怎么也该结束了的时候,徐天华出现在了时进面前。他们意识到了不对劲,在徐天华要求和时进谈谈时,疯狂地在时进脑中说不。
不可以,别接近他,他会害你。
然而梦里的时进听不到他的话,他已经太久没被人亲切对待了,面对微笑着的徐天华,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跟着对方走了。
哄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对徐天华来说并不难。他关心了一下时进的近况,亲自去时进的学校和时进的老师谈了谈,并在一次对外采访中有意提起时进,帮时进澄清了一下私生子的传闻。
时进的日子好过了一点,他感激徐天华,也防备徐天华,过往的经历,让他不敢再轻信他人。然后,徐天华问了他一个诱惑力十足的问题:“时进,你想重新站到时纬崇面前吗?”
站到那些无视他的哥哥们面前?
时进眼里燃起了火焰,带着一种扭曲的想法,他点了点头。
梦外的兄长们愤怒于徐天华的狡诈,心痛于时进的答应,呆在时进脑内的他们十分明白,时进之所以会向徐天华点头,只是因为想拥有一个和兄长们平等对话的机会而已。他不在意徐天华是不是要害他,只在意能不能改变现状。
心痛之后,他们心里又诡异地冒出一种快意来,甚至忍不住为此时眼神暗沉的时进加起了油——去吧,去报复那些伤害你的人,把他们也拖进地狱,然后……好好活下去。
他们觉得,梦里的一切或许还是有救的,小进不至于一直悲惨下去,徐天华能力也算不错,也许真的能为梦里的时进改变点什么。
他们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安慰着自己,准备看时进的报复。
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徐天华确实利用时纬崇才是私生子的身份做了点文章,并指出了当初遗嘱变更有疑的问题。时进听着徐天华每天的进度汇报,暗暗期待着重新见到时纬崇的那一天。
梦境外的兄长们也不自觉地期待了起来——这次如果成功的话,时进应该就能重新振作了吧。
终于,时间转到了徐天华带着时进去和时纬崇当面对峙的那天,时进早早起床,换上自己最帅气的衣服,甚至破天荒地照了照镜子。然而在照完镜子后,他不自觉翘起的嘴角落下了。他默默换回了那身普通平凡的校服,面无表情地坐上了前往瑞行总部的车。
梦境外的兄长们看着被时进丢到床上的西装,心中百感交集。不过他们很快又自我安慰起来,没关系,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生活可以改变,疤痕可以去除,只要这次的反击成功了,时进一定能再次迎来新——
砰!
汽车相撞的画面在他们眼里无限放大,时进乘坐的后车座被一辆小型卡车撞了个半凹。四周的车辆陆续停下,有路人高喊着出车祸了!
梦境外的兄长们看着无知无觉躺在汽车后座的时进,思绪出现了短暂的断裂。
什……什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一切不都快要好起来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小进……小进会怎么样?梦里的小进会怎么样?
他们看着时进身上渗出的大量鲜血,脑中响起了巨大的嗡鸣声。
会死吗?小进他……会死吗?
会死……不可以!谁来救救他!
他们第一次如此恐惧,仿佛连灵魂都在颤抖。
谁!随便是谁!快来救救他!救救他们的弟弟!
警车来了,救护车来了,梦里除向傲庭以外的所有兄长都来了。梦境外的兄长们看着梦里的自己,除向傲庭以外,无一例外地都想杀了梦里的自己。
怎么来得这么迟!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然而梦里的时纬崇等人根本听不到另一个自己的指责,仍在做着一些剜心刮骨的事。
奇迹般的,时进居然从车祸里活了下来,然后刚聚起来没多久的兄长们哗啦啦全散了,像是怕被瘟疫缠上一样。黎九峥和时纬崇稍微留久了一点,黎九峥说道:“我要带他走。”
时纬崇侧头看他一眼,转身冷漠说道:“随你。”
时纬崇也走了,黎九峥在原地站了会,也走了。于是车祸醒来的时进,面对的只有冷冰冰的病房。
梦外的兄长们愤怒极了,疯狂指责着梦里的自己——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无情!你们为什么到了这时候都不关心一下还躺在病床上的时进!你们的血是冷的吗!
然后他们突然反应了过来——是的,他们的血确实是冷的,是时进一点点把他们暖了回来,带他们走入了正常的世界。
像是被瞬间抽空了力气,他们也不知道该祈求谁,只怔怔想着——别死,只要别死,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梦,实在是太长了。
……
时进的身体状况刚好一点,黎九峥就把他带走了。他住回了那个冷冰冰的病房,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成了不能正常进食,不能正常说话的等死木偶。在最后一次挣扎都失败了之后,他已经没了求生的欲望。
“想死吗?”黎九峥站在时进的病床边,帮他调着仪器,“死心吧,你会活很久的,以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
病床上的时进毫无反应,他面朝上躺着,眼睛明明睁着,却浑身死气,仿佛一具尸体。
梦境外的兄长们也满心绝望和死寂——他们都明白,时进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他们也不再奢求其他,只希望梦里的时进能走得轻松一些。
可惜的是,他们这最后一点奢求,都真的变成了奢求。
黎九峥显然不是个会关心病人心理健康的医生,他总是用一种渗人的眼神看着时进,在他耳边说一些可怕的话,甚至几次三番试图拔掉时进的生命管。
梦境外的兄长们看得心惊胆战,愤怒又无力,梦外的黎九峥已经彻底空白了意识,心底一片冰凉。
不止黎九峥,还有容洲中。也不知道容洲中是吃错了什么药,他突然开始频繁到医院来,坐在时进的病床边自说自话。
“时进,我讨厌你,大家都讨厌你。其实你不是时家的孩子吧,你看看你,胖得真难看,死胖子。”
时进双眼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居然想联合徐天华和大哥作对,你是傻了吗?啊,不对,我不该这么问的,你本来就是傻的,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容洲中继续说着,见时进始终不理自己,突然带着恶意地凑了过去,问道,“想知道真相吗?我可以都告诉你。”
时进的眼神终于有了神采,转动眼珠看了过来。
见他看了过来,容洲中满意了,真的说了起来,那些演戏的过去,那些讨厌他的真实想法,那些巴不得时行瑞早点死,大家早就计划着抢走瑞行的事情……
时进听着,始终麻木的表情出现了变化——他哭了,嘴唇颤抖着,眼睛瞪得很大,喉咙里发出一些细碎的喘息声。
梦里的容洲中停下了诉说,梦外的容洲中恨不得冲进去宰了自己——够了!你这个渣滓,别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