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的伤心 by 天因【完结】(2)

2019-04-17  作者|标签:

文案

A:今年冬天好象有点冷。
B:不会吧,温室效应,全球温度应该都上升了。
A:我说,今年冬天真的很冷啊……
B:可是温室效应……
A:笨。
B:啊?
A:笨得伤心。


  钟林结婚后过了整整两周才告诉季宣,还建议季宣也去娶个老婆,说这样会轻松得多。
  季宣只回了他一巴掌和一句话。
  那一巴掌把钟林扇得嘴角渗血。
  季宣哭着说:你TM去死!
  
  


  醒过来的时候觉得眼皮上亮得慌,季宣微眯着去看,原来是窗帘没拉好,有一束光射了进来,刚好照在脸上。
  这个城市夏天的阳光总是这么惨白,配合着动不动就冲上38度的高温,简直让人恐慌。
  季宣费了老半天劲才爬起身来,又在床头坐着发了好长一阵呆,才再次确定自己回来了。
  回到这个离开了好多年,生他养他的城市。
  像个逃兵一样。
  磨磨蹭蹭地折腾自己,洗了脸刷了牙,换上休闲服下楼吃饭。
  酒店餐厅24小时提供味道并不太好的自助餐服务,对于对食物向来不大挑剔的季宣来说,相当便利。
  刚走到自助餐厅门口,有人在后面说话:“季先生早……”
  季宣听到那声音,心里有些毛毛地,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回过头打断他,“他……又来了?”
  叫住季宣的人穿着酒店的制服,个子很高,目测有一米九以上。
  他见季宣回头,温和地笑道:“没有,今天没有人找季先生。我只是过来打个招呼。”
  季宣悄悄地吐了一口气,也笑道:“你早……”边说边瞅眼前人的胸牌,笑得有些做作,“顾先生……你早。”
  那人胸牌上写着顾冬藏三个字。
  一个月前,季宣在第一天踏入这家酒店的时候喝得酩酊大醉,就是这个叫顾冬藏的人帮他接的行李、办的手续,还把他和行李一起送入了房间。
  季宣记不太清当时自己有没有失态,不过顾冬藏却从第二天起单方面地对他有些照顾。
  说是照顾,充其量也不过是主动帮他招招出租车以及主动帮他介绍餐厅的菜单而已。
  前一方面,顾冬藏是门童,他该做。
  而后一方面,顾冬藏虽然不是餐厅服务生,但也是酒店员工,对于客人尽心尽力,季宣认为也算是他该做。
  对方很亲切,季宣却没有太大反应。
  他不愿意花心思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所以纵然顾冬藏每天都会在眼前晃荡,季宣也没有记住他的名字。
  反正想知道的时候看看胸牌就明白了嘛……季宣一直这样想。
  他本来打算在酒店轻轻松松地住一段时间,把心情整个调整过来,却就在回来的第三天,被那个人知道了。
  从此每当顾冬藏见到季宣时说的第一句话都是——季先生早,有人找。
  季宣听这句话听得很郁闷。
  其实,他和那个人毕竟在同一行业里,虽然跨省,但稍有些风吹草动,以对方的耳目人脉,还是能够清楚了解的;何况季宣在这个城市早已无依无靠,那人是算准了他绝对会住酒店,而且还不会亏待自己住太差的酒店。
  所以被找到,客观上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也才三天啊,季宣有些闷闷地想,会不会太快了点?
  这一个月来,那个人三天两头到酒店来找人,季宣不是躲就是藏,若不是早就以比较低的价钱和酒店签订了三个月的套房条约,还真想立刻拍屁股走人。
  难得今天他没来,季宣的心情一下窜至高点,连眼前这张乏善可陈的门童脸,也似乎比平时顺眼了点。
  
  顾冬藏微笑着目送季宣进餐厅,看见他走了几步后回头冲自己点了点头,笑得更是开心。
  他是个长相很一般的人,笑起来还好,如果不笑,走在人群中立刻就被淹没了。
  当然,前提是撇开身高因素。
  小时候母亲就告诉他,要多笑,说人只有在笑起来的时候才最好看。
  他知道自己的模样和帅哥俊男扯不上关系,他也不觉得外表有多重要,但现在做的毕竟是服务性的工作,想办法让自己好看一点,总不是一件坏事。
  和自己比起来,季宣的相貌简直不像生活在大地上的人类。
  唔,这么说或许夸张了点,但季宣有张可男可女却不带一丁点胭脂气的脸,细长而深刻的双目,高挺的鼻梁搭配上微翘的鼻尖,唇形自然饱满,嘴角略向上抬,让他不言不笑时都让人觉得生动。
  实在是很漂亮的一个人。顾冬藏想。
  一个人长得够精致够吸引人,除了“漂亮”以外,词乏的顾冬藏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
  季宣入住那天是顾冬藏帮他接的行李,还帮醉得一塌糊涂的他办了登记手续。
  他看过对方的身份证,知道了他的名字和年龄。
  姓季名宣,今年正好三十。
  不过看上去却和二十五岁的自己差不多大。
  说不定更年轻。
  顾冬藏心想大概好看的人都这样,不显老,不止是季宣,连经常来找季宣的人也是如此。
  那人声称是季宣的朋友,不过看季宣躲避他的方式,似乎更像债主之类。
  经理曾无数次说过,作为一名酒店人,对客人的事一定要睁只眼闭只眼,可就算顾冬藏把眼都闭上,也不会忘了季宣和来找他的人。
  说起来或许有些可笑,顾冬藏在第一次看见季宣和那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甚至产生了“他们真像一对恋人”的荒唐想法。
  一如……现在?
  顾冬藏揉了揉眼,没错,是现在。
  是那个人。
  身高比自己稍矮一点,气质很特别,属于一出门就会被人注意到的类型。
  今天他穿了身浅灰色的休闲西装,戴着大大的墨镜,从酒店餐厅里走出来,和准备进门的季宣在门口撞个正着。
  两个人无论从外形还是打扮,都很搭配,就连身体高度也存在着十厘米左右的黄金落差。
  季宣见到来人,先是一愣,随即迅速扭过头看着顾冬藏,表情有些扭曲,似乎在责怪他——你不是说今天没人找我吗?
  顾冬藏既难堪又委屈——的确是没找你啊,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的餐厅……
  来人有些激动地张开双手,似乎想拥抱季宣,季宣一矮身,躲了过去。
  顾冬藏在心里反复念叨:睁只眼闭只眼睁只眼闭只眼……念了好几遍也没闭眼,不仅不闭,连头都没偏。
  他看着季宣和那个人说话,刚开始还好,没几句就拔高了声线。
  却并不像是在争执。
  季宣推开对方的手,要走,被那人拉住。
  那人带着兴奋的表情,把嘴凑到季宣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季宣身体有些僵硬,就由得对方把他拖进餐厅。
  顾冬藏动了动脚趾头。
  他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过去为季宣解围。
  他只是个普通的酒店工作人员,而季宣是尊贵的客人,就算过去,理由和立场似乎都没有。
  正在苦恼,经理在大厅的另一头叫他。
  顾冬藏一边挥手示意一边回头张望。
  最后一眼,他看见季宣和那个人坐在餐厅和大厅接壤的窗边。
  而季宣,埋下头,以肘关节撑住桌面,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举起了双手。
  
  


  季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喝茶,冷冷地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其中还夹杂着那个个子很高,块头不小的门童。
  他看见他们搬来长约两米的大书桌,大个子门童小心翼翼地用手包住桌腿,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他们还搬来了带斜面的透写台,大个子门童护着上方的支架很紧张地念叨:“慢点慢点别摔着了。”
  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季宣此刻心里只有两个字——狗腿。
  
  就在两天前,高烈找到,啊不,是抓到了他。
  当时的情况实在不允许再回避,便只得硬着头皮和高烈周旋。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高烈找自己肯定没好事,但心里有数和真正面对,完全是两种感觉。
  一直在海外从事于舞台和展会设计的高烈一年前来到这个城市,成立了一家设计工作室,吸引了业内不少好手。
  如今这个工作室已经扩大成了一个拥有数十名持有执照的专业设计师的大型工作室,而高烈似乎还有将它进一步扩大的打算。
  要扩大,就要招人,季宣在这个时候回来,无疑是正好撞在枪口上。
  “家装这一块还很薄弱,现在只靠花生一个人撑着,还远远不够。而且你也知道,花生做设计的时候太在意顾客的意见,而那些意见大多又是外行而荒唐的,这样下去他迟早失去自己的风格,不仅不能让顾客满意,还很难出现让人惊喜的作品。”
  季宣当时有一句没一句地听他唠叨,心里早就翻起大白眼。
  花生……你就是因为他才回来的吧?
  季宣,高烈,以及高烈口中的花生毕业于同一所大学的建筑学院,季宣和花生主修室内装潢,高烈则重点研究舞台设计和商业展会的陈列。
  季宣和花生以前是邻居,两人从小学开始就认识,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个班念,连大学都阴差阳错地考到了一起。
  大二的时候,季宣先认识高烈,然后花生通过季宣的关系也认识了高烈。
  花生其实不叫花生,由于他在小学春游时不小心掉进过动物园的空鳄鱼池,所以在许多年后,当那个“我们错在不该把花生扔进鳄鱼池”的笑话在学生中传开后,花生的那个绰号就再也扒不掉了。
  说起来季宣不大喜欢花生,他总觉得那小子有些清高,有些怪。
  当年他们的父亲都是铁路局的干部,一个是劳资处处长,一个是人事处处长,住在铁路局最好的楼房里,门对门,窗挨窗。
  逢年过节,往季宣家和花生家送东西的人那叫一个多,特别是吃的。
  季宣是那种只要是吃的就都无所谓的性格,而花生则正好相反,不但处处挑剔,还懒得能脱皮。
  举个例子。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老师让写一篇题为《我最XX的季节》的作文。
  季宣写的是,我最喜欢秋天,因为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能吃的,好吃的东西特别多。
  而花生写的是,我最讨厌秋天,一到秋天就有人往我家送螃蟹,螃蟹满地爬,烦死了!
  最后季宣的作文得了全班最低分,老师的评价是,没有深义。
  花生的作文只比季宣的多两分,老师的评价是,虽然没有深义,但还算有一点点意思。
  仔细回想起来,季宣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和花生不对盘的。
  
  再次和老同学重逢,季宣只觉得尴尬,看着既激动又絮叨的高烈,他有投降的冲动。
  突然就想起很多年前,他们三个都还没有20岁,在熄灯后的校园里偷摸着喝酒。
  当时高烈边打着酒嗝边说,要走出去,去更多的地方,做出更好的设计,让全世界的人都认识他。
  七年后,他做到了,成为了全球最热门,身价最高的那几位设计师中的一位。
  然而过了三年,他却激流勇退,来到这个虽然正在高速发展,却始终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城市。
  当时无论是业内的专业杂志还是大众媒体都对此事以大篇幅进行了报道,没人知道高烈为什么突然有此一举,各种猜测铺天盖地而来,谁也说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只有季宣心里明白,高烈是为了花生。
  虽然没有向他证实过,但是他能肯定。
  花生那小子就是这点命好,无论在外面如何夸张地沾花惹草,无论换男友换得多快,身后永远有个高烈在原地等待。
  高烈很久以前就喜欢花生,可是花生却老是喜欢一些不会回应他感情的人。
  一个经常失恋,一个则是一直在失恋,让季宣这个旁观者看了都觉得心酸。
  不过从高烈能到花生的故乡安定下来的举动看来,这次应该是守得云开见明月了。
  季宣的思绪不知道飞到哪里去,而高烈丝毫没有察觉,依然进行着他的劝说工作。
  过了许久,季宣才打断他,“我和花生……合不来的。”
  他说的是事实。
  高烈有些为难地抿了抿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季宣继续说:“而且毕业这么久,我并没有做出多少能拿上台面的作品来……你也知道的,特别是这两年,我……”说到后面他的声音低下去,左手摸着右手的手指,不停地抠指甲。
  高烈伸手将他的双手拉开,身体稍微前倾,“我知道,你放松点。”
  季宣闭了闭眼,似乎想压抑住什么一般,轻轻地吐了口气,“不好意思,失态了。”
  高烈说:“对我就别说那些官方言词了。阿季,我始终忘不了你毕业后第二年做的那个‘YOUR HOME’的策划,虽然最后你没有见到它成型,但你不知道,它对于当时陷入困境的我,是多么重要的救赎。”说着他像是在仔细回忆一般,抬起一只手撑住额角,“老师一直说我的构想太过霸道,我却不明白,难道尽力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去就是霸道吗?后来我在网上看到了你的策划,才幡然醒悟,舞台和家居设计是一样的,我们做给别人看,要让对方有一种我们是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的感觉才能算做成功,否则,就是强加,就是霸道。”
  见季宣惊讶地张开了嘴,高烈微笑道:“对于花生的事情也是,我以前总是骂他,生气,怪他自己给自己找苦吃,却从没替他想过,一个在十多岁就失去双亲的人会有多寂寞。他或许只有在爱人的时候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如果不让他去热烈地爱别人,他会死……”
  见高烈的微笑已经变成苦笑,季宣忙打断他,“你别想太多,花生他……他是个特例。”
  高烈突然“啊”地叫了一声,脸色变红,尴尬地挠起头发,“我……啊我……抱歉抱歉,阿季……我,我老是口没遮拦,你别放在心上。”
  季宣想说你不是口没遮拦,你只是眼里只有花生而已。
  但他没说。
  他只是很僵硬地转移换题,“那个,关于你刚才说的事,你看,这家酒店离你工作室不是一般的远吧?我呢,和酒店签了三个月的住宿条约,这才住了一个月,如果单方面解除条约太不划算,我想你还是另请高明好了。”
  高烈一听,高兴地击掌道:“就这个?这有什么问题?我让人给你把你需要的办公设备搬来,以后我们经常利用网络联系工作不就得了?”
  于是就有了眼前的情景。
  季宣一边按着狂跳不已的右眼皮,一边故作镇定地喝他的茶。
  眼光却一直追随着那个不记得叫什么名字的大个子门童。
  有点埋怨。
  若不是他没有及时通报,自己怎么会高烈抓到?
  而自从知道自己要在酒店里办公后,那家伙就有事没事地问东问西,他随便丢了句“做设计”给他,那家伙简直就要把自己当作神仙,还自愿申请加入搬东西的行列。
  想着想着,季宣觉得自己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那一副做牛做马的姿态是怎么回事?
  不就是两张桌子一台电脑几件制图用品?
  用得着他像个宝贝一样对待吗?
  另外,眼皮继续这样跳下去,会肿吧?
  季宣相当烦闷,抬起手一指——
  “喂你,过来!”
  


  顾冬藏正在看搬运工人组装电脑桌,突然听到季宣的声音。
  回头一看,季宣面对着他,抬起来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
  应该是在叫他。
  顾冬藏走过去,微笑着半弯下腰,“季先生有什么吩咐?”
  季宣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狗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状似不经意地说:“今天,呃,辛苦你了。”
  顾冬藏一听,高兴得眼都笑没了,“不辛苦不辛苦,季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
  季宣等的就是这句,立刻抬起头,用他自认为最真诚无邪的表情直视顾冬藏,“那……请问贵酒店提供送餐上门的服务吗?”
  顾冬藏道:“当然,我们是一流的酒店,如果季先生需要送餐,我这就下去帮您确认这项服务。我们有五种配餐方案,包括中式日式意大利……”
  季宣弯起嘴角,轻轻地摇摇头,打断他,“我的意思是,楼下自助餐的饭菜,能送吗?”
  顾冬藏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半晌抓了抓头发,露出为难的表情。
  季宣不待他开口说话就抿起嘴唇,半垂下眼睑,“我那个……你看,我刚接到工作,工资怎么说也要一个月后才能拿到……”
  “您的意思是……”顾冬藏茫然地问。
  季宣的脸红了红,他压低声音,“最近……个人财务方面不大方便,你们的送餐服务……太贵……”快速瞄了一眼有些呆呆的顾冬藏,他轻咳了声,“我的工作忙起来连睡觉都顾不上,更别说下楼吃饭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呃,如果能将自助餐送上来的话……” 说到最后声音都快没了。
  好在顾冬藏还不算太笨,“啊?这样啊……”他又抓了抓头发,这似乎是他觉得为难时的习惯性动作。
  季宣做出一副失望的样子,随即又笑起来,“如果不方便的话……其实少吃一顿两顿也没什么,算了吧,不好意思让你为难了。”话说得倒还得体,就是那笑容,不大好看。
  顾冬藏只隐约听到什么东西“喀嚓”了一声,行动已先于思考,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正用双手抓住季宣的右手,急促而结结巴巴地说:“您,您您您放心,季先生!这件事我,我帮您,啊,我的意思是,我以后帮您把饭菜送上来,不花钱!”
  季宣一听,立刻笑靥如花,“真的?”
  “真的真的!”
  “那太好了……”季宣边说边不露痕迹地去看顾冬藏的胸牌,“顾先生,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顾冬藏激动地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季先生叫我小顾就行,别,别叫我什么顾先生。”
  季宣眨眨眼,“那你也叫我名字好了,季先生什么的,我也不习惯啊。”
  顾冬藏受宠若惊般地后退半步,睁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季宣。
  季宣知道事情已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半仰着头,不免笑得有些得意。
  不过在顾冬藏眼里,那却是再亲切不过的笑容。
  顾冬藏从小就比同年人个头大,但因为天生迟钝,很少有此自觉。
  此时他看着清秀的季宣自在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微笑,突然有一种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摆的感觉。
  好像……好像自己在他面前显得太笨拙了?
  是身高的原因?
  还是别的什么?
  顾冬藏不确定。
  心想当初自告奋勇帮季宣办手续送行李真是做对了,以前还没有哪位客人让自己直呼对方的姓名呢。
  想着想着觉得耳朵发起热来,心里反复想着“他让我叫他的名字”,“他让我叫他季宣”,就是觉得高兴。
  说不出所以然的高兴。
  然后,季宣柔和的声音似从千百里以外传来——
  “那从今天开始,要麻烦你了,冬藏。”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顾冬藏来说,主题只有两个词,忙碌,快乐。
  由于要在工作间隙里“偷偷”给季宣送吃的,送完后又要找机会去收取餐具,顾冬藏几乎用掉了他所有的休息时间。
  刚开始的时候,他甚至还要多跑一趟,提前将每一餐的主菜单大致报给季宣,一周后才慢慢熟悉了季宣的口味。
  虽然没有了自由支配的时间,但顾冬藏能够每天见季宣至少六次,偶尔还能攀谈几句,就一点也不觉得时间被浪费。
  相反,他从来没有和酒店的客人走得这么“近”,无论是季宣的外貌,还是他的工作类别,都让顾冬藏觉得虚幻而美好。
  而这种美好又和自己有那么一点关系——我认识一个非常好看的人,那个人做着一份厉害的工作,这样的人原本不会和我有什么交集,但他叫了我的名字,一日三餐都依靠我,我们……或许已经是朋友。
  顾冬藏陷入了一种盲目的陶醉,让他保持着长久的快乐。
  快乐的顾冬藏时常偷看季宣,当然,说偷看,太严重了点,他不过是在摆放餐具和收拾餐具的时候顺便看而已。
  顾冬藏眼中的季宣大多数时候都没在工作,有时候他在沙发上看电视,有时候在窗边抽烟发呆。
  季宣皮肤偏白,偏透明,虽然谈不上多健康,但也不会泛出病态的灰。
  每次他坐在窗边抽烟的时候,顾冬藏都觉得阳光可以射穿他整个人。
  这让顾冬藏莫名地担心,害怕季宣一不小心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有一次看得太明目张胆,被季宣发现了,顾冬藏窘迫之余只得将想过几次的疑问提出来。
  这么多天了,为什么没有见季宣工作?
  季宣听了轻笑道:“做设计又不是种地,没灵感的时候你逼我我也画不出图啊。”
  顾冬藏为自己的无知而羞愧,咬了咬嘴唇,“那……要怎么才有灵感?”
  季宣假装在认真思考,“一般说来,美酒和美人,都是帮助灵感快速降临的有效工具……酒,冰箱里有,但是贵,不如你帮我找一两个美人?别太贵哦。”语毕,冲顾冬藏眨了眨眼。
  顾冬藏先是一愣,待完全消化对方的意思,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左右摇晃着脑袋,结巴道:“不,不不不行,我们,我们,我们酒店是正规的,不行,没有,那个……那个不行的!犯法的!”
  季宣实在没料到顾冬藏反应这样强烈,也愣了一瞬,随即大笑起来,“你!你也太老实了吧!你几岁?你别告诉我你还是处男?!不会连接吻也没试过吧?”
  “当然不是!”顾冬藏大声澄清,“我……我也交过女朋友的!”
  “哦?”季宣摸着下巴,一副了然的神情,“婚前性行为嘛,明白,我明白。”
  顾冬藏的脸更红,“我……我我……”
  他没那个脸承认自己虽然接过吻,也尝试过和女友进行更亲密的接触,却因为种种原因,始终没有突破最后一步。
  只有不停地“我我我”,“我”了好几声,硬是没“我”出下半句话。
  好歹也比顾冬藏多吃几年饭,季宣一看他那表情,那神态,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一方面觉得这孩子老实得可爱,另一方面也有些唏嘘——这家伙怎么看也有二十五六岁了,这个年纪还没有过性体验的,果然是因为外表和金钱吧。
  一张大众脸,除了身高以外并没有其他能让人几眼就记住的特征;工作是门童,虽然供职的酒店相当高级,但即便是五星级酒店,门童也还是门童,收入并不会有多高。
  这是个相当现实且残酷的社会,平凡如顾冬藏这样的青年,如果没有幸运地在学校里结识单纯痴心的女友,今后极大可能要依靠相亲来解决个人问题。
  在季宣看来,相亲这种举动,和原始社会以物易物的买卖差不多,双方都摆出自己的物资,或等价交换,或讨价还价,或一拍两散,简单通俗,有点返祖。
  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有些羞涩又有些憨厚的顾冬藏,季宣在心里直摇头——不行不行,以这小子的条件,相亲时能讨价还价到一头小乳猪算不错的了……美娇娘?那是做梦!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就有些烦躁,也许是肚子饿了,也许是反感自己联想得太远,季宣挥挥手让顾冬藏离开。
  顾冬藏眨眨眼,努力回想着之前的话题。
  他很奇怪,明明一开始说的是季宣的工作,怎么后来变成说自己是不是处男了?
  不过既然客人让自己走,多半是因为自己妨碍到他,顾冬藏恭敬地鞠了个躬,微笑着退出房间。
  关门的那一刹那,他鼓起勇气对季宣说:“灵感一定会出现的。请加油!”
  季宣愣住,直到房门关上了十秒有余,才用叉子叉起一块水果沙拉,翘起了嘴角。
  


  时间又过去几天。
  顾冬藏在那几天里有两次看见季宣对着报纸的广告版狂打呵欠,有三次看见他捧着掌上游戏机聚精会神地练习手指灵活度。
  其他时候他还是看电视和坐在窗边抽烟发呆。
  顾冬藏甚至注意到季宣工作台上搭的那块布连褶皱都没变过,看来他还没灵感。
  顾冬藏着急,把季宣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来急,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闷在心里。
  这天,他领了工资,午夜下班后去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花掉四分之一的薪水买了一瓶不太寒酸的葡萄酒。
  因为他记得季宣说过,灵感来自美酒和美人,美人他是弄不到的,美酒还能想想办法。
  大不了这个月稀饭咸菜对付过去,顾冬藏在付账的时候有种壮士断腕的悲壮,但心里却是满足的,特别在想到季宣在见到这酒的时候会如何如何时,立刻兴奋得跳起来。
  当时他徒步走在回家路上,右脚向内一抬,左脚就单脚蹦弹起来。
  顾冬藏被自己着无意识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又笑了。
  原来一旦有了帮助别人的心,竟会是这样的快乐,顾冬藏忍不住笑出声。
  并一发不可收拾。
  无人的小巷里,一米九以上的大个子在月光下拉出长而狰狞的黑影,浑厚低沉的笑声回音套回音,久久徘徊不去……事后有住在附近的人打着冷战说:“我要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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