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梁上挂的那盏灯与周遭灯芯连通,贯穿一气,主灯一点,整个朝暮楼三层的所有飞鸟图腾尽数点燃,将蒙尘已久的漆黑的三层照得灯火通明。
朝暮楼中空贯通,阶梯盘旋,最底层的梨花台间陡然肃静,众赌客仰头而立,仰目望着封顶上骤然通明的上阁,又倏然沸沸扬扬地聊起来。
一位在朝暮楼混了数十年的老赌客嘬着烟袋与他人闲聊:“上阁开了,来大人物喽。”老人意味深长,抬眼望着顶上,浑浊眼瞳里灯火闪烁。
“苑儿去哪儿了?不会是又被刺客给截了吧!”
轻佻嚣张的青年嗓音从身后响起来,一位年轻的少爷抱着怀中朱漆鹿角的长弓,老神在在拨着弓弦,与身边另一位身着玄衣的公子低声调笑。
李沫一身赤红抽彩焰纹服,颈上戴一蝴蝶衔月锁,凌厉眸子,目若灿星,乍一看是位桀骜轻狂小公子,骨子里却杀伐成x_ing过足了人屠瘾,这位可是上过战场的,真本事。
黑衣公子皱了皱眉:“沫儿,少说两句,上次是意外之祸,谁料到会出这种事。”
太子爷李晟身着嵌金边黑袍,神态矜持,举止稳重,然而眉目寡淡,不怒自威,显得难以接近。
两人自进了朝暮楼的门,身上那股逼人贵气便见端倪,即便穿着常服,也掩不住骨子里的清贵雍容。
李沫嘴角挂着一丝儿冷笑,伸出弓角给身边那位太子爷挡开前边不长眼挡路的赌客:“堂兄,请?”
太子爷回以微微一点头:“不必招呼我。我没那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事。”
李沫抱着长弓四处张望:“李苑哪儿去了?别是又被刺客给堵在路上了?喂!李逸闲——?”
楼上匆匆下来几位银丝衫侍者,恭敬迎过来,低声细语地问:“二位可是逸闲公子的客人?上阁请。”
李苑已在上阁等候多时,静静坐着,神情无聊冷淡,偶尔呷一口茶。
影七在他身后肃立,他感觉到世子殿下的心情不如刚才轻松,反而紧张了不少,不像待客的情绪,反而如临大敌。
听见房外脚步声时,李苑冷淡的表情便倏然换上一副温和笑意,放下茶杯,缓缓起身迎了出去。
见着太子爷时,李苑刚要开口,李晟便虚扶了他一把,微笑道:“堂弟与我还客气什么。”
李沫在后边抱着那张朱漆长弓,歪着嘴角斜眼看李苑:“哎,没瞧见我啊你?怎么着,我一到这儿就听说你又被围剿了?运气不错啊。我看你还挺好的,不少胳膊不少腿儿。”
李苑啧了一声:“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就一文弱书生,哪像你能拉得开弓骑得了马,逃出一条命纯属是侥幸。”说罢轻抬手道,“请吧您二位。”
上阁外有一宽阔雅间,金玉嵌壁,白石为砖,周围几扇金丝屏风烛影摇曳,两张玉屏皆出自当代名家之手,洪蝠齐天笔锋厚重,淤泥青莲飘逸隽秀,侍者看茶,上的是君山雪叶,淡雅茶香绕梁不散。
一排小侍女端着精致菜肴缓缓而至,金丝燕盏,雪花蟹斗,鲢鱼小炙,配以糕饵碎金饼,果脯蜜饯,少而精细,足见用心。
李晟抬盏温声道:“我本是来看望你一眼,哪想让你这么费心。”
见他举杯,李沫和李苑匆匆托起酒盏,低下太子杯沿,李苑敬道:“堂兄大驾光临,自然得尽心迎接,老爷子身子骨刚有些起色,现在还见不得风,不然也合该来见堂兄一面的。”
李沫嘴角一勾,露出两颗虎牙,戏谑道:“苑哥孝心已到了,伯父总会痊愈的。我本想给你带荔枝过来,可惜路途太远,冰一化就臭了。我想把小豹子带来,又怕它车马劳顿,再生了病。”
李沫整日里吹嘘自己那头黄金豹王,宠得像亲儿子,见谁都得炫耀两句。
“万幸,我胆儿小,就怕猛兽,乖点儿不好么。”李苑不甘示弱,炫耀道,“我的小七就很乖。”
李沫皱起眉:“小七?你的新宠物?我何时说我小豹子不乖了,它还敢爬我的床呢,不让上/床就撒泼打滚,可黏人了。”
李苑:“我小七也敢啊。”
影七:“……”
李沫特别较劲,凑到李苑跟前儿:“那不如我们斗兽,我现在就传信回家,叫他们把小豹子带来,你的小七若是有我小豹子油光水滑,爪牙锋利,斗赢了我就认输。”
李苑轻蔑一笑:“我小七才不和畜生斗。”
李沫眯起眼睛:“你再说一遍谁是畜生?”
李苑扬起折扇挡在唇前,微笑道:“你猜呢?”
一旁坐着的太子爷分开争执不下的两个堂弟:“好了,难得见面,怎的又吵起来了。”
三人寒暄时,影七脸色苍白,怔怔看着李沫的脸,咽了口唾沫,垂下眼睑,低头微微退了两步,躲到了李苑身后。
李沫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挑眉望过来,眯眼打量影七,话中有话:“呦,苑儿,这位小哥……面生啊?”
影七身子微震了一下。
能与殿下称兄道弟,还是岭南过来的,便只有岭南王世子这层身份了。
好巧不巧,放着这么多人不招惹,怎么就偏偏把岭南王世子给开罪了。不成想他竟易了容,撕下那层假面皮,街上的纨绔恶少摇身成了尊大佛爷。
之前在街上冷脸得罪的,居然是岭南王世子。
“老爷子不放心,给我新批来的护卫。”李苑不想节外生枝,摆了摆手叫影七退下。
小七这么白净这么标致,别给李沫这个浑球糟践了。
眼见着李苑把那白净净的少年往身后拢,李沫眼中戏谑笑意更盛:“啧,这么护着……怪不得不把我放在眼里,原来是正得宠啊……”
之前在路上偶遇,李沫招揽的意图明显,这少年却不识抬举,还冷面相对,李沫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