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磨蹭了多久,总算推举出了一个冤大头。
冤大头一步三回头,好不容易磨蹭到了门口,正在浇花的天衍君一抬头,他便脚底一滑,摔了个狗吃屎。身后的伙伴们也都作鸟兽散,连滚带爬地滚下了山。
天衍君:“……”
我是长得像妖怪吗?跑什么?
当然他也不会追出去。
他就跟冬天的癞□□似的,得有人来戳一下,他才肯跳一下,还得使劲才行。
倒霉蛋吓软了腿,半天站不起来,可怜巴巴地望着里头的人。
天衍君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走了出去:“有什么事吗?”
倒霉蛋一口小n_ai音:“我、我腿软了。”
天衍君蹲下在他腿上几个x_u_e位按了按,通了通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倒霉蛋目光闪躲,不敢直视他,好生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定说:“yá-ng、yá-ng齐。”
天衍君:“听说过,年年学考拿第一的是你吧?”
倒霉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紧接着,就听见天衍君继续说:“好的不学,跟那群不学无术的小王八蛋学起逃课来了?”
倒霉蛋张大了嘴,天衍君道:“还不快回去?”
倒霉蛋顿时腰不酸腿不软,手脚并用地往山下跑。顺便把那群谎报军情的吊车尾揍了一顿,并且收回了自己的作业。
谁说的天衍君两耳不闻窗外事?
明明几点上下课都一清二楚!
天衍君叹了口气,又重新拿起水壶浇花。
天衍峰上就三个人,他,他两个徒弟。每天一大早大徒弟就带着小徒弟去隔壁山头上课,下午放学才一路游山玩水地走回来,回来就要吃。
平常时间里,天衍峰就他一个人。
以前觉得一个人很无聊,就去山门口转了一圈,拎回来一个徒弟,yá-ng字辈,起名yá-ng平。
大徒弟很闹腾,但是不爱和他呆在天衍峰。
yá-ng平的志向是和一堆狐朋狗友上山打鸟,下河摸鱼,总之一整天很难看见他的身影。唯一安静的时候,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
玩的疯,也睡得死。
天衍君看着睡成死猪一样的人,恨得牙直痒痒,又得端着架子不能和小孩一般见识。他想:“我是让你来给我作伴的。”
他想得多,又不好意思和人说,就只能每天早晨亲自把人送出去,就为了能多跟他呆一会儿。
天衍君突然下山,各大派系的大长老如临大敌,以为他要来抽查学业,作风管理立马提升了好几个档次,搞得师父们怨声载道,弟子们也跟着叫苦不迭。
天衍君又缩回了天衍峰。
没过多久,他又下山了。这次他去了凡间的小镇子里,那里没人认识他。可是同样的,他也不认识别人。
他还是很无聊。
没人和他说话,也没人陪他玩。
他碰到了一个小叫花,不晓得从哪里找的一件脏兮兮的衣裳,大冬天也没穿裤子,一件长衣既当衣又当裤。
太玄镇背靠天衍派,是远近驰名的富贵镇,从来没听说过有沿街乞讨的人。小叫花一开口就是听不懂的话,就更不像是当地人了。
有人跟他说:“去那边的天衍观,管吃管住。”
小叫花听不懂,路人就要领着他去,小叫花犹如惊弓之鸟,拔腿就跑——他以为人家要抓他。
他才刚从人牙子手里跑出来。
在他浅薄的记忆里,他被拐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更别说更早以前的事他都记不清。他在三十六天里不停地被拐,被卖,然后又逃跑,没有目的,不知归处。偶然听说西南有神仙,他就一路找过来了。
他不认路,也不敢去问人,走了不少冤枉路。
就是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走没走对。
神仙在哪儿呢?
天衍君看着他进了天衍观。小叫花手短腿也短,在井边舀水喝的时候差点一头栽进去,天衍君为了不让他滚进去给井水加料,捞了他一把。
小叫花坐在地上,眨了眨眼:“神仙?”
天衍君是个死宅,除了官话和西南土话,别的地方话一窍不通,他听不懂小叫花在说什么,只是心血来潮地问了一句:“你要不要做我徒弟?”
小叫花就跟着他上了山,起名yá-ng州。
yá-ng州其实压根没听懂天衍君的话,晕晕乎乎地就被带走了,他后来都有些纳闷,怎么就不觉得天衍君也是人牙子呢?
——大概是因为长得好。
回山后是傍晚,正好赶上殳yá-ng平下学回来,一进门就开始嚷嚷:“师父,我饿了,我要吃□□头——哎,这个小黄花菜是谁?”
天衍君正在给人搓澡,小叫花不知道积了多少斤的泥,洗完人都感觉小了一个号。
“……你师弟,你别欺负他。”
“他为什么不说话啊?”
“说了你也听不懂,饭在锅里,自己盛。”
殳yá-ng平顿觉自己失宠了。
他一步三回头地去锅里盛饭,端菜,一气呵成,都没要人说,三副碗筷摆得整整齐齐的,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位置上,一边吞口水一边等着他们过来。
天衍君终于把小东西收拾干净了,边擦手边往桌子边走:“等什么呢?凉了?”
他低头尝了一口,好像是凉了:“凉了,我再热热吧。红烧兔头今天没来得及做,明天补。”
殳yá-ng平快他一步往嘴里喂了饭:“不凉。”
他跟一辈子没吃过饭似的,连以前挑三拣四的习惯都好像突然好了,见着什么吃什么:“他的话我听得懂啊。孟城的,我太公家在那边。”
殳yá-ng平一嘴包着饭,一手搂着孟yá-ng州:“没事,以后有师兄罩着你。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打到他妈都不认识。”
殳yá-ng平用了地方话,天衍君一个字没听懂。
不过他看见yá-ng州害羞地笑了起来,轻轻地喊了声“师父”。用的是官话,还跟殳yá-ng平似的有事没事总得带个撒娇的尾音。这小黄花菜现学现卖,殳yá-ng平进屋那一嗓子,全让他学了去。
天衍君又好气又好笑,又无可奈何,只得应一声:“哎——”
那之后也过去三年了。
殳yá-ng平教会了孟yá-ng州官话,之后又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当地土话,还给天衍君狠狠地长了回脸,把yá-ng齐从年考第一的宝座上拉了下来。
殳yá-ng平则是索x_ing破罐破摔,在中上游混得风生水起。
殳yá-ng平爱玩,更爱拉着孟yá-ng州一起玩。
每天下学,径直回家是不可能的,总得在各个山头疯一遍,肚子开始叫了才会依依不舍地往回走。他也不做作业,反正就是抄。
师父们怒其不争,但又没办法,殳yá-ng平是天衍君的嫡传,打打不得,骂骂不得,还不能随随便便请家长,简直把他当成了一个毒瘤,见到孟yá-ng州跟他在一起总害怕会被带偏。
而天衍君呢,他才不管这些东西。
只要在他的课堂上不乱来,其他的都不管,不仅不管,他还认为是山下的师父们自己没本事。而且他不太愿意让他们学太多东西,人的j.īng_力就那么多,对这件事上心了,对那件事就不会太上心了。
门门涉猎,不如一门专j.īng_。
天衍君自己修的剑道,殳yá-ng平和孟yá-ng州学剑也不用再去天无峰,只在年底去参加考试就行了。
天衍君在他们筑基之后才教他们剑术,在这之前,任凭殳yá-ng平怎么撒泼耍赖也不教,也就诱发了yá-ng平偷偷筑基一事,被带上了“藏锋”枷锁。
学艺先学礼,习武先习德。
没有哪个师父愿意教出来一个为祸一方的社会毒瘤。
天衍君授业的时候,仿佛变了一个人,殳yá-ng平用“魔鬼”来形容他。第一天过后,他就对以前的自己深恶痛绝,脑子被驴踢了吗?要学剑?
孟yá-ng州偷偷舔了舔被打红了的手,一句抱怨也没有……可能有,他不敢说。上一个抱怨的已经被吊到树上去了。
孟yá-ng州偷偷地拍了拍小心肝,还好还好。
他同情地看了一眼上头的师兄,耳朵里还被鬼叫声霸占了个通透,凄凄惨惨的,怪可怜不过的。可是孟yá-ng州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暂时还分不出神去可怜他那苦命的师兄,只好抱歉地冲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