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不会法术的小山神为了不饿肚子只好去偷山下人家的蔬菜,他的原则是不偷荤菜,可是有天他捡到一只小白狼,只好去偷了荤菜喂他,喂养着喂养着小白狼长大了,被族里的狼带了回去,最后把小山神吃干抹净了。那只爬的慢吞吞的水神也是个萌物~
第 1 章
沂山下沂水旁,李家村。
正是晌午日头正暖,家家户户屋顶上冒起炊烟屡屡。
村头李老奶奶刚做好中饭,小脚一步一颠得端着一盘菜往堂屋走。大儿子儿媳妇二儿子儿媳妇刚从地里干活回来,再加上四五个孙子孙女,人多做的菜也多。
李老奶奶前脚刚一迈出门槛,灶房那口大黑锅挨着的被烟熏得焦黑一片的土墙上,噌得冒出一个脑袋。
这个脑袋猛一低,眼前赫然一口深不见底的大黑锅,脑袋讪讪一笑,道错了错了,遂缩回去,一眨眼儿的功夫,从灶房另一边墙上走出一个人来。廿五六的样子,白净脸庞,书生打扮,一身洗得快成白色的衣服。
这人溜到灶旁,一只眼睛盯着房门口,另一只瞄了一圈李老奶奶还没来得及端走的饭菜。“跐溜”一声吸回去口水,袖子一扫,刚蒸好垒成的发面馒头小山顿时变成了平顶。这人又拿出一个豁了不少口的大碗,从每盘里挑了点扔进去,都是素的,满了之后满碗绿油油,倒是好看,可怜儿的这人端着一大碗菜穿墙走前含泪看了那一盆鸡肉,眼珠子差点留在灶房里。
没错,这一位穿墙偷吃的的就是当地的土地神兼沂山山神——楚鸿儒小神仙。
看小神仙的名字,也知道当初爹娘对他是抱着多么大的期望。于是,当年,背负着父母大人殷切期许和整个家族盼望的楚鸿儒踏上了进京赶考的漫漫征程。路过沂山,和书童在山上的破庙停留过夜。
山林野地,风雨破庙,放在说书人和各种奇文异志里合该是个多么容易出现美丽女鬼夜诱书生的地方,但两人在庙里干坐半晌,艳鬼没遇见,倒听见轰隆一声,经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山塌了。小破庙被埋了个深不见顶。
两人一路被黑白无常拘着送到阎王面前,阎王翻翻生死薄,看到楚鸿儒本该飞黄腾达大富大贵儿孙满堂寿终正寝的命格,不由心中大皱眉头,沂山上翻云弄雨搞得山石滑坡的不管是谁,得先把楚鸿儒这儿安顿好了。
阎王沉吟翻弄簿册半天,道念楚鸿儒自小没犯甚恶事,祖上又积德,正好沂山缺个山神土地,你先去顶着吧。而跟着楚鸿儒的小书童,被许了个来世的好人家,跟着鬼差投胎去了。
以仙格平衡一下他原本太过耀眼的命格,阎王暗中愁得不知道拔了多少根胡子才想出来这个办法。
阎王是太过忧虑疏忽了,楚鸿儒是高兴的忘了问了,待到走马上任才想起来阎王只许了仙格给他,忘了教他仙术。
被赋了仙命又送回到山上那个已经被村民修葺一新的破庙处的楚小神仙,看看美丽的夕阳,摸摸肚子,很困惑为什么自己都是神仙了也会觉得饿。
在破庙里住了一夜,忍了一宿,到了第二天,肚子叫得愈发不像样了。
大概神仙也是分会不会饿的吧,小神仙两眼昏花得盯着庙里观音面前的空无一物的供桌,抖擞精神,脑袋里想着各种吃食,大吼一声:“变!”
菩萨继续微笑,供桌上还是空无一物。
楚小神仙颤颤巍巍着长身而起,连吼几声:“变变变!”
……
楚小神仙绝望了。
无法,只好空着肚皮一步一步走下山去讨吃的。
晚上在破庙睡觉,饿了就去山下要饭。
楚小神仙深刻地觉得自己这神仙做的还不如做人。自己绝对是神仙里面过的最落魄了。
在李家村半数的人都救济过小神仙之后,再也没有人给小神仙开门了。
楚小神仙伤心得回到山上,吃了三天野果,吃到一低头嗓子里就能冒出酸水后,小神仙内心开始剧烈挣扎。
挣扎的结果是,小神仙正式开始了作为山神土地偷本土地百姓饭吃的生活。
楚小神仙当上神仙已经过了一百多年,这期间,他从村头偷到村尾,期间隔上两天就换换口味上山摘摘果子。
这其中深层次的原因还是作为一个(即使死了的)读书人,实在是拉不下脸来每餐都去村里偷,就连小神仙唯一会的法术——穿墙术,也是实在脸皮薄怕被抓住才逼迫自己练成的。
至于凭空变出饭菜的法术,每次去偷吃的之前楚小神仙都要对着菩萨的供桌试一次,但是一百多年了,供桌永远是空的,小神仙饿了还是要或偷或摘自己解决。
楚小神仙有自己的坚持,偷菜偷馒头绝对不偷肉,神仙这种听上去就如此空灵的物种怎么会吃这种俗物呢。既然自己当神仙已经当得这么凄惨了,楚小神仙相信再吃肉的话,自己绝对会被从沂山上踢下来,尘归尘土归土就这么去了。(他倒是没想过蔬菜也有用猪油炒的--|||)
第 2 章
楚小神仙揣着一袖子馒头端着一碗菜,鬼鬼祟祟地窜出李家。这时正是晌午吃饭的点,小道上只有几个坐在自家门口晒太阳的老汉。
村里的人都是熟脸面,楚小神仙不敢公然端着碗走过去,于是走两步穿过墙进了一家姓王的家里的后院。
院里没人,想是这家人都在吃饭。小神仙往柴火堆上一坐,把碗放在膝上,掏出馒头,再随便掰了两根细点的柴火枝当筷子,狼吞虎咽得往嘴里塞东西。
正塞着,前面屋里的声音逐渐大起来,一个孩子嗷嚎得撕天裂的哭喊声响起,楚小神仙鼓着被塞得满满的腮帮子,吓得眼珠子乱转。艰难地咽下那口饭菜,小神仙从柴火堆上三两下爬到屋顶,往前门院里看,王家小虎子怀里抱了个什么东西满院子撒开腿跑,他爹正气急败坏得在后面追。
楚小神仙想起前几天在山上确实碰见过小虎子去捡柴禾,走的时候怀里就抱了什么东西,露在外面的两个白色尖尖小耳朵迎风微微颤抖着。
结合他爹边追变边变得气急败坏得怒吼,楚小神仙听明白了,小虎子捡了只小狼崽,当成小狗养了几天后,他爹外出打猎回来了,见到院里有只狼崽在优哉游哉地晒太阳当然怒不可遏,让赶快把那东西扔回去。狼这东西跟狗不一样,是养不熟的。
在山里打猎打了快半辈子的王老爹没少跟狼打过交道,想起狼的凶残和狡猾,再看看仍然满院子乱窜的小虎子,停下从墙边拿了根长竹竿,朝小虎子吼,看打不死你。
终于在王老爹的威逼利诱下,小虎子把小狼崽又抱到捡来时的地方放下,一步三回头的抹泪回村子了。跟着上来的楚小神仙远远看了一眼积雪中的那一团白毛,喃喃道着万物各有命虽然我是山神但是山神也不能违背万物的道理不能掺和人界的事天地自有其规律生生死死都是注定的而且我真的连自己天天都吃不饱饭更不要说养你了啊啊啊回到了小破庙。
一下午心神不宁,晚上睡在供桌下,小神仙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见那个在雪中簌簌发抖的白团,还有那对尖尖的小耳朵。辗转反侧到了半夜,楚小神仙决定还是去看看,虽然没准已经冻死了,没准已经让别的动物叼走了,还没准已经被它妈妈寻回去了,但是楚小神仙不看一眼觉得今夜是别想睡了。
今晚月色不错,但找到那白团还是花了不少力气。蹲下看着已经缩着一动不动的小狼崽,楚小神仙伸手摸摸,居然还是有点热乎气的,心中的罪恶感顿时消失大半,他两手把小狼崽挖出来,打着哆嗦把它放进怀里暖着,一路跟揣着宝贝似地小心翼翼得回到了破庙。
第二天早晨,楚小神仙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觉得鼻尖和嘴上毛毛的,一惊之下睁开眼睛,对上一对大大的碧色眼珠,两只尖尖的小耳朵一耸一耸的,还有那个到处嗅个不停的湿漉漉的鼻子。楚小神仙觉得自己头已经开始疼了。
白团儿看来刚出生不久,站都还站不稳,就摇摇晃晃地在屋子里乱爬乱撞,这次蹭蹭那里蹭蹭,小神仙中午拿着偷到的菜回来,差点没有认出那团白毛儿,白团儿俨然已经变成了黑团儿。
小神仙拍拍它的头,拍起好大一蓬灰。白团儿眯起眼睛,拿头往他手里钻,柔软细腻的绒毛的触感,让楚小神仙心里油然萌生一种莫名的满足和成就感。
小神仙咧着嘴从袖子里掏出还冒着热气的馒头掰了两小口,笑着咧着嘴送到白团儿嘴前面。白团黑黑的小鼻尖轻轻抽动两下,眼睛瞅都不瞅馒头一眼,两只大眼睛泪汪汪得继续看着楚小神仙,小尾巴摇一下,又摇一下。小神仙满脸黑线地把两口馒头塞进自己嘴里,又仔细从碗里挑出来两片最绿的菜叶儿,掐着菜叶梗送到白团儿嘴边。似是被菜叶儿上蘸着的油腥味儿吸引了,白团儿使劲抽了两下鼻子。楚小神仙开心得看着小狼崽咬住一片菜叶儿使劲一撕,然后……吐出来了,接着用大大的碧色的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楚小神仙。
小神仙忧郁得抱起白团儿拍拍它身上的灰揣进怀里,走出小破庙。
前面讲过了,楚小神仙不好意思三天两头去偷菜,所以经常进山去摘果子吃,但是冬天没有树上没有果子怎么办呢,于是小神仙每年都在秋天山上各个地方挖几个洞,把果子屯起来,每年除了被松鼠之类偷偷找出来吃掉的和自己忘了埋在哪里的,大约还能剩下一半。
楚小神仙来到其中一处前,折了跟比较粗的树枝开始挖起来。还好这个坑没有被松鼠偷过,小神仙拿起一个坚果,拨开外壳讨好地送到白团儿眼前。
结果当然铩羽而归。
楚小神仙用衣服前襟兜着一推果子,路上不停试着喂白团儿,自己也吃了不少试着引诱那团白毛,结果回到小破庙,小神仙饱了,白团儿眯起眼睛打起盹再也不想看他了。
第 3 章
傍晚,小神仙去偷饭前摸了摸白团儿瘪瘪的肚子,叹了口气把它揣怀里,下山了。
今天楚小神仙挑中的是李二家。李二家世世代代都是屠子,到李二这代,每天猪肉卖不完剩下的边角料都被李二老婆拿来下了菜,顿顿吃肥肉,所以李二家老老小小从上到下都长着一身看到就使人望而却步的肥膘。小神仙一开始要饭被打出来过一次,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小神仙已经几十年年不敢打从这边走过了。但是白团儿再不吃点东西,估计就真饿成一张皮了。
小神仙咬咬牙,看着李二家灶房顶上的烟一停,等了片刻功夫,硬着头皮穿了进去。灶房里没人,楚小神仙从怀里把白团儿掏出来,抱着挨个在每盘菜上闻过去。
整个灶房里弥漫着肉香,白团儿眼睛蓦然开始放光,闻到一盘带肉的就不肯动了,四爪乱挠要挣扎着企图栽进盘子里。楚小神仙从屋里翻来一张油纸,捡了两块肉,低头一看怀中的白团儿已经从衣襟前离得最近的盘子里捞了一块肉开吃了。
小神仙得了手,心里碎碎念着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各路菩萨各路神仙这肉不是我要偷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叽里呱啦叽里呱啦,飞也似的逃回破庙。
正暗自惆怅将来该怎么办的楚小神仙思考中一低头,白团儿正叼着肉在油纸上打滚,肉汁粘的身上到处都是。
楚小神仙觉得自己真是栽了,但是这种甘心被宰的滋味儿,好像也不错呢。
从这天起,小神仙开始了每天偷饭偷菜又偷肉的日子。兢兢业业,尽职尽责,范围已经不敢再仅局限于李家村了,从上个月开始,楚小神仙就开始每天多走半个时辰到比李家村更远点的王家村偷吃的了。
每每看到白团儿吃饱了就开始滚来滚去滚去滚来,还不时得扯着着小神仙的衣服爬到他怀里舔舔小神仙的手,蹭两下然后叼起小神仙的衣角盖到自己身上就倒头开始打盹。楚小神仙一边在心里默默纠结,喂喂你可是狼啊,不要被人当狗养了两天就真觉得自己是条狗了喂,一边眯上眼睛体味享受着当父母的成就感。
白团儿长势良好,每天最喜欢的事就是早晨小神仙还在睡觉的时候用没牙的嘴去咬小神仙的鼻子。楚小神仙每每被咬醒,看着小狼崽嘴里正在往外拱的乳牙都很忧郁。终于有一天,小神仙的鼻子被咬破皮儿出血了。
除了得出神仙果然也是会流血的结论之外,白团儿被强制吃了一天蔬菜。
但是就像所有小孩子一样,吃蔬菜这种惩罚显然没有让白团儿记住教训,楚小神仙依旧隔三差五得就被咬上这么一回,白团儿屡教不改,所以小神仙的鼻子日日处在受伤时期。
虽然吃不太饱,但好歹每天有肉吃,白团在开春的时候比刚捡到的时候长大了一圈,楚小神仙的怀里已经装不下它了。
春暖花开的一天,楚小神仙带着白团儿去洗澡。白团儿一阵风似地扑腾进水里,身上扬起大片灰尘,自从小神仙捡到它就没给它洗过澡。
溪水淙淙,鸟语花香,到处春意盎然,但是楚小神仙在这明媚的春光下,突然伤感了。盯着溪边一块灰不溜秋的石头,小神仙叉腰,嘴里开始念叨:生前二十年,天天闻圣贤,死后这百十年,每天静心在山上参悟,这百来年的岁数都活到哪里去了!枉你读了那么多年书,就是块石头都该开窍了,就是条狗都比你有灵性!
白团儿湿淋淋得爬上岸,开始蹭楚小神仙的裤子,嗷~乃叫俺?
楚小神仙动动腿,把它拨到一边,然后走近溪边,远眺小溪消失的尽头。
没错,楚小神仙终于意识到,这块儿土地上除了他一个沂山山神土地,还应该有位沂水水神。两人比邻百年,小神仙却从未想到去拜访——或者说,讨教些法术。如此,他也不用做了一百来年的要饭和偷菜的。
呜呼哀哉,何等可叹。楚小神仙最后恨恨得瞪了一眼大石头怒道,痴长这么多年岁,干脆让狗咬死你算了。
白团儿委委屈屈得走到石头前,张口一咬,嗷——然后两眼眼泪汪汪地看着小神仙。
楚小神仙满脸黑线地掰开白团儿嘴巴,发现白团儿磕掉乳牙一颗。
不是什么大事,小神仙拍拍白团儿的头,走到溪边,对着水面高呼三遍沂水水神大人,小生不才,请您现身一见!
等到傍晚时分,水神大人都没有现身。楚小神仙深以为一定是小溪离沂水主水道太远了,水神没有听到的缘故,于是打算等白团儿再长大一些,沿路要饭去江边召唤水神。
这一等就等到了仲夏,期间白团儿又长大不少,牙也利了不少,小神仙鼻子的伤口也越发深了。
这天小神仙又带白团儿来洗澡。
坐在树下看着白团儿在水里扑腾,小神仙惬意得眯缝起两眼,伸个懒腰决定不辜负如此清凉夏日。懒腰没伸完,小神仙盯着溪边一团移动的东西从水里爬出来,慢悠悠~慢悠悠~朝自己爬来了。
那是只巴掌大的水龟,但是水龟有大热天出来晒太阳的习惯么。楚小神仙带着疑问流着哈喇子睡着了。
一觉睡到日落,楚小神仙醒了,白团儿卧在他身边还睡的正香,抬眼一看,那只水龟还在往这边爬,已经爬了一半的路程了。楚小神仙来回看了看从岸边到树下这十数尺的距离,心生怜悯,走到乌龟前面蹲下,伸手要把它拿起来带它过去。
手还没碰到它,乌龟伸出头,两颗绿豆小眼盯着小神仙,“阁下可是山神大人?小神沂水水神,姗姗来迟,还望见谅。”
楚小神仙两手僵在空中,然后慢慢放下。其实龟做水神没有什么奇怪的,各种神仙志里面不是出现过很多么,小神仙笑的脸上开了花,恭恭敬敬得在水神面前坐下。
搓搓手,楚小神仙心中幸福的流着泪,仿佛看见自己咬着衣角向过去的日子挥手说再见的场面。
“在下正是沂山山神,召唤您前来正是为了……”等等,楚小神仙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您的水府距离此处是不是很远?”远到爬了三个月才爬到?
“不敢当,其实小生就住在此溪水中不远处。数月前听到阁下召唤,所以赶忙出来觐见。”
……
楚小神仙有点迟疑,“您……怎么不用法术前来?”
乌龟垂下头,“小生不才,除了会说人语不会任何法术,沂水向来安宁,所以历代沂水水神法术都很低微。”
乌龟又扭捏,“其实小生只有八百岁,族里各长老都是千岁以上才开始修炼法术的。”
楚小神仙昏昏然然回到了破庙,这天唯一的收获是刚才不知何时醒了的白团儿自己从林子里抓了只山鸡。小神仙看看那只血淋淋被叼在白团儿口中的大鸟,心中不知是喜事忧。
第 4 章
不管怎么说,楚小神仙除了提供给白团儿破庙的一席之地给它睡觉,吃饭什么的是再也不用管了。每天白团儿咬醒了小神仙就不见了踪影,晚上回来时总会拖着那么一两只死物。从地上跑的到水里游的再到天上飞的,从羸弱的小白兔到奸诈的狐狸,甚至有天拖回来一只山猪。
如是,一人一狼在山中破庙度过了三年时光。
楚小神仙深以为有其主必有其宠,神仙养出来的,就算胚子普通,长大了也必定不是俗物。
白团儿已然长得快接近一匹成年狼的体型,模样长开了,几乎再也不会被错认成狗。白色毛皮油光可鉴,四肢矫健非常(经常被楚小神仙抓去帮忙挖藏着的坚果),爪子锋利无匹(冬天烧火取暖的柴禾都是它劈的),尖牙利齿望而生畏(而不知从什么时候,白团儿再也不咬小神仙的鼻子了),站在那里自有种说不出的威慑感。
楚小神仙自从发现连林子里的壮得跟头山似的野猪见了白团儿都要给他让道之后,趾高气昂地开始了一百年前自己就该做的本职工作——巡山。没有白团儿前,连猫鼬的欺负不过的小神仙,现在每天带着一头一看就很惹不起的狼没事就散散步,每每看到飞鸟走兽成群结队惊慌失措纷纷规避的样子,楚小神仙便笑而不语,伸手捋捋下巴上那并不存在的胡子,转身摸摸白团儿的头,觉得自己终于找回了做神仙的尊严。白团儿眼睛眯成一条缝,尖耳朵耷拉下来,很享受小神仙的手在自己头上摸的感觉。
这天,小神仙照例带着白团儿巡完山往回走。白团儿顺路扑倒一只獾,一路边走边吃吃到破庙,楚小神仙走在前面,远远瞧见庙里面依稀有两个人。
小破庙一直香火不旺,小神仙躲在庙门前一棵大树后,满心憧憬这两位是来拜菩萨的,并且顺道带些好吃的供上,这样自己的晚饭就有着落了。
但事实是,小神仙还没从树后面把头伸出来偷看,庙里便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女声,“那躲在树后面的小神仙,进来。”
楚小神仙回头看看停在他后面还在低头嘴里嚼个不停的白团儿,心里一片迷茫,抬脚进了破庙。往常这个时辰,即是点着捡来的破油灯还十分昏暗的庙里,不知现在为何一片明亮。庙中两个人,一男一女,女子衣着雍容华贵异常,男子一身白衣,袖口领口暗处绣着繁复的暗纹,光华耀得差点要刺瞎小神仙眼睛。
楚小神仙吃惊地盯着这俩看着比他还像神仙的不速之客,眼睛瞪得溜圆来回看着两人比衣着还要好看的脸,心下盘算的是难道终于有仙人听到自己的心声来助自己完成三年前在水神身上未完成的夙愿愿意教自己法术了?
“再下沂山山神……”小神仙抖抖袖子抖落身上沾着的花花草草这毛那毛无数,低头作揖,脸上眉开眼笑。
再抬起头,只见那女子冷冷地注视着自己,道:“小山神,你当职的这三四年,可有见过一匹白色的小狼?”
楚小神仙一惊,估摸着看这女子冷冰冰的脸色看起来就是来寻仇的,心里祈祷着白团儿你可千万细嚼慢咽吃完再进来,然后脸上摆上一副熟稔的表情,上前去抓那女子的衣服,“山里狼多了去了,小生平常不太敢接近他们,所以不太晓得有没有那么一匹白狼……两位仙友远来乍到,何不与再下探讨探讨法术再走?”
女子一甩广袖,向后一退摆脱了小神仙的爪子,然后一闪身,这次却是往庙门外扑的。同来的男子比她动作更快,楚小神仙眼前两个人影刷的就这么一下子跑到身后去了,小神仙心道不妙,一回头看见白团儿叼着那獾的最后一条腿摇着尾巴正要往庙门里跳。
楚小神仙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一看就很厉害的人扑向白团儿,然后……开始哭。
广袖女子拿袖子胡乱擦着眼泪,脸上的妆花成一团。
白衣男子哭的更加奔放,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擦在了白团儿身上。
一个哭:“少主,我们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一个喊:“少主,这几年让您受尽委屈,呜呜呜每每想到您吃不饱穿不暖属下差点就要以死谢罪了!“
一个哀:“少主,当年王上被歹人追杀,这两年族里上下乱作一团,您再不回去,狼族就要分崩离析了!“
一个嚎:“少主,属下这就带您回长白山,族里自有长老教您法术,您再也不用委屈在这种穷山野林吃这种粗食了!“
“少主!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少主!“
白团儿自两人的包夹中艰难伸出头,碧色的眼睛眨巴眨巴望向楚小神仙,歪了歪头。
小神仙心中开始发苦,强颜向白团儿笑了笑,抬头望向了庙外已黝黑的天空。
第 5 章
楚小神仙看着白衣男子挥一挥衣袖,白色气韵从袖中溢出环绕住两人和白团儿,待到白气消失,庙外山路上一片空空荡荡,只留一地树影在晚风中瑟瑟摇曳。
于是,白团儿,或者说,狼族少主,就这样被带走了。
楚小神仙维持着望天的姿势,开始赏月。
啧,今晚的月亮好圆好大啊。
啧啧,这才叫赏月么,以后再也不会有十五赏月时大煞风景的狼嚎了。
哼,老子白养了它三年,那两个一看就很有钱的居然连顿晚饭都没请老子吃。
哼哼,以后他们再来了也不请他们吃。
……
……呸!到底是哪个说的抬着头眼泪就流不出来了!
春去秋来,山绿了又黄,黄了又变秃,秃了又绿。
就这样过了十数载。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白团儿来之前,只有楚小神仙一个人的时候。
不同的是,现在楚小神仙碎碎念的对象除了空气外,还多了一只乌龟。小神仙伤怀的时候,就会去找水神聊天,水神是个好孩子,总是默默倾听不发脾气。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找它聊天需要事先通知(--|||)。
楚小神仙学会了自己种菜,学会了修缮被雷劈了的小破庙。
李家村的李老奶奶前两年入土了,李屠子今年把屠刀传给了二儿子,小虎子最小的孩子如今也能打酱油了。
那三年的时光变得如此遥远,远到仿佛都成了小神仙因太过寂寞而杜撰出的幻觉。
数不清多少年后的一年春日,庙外春寒料峭。
楚小神仙梦中觉得有东西在咬自己的鼻子,睁开眼睛,破庙内空无一人,照照镜子,一个牙印都没有。小神仙愈发觉得白团儿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忧郁伤感得无以复加,于是一个人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出门找水神谈心去了。
从水神处回来已是十天以后,让小神仙悲怀伤春的春雨早已过去,阳光明媚,小神仙郁闷的心情消弭大半,哼着京戏往山上走。
走过李家进了山道,又走了两里,楚小神仙发现半山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处府坻,宅子依山而建,占地颇广,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一应俱全且自有隐隐贵气。
已是晚饭时分,宅子里不知何处飘来阵阵饭菜的香气,楚小神仙这十来天没怎么吃好饭,猛然闻到如此诱人的味道。不自觉得……穿墙进去了。
循着香味来到厨房,桌上满满得摆着十几道菜,看样子是还没来得及端上去。小神仙端详着这十几道自己以前见都没见过的菜,不知道该从哪盘下手。
正踌躇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娇笑,小神仙满身冷汗的转过身,连穿墙术都忘了,呆呆的看着站在门口的小姑娘。
小姑娘掩着袖子,一双大眼睛盯着楚小神仙。
“你是府上的客人?”小姑娘好心地提点。
“对对。”小神仙冒着汗点着头。
“是主上请来的?”
“对对。”
“家住出了这里往山上再走三里的土地庙?”
“对对。”
“可是怎么没有听到敲门声?”小姑娘咯咯笑得小神仙脊背一片冰凉。
“唉一定是我刚才睡着漏听了。”小姑娘一拍脑瓜,扯住小神仙的袖子。
“来来坐下吃嘛,主上刚刚有事出去了,这菜也不用往厢房里端了……没事坐下吃嘛,你不吃我真的全倒了……对对,这道醉鱼连皇帝都吃不到呢……来来再来一杯,这酒可是藏了五十年的女儿红……”
吃完了饭,楚小神仙一步三摇晃被小姑娘掺着去睡觉。
小神仙努力把身子缩成虾米往后退,“那,那个,谢,谢款待,这,这个,就不叨,叨扰了,在下,在山上,有,有房子。”
小姑娘撇撇嘴,“就山上那个连庙门都快掉了的破庙?”
把小神仙连拉带扯的弄到房里,小姑娘看着醉得两眼一片空茫的小神仙,掩嘴凑到他耳边,“白吃了我们府上一顿饭,可以要拿东西还的哦呵呵呵~”
楚小神仙睁大眼睛,看着小姑娘嘴巴一张一合,“啥……啥?”然后就人事不省再也叫不起来了。
从外面关上门,小姑娘拍拍手,掩嘴笑而不语,主上,这下你该怎么感谢我。
楚小神仙生前二十年加死后一百二十年也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以至于身在床上依然能闻到香浓的女儿红的味道,抬起头,迷迷糊糊地又凑了上去。
但入口的却不是瓷杯冰凉的触感,而是有点温热的软软的什么东西,小神仙努力睁大眼睛,舔了舔,又咬了咬。
有史以来,小神仙第一次做春梦了。
梦中男子眉如远山,眼如点漆,高挺的鼻梁,凉薄但吃着很舒服的嘴唇,穿着不只是什么料子的似有光华在上面流动的白色袍子,长得比画里的还好看。然后,两个人的衣服就都没了,再然后发生的事,小神仙再也不敢回忆。
只是,两人的衣服怎么会那样就没了呢?小神仙努力转移念头。
等等,梦中的……男子?
小神仙痛苦的闭着眼睛揪过被子,想咬被角。
蓦然脸上却传来一阵毛绒绒的触感,接着鼻子被轻轻地咬了一下,避开了锋利的牙齿,如此久违了的温暖触觉。
小神仙慢慢睁开眼睛,一匹毛色纯白,即是卧着也丝毫不影响其凛然威风的狼正凝视着他,时光宛如倒回二十年,虽然那匹狼的眼里多了很多小神仙看不懂的东西。
狼变回高大的男子搂住小神仙。
“在下白越,现任狼族之王,以前曾有人替我起了个名子,叫白团。”
番外小剧场(楚:楚小神仙 白:狼王)。
楚:呜呜。
白:怎么鸟。
楚:你讨厌。
白:??
楚:你们全家都讨厌。
白:??
楚:我破戒了呜呜。
白:什么戒?
楚:那天你家小姑娘骗俺吃鸟肉,还骗俺喝鸟酒。
白:乖,我去罚她。
楚:你最讨厌,你骗俺上鸟床!
楚:呜呜呜呜俺以后是不是要被神界除名鸟?!
楚:被除名鸟俺就不能再用穿墙术怎么再去偷菜怎么再半夜去捏人家小娃娃胖嘟嘟滴小脸啊> <
楚:锤地!
白:……
然后某只被拖上床,最后,世界安静鸟。
番外之教学篇
某天,楚小神仙打滚,求狼王教给自己法术。
白越,无奈,允。
楚小神仙搬好小板凳坐下,手握毛笔,做好学生样。
白:“所谓法术……”
小神仙忽然起立,做顿悟状:“先生等下俺。”然后扔下狼王跑出白府跑鸟半天跑到鸟沂水边。
“水神大人——小生请到鸟一位师傅教习法术——想邀您同去——!”
水神激动状从窝里探出头,爬啊爬啊爬鸟两个月爬上岸。
楚小神仙摸摸下巴上还是不存在胡子,奸笑,呵呵水神您不用急,混蛋白团儿关鸟俺三个月,每天不是做床上运动就是在为床上运动做准备,俺受够鸟。您慢慢爬着,俺好几个月没有偷菜,手都痒鸟。
(PS,作者插花,谁还记得小神仙学过种菜-_-b)
于是狼王大人一等等了两个多月,终于见到小神仙头顶一只乌龟左手两捆油菜花右手三颗大白菜兴高采烈滴回来鸟。
白越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品茶,看着小神仙忙活着搬了两个凳子,自己坐一个,然后把水神放在鸟另个凳子上。
水神大人把头伸出来,绿豆小眼眨啊眨,从中冒出无数粉色小星星砸向狼王大人。
白越一手端着茶杯,另只手挥挥,打落星星无数,低下头继续喝茶。
楚小神仙捏着笔,“怎么不讲捏?”
狼王钩钩手指:“过来。”
小神仙顿生警惕,“做什么?”
狼王认真状,“单独辅导。”
小神仙瞅瞅旁边的水神大人,很有义气得犹豫不前了。
狼王放下茶,做深沉状:“教授法术这种事,须得一对一的传授,才能学懂,况且有些厉害的法术涉及到本族的不传之秘……”
小神仙听的一愣一愣,然后果断得抛下鸟水神大人,拽起白越进了卧房。
水神大人被孤零零得抛在了小板凳上,无辜的昂着头。
只听得后屋——
“开始吧……啊!你做什——嗯,哼……”
“你说的进来教我法术——嗯,啊,啊……”
“流氓!——啊,啊……嗯……你慢点……”
水神在凳子上,急得两眼泪汪汪,“山神大人,待小生前去救你!”
小姑娘婉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手按住鸟水神的壳。
水神怒,“妖孽,赶快把你的手放开!”
婉雪好心的把水神拿到凳子边上,放开手,“喏,去吧。”水神大人伸头从空中看下去,晕过去鸟。
婉雪点点水神的脑袋,“主上可是憋了两个月呢。”
水神:“妖孽,不要拿你的手指头戳我的头!”呜呜呜讨厌,你好坏T T
番外之引诱篇
深秋的某日。
楚小神仙独自走在山道上,发现前面草丛里露出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
大尾巴无精打采的左扫一下土,右拨一下草。
小神仙拨开草丛,一只有着美丽的棕色皮毛的松鼠蜷成一团儿,捧着爪子,泪光闪闪地望着楚小神仙。
小神仙蹲下凑近,原来是小家伙的爪子受伤了。
想起以前每年自己也都会因为采集和挖洞埋坚果而弄伤手指头,楚小神仙回以泪汪汪的眼神望着松鼠,颇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沧桑感。
于是晚上白越回到府上,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松鼠在地上房梁来回窜和小神仙玩的不亦乐乎偶尔饿了就回到桌子上吃点点心喝点清水同时享受下小神仙粉有革命同志爱的抚摸的幸福画面。
白越看着楚小神仙,张口,还没吐出一个字,小神仙就噌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穿过墙跑进客房里锁上门躲到被窝里瑟瑟发抖去鸟。
松鼠两爪攥着一块点心,大门牙咔嚓咔嚓,两只眼睛看着白越神色阴沉地走过来坐下,拿起小神仙还没来得及喝掉的茶水慢慢喝起来。
松鼠转过身子,扭扭胖胖的屁股,甩甩蓬松的大尾巴,再转过头,沾满点心碎末的小爪子一横,娇羞地开口:“主上,奴家美吗?”
狼王眼色愈加阴沉,放下茶碗,回自己的房间了。
婉雪小姑娘跳下八仙桌,扭扭腰变回人形,拿衣袖掩嘴朝着门口,笑得意味不明。
第二天,发现松鼠莫名其妙走失的楚小神仙很悲伤,担心着爪子没好全的小家伙会不会出事,小神仙溜达着走到昨天看到松鼠的山路上。
这次小神仙捡到只背上受伤的火红狐狸。
于是这天白越晚上回家看到的是这番景象:红狐狸毛色鲜艳,只是脸上愁眉苦脸,趴在楚小神仙臂弯里两爪捂着眼睛,小神仙只道是它疼得厉害,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小狐狸的头顺着它的毛安慰它,尽管那条比松鼠更蓬松的大尾巴一扫一扫扫得小神仙脸上痒痒的只想打喷嚏。
楚小神仙看看到白越依旧跑的很快。
红狐狸貌似柔弱病恹恹地地趴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狼王比昨天愈发黑的脸色,开口道:“主上……您懂的~。”然后身形利落得窜出大门跑路去了。
第三天,小神仙捡到一只白色的小狼。
楚小神仙踌躇了半天,还是不忍看到小小的一团在秋风中打哆嗦的样子,抱起小狼回家了。
小狼偎在小神仙怀里,湿漉漉得眼睛纯真无暇地看着小神仙。
小神仙抱着它缩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得揉着小狼,嘴里小声地念叨:“……长得真像那家伙小时候……饿的时候最会讨好我……”说着把一块点心塞进小狼嘴里。
小狼悄悄皱皱眉,咽下去了。
小神仙继续念叨:“……乖……千万别变成那个混蛋现在的样子……淫棍……从来不让我在上面……每天除了做做做还是做做做……就不能偶尔陪我……笨蛋……”睡眼朦胧中看到小狼轻轻爬上衣襟,开始咬自己的鼻子,小神仙轻轻摸着它的头,“白越,你要是一直这样,多好。”
小狼垂下头,凝视着楚小神仙睡着的面孔,轻轻道:“好。”
我会陪你偷菜,会陪你巡山,会陪你去找水神玩,陪你在山上闲逛然后捡受伤的小动物回来养,会在当你在村里那些由婴儿变成老人然后去世的人们的葬礼上偷偷红眼睛的时候站在你身后,会陪你做你喜欢的事……也会偶尔让你在上面。
也许,不那么强势一点,对他温柔一点,才能得到性福啊。
小狼在小神仙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任由小神仙搂着自己,睡着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