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元月十五,开学,正值西方**节当天。
司中玉的回校不可避免地引起一定程度上的轰动,毕竟他人缘好,大家也都好奇他为什麽休学。
官方版回答是:生病了,做手术。
很模糊的答案,却技巧性的不让其他人问得再详细。
课间,司中玉身边都围著人,他只好抽身经过覃泽座位,侧头贴近道:“放学後,天台。”
覃泽不可见闻地嗤笑了一声,扭头看向他处。
傍晚,覃泽还是如约攀上楼顶,不未别的,只是告诉自己全当作个了断。
司中玉估计被老师留下来问话,或者推脱其他同学的相约。覃泽先到。
冬天还未结束,天色暗得依旧很早,寒风也刮著人生生作痛。但这都不影响覃泽的心情,或者说此时的他根本没什麽心情──趴在栏杆上,吹著风,什麽也不想,只因一想著和那人有关的事就会头痛。真TM的作孽!
没过多久就听到天台老旧生锈的铁门被拉开的吱呀声。
覃泽转过身子,双手插在荷包里朝越走越近的司中玉问道:“什麽事?”
“这学期上完,我就要走了。”司中玉望向覃泽,深深的,牢牢的。
“走?哪里去?”覃泽楞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美国,我外婆外公在那里。”
“……”覃泽无意识地咬著下唇,眼色未变。但司中玉明白覃泽潜意识的这个小动作代表著慌乱。
“我外公也是医生出身,他会介绍更好的医生和医疗设备给阿笙……阿笙……我决定带他到美国做手术……”覃泽亦发现司中玉每次提阿笙的名字时特别轻,特别……
“阿笙……他怎麽了?”
“他脑部血块变大了,除了语言中枢受影响外,现在视觉神经也被压迫……医生说如果压迫到呼吸中枢……”司中玉的声音开始颤抖,覃泽也惊到,他未想过有如此严重。
“为什麽不赶快去?”覃泽上前两步,不由自主地握著司中玉的肩。
“现在在办签证,而且那个女人──”
覃泽又迷惑了:“那个女人?谁?”
“阿笙的妈妈……她是阿笙的监护人,她不肯让阿笙出国,因为……”好像有难言之隐,司中玉不禁顿了顿。
叹了口气,司中玉的脸色实在不好,“她怕阿笙如果在美国手术失败,她将拿不到属於阿笙的那份遗产。”
“如果在国内,阿笙有个什麽……她也拿不了啊……”
“是的,所以现在她还有监护人权利,而我还未成年时,她准备逼著阿笙签让渡条约……”
覃泽是属於那种很容易爆脾气的性格,忽然间就很想骂人,替司中玉不平,替阿笙不平。
“你家现在没大人,那你怎麽办?”
“我爷爷出面,找律师在谈判……”
“哦……”一声哦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著司中玉说,覃泽突然放开手,微不可见地退後半步,道:“那提前祝你一路顺风,阿笙的手术也成功!”
本想微笑地说这句话,却奈何面部肌肉罢工。
“嗯,没什麽事我先走了。”捡起书包,低著头,覃泽准备离开。
才走半步便被司中玉拉住,覃泽也没回头,声音已经很低:“什麽?”
他没看见背後一脸挣扎表情的司中玉,也未看到那瞳孔中的痛苦。
久久不见回应,覃泽用力抽回袖子,蹬蹬蹬地跑下楼。
司中玉不是不想跟覃泽解释清楚。
於他,有两个世界──阿笙的那个,是守护,是责任;覃泽的那个,是渴望,是愉悦。
可是,当一方无法平衡时,另一方必定要被牺牲。
阿笙的母亲,父亲这方的亲戚,家族的丑闻,让他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少年艰难地背负著。
认识覃泽是个美好的意外,所以沈重就全由自己来背。
因为不懂爱的方式,司中玉的选择让彼此关系走到了绝境。他无能为力,而覃泽也精疲力竭。
本可在这学期专心在家陪阿笙,却因为放不下那人,还想看看他,所以返回学校。
原本不想了断,可还是变了质,回不到当初。
不冷不热的对峙,仿佛什麽都没发生过一般。
只是细节里,覃泽尽量避开与司中玉的接触。
戒瘾,是相当痛苦的一个过程。覃泽这才发现比戒烟还要难受百倍。
第十五章
四,在中国传统里因为它的谐音而被赋予不吉利的色彩。
四月的上半月,悲事发生得措手不及──覃泽的外婆去世了。
请了三天假,参加完葬礼後才返校。覃泽恍惚地觉得外婆并没离开他们。
太突然了,之前外婆进医院家里人都瞒著他,怕他担心,却没想到悲剧还是发生了。
请假的三天,家里很乱很忙,似乎都没什麽时间给他沈淀下来,当回到学校,夜深人静时,忧伤和哀切才像泉水般涌出来,浸没自己。
第一个会说的词是婆婆二字,小时候是外婆手把手带大,冬天穿的棉拖是外婆亲手做的,最喜欢喝外婆熬的排骨汤。
外婆性子开朗,覃泽小时候玩打弹珠时外婆都还跟他一起玩过;看见别家小孩养宠物,硬是叫外婆给他买了两只兔子,到头来都是外婆在照顾它们……
覃泽站在走廊尽头的阳台上,望著满天繁星,此时居然想知道人死後是不是真的可以化作一颗星星,永远望著凡世的亲人。
一个温暖的怀抱拥过来,覃泽下意识地扭头,擦过司中玉温热的脸庞。自己在外面呆久了,手脚脸蛋都是冰冷一片,许是这样,覃泽没有拒绝这个拥抱。
眼眶盈满泪水,覃泽泫然欲泣。即使在外婆下葬时也未流泪,此时不知道是不是坚强卸下後特别脆弱,泪水久积後的爆发,成串成串地落下。覃泽的肩颤抖不停,司中玉立刻将他的头按至颈间,覃泽在他怀里一边颤抖,一边无声地哭泣。泪水和温热的鼻息濡湿了衬衫。覃泽的十只手指紧紧地抓在司中玉背後,仿佛是一种支撑。司中玉左手支著覃泽的身子,右手则去抚摸他僵硬的背脊,一直保持这个姿势,静候他停止哭泣。
那晚,司中玉对覃泽说,我们一边把死当作微尘般吸入肺里,一边过活下去。
相信不会有人比司中玉更有资格对覃泽说这番话了。
悲伤而隐忍的语气奇迹般地安抚了覃泽。
谢谢。
真心的感谢,感谢外婆的陪伴,感谢亲人的照顾,感谢与你司中玉的相遇。
平静後的覃泽突然领悟到一些真谛,遂心绪平和,眼藏静谧,沈静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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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结束之前,我遇见了汪洋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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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高考,临近……那人的离开。
还是想抓住什麽,即使是回忆,哪怕是回忆!
周末的学习,调考前两天,高三年级全部回家备考。
“等等……”覃泽叫住司中玉准备离开的脚步。
“你,调考後就不来了?”
“嗯。”司中玉淡淡地回答,神情中微末的悲伤未让人察觉。
“留下来……吃个饭吧。”
连覃泽都忍不住鄙视自己的懦弱,不就是做麽?找那麽多理由。
在司中玉走的前夕,想留下可以供他日後细细回味的记忆,覃泽承认自己无耻,还存著灭不掉的奢望之火。
既然灭不掉,就让它在最後燃烧殆尽吧……
司中玉很温柔地解开对方的衣服,缓和了覃泽的僵硬和微微害羞的心情。
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细绘少年的容颜,鼻尖对著他的鼻尖轻轻摩挲著,司中玉此刻只想将覃泽样子深深地印在脑海里,拼了命才忍住将他拥入怀中恨不得他化作骨水与自己融合的冲动。
膜拜似的吻了吻覃泽的左眼,再是右眼,双颊,鼻尖,直至双唇。
捧著他的脸,司中玉慢慢加深这个吻,像虔诚的仪式,宣告著说不出口的心意。
覃泽热切地回应著,不顾一切。
点燃的火,瞬间腾起,热烈而绝望地烧著,漫山遍野。
当彼此**抬起企图进一步靠近时,覃泽忽然道:“让我来,在上面。”
微微楞了下,司中玉并没拒绝反而大方地趟下,默许覃泽可以继续。
谁的良药,谁的砒霜?
良药也好,砒霜也好,我怕是一辈子戒不掉了。
悲哀的却心甘情愿的沈沦让覃泽身体越来越热,动作慢慢下沿,滑到那人的後面,一边用手试探著,一边牢牢地盯著那人的表情。
能让雅致淡然的司中玉露出这样意乱情迷,迤逦醉人的表情,一切无憾。
浅浅地进入,温柔地试探,不急,覃泽耐心地开垦著。
“我是第一个,希望也是最後一个。”覃泽压在司中玉身上,认真地说。
什麽答案是最好的──司中玉毫不犹豫地搂著他,以深吻应之。
原来除了感官,什麽也不能治灵魂的创痛,同样,感官的饥渴也只有灵魂解除得了。
…………
很多年後,当司中玉回忆这段性事时,都会感叹当时响起耳畔的声音是他所听过**的叫声当中最悲哀的声音。
第十六章(完结)
司中玉走的那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覃泽坐在教室望著窗外蔚蓝天空发兀自出神,想著那般航飞会经过这个上空麽,想著平行线……想著参与商的传说……
最终他对自己说,覃泽,悲伤不会永远存在。
同时同刻,彼方坐在候机厅的司中玉亦是像窗外眺望,视线没有焦点,连阿笙拉他的袖子都未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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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後的一天,覃泽发现手机显示一通00开头的未接来电,时间是半夜一点打来的。
咬著牙,覃泽忿恨地自言自语:“又是这样!没人接不知道再打来吗?”
可是那通美国来电却是从此後未在出现。
大概又过了一个月,覃泽才下定决心给那人发了条E-mail,了了几句简单的问候和小心翼翼地刺探。
无果,依旧没有回音。
只是在每年生日那天会收到一份电子贺卡,每回都只有六个字一个感叹号“祝你生日快乐!”
操!覃泽N的平方次想删掉,可是直到他大学毕业,参加工作,都当叔了都还没成功删去那些邮件。
这些年,谈过几个朋友,有男有女,不论是哪方提出分手,每次对方都会在最後抱怨一句:“你从来就没爱过我吧!”
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为连覃泽自己都避开探究这个话题。
时间就像风吹,将沙子上的痕迹都抹平。往事亦如烟,像是看过的一场电影,听过的一支歌,逛过的名胜,过去便是过去,无凭无据。
再回首,不过是场梦,忒不真实。
这样想著,很多事情便淡忘了,覃泽度过了很多年岁後,一直以为自己都掩埋得很好。那些记忆终将深锁,直到一通忽而到访的来电才敲醒了他,原来这麽多年来自己居然连手机号码都不曾换过……
耳边是吵闹的摇滚乐,身後是穿梭来往的人们。
老实讲,覃泽并不喜欢酒吧的氛围,即使这间酒吧Dice老板是方卓曦,也一样。
先到的他,坐在吧台点了杯芝华士,慢慢独酌。
不妨,在那人来之前回味一遍如何相遇相识。
脑海的画面最终化作一句话:马不停蹄的错过,轻而易举的辜负,不知不觉的陌路。
人们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伤口。直至今天,覃泽才发现完全是狗屁!伤口会一直存在,随著时间的流逝,我们不过是为了保持理智在伤口处覆盖上疤痕,疼痛的确会有所减轻,但却永远也不会消失。
胡思乱想间,好像有些醉了……
“喂,怎麽先喝起来了?”来人拍拍覃泽的肩,轻笑道。
抬眼入目的是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庞,少年的稚嫩退去後,有著的全是男人独特的**和魅力。
举手投足间依旧优雅,却沈稳更甚。
覃泽没立即回话,只是低头笑笑,仿佛被那人炫目的荣光耀到眼睛後的躲闪。
司中玉也点上一杯酒,与覃泽之间的距离控制得正好,如他这人般得体大方。
天马行空得散漫地聊天,大家成熟地避开了某些禁忌区。
“回来作甚?”带著眼镜的覃泽让他人在灯光下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见见老朋友,有些事,做个了结。”模糊的回答却让覃泽忍不住多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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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状似酒醉七分,气氛也稍微活络些
“阿笙,怎麽样?”这麽多年了,怕是结婚了吧……
沈默了一下,司中玉才缓缓道:“阿笙已经走了十三年了……”
!!!
覃泽呆若木鸡,差点就傻得脱口问到“走哪里”。
十三年?算算也就是司中玉离开後两年……
似乎挑了个悲伤的话题,覃泽也一下子不知道说什麽才好。
“你不用安慰我,过去这麽多年了……”司中玉抿了抿嘴,一只手撑著微垂的脑袋,额际碎发不经意的散落盖住了他的眼睛,鼻骨上的表情全隐藏在阴影中。覃泽突然间想伸手触摸那依旧黑亮的细发。
无端过去,迷离面孔。
“你呢?结婚没,或者我该问小孩多大了?”司中玉转个话题,状似轻松地道。
大家都30多了,该结婚的也都结了,“没呢,你呢?”
轻轻地笑了下,司中玉忽然眼神亮亮地直视覃泽:“没。”
赫──覃泽心跳砰砰直撞,这把年纪了,可经不起啊!
游离走视线,落到另一侧的酒保处,就看到方卓曦对他挤眉弄眼的。
= =
覃泽突然囧了,这小子什麽时候来的,还这麽密切地注意自己这边的动态。
扫了扫他身边那个安静的男人,应该就是为了他上次方卓曦专门请教覃泽……
“嗯……?朋友?”司中玉的声音徒然贴近,身体也快碰上,散发的热气喷在覃泽耳边痒痒的。
“嗯……咳咳!”覃泽一不留心呛到。
而不远处,方卓曦低头笑著半搂住陈!,咬著耳朵。终於给他逮到毒瘤大哥的小情况了,估计他每月必来的大姨夫就是因为这人了──正帮覃泽顺著气,轻轻拍打他背部的司中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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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彼此有太多要聊的,就这麽一边说著一边喝著,不知不觉中大半斤酒下肚。
司中玉也醉了,趴在吧台上。
这人即使酒醉,依旧是安静而不失大体。覃泽晃了晃脑袋,想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司中玉醉呢。
以前上学时哥们几个一起喝酒他可是从来没醉过,这人做事一向清醒十分,怎麽就……
叫过服务员准备买单,那人却说老板跟他们免了。
点点头,对他说:“跟你们老板说声谢哈。”
搂过司中玉的腰,将他的胳膊挂到自己脖子上便搀著他离开。
站在Dice吹了下风,头也痛起来,把这人送哪里去呢?难不成丢到路口当垃圾?
闵怀著一咪咪的良心,覃泽艰难地将司中玉拖回家里。
於是乎,某个披著羊皮的狼儿就入住覃泽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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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大半天,覃泽酒早醒了,腰酸背疼的。终於安顿好那人後,覃泽歪坐在一边,望著司中玉的睡颜发起呆。宁祥的表情,微翘的睫毛,长长的眼角线,高挺的鼻梁,薄情的唇这一切就像漩涡般快将覃泽的魂魄吸进去。鬼使神差的,覃泽爬上床,坐在那人身上。
“你个鬼人!!怎麽现在才死回来!!!!!!!!!!”
掐著司中玉的脖子,覃叔叔终於爆发了──
啪──一双手拉下覃泽,让他撞到身下人的胸前。
“对不起。”摸著覃泽的头发,司中玉就像在安抚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没精力给他纠结为什麽酒醒了这个问题,覃泽的委屈忽然如潮水般地涌出,迟来了十三年的心情,迟来了十三年的抱歉。
“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放开你……让你好好生活,过去的就过去了……”司中玉淡淡地说著。
“我会把你的生活弄糟,我想如果我不在,你会过得好些……只是……这麽多年,我发现你过得不好,我过得……也不好。”
“妈的,你说什麽是好就是好吗?”覃泽嗡声嗡气地说,不知什麽时候已经把司中玉的衣衫濡湿了。
淡淡的伤怀和浓浓的眷念就这麽散开来,围绕著彼此。
轻轻的吻著,若即若离,一点一下的,覃泽抬起头,入迷地望著司中玉,认真道:“我不做你的救赎。”
“你从来就不是我的救赎。我只是爱你罢了……”
千言万语,只要这句就足够。
身下指头儿自然忙碌起来,谱写一首悠长恋歌。
── THE END
作家的话:
有关覃泽“大姨夫”之说的来源:
话说当年方卓曦只是一不小心地透露了他的性向和暗恋对象,毒瘤大哥(覃泽)随即向他谏言:“舍不得菊花套不著方丈!舍不得儿子抓不住娘!”
但小方同学立场坚定,同可以,但0不可以!
话说後来小方童鞋因为陈!的问题纠结到神经错乱,居然跑去找那个时候已经有猥琐大叔倾向的毒瘤咨询感情问题。哪知那人态度恶劣散漫:
“不要找我,我大姨夫来了!”一脸郁卒加大便色的毒瘤不耐烦地道。
难为他居然没有出馊主意。考虑到这位大人确实一个月总有那麽几天不顺畅,方卓曦只好作罢。但向来善於掩饰情绪的他还是忍不住额头爆“井”,有暴走倾向:
“你TM真无耻。”
“现在你骂我,是因为你还不了解我,等你以後了解了我,你一定会动手打我的。”事实证明前辈就是前辈,他还可以更无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