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两只手都扒在他的脸上,按着他的脸蛋,我说亲一个。
小乔低头,从我的胳膊中间滑落下来,于是我觉得嘴唇上压着软软的两片,有点滑,有点香。然后就错开了,我有点后悔,我该说深吻一个。我伸出舌头,舌尖舔过去,回味着他的唇。“暖暖的。”
他是暖的,身体,还有吻都是暖的。我不该胡思乱想,然后莫名的怕他,我吐气一样笑,侧转身,嘀咕着:“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孩?六岁大,没穿衣服,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他的后面让人给捅烂了。”我大概是问着玩的,然后他一直没有吭声,我戳了戳他的腿,他说:“我摇头了。”“哦。”于是我点点头,放心的枕下去。
夜色已经来临,我们留在冰冷的河岸上,他的手指摆在我的额头上,不停的理着河风吹乱的头发。
7
电话响了,冰凉的声音,零碎抖落在清晨的空气里。抬手的时候发现身上有点僵,使不出力气,半天从裤兜里摸出来,差点翻身连人一块掉河里。我往岸上蹭了蹭,一边撑着往起坐,一边听电话。这么催命的响,还真有耐心侯着我接。
电话是小朱打来的,我听着,心不在焉的转头看了一圈。果然走了。
“你过来吧,过来。”耳边响起的声息很模糊,像是要哭。“嗯?”我很久都没有听明白他说了什么。“再管不着你了,你过来吧。”小朱真哭了,鼻音生硬的硌着。我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天,晕白一片,恍惚间天地像是倒换过来,后脑很重,猛然往地面栽。我用力闭上眼睛,真晕,晕得收拾不住。小朱说什么来着?谁再也管不着我了?
我爬起来,一条腿歪了一下,电话跟着摔出去,连带里面没完没了的哭声没进河面。我大步往路上跑,脚踝虚软,就像不是自己的,身体也像不是自己的。控制不住,一根小指头都控制不住。楼上有人扯着嗓子喊,听不出是不是喊我。我站在大路边上,一边跑一边伸长胳膊拦车,浑身抖得筛糠一样。
那是我生命中最慌张的一段时光,我怕得不行,稍微想到就觉得痛不欲生。我怀抱着全副恐惧,战战兢兢的前往,直到看到王队的脸。
手脚终于安生下来,心跳也开始平缓,那一瞬间整个人都觉得宁静,我所爱的,他躺在我的面前。我无数次幻想过这样沉默的王队,没有说话,只有结实的胸膛和臀部。然而幻想里他活着,两只眼睛好好的呆在眼眶里,细长的眼皮底下,黑眼珠翻着看我。我咽了一下,忽然想让他说点什么了。
小朱过来拉我,红着眼睛跟我啰嗦,我没听明白,他又给人叫走了。现场每个人都在忙来忙去的转悠着,只有我一摇三晃的站着,无所事事。
我抬头看着一侧破旧的大楼,这地方离我那不远,横过一条街,从轻工学院斜穿出来,正对着后围墙的小路,是栋待拆的废楼。水泥墙面,刷着大大的黑漆印子,窗洞残余着混浊的玻璃,楼顶支楞出黑色的铁架,锈迹从架子下面沿着墙渗落而下。几个钟头前,黎明就要到来的时候,王队站在那些铁架后面,也许在抽烟,也许在骂人。视线偶然扫过楼下一片黑洞洞的街面,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到,自己会**下来。在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地方,走到最后。
隐隐约约的想起很多事,它们毫无关联,却渐次浮现。跟王队去招远,犯人张开嘴说着什么,牙齿缝里全是血;毕宗光挑着声音说,我跟他没有关系,没有任何关系;小乔在他身边,望着他笑;车库外面的草很深,摸过去有点扎手;小乔仰头靠着车库的墙,眼睛里映出微弱的两片光;小朱说,杜思南死了,烧得焦黑;我躺在堤岸上,后脑枕着两条腿;清晨的时候,很凉,什么都没有了。
我用力把眼神抽回现实,我看见小乔,他就站在跟前。黑衣服隐没在废楼的暗影里,辨别不出边缘,他静默着,低头看着王队破碎的脸,神情漠然,抬头看向我的时候,眼神里略过一点别的,仿佛久远的伤痛。
“你。”我张开嘴,怪腔怪调的大喊起来。“你!”
跟着就扑过去了,张开胳膊恶狠狠的扑向他,然后摔在王队的身上。很多只手伸过来拉我,周围的人吵嚷着,小朱吼我的名字,把我从王队身上架起来,远远拖开。我不停转头,看不见小乔,我问他们谁看见了,根本没人回答我。
“小朱,你看见没有?看见没有?他就在那站着,就是他干的,我肯定就是他干的!”我靠着墙瘫坐下来,一边喘气一边伸着胳膊往王队那边指。“没人!根本就没人!”小朱按着我的肩膀,硬是不让我动。“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别闹了。”
于是我发现我说不清楚,我连他是否真的存在都说不清楚,因此不能指望谁理解。
我打掉小朱的胳膊,闭上嘴,闭上眼睛,用后脑抵在粗糙的水泥墙上。小朱挤在我旁边坐下,紧紧的挨着,把一根烟塞到我嘴里,摸索着点上。我憋长气吸了一口,烟气缓慢的顺到肺里,感觉出真实。小朱撞了我一下,“行不行啊?”“没事,”我吐了口烟,撑着墙站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上哪去?”小朱追着我问。我摆摆手,拖着脚继续走。我也不知道我该上哪去,见鬼。
毕宗光的别墅加设了保安,我挺奇怪他还敢留在这,或者是觉得出门更危险。他没胆子放我进去,从对讲机里骂,气急败坏的。“没有这个人!你这是扰民!”我往门里冲,跟保安干了一架,打趴下两个,还是让他们给扔出去了。我转到侧墙车库的位置,清清嗓子开始喊:“我知道你在这!你出来!出来!出来!”
我把喉咙喊哑了,还是没有看到小乔。
“出来!”我踢着面前的院墙,保安远远的探头看我,跟看傻瓜一样。我开始觉得,也许是我虚构了小乔这个人,他从来没有活过,没有在我的床上肉欲横陈。想到这里让我很焦灼,我有点怀念他的笑容,微微鼓起脸,露出一颗虎牙。我想我应该恨他,然而现在,我只想见到他。
我跑了一趟老葛的家,砸他的窗户,揪着他衣服,问他有没有看到小乔。老葛呲开一嘴黄黑的牙,他说他看到了,他说你们每个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他能看到。他扳着指头数,一、二、三、四、五、六,然后一直戳到我鼻子跟前。“七。”
六个人,算上王队有六个人,我是最后一个。我依稀觉得明白这个数字,又好像哪里出现了一点偏差,剩下的,除了毕宗光还有谁呢?
我没有时间跟老葛墨迹,我要找他。我跑遍了毕宗光的油站,去了局里,强拉着小朱帮我查档,我在这个城市每一处有印象的地方急匆匆的翻找,那个巷子,那个医院,越来越多的记忆堆积在情绪的边沿,只等着一涌而出。
“出来!你出来!”我好像只记得这一句话了。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我兜回河边,茫然的看着河水流逝而去。今天的水跟昨天的没有不同,然而小乔没有出现。我觉得累了,思维都停滞了。我回转身,缓慢的往回走,沿着经年累月的惯性,走回我在顶楼的房子。楼道里的木板吱呀响着,顶灯闪了,光晕一直在嗡嗡的颤。我推开门,房子里有人,马丹娜意外的还在。她笑着迎向我,然后在瞬间顿住,她像是看到了我身后的什么,脸色惨白的往后摔,一边晃着胳膊指过来。她的叫声很凄厉,几乎响彻了整栋楼。
8
马丹娜很久没有回过神,紧紧攥住我的胳膊,把指甲也掐进去。她哆嗦着嘴唇,没涂唇膏,有点泛青。“你知道不知道,知道不知道?”她颠来倒去的念着这两句话,像是真的吓坏了,直愣着眼睛看我背后。我回头,空荡荡的门洞,门扉在穿堂风里晃动,不时磕到墙上。
什么都没有。
马丹娜说有,她说我看不见,她能看见。她有孩子了,有孩子的人能看见那些东西。不知道是她造孽还是她孩子造孽。她说她昨天见我就觉得不干净,满头黑气,一副死相。她早上过来想跟我说说,我没命的往外跑,电话也打不通。她怕我出事,一直等到现在。
“到底看见什么了?”我有点不耐烦,敲出一根烟来抽,被她一把拽过去。“你是不是办了冤案了?肯定是有亏心事,早晚得报应!”马丹娜大声吼我,很急,眼泪都要迸出来。“他就贴着你进来,满头满脸都是血,眼睛还睁着,直勾勾的看着你。我冲他喊,他像是知道我看见了,抖抖就不见了。”
这么说,他一直都在。我再一次回头看,楼道里顶灯滋滋响,风吹过去,光影晃悠了一大圈。我在脑海里设想着消失的人,也许他依然站在不远处,就像一道黑色的影子,安静的,看着我。
“小乔。”我小声叫他。“你出来。”
我放下马丹娜往外走,她抓着我问我是不是失心疯了,还是上身了,她很替我操心,我一直不知道她有这么关心我。可我没空理她,小乔无疑就在我的身边,那么近,那么近。我伸出手,摸索着走出去,走到长廊的尽头,他的身影倏忽不见,像是被风吹散了。我沿着阶梯走下去,在每一个转角都像是看见他,他站在那里,微微仰着头,望着我笑。我追着他往前走,我撒开腿跑,伸长胳膊想要够着他,每当要挨到的时候,他就不见了。我茫然的四处乱看,然后发现他在不远的前方。我在深夜的路面上走着,不停的追逐,不停的失落。
道路已经迷失,我不知道他打算引着我走向什么地方,或者说,我不知道我打算走到什么地方。
最后我停下脚步,街对面是个认识的去处,黑黢黢的小巷,巷子口有一角阳台隔出的烟酒铺。我觉得精疲力尽,我发现我没那么想要知道答案,我蹲在路边,抬头瞪着他,不停喘气。他还是那样,安安静静的站着,看着我,完全不看那条巷。
我不再管他,反正都是摸不到碰不着。我拐到便利店去,提了一兜吃的喝的出来,到现在才发现一整天都空着肚子,难怪跑不动。我上了天桥,摇摇晃晃的走到桥中心,不想前进,也不想后退,顺着桥栏坐下来,摊稀泥一样。我大口啃面包,开了一罐啤酒,把剩下的齐整的摆在两边,一罐接一罐喝。我觉得满足,就在这个点上,什么都稀里糊涂的,只管让自己吃饱喝足。
他站在斜对过去的桥栏边上,偏着头看我。我跟他晃晃手里的啤酒,他不说话,我替他干了。身体里热量升腾起来,我慢慢开始愤怒,从看到王队起就该有的愤怒,一直延迟到现在。“就是你!”我喊出声,声音嘶哑得怪异。“就是你干的!我知道,我他妈的全知道,我从看见你就该知道你是谁,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要报仇是吧,你报啊!”我舌头发直,含混不清的骂着,到后来自己也不清楚说了什么。其实我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但是我忙着难过我自己的,王队已经死了,他还在这跟我穷耗着。“来报仇啊!”
我把手里的空罐扔出去,朝他砸,罐子划出一道弧形,穿过他的身影,落向桥下。
知道是一回事,真的看到是另一回事,我呆呆的坐着,捉摸着要不要再砸一回。然后看到他走过来,脚步缓慢,踏踏实实的踩着桥面,走到我跟前。他俯下身,膝盖和一只手掌支着,以这种姿态凑在我两腿之间,另一只手攀到我的肩上。看着他的脸,我觉得迷惑,仿佛在不停陷落。
他仰起头,微微合上眼睛,嘴唇贴到我半张的嘴上。是个吻。
9
天明之后,我们回到了我的房子,大门敞着,马丹娜不在,我几乎没有注意到。我很累,一路上挂着小乔的肩,让他给拖回来,卸沙袋一样摆上床。我伸手揽他,拽住他衣服,再勾上他腰,拉着他躺到我旁边。他是愿意的,不然我根本摸不着他。
他缩在我的肩窝里,我用整个膀子压上去,牢牢搂住。一只手弯在他胸前,指尖传来的触感其实很迟钝,所以是漫无目的的摩娑着。偶尔略过一边的乳头,小小的一粒,摸的回数多了开始硬起来。小乔喘着气笑,不时缩一下,就那么躺着一点一点的解衣服,脱了上衣,然后扭动着脱裤子。
我打着模糊的哈欠,眼皮粘连起来,坚持着等他。他抱开我的胳膊,翻身侧过来,接着脱我的衣服。胸襟敞开,肚腹暴露在空气里,我醒了点,探头往下看他。他低着头,一颗毛绒绒的脑袋伏在我的肚子上,这么亲着有点痒,我绷了绷肚子,仰着头笑。他抬头看我,抿着嘴,把裤子拉链拉开,轻手往下脱。我那东西还是瘫软着,萎靡不振的耷拉在他的手里。我想起马丹娜滑腻的手掌,用各种频率撸着,准确干练。他不一样,他的手指细长,不轻不重的捉住,落在他的手心里更让我安心。
我展开腿,挪出中间的地方给他趴好,然后感觉到口腔包裹进去,很舒服。说不想是骗人的,然而我就是不直,他用了各种办法,捏的吹的舔的咬的,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我那东西还是没反应。我眯着眼睛笑,从眼皮的缝隙里看着他光溜溜的骑在我身上,瞪着我的下体,一脸犯难的样子。我伸手摸他的屁股,手指跟着顺进去,干净滑溜,他又做好准备了。我哈哈笑,这回事真是对不住他,我拉着他倒下来,胸口贴着胸口,就躺在我身上。一手揉着他的头发,一手拍他屁股。我说累了,真累了。
那是句假话,无论累还是不累,我都不行。我想要他,可我的身体还停留在对王队的思念里,不离不弃。
睡着前我一直想着王队,意识混沌着,里面有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宽高的架子,略有点薄。他微微弓着背,站在晚风里,像是长条的纸片。他看过来的脸煞白,斜着眉眼,嘴角咬住一根烟。我开始明白,这是前天夜里,最后一刻的王队。然而我分辨不出自己的立场,像是旁观着,又像是站在他的对面,凝望着他临死前的模样。
王队很少有这么阴狠的样子,他一直都是光鲜的,时刻都在得意洋洋的骂人。我迷恋他神情中的明亮,因此我从不关注外表之下的王队。也许这样的王队才是真实的,就像脱了壳的软体动物,僵硬的挣扎着。
“我不怕你。”王队最后说着。“我告诉你,你死了就是死了。死人管不着活人的事,这个世上冤死的多了!比你惨的多了!为什么?因为就该这样!人活着就这么回事!你为什么死?我告诉你,一点都不冤枉,是因为你活得不对,你碍着别人了。要是个死人都像你,早他妈乱套了,谁都别想活!我要是你,我谁都不怨,我只怨我自己!”
王队说话一直都是声比理大,气势汹汹的强调着,让人无从辩驳。我觉得他的逻辑有问题,他能这么说,是因为他没有冤死。我急切的想要跟他说明白,我朝他走过去,王队惊恐的向后退着,他带着枪,哆嗦着上了膛,背抵着铁架开枪。子弹就在眼跟前,飞速的穿梭而过,尽管不具有实体,我还是觉得被洞穿了,锐利的痛。我对王队很不满,他又拿枪冲着我,他心里从来就没有我。他射完所有的子弹,大声叫着,抱着头不停摇晃。他终于失去平衡,狠撞在铁架上,然后倒翻出去。
我伸手去拉他,猛然发现自己是在梦中,脚下一片虚空,手掌错过他的手臂,轻飘飘没有一点力气。于是什么都没能改变,只是目睹着他**的过程。我的视线中,他满面惊恐,缓缓的消弭在暗夜里。
即便是这样的王队,我依然恋恋不舍,我还没有真的上过他,他就这样死去了。
我睁开双眼,迟缓的拉回视线,眼睛里笼起了一层水雾,然后沿着侧脸滑落下来。我身上还伏着一个光溜溜的人,很可能就是他杀了我的爱人,想到这一切让我莫名的发抖。我收紧胳膊,用复苏的力气搂住他,托着他的屁股往身上蹭。小乔迷糊着抬头,揉着早已经揉乱的头发,看看我,再弯腰看看下面。我们对着眼咧嘴,复苏的不光是我的力气,想到王队,想到王队的死,都让我爱欲勃发春情涌动。我精神奕奕的直起来,狰狞的张扬着。
小乔张开腿,伸手往下摸。我捉住他的手腕,他要起身,我按着他肩膀不许。他就这样趴在我身上就好,什么都不用做。我从他的两腿间看着我昂扬的性器,这是对王队的敬意。
他是个说话算话的汉子,他死了之后,到现在也没有出现。
10
招远带回来的犯人叫周进,要查他的底其实很容易,特别是王队不在了。这是个前科累累的惯犯,六年前就因为猥亵未成年人被拘留过,受害人是男性,很难定案,有人出面就放了。去年年底发现童尸,追出来几年间连续的几起奸杀幼童,终于立案,给他下了通缉。
小朱帮我翻案宗,我趁他没看着,撬了王队的柜子,在抽屉的角落里摸出来一张照片。这是搜查周进老家的时候,我看见王队揣兜里的东西。上面的日期是六年前的,镜头取得很晃,像是在酒吧的卡座里,坐着的四个人三个都认识,周进、毕宗光、杜思南。
第四个人从周进这找不到联系,从某个时候开始,这些人跟他分道扬镳,抹掉了所有的关系。从毕宗光的人际圈里就很方便查到,张耀金,同样的干部子弟。他在一年前死了,绝症,省军医院开出的死亡证明,无疑是寿终正寝。
我有点恍惚,为什么他被放过,为什么这场杀戮姗姗来迟。
“怎么等这么多年?”我随口问着。小乔趴在我胸口,耳朵贴着我的心跳,他说话的方式很温柔,像是心疼的感觉。“你都忘了?”
还有什么忘了?我在过去的一天里回忆起无数的前尘旧事,时光错杂着,人物一点点清晰的浮现出来,如同穿过了脑海中深重的迷雾,而后云散天开。我知道它们中间存在着坚固的盲点,可那不是我能知道的部分,我是个活人,要怎么记得死人的事?我觉得头疼,然后伸手揉他的头。
“忘了就忘了吧。”小乔笑着说。
他一直都这么纵容我,我根本不觉得他会把我也算上,老葛说我是第七个,我不关心,问都不想问。剩下的问题还有一个,第五个人。那张照片的边沿有半个站着的人影,正往出走,脸也是侧着的。隐约觉得面熟,但是不能肯定是谁。“你知道吧?”我问小乔。“别想。”小乔两只手抱住我的脑袋,左右晃,要把里面的东西晃出来。“别想了。”
小乔头一回对我提要求,我乐意听,我笑呵呵的看着他。我其实真不记得他的样子,当年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脸没一片好皮,有青有肿,满是血糊。那时候我看过的现场还不多,我不像小朱那么能吐,也让血腥唬得发愣。我最先到的那个巷子,王队后来也去了,看我懵懵懂懂的,踢我去看着受害人到医院。我上了救护车,一路上缩着肩膀坐着,盯着他血肉模糊的脸。
我想起老葛说的话,他的眼睛发亮,亮得吓人。
我望着眼前的小乔,他长大了,不再是中学生的身板,眼睛很柔和,笑起来有颗小虎牙,这让他显得神情明亮。明明是个冤死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张脸。我仰着头亲他,从额头、眼睛、鼻子、面颊再到嘴巴,我用舌头滑过他的虎牙,我需要一而再的确认他就在这里,虚无的存在着。
受害人送到医院,不治身亡。结案报告里,我一个字一个字的敲上去,那时候已经熬了几天,眼睛充血,仿佛能看见血迹充塞在字里行间。
我开始想起医院的那道长廊,加护病房外面灰色的金属长椅,那椅子冷硬,坐的时间久了,腰酸背痛。病人还在危险期,不能问案,我本着新手的责任心,连续守着他。回忆起这些情形有些痛感,淋漓的,从指缝里生发出来。
第二天夜里,王队也过来了,给我提了吃的,犒劳式的拍我肩膀。我受宠若惊,谨慎的坐在他旁边,一察觉两条腿是贴在一起的,我就开始火烧火燎,从大腿窜到小腹。我克制的激动了几个钟头,终于累得睡过去,我往王队肩上倒,借着困劲搂住他肩膀,斜压着他。那天的王队出奇和善,我一心跟他亲热,根本没有想到他怎么会一个人过来。
我迷糊过去一阵,隐约觉得姿势不舒服,而且冷飕飕的。王队的体温偏高,我抱着他不会是这样,我大睁开眼,旁边果然没人,我折着腰趴在长椅上,快扭断了。我怀疑是做了场春梦,王队根本没过来,然后我就听到病房里响动,像是有人下死劲挣扎着。我撑着腰爬起来,撞开门往里冲,我看见王队,他站在病床旁边,握着枕头用力按下去。
那一刻的记忆显得混乱,无法准确的说出当时的情绪,或者就是一片空白。我扑过去拉他,王队就是有个头,真跟我动手根本打不过。他摔到一边去,我看着病床旁边拔下来的管子,一手揪一个,不知道怎么往原处接。我慌乱得要命,半天想起来按键叫护士,我刚伸手,就被抱住了。王队关了门,展开胳膊圈住我的腰,他的身体整个贴在我的背后,热乎乎的拥紧。
王队正抱着我,不论何时何地,这一事实都让我觉得手足酸软激动不已。我用最后的良知挣扎着,不够力气挣开。我张开嘴要喊,王队伸手堵住,他拖着我往地面倒,我们在水泥地面上翻滚着,他勒紧我,手指掐到我的嘴里,我用牙齿咬他。我仰躺在王队的身上,从他的指缝里尽力吸气,能听到他在我耳边骂娘,然后用哄骗的语气叫我,让我别动。
我瞪着眼,眼角痛得厉害,泪水自行堆积起来,一片模糊中隐隐约约能看到病床上的侧脸。他说不出话,连**都很困难,只是嘶哑的喘息着,而我就那么看着他,一点点被痛苦撕扯着死去。整个过程显得漫长,像是一场奇异的酷刑,有几次我都以为他不行了,他又挣扎着动了动。他是真的想活下去,他那么年轻,那么冤。
终于他还是死了,他睁开眼睛看着上方,慢慢停止了喘息。我有一种荒谬的感觉,他的面孔很安宁,也许是因为我希望如此,他终于解脱了,我这么安慰自己,而他看都不屑看我们一眼。不论过去多久,想起这些,都让我痛苦得无以名状。我抱紧小乔,我不知道我凭什么得到这样的救赎,我蹭着他的脸,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说不出来。
11
从火车上那一晚算起,过去的四个夜晚,一回死一个人。昨天也不例外,毕宗光在自己的浴室切开半个脖子,血浆喷射得四墙都是,他的身体折成奇怪的钝角,脸撞在镜子上,血迹从镜面均匀的流落下来,沿着洗手盆的弧形缓缓蓄满。
我不清楚我睡了多久,如果我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小乔,也许毕宗光不会就死。那没什么意义,不过是迟早的事,不得不说他罪有应得,然而看到他的死也全无快慰,例行公事一样。我站在猩红色的浴室外面,探头探脑的往里看,血腥熏得厉害。小朱一张脸蜡黄的跟草纸似的,这两天看的死人多,他也吐麻木了。
“他会自杀?树上结母猪他也不会自杀!走的夜路多,迟早撞鬼!”小朱嘟囔着,他底气很虚,毕竟前面还有一个王队,他敬畏着的王队前脚后脚死于非命,再不愿意,也会猜测他们是撞了同一个鬼。我嘿嘿笑。我想告诉他我认识个鬼,然后还是决定把这个秘密藏起来,不给别人知道。
我板着指头排布了一下几起死亡的具体进程,周进跳火车是在第一个深夜;杜思南的车被动手脚,是从招远回来的那个晚上,我在车库外面遇见小乔;第三天凌晨之前,王队坠楼;毕宗光的死亡时间初步推断出来,那个时刻我正抱着小乔沉沉入眠。我仿佛能看到他从我的怀里起身,出现在毕宗光的身后,镜子里映着他的脸,带着一种模糊不清的神情。我仿佛能看到他安静的出现在每一个现场,站在这些人的面前,目睹他们走向死亡。
没有罪恶,没有仇恨,也许这些年来他只是平静的等着,等着看到他们的结局。
我是第七个,想到这一点让我期待不已,我几乎顾不上伤心,毕竟很快就可以看到王队。无论如何判罚生前的罪行,我与他同罪。这是我爱王队的方式,它从头就错得离谱。
在一切开始的那个夜晚,罪恶还远远没有结束。小乔停止了呼吸,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王队交错的喘息,它们在一片死寂里放大,藏也藏不住,嘈杂得难以忍耐。王队抽着压在我身下的胳膊,想要站起来。他觉得完事了,可以走了。我怎么想怎么不对,我愤怒得无处发泄,只觉得不能就这么放他走了。我翻身压住他,他惊得乱动,仗着手长脚长把我往下推,我下了狠劲,扭住他的关节,骑在他身上卡住腿。
从高处俯视下来,王队显得孱弱,细长的眼睛张得很大,盯着我,哆嗦着眨眼。我伸手抚过他的额头,他本来就白,几缕头发散乱的贴着,颜色分明。他一头的汗,摸上去凉凉的,他是真的怕了。我捧住他的脸,低头吻他,想要告诉他我跟他在一起。他偏偏不听,硬着脖子要躲。于是我用力啃,他张嘴要骂,我叼住他的舌头,深吻下去。
在那个狭小的病房里,有人刚刚死去,仪器闪动着冰冷的光点。我们盘踞在积灰的水泥地面上,如果我直起身,余光里就能看见病床。这个格局异常无耻,同时也让我难以自制的亢奋。我扯开王队的裤子,他激烈的挣扎着,压着嗓子用脏话骂我,他不敢喊。我津津有味的看着他,这叫作茧自缚。我在拳头上哈气,他挣一下,我就揍他一下。
不只是王队,我也从未设想过这样的场景,它很古怪,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要知道,在我对王队的幻想里,进行的都很温柔。
事实是,我正高高的骑在王队身上,把他揍得不能动弹。那个夜晚的一切都显得荒谬,我来不及思索,凭着本能头也不回的堕落下去。我抓着王队的腿根,焦躁的往里送,我没什么经验,捅了几回都进不去。王队软瘫的躺着,疼得直哼,他两条腿抽着,说不出的可怜样子。我很泄气,我发现被我上的王队已经不像王队了,这是个难以挽回的矛盾,非常折磨人。
我俯身抱住王队,亲他的耳垂和嘴角,想要他不要怕。我说我不进去。性器依然不依不饶的竖立着,抵在王队光溜溜的腹股沟,我试着动了一下,他浑身绷得紧紧的。我抓住他的屁股,挺身蹭动着,匆匆的消磨掉自己的**。我想我是真的爱他,我用余光看着床上的死人,他们不同的遭遇再度让我觉得愤怒。然而那愤怒转瞬即逝,没有任何立场。
有人幸运,有人不幸,这其间的对比,根本不值一提。就像王队说的,因为就该这样,它们无所不在,早已经变得理所应当。
我拖着王队站起来,给他提好裤子,托着他肩膀打算扶他出去。天就要亮了,我明白了很多,也忘记了很多。我跟王队站在一起,并且打算一起走下去。“我告诉你,谁也不知道我过来过,要是爆出来也是你干的。”出门前王队恶声恶气的说着,他声音也哆嗦,有点外强中干。他知道他管不住我了,他也知道我跑不了了,我们栓在一根绳上,然后恨不得对方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