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痨鬼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上头的人,林歧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毛病,可是还是能感觉到他异常地虚弱,连呼吸都是若有若无的。
他还绷着身子,坐得规规矩矩,他进来这么会儿居然也没动过,这不太像他。病痨鬼下意识地喊了声:“师……”
林歧没听清,朝他抬了抬眼皮。
病痨鬼及时咬住了舌头,没喊出来,他定了定神,重新喊道:“天衍君。您气色不好。”
林歧淡然自若地说:“多谢关心,破关失败,见笑了。听他们说,阁下想见我?”
病痨鬼拿出来一幅卷轴:“据我……一个朋友调查,卡耶的力量来源于人们的信仰。他们称之为念力。噢,您可以理解为我们俗称的魂力,他将人们的魂力聚集一身,成就了他自己。”
萧知意c-h-ā了句:“那不是无敌了?”
天下人的魂力都聚在一个人的身上,这除了人类灭绝,还有什么能制裁他?
病痨鬼看了他一眼,语气突然就少了点尊敬:“并非如此。只有信徒在向他做祷告的时候,魂力才会转化为念力,最终被他化为自己的修为。他们的祷告有固定的要求,大概就是一种献魂的术法,只要人们不做,他就没辙。”
林歧忽然出声:“那香火呢?”
病痨鬼态度立马转了一百八,殷勤地说:“其实每个人拜神许愿的时候,都会有魂力附在香火上流出来——”
病痨鬼忽然口不能言,萧知意也在一瞬间给这间屋子下好了结界,林歧因为滥用禁言术又使经脉被轮了一回,整个肩膀都耸了起来。
萧途挡在他的前头,按着他的肩膀将真气输了进去,低声埋怨了句:“有什么事你叫我啊,乱动什么?”
林歧:“……”
造反吗?
萧途给他简单地处理了下,然后看也不看他,跑去给病痨鬼解禁:“说话注意点。”
林歧叹了口气,他发现萧途好像越来越不客气了。他冲病痨鬼笑了笑:“见谅啊,我这小徒孙被惯坏了。”
萧途:“……”
病痨鬼神色一柔,往他身上瞅了瞅,心说:哦,原来是yá-ng平的徒弟。
他微微咧了咧嘴:“不碍事,很好。”
林歧:“你继续说。”
萧途闷闷不乐地走回林歧身边,萧知意低声问道:“这病痨鬼怎么见一个人一副嘴脸?”
萧途还被“小徒孙”三个字打击得生无可恋,压根没细想他说了什么,随口糊弄了两句就过去了。
病痨鬼说:“香上的魂力若不去管他,香烧尽的时候,就又回到那人体内了。可是如果被人劫了去,就再也回不来了。r.ì子一久,上的香越多,魂力也就越来越弱,严重的还可能寿未尽而亡。”
他说完,林歧也把羊皮制的卷轴看完了。
林歧本以为上头记载的是更详细的版本,却没想到是炼魂之法。事无巨细,从香火到念力,每一步都写得至j.īng_至细。
他究竟什么意思?
病痨鬼说:“如今天下,除了大罗天,都是卡耶的人,他每天能从每个人身上攫取五次念力,这个数量很可怕。凭我们自己的修行方法究其一生都很难超越他,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林歧笑容逐渐淡了下来:“你的意思?”
病痨鬼点了点头:“我不相信别的人,他们可能抵挡不住力量的诱惑,从而成为第二个卡耶,但是我相信您。而且,天衍君,这大罗天的百姓本就是您的信徒。”
林歧看着手里那充满了神秘力量的卷轴,没说话。
天衍君是世代累计下来的名望,要信徒不难,而且比卡耶更有优势。愿意追随他的人中,有很多都是修士,修士修什么?本质上就是不断增强自己的魂力,从而打破天地桎梏,得道成仙。
这条路可以说是捷径,至少对现在的他来讲,是捷径。他的境界停滞了,急需一个什么来打破这个瓶颈。
林歧握着卷轴的手上燃起了一道青光,那卷轴顿时在青光中化成了一团粉末。
林歧平静地说:“修行是自己的事,我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别人来决定我的高度了?”
他的声音嘶哑而微弱,若听得下细些,还能感受到他的声音不可控制地发着抖——他刚刚又乱动了。
萧途又气又心疼,握着他的手不断地替他温养着奇经八脉,萧知意看了他俩一眼,忽然感觉到有哪里怪怪的。
病痨鬼不死心:“可是……”
林歧:“你是修行人吗?”
他这突如其来地一问,病痨鬼差点没反应过来,好生考虑了一会儿才说:“以前是。”
林歧又问:“你有师父吗?”
谁知病痨鬼突然犯起了痨病,咳个不停,林歧一见他这样子,就觉得他肯定是个吊车尾,他语重心长地说:“正心诚意四个字,该是入门之时就教的。”
病痨鬼脸色一白,仓皇逃了出去,林歧再也撑不住,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桌子上。萧知意正要去扶他,萧途率先抢了过去,直接上手要去抱。
萧知意被截胡不是一次两次了,相当地不爽。
林歧拿开萧途的手,自己撑着站了起来:“……不要得寸进尺。”
还没来得及得寸的某人:“……”
唐欢等在门口,他一听说林歧醒了,连忙放下手头的事赶了过来。他其实当时就后悔了,追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一摊血,然后是萧途把人抱走的身影。
那之后就一直没找到机会给林歧道歉。
林歧看见他愣了一下,侧过身给他让了让路:“在外头站着做什么?也不拿把伞。”
唐欢尴尬地说:“我那个……对,对不起。”
林歧躺了月余,脑子都给躺得转不动,还好生想了会儿才搞明白他说的什么事,他笑了起来:“那个啊,没关系,你别多想。”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靠着墙角走回了隔壁屋。
林歧这辈子受过两次重伤,一次是他徒弟捅的,一次是他自己弄的。外伤内伤都齐活了,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没有栽在外人手上。
受伤这回事,一回生二回熟,虽然这次内伤要严重一点,可只要没死,也就算不得什么大事。陶孟那老中医还是有点靠谱。
林歧内视检查了一番,经脉都已经接好了,饶是苛刻如他,此时也不得不夸一句,陶孟的手艺是真的好,接完跟新的一样,一点伤都看不出来。
经脉的外面裹着一层真气,像个蕴养池,不断地滋润着里头一碰就闹腾的经脉。不过有几处因为他的乱动,已经有点漏了,林歧叹了口气,这个手艺就不怎么样了,一看就是个半吊子。
可是这个半吊子售后服务做得特别好,不要人喊,永久保修,还亲自登门。
林歧看着全程跟修的保修人员,有些牙疼:我可以辞退他吗?
第62章 第六十章 响水
立了夏,林歧的常驻地方从床上搬到了院子里,躺在卧椅上,一r.ì三餐都有人伺候。
萧途跟他说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提过那个话题,也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就和平常一样,认认真真地做好自己的事,这让林歧心更宽了,心说他那天晚上肯定是真气行岔,胡说八道来着。
这心一宽,他就结结实实地长了二两肥膘,好歹看着有了点生气。
那个病痨鬼赖在丞相府也没走,每天都到林歧这边来晃一晃,也不靠近,远远地看一眼,看完就走。
萧知意过来的时候和病痨鬼擦肩而过,回头看了一眼,走到林歧身边莫名其妙地问:“他干什么呢?”
林歧半眯着眼,悠闲地躺在太yá-ng底下:“可能害羞吧。”
萧知意“哦”了一声,左右看了看,没看见萧途:“他呢?他不是恨不得把自己贴你身上吗?”
林歧懒洋洋地说:“谁知道呢。”
萧知意挠了挠脑壳,犹豫了一下,仍是说道:“师兄啊,以我在风月场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我觉得……”
林歧忽然睁开了眼,看着天上的白云,前言不搭后语地问:“知意,我是不是很不矜持?”
萧知意“啊”了一下:“还行吧,怎么?”
林歧叹了口气:“我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单纯的小孩,我以前跟他开的玩笑,他好像都认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