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是老相守,死同x_u_e……而你与我所走过的,将只有病痛与死亡。”
后退半步,他看见晏安睁忪在原地,手垂落在身侧控制不住地颤抖。游若归探手触上自己后颈,那里清晰感到有东西扭动,带着刺痛。
之前单鸣琼千叮万嘱要在对方喝的酩酊时再下蛊,不然蛊虫入身时一试便知。
可是没有时间了,这人现在弦崩的比谁都紧,怎会容忍自己意识模糊半刻。
垂眼时又想起来几年前这个少年还总喜欢喝的烂醉,不管不顾地一头栽马背上,那马也无奈,就一颠一颠地跑来投靠自己。今非昔比,也是可悲。
也在这时他手中那一星点的火光也灭了,二人只能借着远方人家的灯火模糊的看清对方。
眼睛适应黑暗需要时间,所以现在脑内的画面就异常清晰起来。
他想起很多年前看着这个孩子戏耍在宫内,不知从那窜出的小虫都能任他追上半天,多年游荡在附近的老猫就在一旁眯着眼瞧。
“给你,我捉到的!”
一瞬间恍惚,时光重叠,天上人间颠倒,他的眼中映出的竟是面前这人儿时时给他捉到的那只青蝉。
“蝉不知雪。”他喃喃出声,不知说给谁听。
“太傅训我何必拐弯抹角?”游若归将手放下,对着黑暗中的一抹轮廓笑问。
“不,只是字面意思。”
对方嗓音低沉,沉到尾音最后毫无差别地融入进无边的黑夜里,掺杂入白雪。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晏安抬眼看向游若归,猝不及防迎上了他嘴边的笑意。
那人立在纷雪之中,仅着了一件薄衫,眼睛在一片白茫中更显明亮。他对着晏安笑了一会,缓缓抬起手掌覆上右眼,睫毛触在掌心一片搔痒。
“先前欠你的,我还给你。”
耳畔传来一声钝响,晏安最后的意识中断在游若归指尖施力的瞬间。他还有话未嘶吼出声,还有手没来得及伸去阻止,就已经扑倒在地。
在下一刻有石子击向游若归手腕,力度之大让他整只胳膊麻的彻底。
游若归抬头看向接住晏安的那人,右眼眼白一片血红。
“你回来做什么?”
对方恍若未闻地将晏安扛在自己肩膀上,推开宅邸木门踏了进去。
很不巧的是这里很大,并且他并不认路,只能停住。
“贺眠,我在问你话。”
游若归信步跟上,在贺眠身后站定,房檐另处有人影闪过。在等了很久也没得到回答后,游若归终是无奈,提步给他带路。
贺眠刚把晏安放下就扭头往门外走,这次游若归长了心眼,提前别在了他面前。
“为什么你会回来?”
眼睛很疼,手也是麻的,他现在耐心很少。
贺眠身上像是直接裹了几层黑布就出来了,一层层的密不透风,他也不抬头,就将整个脸埋在布条的y-in影里,不吭不响。
“我话不问第三遍。”伸手向前,直指贺眠胸膛道:“你的回答。”
就在他指尖碰上对方胸膛的同时,他听到了细微的咔啦一声。
是碎裂骨骼不堪重负的脆响。
贺眠想要开口说话,又被汩汩涌出的献血堵住了咽喉。游若归从一半猩红的视野里,看见贺眠直直坠地,湮灭了生息。
屋内灯火还是灭的,游若归迟缓的将烛火都一一点燃。他靠在放有最后点燃的一盏桌台旁,遥遥望着晏安。
未敢去看地上那人一眼。
他仰头,张开嘴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掺杂着寒意和腥味直入肺腑。
贺眠的伤不是刚受的,喉见喷涌出的血都带着些黯色的,黑布沾的血也是干了的,想说的话应该也是没说完的。
但他不用去听了,一目了然。
游若归收到的最后通牒,便是这两个人的命。
他重重的闭上眼,眉头拧成结。
以前总觉得那人是个小少爷,重裘拥柔肌,含着金汤匙入这人世,x_ing格乖张些也没有什么,倒不如都随他愿,去远离纷争当个纨绔子弟。
少爷从家走之前还提着他的那个金丝鸟笼出来,狐裘的外衣随意地披在身上,贺眠见到他时对方正在将手伸进去逗弄那只鸟,不巧金丝雀不给他面子,上嘴就拧了一下。
再到了后来,当兵卒将刀剑架在少爷脖子上时。他把盛有酒露的杯盏轻晃,盯着酒面上零星破碎的月光,笑的开怀,抬手将百年佳酿尽数倒在了枝丫上。
最后的最后,当少爷阖眼时,却是委屈地皱起了眉头,他最讨厌疼,可这次却又挺疼的,所以他暗自骂了游若归好几声,才算心里平衡起来。只愿贺眠快马加鞭走快些,能早点遇上游若归。
鼻尖一阵酸涩,游若归双肘撑在桌上,头向后仰去,看着烛火在房梁上映出的一圈光晕。
蛊虫一路啃食进入颈间脉搏,在那里蜷起。他也懒得去管,最好直接钻入肺腑给他个痛快,也省的麻烦。
只是不知道先前入府派去传话的人什么时候能把人带来,游若归目光停在一旁晏安身上,等着来者。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门扉就被叩响。在游若归应声后,女子推门而入。
脚不过刚迈过门槛,就听见触地时水声,她闻声看去,周身一僵。
“无妨,单姑娘直接迈过来便可。”他笑的温和,衣摆带血。
“我没有时间了。”单鸣琼走到他身边时,游若归几不可闻的冒出句话。“把蛊解了。”
他说话时没看单鸣琼一眼,只不过是直勾勾地盯着倒地的贺眠,连眨眼都不曾。
单鸣琼也没搭腔,在离游若归几步远的地方停住,扭头看着晏安。她穿了一席白衣,素纱之间夹杂着寒气,蕴着Cao药香。
“要是我说要以晏安血水为饮诱它出来呢?”她言语闪过嘲意,走到晏安床榻旁坐下。
有y-in影从她面前投下,在猝不及防间游若归甩出袖中匕首在晏安露出的手腕上划了一刀,汩汩鲜血在迟疑了一会后顺延着伤口肆意涌出。
“游若归!!”嗓音尖锐破碎,女子疯了一般扣住游若归拿着匕首的手,颤抖的使不上力气。
“那我再问你一遍,蛊虫怎么解?”他依旧是笑意盈盈,手被晏安的血整个浸s-hi,连带着染上了单鸣琼的白衣。
“我给你……给你……”
她手抖的不行,从怀间一层层的翻找,最后捧出个小盒子,在晏安手腕下接了几滴血,又在合上盖子的时候因为拿不稳摔在了地上。
对方俯身将盒子捡起,捏在指尖。他笑的时候舌尖抵住虎牙,顺着舐了一圈。
继而倾身过去安慰般以拥抱的姿势拍了拍单鸣琼的后背,怕手上血污脏了对方白衫,就只拿手腕轻触了几下。
“多谢单神医,这个人是你的了。”
“祝你们喜结连理,举案齐眉。”
游若归走时步伐干脆利落,连踏上血渍时都是轻响一声,毫不拖泥带水。
房里终是传来呜咽声,从小声低鸣到控制不住地抽泣哽咽,她抹脸的时候将来时化好的妆容都擦花了。她来之前都想好了,想要好好穿一身衣裳,化好红妆,带着她跟晏安的信仰同他对质谈判。
可是一切自以为是的高傲就在对方割向晏安时溃不成军,她将新衣撕开,用崭新干净的布条将伤口裹住。双手按压这伤口上方,俯趴在晏安身旁哭到脱力。
烈风忽地入窗,掀翻了发黄的旧画册。那上面墨迹晕染,又早已看不清。是很久以前一个少年的字迹,记着年少轻狂,记着一身桀骜。
风携卷起沙砾,如利刃般割向脸颊,夹杂进长发。晏安此次回来时的风尘仆仆,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吧。
踏雪留痕,离开府邸的少年回望身后蜿蜒长行的足迹,恍然间冰天雪地只剩他一人。
环顾后明白了何为孑然一身。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司故渊今夜罕见的穿了戏装,描了长眉饰了凤钗。坐在戏台边缘哼着一曲游园。
这戏台是皇帝特地拆人为他搭的,他选的址挑的绸。选在一大片荷塘中央,不远处有个小亭,挑的是胭色绸缎,从高处如瀑般垂下。
有时候游乘宣兴起就会一路逛来这,从长廊穿过步入这红亭,看着戏台上那人舞上一曲。
但这主动邀人来听戏,可是头一遭。
游乘宣听到公公传话时正巧还未睡,问了时间才刚到子时,于是就乐呵呵地从文墨中起身,还特地挑了身顶好看的衣裳。
侍人见外面落雪为他披上黑狼毛作的大氅,他系上绳扣往外走了几步后想起来什么。转过身快走了几步又将殿内悬挂的另一身大氅取下拢在怀里,这才心满意足地向戏台那边走过去。
游乘宣远远地看见那人,戏台灯火通明凝在他一人身上,他冲着游乘宣颔首,信步踏上戏台。那皇帝自己怀里揣着含有醋味的私心,也就没带那些碍事的闲杂人等过来。
这也乐的清静,他单手支在亭子栏杆上托腮看着司故渊。那人唱了曲长生殿,指尖捻作汀兰,眼尾星光流转。
曲罢后二人乌发落雪,司故渊跃下戏台向游乘宣走过来,刚及他面前就被对方用大氅囫囵个的拢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