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纤细柔弱的手臂环在他肩膀上, 似安抚一般时不时轻拍两下。
江封盯着那只手臂看了会儿, 下颌紧咬喉头上下颤动, 然后深呼一口气,拉着余火在消毒室外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们等一会儿。”
这座疗养院余火如今已经很熟悉了, 自从江封第一次带他来过之后, 平均每隔一个星期两人都会过来探望戚女士。
三楼住得不止戚女士一个人,沿着明亮洁净的环形走廊往左右延伸, 两边一共有四十多间病房,此时许多间病房内都传来家属们喜极而泣的哭喊声,而且不时还有人从电梯或楼梯间内冲出来, 急不可耐地朝着自己的目的地狂奔而去。
这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空气中飘荡着消毒水的气味。余火不用放开五感刻意感知,就能体会到江封此时焦灼、狂喜、又掺杂着满腹疑虑和担忧的复杂心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江封的右手与他十指相扣,掌心的热度熨帖而温暖: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这里陪你一起承担。
江封看着他温柔沉静的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控制不住快速抖动的双腿双脚终于停了下来。指尖摩挲着余火无名指上的戒指转了半圈,然后握住他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亲:“你早就计划好了今晚要公开恋情?”
这戒指余火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系着银链子戴在脖子上的,今晚提前取下来戴在手上,还特意选了搭配手套的服装加以掩饰,说不是早有预谋他可不信。
余火老实点头:“嗯,今晚这个时机正好。”继金牛奖之后再一次被提名影帝,不管是从实力还是作品热度而言他都有了坦呈自我的底气。玉龙奖媒体云集观众聚焦,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的时候。他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没能拿到影帝的话,那就在颁奖典礼之后召开发布会进行公布,好在天遂人愿,他既拿到了影帝大奖,又能在领奖台上堂堂正正感谢自己的爱人。
江封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握住他的手又亲了两口:“梅琴知道吗?”
“知道的,我提前跟梅经纪商量过了。”他是娱乐圈内备受瞩目的公众人物,以他目前的热度,这么大的事情会带来怎样的舆论狂潮可想而知,他可不敢把梅琴蒙在鼓里到时候打自己人一个措手不及。
就像梅琴第一次见面时告诉他的,有什么决定提前说,公司才能做好万全的应对准备。也正因为对于他今晚的举动早有预料,整个晨西的公关部都在公司里随时待命,实时观察舆论动向,一步步引导网友们发现他和江封恋情发展的线索,解开保镖哥哥和娃娃脸合照等谜底,将整个恋情公开事件的正面效应最大化。
两人低声聊天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家属们赶到了疗养院,大概是体谅家属们的心情、给予他们和病人单独相处的空间,没按铃之前医生们都待在办公室里没有出现。半晌后见到有位护士从身前经过,江封立刻站起来询问:“请问一下,现在进病房不需要更换无菌服了吗?”
因为疗养院里的病人情况特殊,全都被虫族的神经毒素破坏了免疫系统,所以平时想要探望得经过繁琐的消毒程序并更换无菌服,可他刚才看见江慎穿的仍是他自己的衣服。
“不需要的,”护士脸上带笑:“目前已经找到了分解神经毒素的方法,病人只要苏醒后都能恢复一部分免疫力,想要进去探望只要在消毒室里进行一次体外的雾化消毒就行。”
江封点头道过谢,而他母亲所在的病房内,江慎的哭声终于慢慢低了下去。
江封牵住余火的手,“咱们进去吧。”然后拧开门把手走进了消毒室。
体外消毒过程很快,弥漫在眼前的雾气缓缓消失,只在衣服上留下一层浅淡的消毒水味。
穿过消毒室,江封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江慎眼眶通红坐在病床边上,一位面容秀美的长发女子听见动静转过身,只稍稍怔了一瞬,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便一点点绽出光来:“……封封?”
江封浑身紧绷,鼻翼快速开阖扇动,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竭力控制体内汹涌的情感,可到底忍不住眼眶红了一圈,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妈”,然后几步跨过去单膝跪在地上,和江慎之前一般的姿势将女子紧紧抱住。
“乖,妈妈在这儿呢,妈妈醒过来了,来,让妈妈好好看看,”戚女士笑中带泪,眼泪如滚珠似的落下来,柔软温暖的手掌抚摸着江封的头顶,指尖顺着他的眉眼仔细描摹:“哎呀,我们家封封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人们对于母亲总是有着先天x_ing的依赖和浓重的情感,在母亲面前,所有的强硬和防备不自觉尽数卸下,露出内里最柔软的部分。江封十多年枪林弹雨生死一线里闯过来,从没喊过半句累叫过半句苦,此时却觉得一股情绪在胸腔里四处窜动无处可逃,最后只能顺着眼角的s-hi意发泄出来。
戚女士心疼极了,仍如许多年前哄孩子一般的温柔口吻:“不哭,不哭不哭,妈妈都好了,真的,以后再也不会只顾自己睡觉丢下你一个人了好不好?乖,”她抬头看向余火:“你还没给妈妈介绍介绍这位英俊的朋友呢。”
快三十的大男人埋在妈妈怀里掉眼泪,即便是情难自禁,缓过劲之后还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丢人。江封偷偷在脸上抹了两把,站起身将余火牵过来:“妈,这位是余火,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们已经订婚了。”
“快过来快过来,”戚女士眼睛一亮,笑得越发温柔,将余火拉到床边坐下:“你果然就是余火,我其实早就认识你了,我昏睡的时候虽然不能说不能动,但偶尔能听见外界的声音,你跟封封第一次来看我的时候我就听见你们说的话了,今天终于将声音和真人对了起来。我记得那时候封封介绍你还是男朋友,如今都已经成为未婚夫了,我真为你们俩感到高兴。我能叫你火火吗?”
“当然,”虽然早就见过了江老爷子和江先生等人,但严格算来此时才是真正的见家长,余火双腿并直坐得笔挺,活像是等候首长检阅的新兵:“伯母你想怎么叫都可以的。”
“伯母?”戚女士带着几分狡黠和淘气眨了眨眼睛,“你和和封封都已经订婚了,是不是应该改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