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御景一看到副手的模样就迅速扭过了头,抬手捂住了下半张脸,脸色糟糕得更怕。
时进握紧轮椅扶手,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沉沉的,还升起了一股恨意,恨怎么会有人对同类这么残忍。
现场是一片压抑的静默,大概是被医生徒劳包扎伤口和喂药的动作唤回了一点意识,本来眼神涣散的副手突然扭了扭头,眼珠挪动,在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廉君时眼睛突然亮了,身体挣扎着动了动,含混说道:“我……我没有背叛鬼哥……他们……想用兄弟们的命逼我引,引你过来……我、我没有……君……君少……帮我跟鬼哥……说句,对不起……兄弟们的命我没有保,保下来……是枪、枪火……”
他的舌头似乎也被伤了,边说边有鲜血往外冒,时进受不了了,侧头深吸口气,不忍再看下去。
廉君突然站起身,走到副手身边,蹲下身探手,摸上了副手心脏的位置,看着副手的眼睛回道:“我会帮你转告,鬼蜮其他被扣住的兄弟,我也会帮忙救出来,你放心走吧。”
副手闻言表情陡然放松,眼里聚集的光亮瞬间黯淡,眼睛慢慢闭上,声音几不可闻:“我……信你……谢谢……”
手掌下本就微弱的心跳声渐渐消失,廉君停了良久才收回手,看着副手的尸体,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没有生命迹象了。”医生难过宣布,放弃了手里徒劳的包扎。
卦一牙根紧咬,闻言忍不住低骂了一声什么。
卦三更是受不了地转身抹了把脸,手紧紧握拳,把手里记录尸体名单的纸捏得皱成了一团。
收拾尸体和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在眼前失去生命,这两件事带给人的冲击完全不同。时进像是脱力一般松开轮椅,愣愣看着副手的尸体,眼里一片黯淡沉郁。
大家都变得更加沉默,帮忙收拾好副手的尸体后,虽然仍在各自完成着各自该完成的工作,但情绪明显压抑了几分。
时进在众人汇总信息时,推着廉君到了院子里一个植物稍微多点的地方,蹲在他身边用衣服给他擦手上捂住副手心脏时沾到的血液,一根手指接一根手指,十分认真仔细。
“时进。”廉君反握住他的手,说道,“你会怕吗?”
时进抬眼看他,干脆坐到了地上,沉默几秒后问道:“那你呢,你会怕吗?”
“怕。”廉君看着自己手上擦不干净的血迹,突然倾身抱住了时进,沉声说道,“时进,你不能死在我前面,绝对不行。”
时进抬臂回抱住他,摸了摸他的脊背,像是承诺一般,应道:“好,我死在你后面。”
廉君没再说话,把脸埋在他的肩膀处,停留几秒后突然又松开了他,表情恢复了正常,说道:“走吧,该出去了,老鬼应该快来了。”
时进看一眼他紧握的手掌,低应了一声,起身扶住他的轮椅,推着他朝外走去。
此时外面看热闹的人群和媒体已经散了大半,众人十分顺利地回到车上,互相交流了一下各自调查到的信息后,遗憾的确定,老鬼派来接廉君的十六个属下,全部死在了这场爆炸里,一个活口都没有留。
“枪火。”廉君接过卦三递过来的死亡名单,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里一片暗沉。
十六条人命,哪怕这次死的不是灭的人,枪火这举动也足够挑衅。
第60章 以牙还牙
老鬼赶过来的时候, 救援人员已经收拾好了现场的情况, 正准备把所有尸体装车运走。
卦一本来想拦一下老鬼,不让他进去看别墅里的惨状, 被廉君阻止了。
老鬼直奔别墅而去,停在院子里摆放尸体的地方,站了几秒后上前挨个把裹尸袋打开来看, 最后蹲在副手的尸体面前, 咬紧牙握紧双拳,眼眶通红,却没有哭。
廉君滑动轮椅来到他身后, 拿出一个手机说道:“发现副手的时候, 他身边放着这个, 但他没有用它求救。别墅里的zha弹是遥控引爆的, 除副手之外, 另外十五个人全部死在了屋子里。副手左手五根手指全断,右手留了拇指和食指, 应该是枪火故意的。”
老鬼闻言唰一下回头看过来, 起身快步靠近,几乎是用抢的拿走廉君手里的手机, 发现这就是一只最普通的一次x_ing手机,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但却装了电话卡, 是可以往外打电话的。
“他本来可以求救的……他本来可以求救的。”老鬼捏着这支手机, 反复重复这句话, 声音沉沉的,语气里的恨色越来越浓。
根据调查出的情况来看,副手在死之前确实是可以求救的,这个手机应该是枪火故意给他留的,但副手没有用,就眼睁睁看着屋内的zha药爆炸,带走了他十五个属下的x_ing命。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枪火早就控制住了别墅,试图伏击今天到达的廉君,但因为各种意外,廉君没有准时过来,甚至选择了偏离原先路程,停车等候卦三。
枪火在发现廉君停车时,估计曾想让副手把廉君尽快引过来,不让廉君和卦三汇合,但副手没有照做,所以副手受了折磨。之后枪火应该是被副手的硬气惹火了,就干脆把副手弄了个半死,丢给他一个手机,把他的属下全部绑在了屋子里和zha弹作伴,用属下的x_ing命逼他打电话求救,引廉君过来。
副手显然还是没有听话,死撑着和枪火耗,最后廉君等到了大部队,成功和卦三汇合,枪火知道今天机会已失,于是引爆了zha弹。
“在决定暂时停车的时候,我曾给你的副手打过电话,他当时语气正常,还表示不用着急,晚一点过来也没关系。当时他电话挂得很快,我却没有注意到这点不对,是我的疏忽。”卦一开口,语带自责。
老鬼嘴唇颤抖几下,之后用力抿紧,压下所有沉痛,说道:“老文这个人心思细,善伪装和谈判,他要是不想让你听出和看出不对,你压根不会发现他语气上的任何问题,这不怪你,他……他做得对!就算你们没停车,照常往前行驶,老文肯定也会想办法给你们提醒,让你们别靠近别墅,如果拦不住,他估计会选择先一步和枪火的人同归于尽……他肯定会这么做的,他肯定会。是我的问题,在发现鬼蜮有内鬼的时候,我就该多小心一点,不让大家单独行动,是我的问题。”
廉君看出了他极力压抑着的情绪崩溃,沉默了一会,还是选择了现在就转告给老鬼,副手临死前拜托他转告的话。
——没有背叛,对不起没有保下兄弟的命。
老鬼脸皮抖了抖,喉结上下滚动,理智终于被这最后一根稻Cao压垮,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泣音,转身面向副手的尸体,蹲下身埋下头,肩膀耸动着哭了出来。
L国的五月初,刚好是雨季开始的时候,天气又热又闷,远处乌云滚动,似乎是又要下雨。暗沉的天空、地狱般的死亡景象、压抑的哭声,一切都像是被笼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逼得人眼眶酸痛。
时进看着老鬼哭泣的背影,心里闷闷地堵得慌,也侧头抹了把脸。
在黑暗里行走的人,想迎来光明,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天擦黑的时候,别墅的事情终于都处理完了。
老鬼整理好情绪,带着人去料理属下的后事,廉君则带着自己的人,住进了L国的一处官方建筑。
这个住处是官方和L国当地政府协调的结果,枪火行事嚣张,在东南地区就是个毒瘤般的存在,现在有人要帮忙收拾枪火,L国官方很乐意给帮手们开点后门,提供一点便利。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体验,一群来自别国的黑社会,住进了L国官方提供的住处,被L国的士兵严严实实地保护了起来。
所有人安顿好后,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午餐,然后各自回房休息。
时进在推着廉君回房后,给廉君放了缸热水,让他好好泡了个澡,然后自己也快速冲了一下,也不回自己的房间,就留在廉君的房里,和他一起看外面渐渐变大的雨。
“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时进问。
廉君看着玻璃窗上的雨水痕迹,回道:“把枪火给我们的下马威还回去。”
时进一愣,侧头看他,问道:“怎么还?”
轰隆隆。
天上乌云滚动,闷雷声不断。
廉君像是被雷声拉回了些许神志,看向时进,表情慢慢放缓,伸手摸了摸时进的脸,不答反问:“累不累,要睡个午觉吗?”
这个话题转移得十分生硬,明显是为了逃避回答问题。
时进握住廉君的手,看着廉君哪怕努力收敛,也仍无法完全遮掩的暗沉眼神,倾身抱住他的肩膀,心里已然明白,廉君不愿意回答他问的问题,是因为问题的答案绝对不会是他想听的。
暴力组织之间的恩怨纠葛,只有四个字能够解决——血债血偿。
傍晚的时候,老鬼带着人回来了,衣服换了一身全黑的,面色看着比之前更糟糕了几分,但精神却反常的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支撑着他一样,让他不能软弱,不能倒下。
知道他回来后,廉君去找他说了一会话。
两个首领在书房里单独呆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之后老鬼推门出来,带着人冒雨再次离开。廉君后一步跟出来,让守在外面的卦一给卦二打了个电话,只吩咐了一句话:全力配合老鬼。
时进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没有多问什么,推着廉君回了房。
惯例的捏腿之后,时进回自己房间洗了澡,然后又回了廉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