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又传来“吱呀呀”的开门声,紧接着,又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估计是那薛平根本没听进去他的话,又乘着月色出门了。
段寒生本想接着睡,可惜睡意像是在和他捉迷藏似的,他就差把天花板瞧出朵花了,神智倒越发清晰起来。
再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还没把钟清墨盼来,估计这束音阁的哭声,和同屋林三木的呼噜声也要将他整得神经衰落。
段寒生心头烦躁,这破地方不仅得不到钟清墨的半点消息,连他到底有没有回门都不知道。
他是不想面对,但小命总是要的,倘若钟清墨真直接离门两月,估计他得变成这世上最憋屈的鬼。
段寒生想着想着,更是辗转无法入眠。
反正睡不着,不如探寻一番,看看钟清墨究竟有没有回来,好叫人心里有底。
对床的林三木打着响亮的鼾声,睡如死猪一般。
自从上次他们言语碰撞,林三木对他很是防范,睡觉时只侧一面,从不会把臀部对准他,今日估计是看他先睡了,便没了防范,睡得四仰八叉。
段寒生悄悄打开房门,又轻手轻脚地将其关上,然后飞身而起,脚尖踏过鸦片,朝着远处最高那处阁楼飞去。
钟清墨住在“玉泉洞天”最里处,若是想要到那,必须横穿束音阁。
段寒生想起无端失踪的两人和薛平所说的话,不想离那里太近,便特意绕着束音阁的外围走。
虞清门中高手众多,段寒生虽有散y-in功隐藏气息,但依然得小心谨慎。
离得越近,哭声越加清晰了。
途径路过的所到之处竟一人也没有,这对段寒生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反常必妖,过于太平反而容易出茬子。
他慢慢往前移动,突然猛地停下了脚步。
有声音,还是两人。
此时刚巧在拐弯角,段寒生绕着束音阁的外围行走,那说话的两人便是在束音阁的正门处。
地上摆放着一个庞然大物,由于天太黑了,他看不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能屏息静气等两人离开。
那两人动作也是利索,说话声却带着一丝畏惧。
“这是第几个了?”
“第五个。”
“承华阁里那几个新来的弟子真胆子可真大,连束音阁都敢擅自闯入。”
“他们哪知道这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嘘——小声点!”
苍穹中云雾飘散,一缕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四周亮了些许,顺道也看清了地上那庞然大物。
段寒生浑身冰冷起来。
竟是一具尸体,脸色青紫肿胀,嘴角流有白色唾沫,胸口开了大洞,正汩汩流血。
尸体身体僵直,怕是刚死不久。
这脸他也认得,正是薛平。
薛平不过离开一个时辰的时间,这短短一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
那运尸的二人穿着墨色长袍,怕也是虞清门的人,但功夫不高,压根没注意到段寒生,他们又嘀咕几句,搬着尸体,匆匆离开了。
段寒生等脚步声消失,才从拐角处走出,远处便是束音阁门口。
远眺而去,束音阁门内一片漆黑,像巨大的黑洞扭曲着狞笑。
若是瞧着时间长了,异常骇人。
巨大的黑洞随着月亮重新躲入云端,闪现出一道道细微的银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段寒生像是被蛊惑了般往前走,在即将跨过束音阁门槛时,哭声戛然而止。
他心里一紧,混沌的脑子猛然清醒,脚步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恰巧撞在一堵墙壁上。
墙壁有些软,还有些温度。
背后的冷汗蓦然s-hi透了大片衣襟。
身后站着的哪里是堵墙?
分明就是个人!
段寒生暗练散y-in功数十年,自认武功还算可以。
此时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这人的气息,如此无声无息,怕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
这人是何时来到身后的,又站了多久?
不等他想完,那人擒住他的胳膊,转了个身,又往里一带,把他按回了墙角。
段寒生刚一抬头便愣住了。
来人身着红衣,眉眼精致,神色淡淡,粗略打量他一番,清冽的声音如泉水般。
他冷声道:“本座为何没见过你?你是承华阁内新收的弟子?”
段寒生心脏猛跳,有一刹那的失声,随即反应过来,微咳:“……是。”
“什么名字?”
段寒生咳嗽一声,道:“在下段英俊。”
“段英俊?”
那人眯起了似若桃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好大的胆子。”
第八章
段寒生本是心中焦虑,想探个底,谁知一探竟把正主给探出来了。
他愣怔片刻,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钟清墨等着他回话,谁想到这小子竟痴傻地看着他的脸,叫他寒毛直竖。
“你……”
段寒生的话未出口,钟清墨已皱眉问道:“你这般看着我做甚?”
自然是故人相见,心潮澎湃,怅然若失。
他长高很多,身材颀长,神态气质变了不少。
段寒生又是看了几下,才移开眼,瞥向别处。
曾经钟清墨长相清秀,言行举止正义凌然,脸皮又薄,说两句话便会涨得通红,与天岐宫这等邪教气质不符,现今他入了正派,当上掌门,倒一身红衣,带着丝妖冶,浑身透着一股子y-in气与漠然。
段寒生感叹的时间,钟清墨已出手扣上了他脸颊,硬生生将他的头别了过去。
怕动作太大,脸上的假面皮被撕扯下来,段寒生做贼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一捂脸动作在钟清墨看来一副小女人姿态,显得极为y-in柔,又委屈至极,顿时对他的印象差了几分,动作语气更是说不上好。
“门中规定戌时后不得外出,你当耳旁风了吗?!”
段寒生想不到他会这样激动,擅闯束音阁的确触犯了禁忌,于是谨慎酝酿了一会,开口时语气可怜:“我从小父母双亡,家世凄惨,从小的梦想便是进这虞清门……”
“那又如何?”
钟清墨皱眉,这大胆弟子若不是今日遇见了他,怕是已经折在这了,明明颁发了禁令,可总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送上门来。
段寒生本就怕疼。又被捉得紧,便一根一根试图掰开紧紧扣在手腕上的手指。
“所以掌门大人,可否请您网开一面,免除罚赶我下山这一惩罚?”
“你觉得我会可怜你?”
钟清墨没有让他顺利地把自己的手腕解放出来,反将另一只手从脸颊往下移,捏在他的下巴处,目光危险:“你又怎么知道我是掌门的?”
段寒生被迫仰起头,心道曾经老实巴交的小男孩变化实在太大,如今不仅下手力道极重不好糊弄,个子比他高出半个头,竟要仰着看他。
“掌门大人,您本座本座地叫,我难道还会认错——”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脸色突变的钟清墨一把捂住口鼻,牢牢禁锢住。
段寒生受不住这种压迫感,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谁知钟清墨将自己的腿重重抵在他的两腿之间,将他按了回去。
“别出声。”
段寒生:“……”
后一秒,他们听到了微弱的脚步声。
钟清墨往后方看去。
束音阁走出个男人,眉心有道疤,四十出头模样,精神气很足,一身白色锦袍,腰间盘着一根金色腰带。
那人浑身散发出一股雄厚的内力,出了束音阁脚步蓦然一顿,警觉地环顾四周,待确认没人后,才匆匆而去,消失在黑夜里。
等男人走远后,钟清墨松开了手,又见他白皙的手腕处已形成了一道红痕,嘲道:“你倒是细皮嫩r_ou_。”
段寒生绝不会在口头上吃亏,他扭了扭酸疼的胳膊,擒起一抹假笑:“我一向保养得当。”
往常习武之人,若是被人讽刺纤细柔弱,即使不恼羞成怒,也会觉得羞耻,钟清墨想不到这弟子脸皮竟那么厚,不知该嫌弃还是该佩服,便冷冷道:“你要想活命,以后就别再来这束音阁了。”
段寒生一向不爱惹是生非,也不想久留,但有些事现在不说以后还是得讲,故稍稍犹豫了一下。
钟清墨以为他仍对束音阁事存有好奇,皱起眉头,硬掰着他的下巴对准那束音阁门口。
“诶——”
经过两次折磨,段寒生的脖子终于发出清脆的“咯吱”声。
钟清墨抿唇,似乎觉得他过于娇气,又一个回拧,将他的脖子掰正。
“你——”
段寒生才开口,便又被不耐烦地打断。
“你仔细瞧瞧里面。”
“……”
束音阁昏暗无比,平常人一眼望去,不怎么能看清,只有用偶尔倾泻下来的月光,才能仔细观察。
段寒生眯了眯眼,惊觉里头竟有无数道细线,那细线一头牵着一头,错综复杂,毫无防备之人若是冒然入内,估计已经四分五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