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里昂笑了一下,“可能还是想着能够得到一次吧,毕竟一生那么苦,我那时候还是个美丽少年。”
“不要说这种自暴自弃的话,露出这个比秦琼还欠揍的笑容行吗?”陆潜瞪了他一眼,然后又叹了口气,“他如果早点告诉你他作为盖亚的宿命呢?”
“故事会更离经叛道吧,大概10岁的时候我就会要求和他在一起。”
“你怎么能记得那么多事,从小就是个天才。”
“很多事其实我也记不住,都是后来在他的记忆里看到相关的事情,然后慢慢回忆起来的。单论记忆,我应该不如明月。”
“所以你原谅他了。”
“我原谅他了。”里昂对他笑了一下,“我昨天晚上最后的时候,看到他和那个变态说‘他爱我’,能得到这个答案,我就已经满足了。”
“可是……”陆潜继续犹豫。
“他醒不过来也没关系,他没有和胡安一样去世我就已经满足了,”里昂对他说,“他当年单独带着我,不也将我带大了吗?更何况现在还有你和陈琦。”
“哎……帮别人带孩子的命。”
“你俩为什么不要生?”
“陈琦不要,小时候说什么我想生几个生几个,现在已经不提了。”陆潜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结了婚,什么都不算数。”
“那正好,你帮我养。”里昂笑着对他说。
“啊,行吧……”陆潜装作悲伤地叹了口气,“师爷的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
两人聊了一个上午,午饭过后陶恒欢大夫来接班,里昂送陆潜出门。
“看到陶大夫为什么忽然觉得怪怪的?”陆潜低声问。
“大概是没想过他是我的情敌?”里昂也低声答。
“他们的事,让我想破脑子也是想不到。”
“他们?我看你是想说上一辈吧?”
陆潜干笑了两声:“没,都是一辈儿的。”
天短暂地露出了一个晴底,里昂骑着自行车去河边转了一圈。周末河边的学生很多,有几个摆出大提琴和小提琴,如丝如线地拉着悠扬的古典歌曲。
里昂稍微骑远了一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掏出口琴开始吹顾清给他吹过的那首曲子。他很想回到六七岁,那个时候的顾清对他没有任何防备,没有刻意扮演爸爸,也没有刻意扮演盖亚,只是一个孤独的人,对着一个孩子说些大人都听不懂的思辨,然后等待着那个孩子自己忘记。
太好笑了,刚离开顾清的记忆不过几个小时,他就已经非常想念他了。
“顾教授?”
里昂一个恍惚,才想到这是在叫他。
“你好。”
“我是你机械课上的学生,”那个小孩子笑着说,“能请你吃个饭吗?”
人类丧失生育能力之后,未成年人这个概念似乎已经消失了,10岁出头的孩子早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来约别人吃饭了。
里昂笑着对他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和我爱人约了见面。”
“哦……”那个小孩子似乎极为失望,“他多大啊?有我年轻吗?我很受欢迎的。”
里昂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挑了下眉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说:“我最烦的就是你们这些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就什么都敢要,趁我还没留你的学号,我给你二十秒消失。”
那个小孩愣了一下跑了。里昂笑着摇摇头,开心极了。遇见强硬势力撒腿就跑,是个识时务的好孩子。他摇了摇手里的“忧郁诗人”,暗自想,如果顾清最开始就这样对他,是不是他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不该有的想法了?
可惜他也爱他,他狠不下心这样对他。如果人真的能如野兽饲养幼兽一样说走就走,也许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
里昂又开始吹自己的口琴。几分钟之后那个消失的小孩又回来了。
“老师你吹口琴渴了吧?喝一个冰可乐吧!”
里昂笑了一下,对他招了招手。小孩从善如流地坐在他身旁,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有没有一个叫陈琦的老师?”
小孩的脸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你干嘛啊……”
“有吗?他是我的好朋友,据说特别会教训人。”
“那个,顾教授,我回去准备功课了,再见。”
这一次是真的走远了,冰可乐倒是很乖地没有带走。
里昂兜了一圈,回去后照常进入了顾清的记忆。
顾清记忆里的玉兰常开常落,柔软的花瓣铺落一地,如新雪如轻羽,美不胜收。里昂一步一步走到那棵树前,握住了一根树枝。
雪白花景转瞬而过,映入眼帘的是彼时盖亚学院月光下的桃花林,万籁寂静,天上没有飞鸟。高大而疲惫的顾清和他隔着寝室的木门对面站立着,两人的个子已经差不多高了,都要低着头才能透过低矮的窗户看到对方的脸。他皱着眉看着顾清,顾清低头问他:“可以进吗?”
里昂心里仿佛被人狠狠捏住,只能屏住呼吸。
2012年末,在美国度过枯燥的三年后,顾清带着所有实验室的成员来到了中国西南深山,做人造人计划的最后收尾工作。他组织了一个叫盖亚学院的地方,然后招了第一批学生,当年他当成假想敌的陈琦也在其中。
两人不通音信三年之后,又一次重新在同一个楼里生活。里昂会在食堂里见到他,也会在电梯里见到他,开queen例会的时候也会见到他。因为见得频繁,里昂又开始经常梦到他,那种痛苦和不甘和2009年刚分开的时候几乎一样。
又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在顾清的记忆里看到了他“复仇”的那一天,也是他陷入沉睡之前的最后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哪里有我们潜潜,哪里就有欢声笑语。
马上到最后一部分了,然后会写几笔恒欢双尧。
番外想看啥?还是我写啥看啥?(叫我自信冷)
第43章 第四十章
里昂蹭了蹭自己手里的汗。Queen的实验反复地失败,今天的例会上顾清和所有的教授都吵了一架,只有达西还在跟着他的思路继续走,近藤教授和格林教授都非常不满意他现在的方向。
里昂不明白顾清到底在做些什么,如果这就是他精心准备了一生的“秘密工作”,似乎失败得太轻易了。
“可以进来吗?”他低声问他。
他来找他做什么?又想在他这里得到什么安慰吗?为什么不去找那个叫陈琦的小子?里昂非常想说点什么刺激他,但又担心他真的就那样走了,变成一次有头没尾的交谈。他晒了顾清几分钟,顾清仍是没走,低头站在门外等。
“密码是‘玉兰’的全拼。”里昂对他说。
门外“滴滴”几声,随后门开了,顾清走了进来。因为外面的月光很亮,所以静修室里也能看清一二,他来之前洗漱过,开会时的一脸胡茬不见了,白衬衫也换了一件;睫毛应该很久没修了,垂着眼睛的时候,只能看到一片y-in影,看不到他的目光。
他们两个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真正说过话了,现在这样对面沉默地站着竟然也不觉得尴尬。
“你长高了很多。”顾清对他说。
“小孩活着就要长大,”里昂很冲地说了半句,又添了一个结尾缓和一下,“你知道的。”
“我有点事想和你说,说完就走。”顾清快速地说。
说完就走……和分开的时候一点没变,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用考虑别人的心情。守在鼎里的阿花出来探了个头,“喵”了一声,里昂透过窗户看了他一眼,转头向楼下的寝室走。
顾清抬眼看他的背影,等里昂要走到楼梯底部的时候,缓步跟了上去。
他来找他告别。去年开始,他偶尔吃东西的时候会察觉到苦,从上个月开始,除了水吃不进什么东西了,今天下午醒来喝了水,竟然也是苦的。他的盖亚生涯终于结束了。很遗憾他在未来看到的Queen成熟形态在这个时候还不能复制出来,他会选择简略版,指导陈琦来完成;但是也有欣慰的地方,陈琦能够完整地获得盖亚的传承,以后开启新的历史。
时日无多,他想先来看看里昂。
里昂背对着他脱掉了学院的制服,露出白色的衬衫,侧脸上笼着乌云,顾清看了一会儿悄悄地移开了目光。他似乎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什么东西都收了起来,沙发上只有一块画着表情的白板,应该是明月留下的。
“明月温功课落我这儿的,明天我给他带回去。”里昂走过来将板子收到茶几底下。
“明月是个不错的人。”顾清简单地回答。
里昂觉得自己不能更贱了,为何和他解释这种事,他爱和谁在一起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一直站着,好像随时转身要走,如果这么为难,来干什么!
“明月过去几年一直陪着我,岂止是不不错,是非常好。”里昂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说这些赌气的话。
“嗯,”顾清点点头,“以后也要好好相处。”
“以后是哪个以后?”里昂冷哼了一声,“你管那么远?当年图书馆里的书,你不是也只管到16岁吗?我今年就16了。”
顾清不知道怎么和他说,他的一生里经历的事情太复杂,又多半是秘密,哪怕到了告别的时候,很多事也没办法和他说明。他不应该来,但他需要来看看他,不然将来离开的时候也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