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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前辰州州牧梁濮遇刺身亡后,被用作召开州会的流芳阁已闭阁半年。但今天下午,鼓声再起,流芳阁再次打开,辰州府衙五品及以上官员奉命前往,参与这场没有州牧主持的州会。
州牧所在的主座上犹是空空,为表对梁濮的敬意,清平避退下位,姚滨将自己的位置让出,如此以来,所有人都向后退一位,幸好三郡郡长未至,余座多矣。
文书官将箱中的抄本分取出,先交给姚滨过目。姚滨原本是笑着的,接过后看了一眼,顿时什么都笑不出来了:“大人,这是什么?”
清平缓缓道:“昨日见了诸位家主,才知道一切都是误会。那些田亩虽是贱价收来,却不是留作私用,而是等恰当的时候再以原价卖还给农人。”
姚滨觉得自己是眼花了,又仔细看了一边,这份抄本大致归纳就这几样条目,还田,补税,清丈田亩,并自愿将需缴纳的赋税上提,且抄本后附了一份穆仪起Cao的请愿书,以诚恳的态度表示,这一切都是自愿自发,绝对是出于她们自己的本心,愿为朝廷尽一份微薄之力,如此云云,且签名画押,各自盖上私印。
清平连日未歇,全靠苦茶撑着,如今低着头数茶叶。姚滨是何等聪明的人,她不问这东西怎么来,只将抄本传下去,等所有人都看过以后,又恢复了笑意,对下属们道:“这几日仰赖李大人,大人以身作则,勤于州务,我等惭愧不已。”
在座的都是人精,虽然知道这份东西的来处很有问题,但也明白一件事,辰州症结由来已久,世家为最重,朝廷想重视,但却无可奈何。不过如今有这份东西,只要上呈朝廷,便是大功一件。
何况州正都没说什么,她们又能怎么样。
姚滨心知上位的机遇就在这张薄薄的纸里,抓紧了机会道:“东西没问题,既然是诸位家主自愿的,那咱们也不好驳了这份好意,这便署名,上奏朝廷吧。”
一人道:“但是大人,这好像只是一份抄本,原件如今在何处,大伙总得看看原件吧?”
姚滨转头去看清平,清平揉了揉额角,答道:“已经在送往京城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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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流云缱绻,弯月如勾,遥遥挂在天边,只见一片朦胧的光晕。嫩柳新芽,临水照拂;月浸江水,碎影浮光。长安睡在春夜的暖风里,沉醉在花香笼罩的迷梦中。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安然高枕,严明华举着灯盏,逐字逐句地扫过手上的东西,最后她屏退下人,独自在书房坐到天明。
第二日她来到内阁,拿出这份请愿书,阁臣们依次传阅,最后等待着首辅发话。
严明华摘下金玉腰带,取下头上乌纱金冠,缓缓道:“不登高山,不知山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愚人不知不可为而为之,贤人知其不可为而不为,圣人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仅以先贤所言,与诸位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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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的奏折很快送到御前,首辅严明华跪在丹陛下,除却一身官服,其余的什么也没有了。她俯身拜下,道:“陛下,臣恳请陛下尽快下令,将辰州之事定下。”
殿中纱幔轻舞,楚晙手握着那张薄纸,道:“这是自然,不过单凭这个东西,还远远不够。”
严明华沉默,楚晙看着她满头白发,若有所思地道:“阁老,朕问你,当初先帝在时,你为何力荐孙从善推行新法?”
严明华起身答道:“回陛下的话,六州弊结已久,需下一味猛药才行。但试药也要时间,臣举荐孙从善,在云州推行新法,不过是为了熬这味药,试一试这药的毒x_ing。如今臣年纪大了,想在离朝前,为陛下,为朝廷,再做一些事情。”
楚晙看着这位两朝老臣,突然生出一种难言的感觉,严明华是真的老了,常言道世事无常,其实人也是无常。她们既为主臣,离心相背,但又惺惺相惜。楚晙道:“那就让内阁回去拟个章程吧,明日朝会上召集大臣商议。”
她吩咐刘甄道:“让人去服侍阁老更衣。”
刘甄去扶起严明华,楚晙垂下眼道:“阁老不必如此,坦衣直谏固然是好,但朕还没有到那个地步罢?”
严明华知道她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不和自己计较今天的事情,便道:“是臣错,请陛下责罚。”
等到她穿戴完毕从侧殿出来,楚晙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派去的那几个钦差都到辰州了?事情既然是她们办的,为何不在折子上署名?”
严明华顿了顿道:“陛下,这件事并不是派去的钦差办的,是李大人。”
久久不闻皇帝说话,严明华抬头看去,却见她怔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道:“是吗?”
严明华敏感的察觉到皇帝的态度有些不对,她以为皇帝只是在担心这件事,便道:“李大人已经向内阁递了折子,陈言一力承担此事。”
楚晙抵着舌尖,将心中愤怒压了下去,沉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殿中又只剩她一人,楚晙心中乱成一团,她手攥紧成拳,最后泄气般松开来。对这个人,她是又爱又恨,心如悬在高崖,将落不落。她想尽力撇开这种感觉,恢复平日的理智,但越是压制,这念头越是清晰。独自品着这份情思,她有种指尖都被点燃的灼热,有些茫然的看着手边的折子,她将那块白玉玉佩捏在手里,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嗯,因为这个故事是一体的,连起来看比较好,所以我写了几天,一起修了一下,现在才放出来,抱歉哈~
第223章 噬磕
州会结束以后, 清平回到行馆歇息, 李宴道:“大人, 照你之前的吩咐, 已经让那些云策军撤回去了。”
清平啜了口茶道:“是用我的钧令?”
李宴答道:“是。”
清平靠在躺椅上,接过仆人递过来的帕子, 擦了擦脸道:“那就行了,关着的那两人呢, 醒了没有?若是醒了, 现在带过来吧。”
李宴道:“大人此时见她们, 是不是有些不大妥当?不如依照先前说的,放她们回去就行了。”
清平笑了笑道:“就这么放回去可不行, 我还有些话没有问呢。”
李宴见她心意已决, 便去唤人将人带来。而后回来禀告,清平思及她方才的话,向屏风后一指, 言简意赅道:“后头呆着去。”
李宴知道这是要让她听着,忙闪身躲进屏风后。不一会那两人就被押来了, 俱是面色苍白的样子, 见了清平也能勉强行礼了, 其中一人有些畏惧地看了看周围,见没有那些云策军了,才谨慎地道:“大人,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 还请大人海涵。”
说着她捅了捅身边较年轻些的女子,那人不情愿地道:“还请大人原谅则个,日后我等必定会登门道歉。”
清平笑道:“道歉却不必了,本官唤你们来,只是想问几件事。但在问之前,你们必定心中也有疑惑,为何那么多人中,我单单点了你们两人的名字,而不是其他人。”
两人犹豫半响,彼此对视,终于还是坐了下来,清平淡淡道:“因为我在一本名册上见过两位的大名,正是因为如此,才留了两位。”
此言一出,两人齐齐色变,连眼神交流都顾不得,其中一人脱口而出:“什么名册?”
清平本是想诈一诈她们,这二人相较与那些油滑的家主们而言,更为鲁莽冲动,她只是单纯的想试探一下这世家们之间的关系,要说名册,她真是一个字都没有见过。唯一见过与辰州世家有关的东西,还是那本张柊带来的账本。但没想到这么一试,竟然试了别的线索。她心中一紧,想到燕惊寒之事,有种强烈的感觉告诉她,这两者之间必然有关系。但她依然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有些嘲讽般地笑了笑,道:“还能有什么?”
她看着那两人慢慢道:“不怕告诉你们,刑部侍中原大人已经着手查这件案子了。你们都知道,虽然燕惊寒死了,但是她也留下了证物,本官有幸得以一观……”她话一顿,随即收起笑容,冰冷冷地道:“朝廷办事,自然是讲究证据的,若是没有证据在手中,Cao率定论,即便是我,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一人迟疑地看着她,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真的知道:“大人说的话,我们怎么听不懂呢?”
“这名册分两部分,既有如诸位这种世家家主,也有那等不见经传的小官。”清平神闲气定地道,“总之,都靠了这名册上的人,神院妖人才得以在两郡间横行,也都是靠了这些人,西戎余孽才能掩人耳目地混进辰州。”她靠近那两人,让她们看清自己眼中的笃定,轻声道:“不然哗变又是怎么变成逆谋的,藩王又如此能豢养私兵……这里头的罪,诛九族算不上什么,死一百次都不够。”
啪的一声,茶盏在地上摔成四瓣,热水飞溅出来,将毯子沾s-hi了好大一块。但此时那两人顾不得衣袖上被溅上的茶水,满眼都是恐惧,低声道:“大人既然知道了……”
余下的话她没说出来,但清平已经明白了,道:“朝廷也知道,至于陛下么……两位不妨想想,为何要先拿辰州开刀?”
两人面色难看到了顶点,各自失魂落魄好一会,其中一人才道:“燕大人与我们是旧识,听闻她去了的消息,我们也深感痛心……”
清平心中冷笑连连,燕惊寒的死与这群人脱不了干系,现在倒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起来了。先是梁濮遇刺身亡,再是燕惊寒在狱中无故身亡,燕惊寒是梁濮一手提拔上来的官员,在外人眼里,她就是梁州牧的心腹,知道的难道会少吗。清平故作不耐烦地打断道:“不说了,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你们回去好好在家中等消息便是,这里头的事情难道还有我不知的,走罢,本官累了,恕不远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