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呀!”寄声嘴皮子一掀,那语气里就藏着一股滔滔不绝的架势。
张潮为了抓紧时间,直接手臂一横捂住了他的嘴,言简意赅地说:“大人,出事了。木匠的妻子失踪了,家中被人翻了个遍,她手里肯定有什么东西,但是我们去晚了。”
李意阑表情没什么变化,堪称平静地说:“我知道了,你们辛苦了,坐会儿吧,我们等等看。”
寄声扒掉了张潮的臭手:“等啥子?”
李意阑回头去顾他的风筝:“等你捕头姐的消息。”
寄声的第一反应就是:“姐姐不是回崇平去了吗?”
“没有,你看,你们不是被人盯上了吗?”李意阑头也不回地说,“所以我昨晚请她帮忙,悄悄地去找木匠的妻子了。”
寄声霎时反应过来,今日这短短的一天之内,可能就至少有三拨人去了乐垦村的农妇家。
因为以王锦官的作风,她如果要偷偷翻别人的家,就会翻得谁也看不出来,所以那种打劫过后的翻找样,肯定是第三班人马的杰作。
六个人说是在等,可实际却又cao劳上了。
四方交流完见闻和所得,天色便隐隐昏暗了,六人去粮厅用完饭,出来时看见灯影里似乎有飞絮飘摇,定睛一看却是落起了雪。
空气里洋溢着一抹清新的冷氛,这是今年入冬以后,李意阑见过的第一场雪,他站在回廊下,也挡不住北风卷来雪沫扑面,冰冰凉的一点触感,让人感觉头脑似乎都清醒了一些。
所谓瑞雪兆丰年,他袖着手想道,这应该是一个好兆头吧。
一炷香后,王锦官静悄悄地回来了。
她带回了一个长约一寸半的异人形木雕,有着三只眼睛和四条胳膊,他们人多力量大,讨论出了这是一个s-hi婆神像木雕,但具体是干什么用的,却没人答的不上来。
东西是王锦官弄来的,大家眼巴巴地去看她,却被无情地泼了盆冷水。
“崔氏说,这东西是这个月初,木匠托行商带给她的,当时就用Cao纸裹着,让她放着,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知道。”
每次遇到这种陌生的东西,李意阑就会想起知辛,加上这次又是佛雕,他觉得知辛肯定知道,因此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却特别希望立刻见到大师。
然而天时不利,半时辰的酝酿使得雪势越下越猛,瓦上已然是白茫茫一片,大雪时行路不便,李意阑看向院子里,心想大师今晚,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谁知这念头刚落地,院子入口的影壁角上就飘出了一截白色的袈裟。
有人言出必行,风雨如晦也能如约而至。
第29章 回报
李意阑暗爽归暗爽,但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迅速将知辛迎进了正厅。
看到那尊纤巧的s-hi婆像后,知辛的反应跟其他人都不同,他谦卑地鞠了一躬之后才用双手将它捧起来。
作为教门中人,因胸中相关的见闻丰富,知辛看出来的东西也确实要比在座的诸位要多一些。
他轻柔地将手里的木雕转了一圈,细细打量完才说:“这是一尊林伽造像,s-hi婆作为梵派的三大主神之一,在民间流有好几种不同的形象,林伽是其中的一种。林伽在梵语里的意思是*殖器,因此林伽相的s-hi婆神,象征的是雄伟和再生。”
寄声一看就不是个好学生,闻言就叹为观止地倒向李意阑,去跟他六哥窃窃私语:“当年将别人打到逃跑,现在又送个什么象征雄伟的玩意儿,你说这木匠该不会是孤独寂寞久了,想要跟他婆娘和好了生个娃吧?”
李意阑:“……”
他忙着听大师说话,没心思理寄声,于是用一个“就你话多”的眼神将跟班打发了。
寄声跟他话不投机,但又觉得自己的猜想才是人间正道,木匠那小九九,跟李意阑一大把年纪了还不肯成婚,他老娘急得将供奉的佛祖都换成送子观音一样,借物咏志,这不就是!
寄声不甘自己的正解就此埋没,墙头Cao似的倒向另一边,祸害王敬元去了。
正好道士也没耐心听和尚念经,当即跟寄声一拍即合,话题歪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说起了他云游的时候见过一尊露天佛,那叫一个大啊……
不过除了这两个不那么靠谱的,其他人都听得还算专注。
知辛在两人的耳语声里继续说:“不过这佛像雕得有点问题,它不完整。正统的s-hi婆像四只手满抓满取,分别拿着三叉戟、斧头、手鼓和木奉棍,这尊虽小,可也没有小到不可雕的地步,但诸位请看,它的手上不仅什么也没拿,手势也很奇怪。”
“按理说抓取的时候,手势应该是虚握成拳,但这木雕的手只作微勾,这样是握不住东西的。可若是将此意解做托举,也不可行,因为下面两只手的掌心是向下的,为何雕成这四不像的模样我也想不通,我能看出的也就是这些了。”
语毕他将木雕放回了桌上,根据实事求是的原则,没做任何猜想。
李意阑将木雕拿起来,边在指尖转圈变边设想道:“有没有可能是木匠对神像不了解,不知道s-hi婆手上本来拿着东西呢?”
江秋萍点头表示附议。
知辛朝李意阑的方向欠了下身,伸手指道:“不,他很了解,请看。”
“s-hi婆的形象独树一帜,和佛家其他诸神的外观都不太一样,它身上有着很多独有的特征,比如这头顶的恒河弯月、眉间的第三只眼、骷髅项链、左臂缠的蛇、腰间围的虎皮等等,这些细节木雕上尚且一应俱全,唯独缺了最能区分诸神的法器,这说不通。”
李意阑沉吟道:“那木匠是不是想通过这些缺失的部分,来提醒我们什么呢?大师,三叉戟、斧头、手鼓和木奉棍,在贵法门中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知辛眼神虚化地想了想,回过神后却摇了下头。
江秋萍又说:“那缺了法器的神,有什么说法吗?”
知辛:“孤陋寡闻,未曾听说。”
有关于的木雕的讨论就止步于此了,李意阑不甘心一无所获,将它用布包起来塞进了袖笼,准备稍后回去再研究研究。
既然此路不通,他们只好往别处探索,李意阑去看王敬元,议题很快就变成了玄学问题。
“让风筝上出现骨头架子的形状再消失的办法我倒是想到了一个,”王敬元伸出一条胳膊说,“但也就是风筝在地上的时候行得通,它飞到天上我就没辙了,毕竟我的手也就这么长。”
李意阑不想放过任何可能x_ing,问道:“什么办法?你说来大家听一听,涨个见识也行。”
王敬元傍晚试验的东西就放在正厅里,他觉得自己说半天这些人可能也听不懂,干脆让他们稍等,跑出去拿了些家伙回来,一边说一边演示。
“这是碱水,这是白醋水,这个呢是姜黄水,而这是我之前用碱水画过的风筝,你们看,现在上面什么也没有。”
道士说着就将手伸进了装着姜黄水的碗,动作飞快地沾了一手水,然后在空白的风筝布上一抹,霎时一具手掌长的简笔骷髅骨架轮廓就在他的拂动下出现了。
吴金惊得“哟呵”了一声,没想到这个骗子还真是有两把诈人的刷子。
寄声好奇地坐直了身体,兴致勃勃地说:“那你再要怎么让它消失呢?”
王敬元自得一笑,将手伸进白醋水的碗里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动作,说来也是让人不解,他就这么摸来抹去,那图形就真的出现又消失了。
别人都在大开眼界,江秋萍兴奋得两眼发亮,连王锦官都目不转睛,只有李意阑在开小差,在大家伙的惊叹中瞥了知辛一眼。
道士自有他值得被褒奖的长处,可要不是大师慧眼如炬,他们今晚几乎不可能有这道眼福。
功不可没的知辛倒是没察觉到有人在偷看他,正专注地揪着脖子看王敬元表演所谓的“神迹”。
寄声觉得好玩,挤过去也学道士的动作蘸碱水抹布,可这次布上却出乎意料的没有骨架,只有一片分布得还算均匀的浅锈色。
寄声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还以为是自己的水沾得不够,他又来了一次,结果布上仍然还是那片锈色,寄声“嘿”了一声,眯着眼睛去斜视道士:“王老哥,你是不留手了?”
王敬元哈哈大笑,蹬鼻子上脸地振臂一挥道:“我就说是法力使然,可是你们都不信。”
李意阑跟没听见这句一样,自顾自地说:“这当中原理是什么?”
王敬元面对他的时候要比寄声正经一点,老实地答道:“回大人,应该是老祖宗的生活智慧……吧。”
这回答牛头不对马嘴,知辛都听得眯了下眼皮,觉得道士的太极打得比自己还有水平。
花钱请他回来是帮忙的,要是帮不上忙就不要他了,李意阑掂量道:“我觉得这个答案,好像不值十两银子。”
王敬元有点财迷,立刻夹紧了尾巴,好好做人地坦白道:“其实我也是偶然看见一个老神婆这么弄,才知道碱水和姜黄水合在一起会变色。后来我又偶然发现,再加入白醋颜色会消失,再加入碱水又会变色。至于它的原理是什么,我这人没读过二两书,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这话他说的苦哈哈,看起来真有种掏心窝的感觉,李意阑点了下头,不吭声地琢磨起来。
王敬元说是能反复变色,那骷髅轮廓虽然只能出现一次,但跟轮廓相同的颜色却还留有陈迹。假设风筝案用的是这个法子,那么证物房里的那架大风筝上,应该也是能够试出颜色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