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后来他说要给我的好东西,到底没有瞧成。
如今,在蛮荒之境此地,见着谢容的那一刻,我便什么都记了起来。若无那场仙魔大战,或许我与他仍旧逍遥天地间,是十分快慰肆意的。不是神仙眷侣,却胜似。天帝召我们回去时,我与谢容正欲往蛮荒之境探个究竟。
接到急令,来不及多想,只愿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谢容道:“我正是瞧着此地古怪,想不到魔军速度如此快。”
我那时颇有些忧心:“届时你自己当心。”
万枪不长眼,你一个文质彬彬的,被人打了去也不晓得。这实在不怪我,我与谢容相识这么多年,又没动过武,哪里晓得他打起人来颇为凶残的。
谢容怔了一下,似乎要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忍不住笑了笑,说好。
后来他一人敌军一千,我便不说了。
着实令人目瞪口呆。
他那时于万千敌军中分出心神来照顾我,见我无恙,还能笑一下。鬓发蓬乱,金甲照人,笑起来,却像锋火淬就中徐徐盛开的一朵青莲。
如同他此刻的模样。
红色的是天,黑色的是地。
谢容干干净净坐在那里。
我只在瞧见他那一刻怔忡了一下,便同往常一样,与他招呼:“你可叫我好找。我就差将天翻了过来。”视心中翻腾的记忆于无物,只小心地绕过地上那些突出的荆条,走到他身边坐下,欲揽上他肩头。
谢容稍稍让了一下。
我手一僵。
“宋城的事都处理好了?”他问我。
我道:“对。所以就迫不及待来寻你。你要走也不与我说一声。”
谢容笑道:“我同你说过了,可惜你喝得太醉,自己忘记了。”
“啊,是我不对。”我忽而有些哽咽,一时没控制住,连忙转过脸去,“是我……我总是喝太多,记x_ing不好。自己忘记了,还怪你。”
明明才分开没多久,但在刹那间涌上的一千六百年记忆的趋使下,我觉得我与他,似乎很久不见了。我们分别的前一面,到底是在宋城的晚上,还是更早之前的战场上。
想控制的情绪到底没能控制住。
谢容白皙的腕间游走的黑气令我情难自控。这分明是魔气入体的模样。
他看着我,言语间很温和:“我又没怪你。你哭什么。”
“没有,风沙迷了眼。”我摸了摸脸,而后道,“同我走吧。武曲说给我们留了酒,待你同去醉上一场。”
谢容淡淡嗯了一声,忽而一皱眉,似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我见状连忙扶上去,却见他眸子蓦然一睁,猩红一闪而过,过得片刻,才逐渐恢复成淡金色。
“这酒,怕是只得你们喝了。”谢容站起身来,望着这通天树。
单看这棵树,是十分葱翠的模样,像极了天上。一点也令人想不到此处是哪。
“这些年,每每看这棵树,我就觉得还在住习惯的地方。”
谢容看着我,是我一向喜欢的样子。他说:“你别这样看我。像……”斟酌许久,到底没说。像极了孤苦的模样。
我看着他摸上我的脸,眼中是淡淡的情愫:“我多少次希望你能来。又想着算了。”
“叫你来这里受苦,我哪里舍得。”
“情愿你把一切忘记光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把之前断的更给补上啦。是真心爱你们啊【嘤。
至于明天,缘更【日万真的是,除了脂肪啥都消耗。
第59章 菩提无忧(七)
分别本当苦,却叫他说得这样轻描淡写,此中情真意切,几乎令人落下泪来。我一声谢容尚未动情出口,却见他忽然抬眼,狡黠一笑:“你当我会这样说罢。”
我:“……”
就算知道他向来是这种脾气,这转脸也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谢容叹气一声,掸了掸自己的衣裳:“我素日听过的故事,大多是这个走向的。似乎总要有一个人隐忍吞声凄凄切切才算一桩美谈。”
我接口说:“这当然是别人。”
“不错。”谢容点头应道,“我曾经说过,说什么天意弄人,被迫分开那是他们没本事。”
“例如我就从来觉得,没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谢容淡淡一笑,眼光流转间,不见分毫凄婉,却无端端带了股肃杀之气。“白白在这呆了九百年,整日受魔气侵蚀之困扰,为的难道就是要让你忘记我?”
这绝对是不甘心的。
仙人岁月几与天齐,要用余生尝尽相思,也未免太过了。
我很肯定:“当然不是。”
“就算没人告诉我。早晚有一天,我也会想起来。”
我摸摸他的手腕,有些心疼:“可是你早前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一想到你长久以来一直在这受苦。就觉得自己这九百年来……十分对不住。”
想到昨晚还同谢容说的好好的,他日此间事了,一定要同他再去西亭河边,放一回灯。两人同放一盏灯,就是同心一体的缘份了。这在凡间,就是定情的意思。我想告诉谢容,不管他是一棵Cao,还是菩提道人,亦或是许青。我都很喜欢,瞧见第一面就喜欢。
可我却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九百年。
谢容方才还神色冷淡,听我这样说,眸中却泛上暖色:“有一句话,我总归是没骗你的。”
情愿他去人间相寻,也不想反过来陪着在这受苦。
“你不要顽固不化。”大约是见我沉默不语,谢容笑道,“我骗你的,哪有那么惨。只不过换了个住的地方而已。再说了,我不是常来见你?”
“你一会说骗,一会说没骗。真不知道到底哪句是假。”
我摇头,知道他这是在开解我。但这几句话,倒是令我灵台忽然清明,想通了许多事情:“你先前一直用的分神化身术?”
他嗯了一声。
怪不得。我开始就觉得奇怪,既然谢容身在此地,这之前数百年,我见到的到底是谁。也难怪天庭中人甚少提他,更不大与我提起。这般想来,他出现在人前的次数,确实不多。
我想起自认为头一回见他的那次。
“那回蟠桃盛宴,确实是你?”
“是我。我想见你,便来了。”
这么一桩事被他说来,就像家常便饭一般,十分寻常。
“天帝竟然……”
我话没说完,谢容却仿佛知道我要说什么一般,极其随意道:“我想来,便来。”他嘴角噙笑,“当年若非我……现下天上谁作主不一定。我为此付出这许多,如今不过想见见你,他有什么立场阻止,又拦得住我什么。”
随后他看向我:“怎么了?你不高兴?”
“不是。”我收敛下心中情绪,只说,“就是担心你。”
如此看来,谢容岂非用了许多次分神化身术。
该说他仙力已浑厚至此,还是不知死活。只是,从前他便是天上武仙第一人,如今一千多年过去,修为愈加深不可测,不是我能窥探的了。
听到我说担心,他便笑了:“你不必惊慌。这九百年来,除却一个人寂寞无聊了一些,于修行一事,我却从未怠慢。”
而后有些疑惑:“文昌?”
我刹时回神。
他说到过去,我便想起,只说要来寻他,亲口问他,结果见了人,却只顾着对方好不好,将这些个疑惑抛到了九霄云外。当年到底出了何事,竟要他独自前来此地,一呆就是这许久。若是他负天命前来,言语中却又有怨怼。
又思及方才似眼花所见,我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不显,只笑道:“菩提子乃天上第一武仙,能于大军之前以一敌千,自然令人佩服的。”
随后试探道:“那,你几时与我走。”
谢容定定看着我,眼中尽是一些我读不懂的意思。他没有马上回答我,却只说:“你非要我与你走,不愿意留下来么?”
我立马道:“不是。你若不想走,我不勉强。”只是这里终非我族所栖之地,长留此处于此身无益,又有何留恋呢。
听我这样表态,谢容的脸上才高兴一些,挽上我的胳膊道:“嗯。走也不必急于一时。明日再说吧。我与你讲讲此地见闻?”
所触他的肌肤冰凉滑腻,我低头看了一眼,点点头,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