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场非一般的恋爱 下 by:珠思吟【完结】

2019-01-24  作者|标签:

42、我的美人就在这里

魏文通没被关进大牢,而是锁在了厢房里。他本已做好了被严刑拷打的准备,甚至还想过小命幸许会断送在这里,谁知一夜都无人理会,还有个小兵给他送了上好的酒菜。将心一横,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死也要做个饱死鬼,料想他们也没必要在饮食中下毒。

到了天明,就有两名刀斧手来提人,魏文通整理衣物,跟着他们到了大厅。第一眼看到的是正中一面巨大的山水屏风,秦琼和两名老道端坐在屏风前,两旁坐着许多汉子,有的高大粗莽,有的身形如猴,有的温文尔雅,形形色色的都有,唯一相同的是人人脸上都有勇悍之气,看起来声势浩大。

秦琼率先笑道:“来人,给魏将军看座!”

魏文通冷哼一声,心想我倒要看看他们要玩什么花样,大马金刀的往下一坐,做出视死如归的模样。

秦琼笑道:“容我为将军引见,这位是我们英雄会的魏征首领,这位是徐茂公首领,其它各位兄弟也都是江湖上的豪杰。久闻魏将军大名,特请你回来一见!”

魏文通差点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话说得好听!这是“请”么?明明是被那小煞星捉回来的!对了,罗成呢?怎不见他在此?管他呢!就算他在,难道还能指望他救自己?他虽然不是反贼,但是反贼的亲戚,若非北平王实力强盛,也在清剿之列!冷声道:“打开天窗说亮话,为何留我性命?”

徐茂公便笑道:“良禽择木而栖,杨广乃世所公认的昏君,不值得将军效力,何不弃暗投明共创大业?”

魏文通大笑道:“原来是想劝降我!好个异想天开的老道,要杀便杀,想要爷爷降你,下辈子罢!”

徐茂公也不怒,又道:“将军镇守潼关,那无道昏君的行事想必看得多了,他在位一日,忠臣百姓苦一日,将军三思啊!”

魏文通傲然道:“我魏文通乃堂堂潼关大将,怎能降你这等响马?天子就算无道,也是我愿保之人!”

其凛然之姿几乎镇住了大厅中所有人,就连屏风后的罗成也感到惊奇,这实在不像魏文通的为人,他一门心思往上爬是真,但要说对杨家有多忠诚那不是胡扯么?他应该先投降保住性命才对!

细心一想便明白了。

这小子果然滑头。他定是认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表哥的朋友也像表哥一样,那么君子可欺之以方,反而更能有活命的机会。最重要的是金堤关离潼关不远,他的家眷都在潼关,杨林也在。若是他降了英雄会的风声传出去,只怕从老到小都要被杨林斩杀。他不敢!

他的心思被罗成猜着了,但徐茂公毕竟与他不熟,真的被他那刚直方正的忠臣模样唬住了,立刻就有了个主意,先命刀斧手将他押回厢房,又唤过程咬金交待了几句,直听得程咬金咋舌不已,笑道:“高,实在是高!徐老道,你真缺德!”

说完不等徐茂公再说就赶紧跑出大厅。

众兄弟都好奇发问,徐茂公笑道:“容我卖个关子,不到一个时辰你们就知道了!”

魏文通一走罗成就从屏风后走出来。这是秦琼的主意,不让他见魏文通,对外也是说他回北平了,好营造罗家父子还是忠于隋朝的假象。此时站到秦琼身旁悄声道:“表哥,我们来打个赌!”

秦琼无可无不可地道:“赌什么?”

罗成一手按在他肩上,弯腰在他耳边轻笑道:“徐三哥定是想在魏文通身上用计,我赌他这计一定用不成。”

可不是没用成。秦琼小声道:“你的聪明,收着些!”

这是真将自己当成第一亲近人才会说的话,罗成喜不自胜。

却听魏征道:“你们表兄弟俩说什么这么高兴呢?说出来让我们大伙也乐一乐!”

单雄信也笑道:“可见真是表兄表弟了,就他们亲!”又不是没有椅子,怎么非得和二哥挤在一处?生怕别人不知他们是亲戚似的!

罗成笑道:“小弟只是有一些拙见,怕说错了,先说给表哥听,表哥允许才能说出来。”

你是这么谨慎的人?大厅中十之八九都嗤之以鼻。不过谁会跟他抬杆?他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听罢!

魏征则想他说得这般郑重其事,定然不是小事,正色道:“老兄弟,你有什么想法就说罢!没人会怪罪你!”

罗成垂眸看一眼秦琼,仿佛秦琼不准他就不敢开口一样。但这里大多数人都知他本性,倒也不会被诳,只觉他是变着花样对付二哥呢。

秦琼不得不道:“有话你就说。”天知道他又要说什么!

罗成沉吟道:“杨林恐来攻打金堤,兄长们还须早做准备!”

魏征和徐茂公同时道:“正是!”兄弟们虽多,却多是勇猛之辈,通兵书晓兵法的极少,几乎所有事情都要他们来决定,深觉肩上担子重。可喜来了个罗成!叔宝虽稳重周全,到底不如罗成领兵多年,他若愿意施展一番,那可就帮了大忙了!

到底不能将宝全押在魏文通身上,万一气不死他和杨林呢?

两人相视一眼,徐茂公笑道:“以你之见,我们该当如何?”

罗成先不说话,只笑吟吟的看一眼厅中的兄弟们。

别人还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单雄信率先叹道:“小罗成,四十六名兄弟就数你心眼多。我把话放在这儿,此番大家伙全听你的,谁有异议我第一个不答应!”又道:“你也不许偷懒!”

众兄弟也都连连点头。

罗成要的就是他们的保证,笑道:“敢不尽力!”

排兵布阵调兵遣将于他如家常便饭,当下不再推辞,令人取来金堤关地形图,何处设防何处埋兵一一指点详说。

众兄弟大多听得一头雾水,不管懂不懂的听到自己名字就领命出去,留下的继续如听天书。

唯有魏征徐茂公两人大为佩服,这就是行家和外行的区别啊!他们虽说自幼聪慧智计在胸,徐茂公更是熟读兵书,始终不像罗成有着极丰富的对阵经验,有的地方想得太过理所当然,如今听罗成一说才发觉缺陷所在。

秦琼恍神,成儿和杨林的对决就要到来了么?好像太早了点儿!

罗成一拍他的肩膀,目光灿灿地道:“表哥觉得如何?”

秦琼也是久经沙场,自能看出他的这番安排极妥贴,道:“极好!只是若非必要,你不可在隋军阵前露面!”

知道他为自己着想,罗成笑得如同喝了糖水:“我听表哥的!”

大家虽觉得这员无双猛将不能出战甚为可惜,但考虑到北平王的立场也认为合该如此。不管出不出战,反正他还是在的,这样一想似乎觉得身后有了靠山。二哥也说了,是“若非必要”,真到了生死关头他还能不救人?这老兄弟各种毛病,但大事上就没错过。

正说着,就听程咬金在厅外大笑道:“兄弟们,快出来看美人!”

大厅中立刻呼啦啦跑出去一半,魏征和徐茂公也出去了,没跑的都探头探脑往外看。罗成趁机摸了一把秦琼的脸,凑在他耳边低笑道:“我的美人就在这里!”

秦琼霍然站起,脸色微红,小声道:“你眼瞎了!”

也到了厅外,只见廊下站着个双手被缚的彩衣高个子,正是被程咬金女装打扮的魏文通,胡子被刮得干干净净,涂脂抹粉,梳着高高的发髻。粗看竟真是名壮硕的美人。

众兄弟早笑得喘不过气来。魏文通听若未闻,闭目不看。

罗成躲在他身后,也是看得直乐,暗道难怪程咬金说缺德,果然缺德。笑道:“叔宝,你还常说我为人不够宽厚,这徐三哥才是真正不留余地!这样的法子我可想不出!往后不许再说我!”

秦琼看他一眼,道:“不许说你,是要叫我去说徐三弟么?”

罗成连忙摇头:“不是!你还是继续教训我罢,我随时洗耳恭听。”

秦琼轻叹一声,道:“没那闲功夫!”他难道以为我喜欢教训人?还不是被他给逼的!

罗成一手放在他肩上,笑道:“此计甚妙,只是徐三哥看错了人。在魏文通和杨林身上不会奏效,在我身上也不会奏效!但在你身上么,那可就难说了!呵呵!”

说到此处不由想到叔宝若着女装会是什么样子?遥想一下那样的画面,先把自己给吓着了。赶紧收回思绪,也不管廊下全是人,双臂一展将秦琼整个人抱住。

秦琼吓了一跳,咬牙道:“你这是做什么,放开我!”

罗成笑道:“不放!”还故意变换了声调大声道:“魏美人生得国色天香,宫里娘娘也是做得的!”

引得众兄弟纷纷向他看来,都觉他说的更损,暗想果然是小公爷,埋汰起人来比大家说的都要别致。

秦琼不好挣扎,气恼道:“快进去!小心被魏文通看到!”

罗成低声道:“看见了么?我抱你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终是怕魏文通睁开眼睛,用力勒了一下他的腰,依依不舍的放开,转身回了大厅。就听徐茂公派了侯君集、尚怀忠、袁天虎、李成龙、丁天庆、盛彦师六人将魏文通设法送回潼关。

杨林要生一场气是必然的,却不至于气到失了冷静。魏文通么,别看他现在一副无脸见人生无可恋的模样,回去定然又是生龙活虎,受了这样的耻辱说不定还会比以前勇上三分。

他如是英雄会里主事的,定然不会放他回去,杀了才是一了百了。但表哥说了,收着些聪明。那就随他们玩去罢,只是这样一对比下来,果然还是李家兄弟更为靠谱。

低头想了想,独自先回了秦家暂居的后院,到宁氏面前请安问好,将各地趣味说得活灵活现,逗得宁氏开怀不已,笑道:“成儿哪,安儿叔宝和你比起来,那就是没嘴的葫芦!”

罗成边捶腿边笑道:“舅母疼成儿么?”

宁氏慈爱地道:“舅母当你如眼珠子呢!”

罗成垂眸道:“那无论成儿做了什么,舅母都会原谅么?”

宁氏笑道:“你就算把天闹翻了,也是舅母的好孩儿!”

罗成抬头认真地道:“这可是舅母说的,千万记得!”

当晚和秦琼一起睡下时便笑道:“舅母真是最好的舅母,往后我会好好孝顺她的!”

秦琼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急急道:“你跟阿娘说了什么?”

罗成双手交叉在脑后,半躺着凝视他半晌,笑道:“什么都没说。这些事自有我来处置,叔宝只需要好好对我就行了,别的都不用管!”

直到此时,秦琼才突然发现这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他决定了随罗成的意,但阿娘呢?大哥呢?姑父姑母呢?如果真和罗成走到一起,又将他们置于何处?

正惶惶间,罗成坐起来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别怕,叔宝别怕,万事有我!”

猛然回神。秦琼啊秦琼,你上一世为什么让成儿那么伤心,不就是因为这些么?后悔了十多年,还没有后悔够么?不!对亲人的歉疚,上辈子就还了。这一世我只为罗成而来,只为他!

回头吻了吻他的额头,颤声道:“我不怕!”

难得他如此主动,罗成大喜。急切扯开他的衣襟,擒住双手沿着颈侧亲下去,用力舔咬那一处红点。叔宝的身体让他着迷得无法自已。

酥麻感从心底深处升起来,秦琼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往后倒,罗成随之覆在他身上,胡闹了大半晚才入睡。

43、你把我当什么

过了两日,杨林果然带兵来攻城。一切如同罗成的预料,他气得不轻,但还是稳住了阵脚,既没真的气死,也没有匆促出战,而是点齐了兵马备齐了粮草。魏文通则自任先锋官,准备一洗前耻。

到了金堤关外两军对峙,杨林亲自叫阵:“兀等贼子休狂,叫那秦叔宝出来,本王要问个清楚!”

秦琼不顾众人拦阻单骑出关,跃马至杨林面前,道:“王爷请问,秦琼不会有半句虚言!”

杨林这一路上对他恨得牙痒,等真见了面,见他身着黄金铠甲气宇轩昂,无端没了火气,叹道:“叔宝,我对你还不够好么?”

秦琼道:“很好!”

杨林又道:“你曾说并未视我为杀父仇人!”

秦琼道:“没错。”

杨林微怒道:“那你为什么要谋反犯上?为何不做我大隋忠臣?”

秦琼沉声道:“敢问王爷,当年您也是南陈臣子,为何又要领兵三打南陈?”

杨林哑然。做为杨广的亲叔叔,他并不全信那些谣言。然而无风不起浪,他再想说服自己相信侄儿,也无法自圆其说。忠孝王伍建章是真的被侄儿杀了,那可是“兴隋九老”之首!还与自己有兄弟之义!除了这一桩,邱瑞等老臣说的那些更为骇人。

这样的皇帝,能不反么?当初杨家反南陈,不正是因为陈后主昏庸无道?这风水也转得太快了!

秦琼接着道:“若是南陈也有一位皇亲国戚对王爷好,您是否就能因此不生解民于水火之志?”

杨林仰天长叹数声,厉声道:“秦叔宝,你给本王听好了,再见时你我就是敌人,本王不会再姑息,你也不必对本王容情!”

说完一抖缰绳跑回本阵。

秦琼也勒马返回,一进关自有兵士蜂拥过来将门关上。罗成早在此等候,一个劲步上前拉住辔头,恨恨道:“老杨林怎么就不将你捉了去!到时辣椒水老虎凳轮流伺候,那才叫好呢!”

方才他死命阻拦,无奈表哥像被鬼迷了心窍,非要出去见杨林!还有什么好见的?他是隋朝的肱骨,你是造反的首领!再好的交情也改变不了彼此的立场!

秦琼居高临下,俯身拍拍他的头,安抚道:“我心里有数。”

这般优柔寡断,简直让人操碎了心!罗成感觉很无奈,紧握着他的手冷声道:“叔宝,你不只是你自己一个人。你若有事要我怎么办?”

秦琼郑重地道:“我不会有事的!”趁机又道:“成儿,这也是我要对你说的话,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你也不只是你自己一个人。凡事当三思而行,不为你,只为了我们!”

还说我无理也要占三分,明明你才是!本来该被教训的是你,你就总有办法绕到我身上!罗成心内嘀咕着,但看他一脸急切,暗想我终于明白父王为何总是在阿娘面前节节败退了,只得保证道:“我绝不会以身犯险,你放心!”

颇有无可奈何之感。

关外喊杀声一片,按着罗成之前的调遣,王君可、单雄信、尤俊达、王伯当、谢映登、齐彪、李豹、屈突星、屈突盖、鲁明星、鲁明月、金成、牛盖、秦琼等人轮番出战,十二太保全都败退,魏文通见势不好也不敢硬敌,出工不出力,保命为上。

几日打下来,唯有杨林越战越勇,手下精兵也都悍不畏死,英雄会众将明知他是大对头,也不能不对其心生敬意。

这一晚鸣金收兵后,众人聚集在守将府中商议,说来说去都无更好的退敌之策,大感头痛。论人数,两方差不多,而且己方人马都是刚招募不久的,实在无法与杨林手下战场上杀出来的隋兵相比;论将才,己方参差不齐,敌方一个杨林就足够了。

而且杨林随时可调集大军强攻,只怕小小金堤关抵挡不住。时间拖得越久,对己方越不利。

就连罗成都有了心浮气躁之感,他向来身先士卒,像这样躲在幕后指挥尚属首次。沉吟道:“明日我蒙面出战,先杀了杨林再说!”

众人求之不得。徐茂公为人谨慎,道:“你有几成把握能杀杨林?”

罗成笑道:“至少七成!”他看了多时,杨林囚龙棒虽威风,到底上了年纪,不是自己对手。

秦琼皱眉沉思。成儿若不能杀杨林,对北平府来说后患无穷;成儿若杀了杨林,也就不会有后面四路隋军兵围瓦岗、杨林摆出长蛇阵等事体,那瓦岗也就失了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机会,众多同道也不会来投。不行,这变数太大了!当即道:“成儿不能出战!”

足有七、八个人同声问道:“为什么?”

罗成本来也有此问,但别人质疑秦琼他又不高兴,扬声道:“表哥肯定有原由,兄长们稍安勿躁!”

转头看向秦琼,握着他的手臂道:“表哥有话但讲无妨!”

若是当年的秦琼,定然语塞。然多了一世,终究增了许多历练。正色道:“兄弟们,我们造反为的是什么?”

程咬金嚷嚷道:“杨广小儿不是东西,我们打上金銮殿,换个好人当皇帝!”

其他人七嘴八舌说的也是同样的意思。

秦琼道:“换个好人当皇帝,为的又是什么?”

程咬金道:“当然是为了让百姓们都过上好日子!”

秦琼肃穆道:“阿丑说的对!历朝历代,造反者多矣。但我们英雄会与别人不同,别人造反为的是称王称霸,我们造反,为的是天下百姓!百姓为重!成儿杀了杨林,隋朝固然立时要灭,但百姓也不会有好日子!”

枉我自认心怀黎明苍生,却远远不及叔宝!魏征用衣袖擦额上的冷汗,道:“杨林一死,各地造反的必然如雨后春笋冒出头来,包含什么心思不言而喻。定然谁也不会服谁,大乱一起,苦的还是百姓!”现在虽也苦,终究还能苟延残喘,战乱来了丢命是常事。

徐茂公也出了身冷汗,道:“幸亏二哥想得周到!否则岂不是铸成大祸,杨林的确还不能死!”

他们三人自以为说得透彻,其实听懂的没几人。程咬金发急道:“还杀不得杨家人了!这还反个什么劲,趁早散伙回家呗!贩私盐的继续贩私盐,劫道的还是劫道!”

单雄信皱眉道:“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杀杨林?”

魏征解释道:“叔宝的意思是先借杨林镇一镇各方妖魔鬼怪,等我们成了大势再对他动刀!”

他说得直白,兄弟们若有所思。好像二哥说的很道理,虽然还是不怎么理解……反正二哥从没错过,听他的!只是眼下要怎么退敌?难道就这样打下去?他进不来,我们出不去?

罗成心想叔宝总有妇人之仁。乱就乱呗,杀了杨林大举义旗,索性连北平也反,再加上山西李家,三处兵力合在一处,谁乱打谁,虽然这样一来死的人可能会很多,但也可以快速建起新的朝廷,长痛不如短痛!不过这也只能想想,自己在心里爽快一番。

叔宝是心软,李世民却是要好名声。若不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家受了天大的委屈,或者杨广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他家是不会轻易起事的,免得被人戳脊梁骨。而父王近年来行事以稳妥为上,局势若不明不会急着出手。

那就只能让杨林再活些时日了。想了想道:“兄长们勿忧,金堤易守难攻,杨林乃堂堂靠山王,不可能长久耗在这里,只要坚守住,迟早有他退兵的时候。好在关内米粮充足,他困不死我们!”

众人一想果真如此。况且战局若真到了颓败时,不是还有罗成?

在罗成不知道的时候,他已成了大伙儿的最后一个倚靠。

回到居处殷勤的给秦琼捶背捏腿,笑道:“叔宝,刚才我帮你说话呢,你要怎么谢我?”

秦琼趴在榻上,闭眼不说话。自他出战,罗成每晚都非这样不可,一开始觉得好生别扭,还从没被人这样服侍过。但罗成坚持,渐渐的也就觉出了妙处。全身放松的被敲敲打打,力道又很足,舒服得让他想睡着。

罗成暗道今非昔比,他现在对我爱理不理,这还真是我惯出来的毛病。手就不规距起来,在腰臀处流连往返。

秦琼翻身一把拉住,道:“早跟你说过了,有战时不准胡闹!”

罗成按住他脖颈将头凑上去,辗转吮吸,直亲得他头脑发昏才略略错身,低笑道:“不过是亲几口摸几下,哪会让你骑不了马打不了战!”

其实他想说调兵的是我,明日不让你出战便是。但也知道若说了此言定会被他教训。这几晚虽然都在一处,但秦琼以要打战为由,最多只准他亲一下脸,这怎么够?

秦琼被他一直磨蹭,也有了反应。甚觉难堪,下意识去推他,着急道:“快起来,明日还要早起,睡晚了没精神!”

罗成更觉下腹难受,无师自通的分开他两腿乱撞,用力压着他双肩,趴在他身上颤声道:“不要动,快好了!就快好了!”

秦琼有很长时间不能思考。他知道两个男子之间也可以寻欢,此时由“知道”改为“感知”,根本无法形容这种情形。成儿怎么这么急?他们都还穿着衣服呢……不不不!错了,该纠结的不是穿没穿衣服,而是事情本身。

可是这“事情本身”也让他不知如何应对,僵着身子过了许久,见罗成还是一脸痛苦狰狞,干巴巴地道:“你还好么?”

罗成停下,跪坐在他双腿间,咬牙道:“不好,帮我!快!”

不由分说的拉住秦琼双手往那上面按去。

秦琼深吸口气,闭上双眼随他去。过了一会儿只觉身上一凉,衣服被他脱去,然后是灵活的唇舌由下往上,到了胸口又含住那一处,湿润而灼热。慌忙挪动身体想要逃开。

罗成喘息道:“叔宝喜欢这样,对么?”

秦琼连连摇头,话都说不出来了。

罗成低头吻住那唇,滋味太好,实在不想离开。可是……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起身去沐浴。

秦琼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过了一时罗成收拾好了回来,搂着他轻声道:“你觉得李家什么时候才会有动静?”

秦琼梦游般道:“快了。”

罗成微笑道:“那就好。”顿了顿又道:“等金堤之围一解,我就先回北平,顺路去太原见一见李家兄弟。”

秦琼怔了一怔,道:“好。”

罗成捏捏他的脸颊,不满地道:“我说我要走了,你竟然还说好!”

秦琼将头从他肩上挪开,皱眉道:“你早该回家了!”

才刚和他更亲近就要走,好像真的很混蛋。罗成忙道:“我不是狠心要离开你,实是有些事要和父王商议,事情办完立刻回来找你。成儿不是负心薄幸的人,叔宝不要生气!”

秦琼又是脸红又是恼怒,推他一把道:“你……你……你把我当什么!我哪里生气了?又怎么会因为这个生气?不要乱说!”

看他羞怒非常,罗成不知怎的就慌了,赶紧抱住他的腰道:“好好,你没生气,是我错了!”

秦琼又忙着解释他真的没生气。

然后罗成又承认自己有错在先。

……

纠缠半个时辰,谁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了。倒是心里都很愉悦踏实。

44、终于要上瓦岗山了

第二日正打得热火朝天,忽有张称金率黑虎山三万人马来援,双方合击之下,杨林猝不及防,败北退回潼关,他虽有心调兵再战,无奈杨广急召他回京,商议如何才能灭了伍云召。

在杨广心里,英雄会对他的威胁远远不及曾是一方大将的伍云召。况且虽然失了金堤,不是还有潼关么?只要潼关在,京城必无恙!

却说当日上官狄带着张紫嫣到黑虎山寻到了张称金,姐弟俩各述前事大哭一场,边哭边骂杨家昏君。

那年张家获罪,因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张称金独自逃出长安,到了河北遇到劫道的徐黑虎,打斗之后化敌为友,一众响马见他武艺高强,一口鱼鳞金背刀使得虎虎生风,便奉他为黑虎山的头领。

他与杨家和宇文化及是不共戴天的大仇,常思谋着要给他们添堵,只恨将少兵寡,竖不起义旗。听得姐姐说起山东英雄会,暗想这不正是我想做的事么?问得更加详细。

上官狄一听有门,便在旁撺掇他加入英雄会反了这隋朝,张称金想都不想立刻答应,收整一番往金堤关行来,恰遇此战。

众兄弟见他虽还年少,但可能是因家逢不幸,行事甚为稳重,刀法也精,一身的英雄气概,各在心中赞扬。尤俊达心想这可是表弟的大舅子,往后都是一家人,对他更是热情。

张称金则想往日我自以为是人中豪杰,谁想英雄会里比我强的还有这么多!可见强中更有强中手。对众兄弟也很佩服,尤其敬重罗成。他比自己还小半岁,却是谋略可敌杨林,枪法能退宇文成都!

同时视秦琼为兄,这是张紫嫣特地交代的。

将黑虎山人马安顿好之后,徐茂公也不避开他和徐黑虎,直接说起英雄会的未来。金堤关是好地方,攻长安的必要之地,但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想攻长安无疑找死。前番会来这里为的只是想救秦琼,如今人救到了,该想下一步了。

王伯当沉思之后果然说起瓦岗山:“……方圆六十里,有四个山口可通东南西北。当初南陈后主选中此地建都,命镇殿将军翟让监修瓦岗城,又派了四名副将辅佐此事。翟让费了三年工夫,按着京城的模样在山上修起宽广城池。谁知刚建好南陈就灭了,只好暂据瓦岗落草为寇。此山被他建得如同铜墙铁壁,岂不正适合我们?”

秦琼深吸口气,这群兄弟的巅峰时期就要来临!只盼不要再像上一世一样,烟花般转瞬即逝。

罗成见他恍神,一手搭在他肩上捏了捏,小声道:“又在想什么?”

秦琼回望他,轻声道:“没想。”

罗成更靠近他,低语道:“张称金也算个人物,不许多看他!”

秦琼无语。

罗成又固执地道:“你心里只准有我一个人!”

他们在这里嘀嘀咕咕,那边魏征和徐茂公越想越觉得瓦岗山好,征询了众兄弟的意见,决定后日就拔营前往,张称金自告奋勇留守金堤关,英雄会撤了之后自称为“金堤王”,此为后话。

还有一桩喜事。上官狄一路护送张紫嫣,终于打动了她的心,第二日就成亲。虽说时间赶了点儿,但一应物品都备齐了,在宁氏等老夫人的热心张罗下,倒也不显仓促。其实依张称金的意思不用这么急,但上官狄也要去瓦岗,张紫嫣若无名份不好跟随。

若是就此分开,身逢乱世,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

次日英雄会行往河南,罗成辞别众人孤身往山西。

秦琼总觉得还有许多话要嘱咐他,执意送他一程。边走边道:“成儿,你回了北平不要轻举妄动,也别急着来瓦岗,好好为姑父分担军务,平日多孝顺姑母。有事我会送信给你。”

罗成得他相送很是开怀,笑道:“好!表哥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照顾好你自己,若有人惹你生气就使人来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秦琼心想除了你还有谁会惹我?口中答应道:“知道了。”

罗成回头看一眼逐渐远去的大军,笑道:“叔宝,你发现了么?我们这群兄弟甚为奇特。”

秦琼不解:“何意?”

罗成在他面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毫无掩饰,道:“金堤是一座雄关,张称金不过是刚刚认识的人,大家也不要求他做出什么承诺,或者订下什么同盟,直接说让就让了!魏大哥徐三哥不过是有些谋略,自身既无名望,战力也不强,但连单雄信这样的枭雄也默认他们为英雄会头领,听其调遣。”

顿了顿又道:“我本以为像尤俊达这样的小人为的只是荣华富贵,但他入了英雄会后竟似连私心都没有了;还有你那兄弟程咬金,看似鲁莽无知,却总能误打误撞做对的事情;王伯当和谢映登也是文武双全之才,未能主事却无半点不甘。表哥,这是为什么?”

秦琼很惊喜,成儿向来不怎么看得上众兄弟,原来想得如此透彻。

又听得他道:“无论朝廷还是山寨,只要头目多了,必有争权夺利拉帮结伙之弊,但咱们这英雄会从上到下清清朗朗,纵有些许不合也只当家务事!表哥,这样的事情我从没见过!”

秦琼含笑叹道:“赤子之心!”

惟因其一片赤诚,才能在多年后还为人传颂,无论胜了还是败了,也无论活着还是死去,他们都是这纷繁乱世中的耀眼星辰,给无数人带来希望,为后人所铭记!

罗成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道:“可是光凭这赤子之心,能灭了隋朝却未必能创下昌荣之世。所以你才对李家兄弟倍加推崇!叔宝,原来你才是深藏不露的高人!”说到后面自己笑了起来。

秦琼笑道:“成儿才是高人,如今兄弟们谁不服你?”

罗成大笑,有种四野无人我们借机厚颜相互恭维的感觉。

又行了半里路,再是依依不舍也知到了分开的时候。勒住马转向秦琼,张开双臂等着。

秦琼四处看了看,不见一个行人,便咬咬牙投身过去。

罗成满怀抱住,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半晌方放开。柔声道:“兄弟们还未走远,快去追他们!”

秦琼还有千言万语,却已不知要如何开口,最终只道:“保重!”

说罢调转马头,往来路奔去。罗成直到看不见人影才扬鞭跃马,心中满是惆怅。

他痛恨分别,却不得不分别。

不几日到了太原,径直去了李府。李家众人见他忽然出现,都是惊喜莫名。那样霸道精妙的枪法,谁不印像深刻?

李家兄弟则想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不可能只为探望自家而来。因有上次合力击退咄苾一事,都想莫不是突厥又生变?

李世民和他多有书信来往,虽未常见面,实则已如故交好友。寒暄之后开门见山地道:“罗大哥此来所为何事?”

罗成要的就是他这一问,挑挑拣拣的说了英雄会之事,末了道:“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藏着掖着,只想问你家何时起事?只要你家一动,我有把握说服父王来投!”

早点结束乱世,好和表哥长相厮守。

李世民先不说话,只看向李建成。

李建成沉吟道:“成儿未视我们为外人,我也只当成儿是家人。此时绿林中人能反,各地豪强能反,只有我家还不能反,否则失了大义出师无名,要多费许多手脚,还不一定能收拾乱局。”

李世民也道:“罗大哥,欲速则不达!”

罗成也知他们说的是事实,他来太原也只是再次表明态度。连叹数声道:“大哥,世民!我就等着你们了!”

李家兄弟相视一笑,李世民笑道:“若有北平王和英雄会相助,何事不能成呢?”

罗成也笑了:“你们只管放心。”

都是聪明人,话到此处就已打住。

李世民便邀罗成去喝酒,李建成知他们素来相得,也不阻挡,只让他们不要喝多。同时暗想叔宝真正是我李家的贵人,不但救了家人性命,更带来了罗成,幸许还有英雄会。

若这人不是秦琼,李建成定要想此人图的到底是什么?说不定还会暗暗提防。但因是秦琼,只觉得理所当然,绝不会怀疑他包藏祸心或者另有所图。这样的信任令他自己也觉得莫明其妙。

李世民带着罗成去了别院,先喝令侍从上好酒好菜,然后命所有人退下,关上院门第一句话是:“罗大哥,我的心好痛,痛得快要死了,大哥他……”后面照例是对李建成的各种赞美,以及自己得之无望的痛苦。

罗成心想又来了。慢慢喝酒,并不多加理会。

反正就算他一句话也不搭,李世民也能将想说的全说出来。

叔宝现在到了哪里呢?晚上睡得好不好?上官狄虽然成亲了,张称金也留在金堤关,但王伯当谢映登不是还在么?这两人一有空就往叔宝面前凑,极其可恶!

等他神游回来,李世民已经喝醉了,正俯在桌上痛哭。

以前罗成并不能完全体会他的心情,只觉得烦人,现在却有了些感同身受,也不知如何劝慰,只道:“不管怎样,你好歹能在他身边看他一辈子,这样也挺好。”

李世民抬头,咬牙切齿地道:“看着他娇妻美妾,看着他云淡风清,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罗大哥,这样的折磨你不明白,不明白!”

怎么会不明白呢?正因太过明白,反而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只能沉默着喝酒。当个安静的倾听者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却听李世民道:“我怕,我很怕!”

罗成道:“怕什么?”

李世民一张脸扭曲得不见半分俊逸:“怕有一日忍不住杀了他!如果我得不到,那就谁也得不到!”

罗成一惊:“如果你真这样做了,一定会后悔!”

李世民又灌了一大口酒,道:“是的,杀了他我会后悔!后悔得恨不得去死!但是,但是,要么我死,要么他死!总得死一个!”

罗成哑然。这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有多走运,他喜欢叔宝,恰巧叔宝也喜欢他。如果叔宝不喜欢他,他想的肯定和李世民一样。

怎么能两人都活着而不相守终生?这是无法忍受的事!

他到山东祝寿,原想的是见秦琼最后一面,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一辈子不要再见。但一见到人他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要世上有一个秦叔宝,自己就不能不去想他念他。

而随杨林进京途中,更逐渐觉得这一生如果不能拥有他,自己也无法活得下去。他不是锦上添花的“花”,也不是雪中送碳的“碳”,他是胸腔中跳动的那颗心脏,缺了,就死了。

以前他看重香火传承,总觉得若是不传宗接代就愧对祖宗和父母,但某一日忽然想通。世上没有不败的朝代,更没有永远传承的姓氏。就算自己娶妻生子,将“罗”姓传了下去,又能怎么样呢?

千百年后,谁还知道谁是谁?又有什么意义?

人生不过百年,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子嗣,葬送心之所系,凭什么?

他本是百无禁忌的人,想到此处那真是挣脱了最后一层束缚。

天下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止他和秦琼在一起。

幸好叔宝早就心悦于我,幸好幸好!

45、佛法高深

辞别李家众人,罗成再无挂碍,跃马回北平。回想起头天晚上李世民最后说的话,甚为感慨。

李世民说:“罗大哥,对于已经拥有的,任何时候都不要视为平常,一定要珍惜!这是上天对你的眷顾。”

何须他多说?也许年少轻狂太过随心所欲,但从来没有不珍惜!

却也不能不顾及父王阿娘,叔宝说了要孝顺,那就慢慢来呗。

总之这是好事,不能因过于急切而变成坏事。

至于如何让自己的“好事”也成为爹娘认可的“好事”,这是个大问题。罗成边走边想,到了北平已经成竹在胸。

回家先去父王面前领罚,生受了二十大棒,然后一瘸一拐的去了后院看望阿娘,并献上在太原买的梅花簪子。

秦氏本为他日夜担心,早想着等他回来定要好生教训,但一见那簪子立时心软,再看他被打得不轻,不由分说指着罗艺大骂一通。

罗艺只能忍着,深感夫纲不振。儿子他可以说打就打,娘子却舍不得碰掉半根毫毛,自认男子汉大丈夫要有大气度,闭上眼睛假装娘子不是在骂人而是在唱小曲。

他不知道,更让他头痛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这日在银安殿升殿理政,事毕之后忽觉哪里不对。瞪大双眼看了罗成一会儿,喝道:“你穿的是什么?”

杜差和张公瑾互换眼色,心想您终于看见了!我们都吃惊好久了!

罗成淡然一笑:“回父王,孩儿穿的是特意请报国寺高僧制成的在家袈裟,用的虽然只是普通粗布,但做工还算精良。”

谁管你用的什么布料?罗艺皱眉道:“这次唱的哪一出?”

殿中众将有志一同的暗道我们也想知道呐!

罗成面容安详地道:“佛法高深,大恶小错都能化解。孩儿这段时日精研佛经,深悔往日顽劣。决心做个在家居士,再不令父王动怒!”

众将抬头看看外面,没什么异常啊,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的,小公爷到底怎么了?

罗艺愣了愣,迟疑道:“你在说什么?”

罗成微笑道:“孩儿想在家里建个佛堂,每日颂经赎过。”

罗艺用力拍了一下桌案,起身往殿外走去。到了门口回头看着罗成道:“随便你怎么胡闹,只别闹到你娘面前!”

他一走,殿中就喧哗起来。众将七嘴八舌:

“小公爷,长安时兴玩出家么?”

“小罗成,你真要当和尚?什么时候剃度?记得叫上我们观礼!”

“家里的佛堂你要建在哪里?要我们帮忙么?别客气啊!”

“和尚都会念经,我家下月搬家,小公爷要不要来念上一日?”

……

连他父王在内,谁也不信他真心向佛。他八岁那年还说要当玉皇大帝呢,吓得秦氏去玉皇殿跪了大半天,又供奉了百金。现在不过是念几本经书,不算什么大事。

可是从这一日开始,他声称要修身养性,再也不造杀孽不沾荤腥。

根本没人当真,史大奈等人时常故意激他,换了以前的罗成早将人踹出八丈远,现在却苦口婆心劝他们戒骄戒躁,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

如此过了半个月,连罗艺都慌了。秦氏更是哭天抢地,他倒无事人一样站在旁边劝解,将佛法说得深入浅出天花乱坠,若不是自家儿子,秦氏还要赞他一声深通佛理。

整个北平王府唯一不慌的大约只有他自己和贴身小厮罗东。

罗东对他那是发自内心的崇拜,无人时真诚地赞道:“小公爷好厉害,竟连佛法也通!”

罗成得意地道:“有何大惊小怪?天下百艺我会八成!买回来了么?”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叔宝说得够多了,再加上报国寺那了尘老和尚时常念叨些佛语,随意复述些就足以唬住众人了。

罗东笑道:“今日买的是南街老陈家的烤鸭,刚出炉的,香着呢!”

说完提出食盒,罗成蘸着酱汁吃得很是爽块。他是无肉不欢的人,哪能受得了日日吃素?令罗东每日去街上悄悄买肉回来,在自己房中偷着吃。此时心想叔宝啊叔宝,我为你可是受了大罪了!

罗东小心翼翼地道:“小公爷,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罗成忙着吃肉,嗯了一声。

罗东道:“您这是准备做什么呢?”别说罗成现在还在吃肉,就算真的不沾荤腥,他也不相信罗成会想要出家。

罗成笑道:“你等着看罢!”又道:“灯油快没了,多添些。”

我家公爷简直是百年不出的人中之杰,不但聪明,而且还勤奋!每晚看兵书到三更半夜,真不知道王爷王妃有什么可愁的!罗东飞速加满房里每一个灯碗。

他若知道罗成看的书名为“龙阳秘传”,大约就不会这么自豪了。

这还不是在北平买的,而是从太原带回来的。罗成隐约透了个意思,李世民心领神会,无比嫉妒的送上此书。

罗成每晚看得脸红心跳欲火焚身,只恨不能将秦琼压到身下随意施为,到了早上又清心寡欲的出门宣扬佛法,快乐又痛苦。

这日一本正经的在练武场中敲着木鱼诵念如来经,听得一众将官如坠梦里,他自己也是半梦半醒。

忽见罗东慌慌张张地跑来道:“不好了,不好了!王妃说要拆了报国寺,已经出门了!”

秦氏终于受不了了,认为都是了尘老和尚的错,他若不收成儿为徒,怎会与佛家有此牵扯!先去砸了报国寺再说!罗艺虽觉事有蹊跷,但不敢阻拦娘子,只得陪同前去。

我就等着事发呢!罗成极其淡然地道:“拆就拆罢,慌什么!”

罗东一愣,忽想对啊,我这着的什么急?小公爷又不是真的要投身佛门,没必要护着寺庙,王妃爱拆几个就拆几个!

这么一想也平静下来,极有眼色的道:“您昨晚诵了两个时辰的经,要不要回去歇一歇?”

罗成忍住笑意,淡淡道:“阿弥陀佛!诵经不是苦差,用不着歇。佛祖会保佑我的,也会保佑兄长们的!你们感受到无边佛法了么?”

罗东连连点头:“感受到了!昨晚我还在梦中看见佛祖了!”

主仆两人一唱一和,众将神情诡异。

张公瑾扶额,沉声道:“罗成,不管你在玩什么,够了!”

罗成微笑道:“佛祖在我心中。你们怎么就不明白?”

众将恨不得扒了他身上的袈裟,捏碎他手上的佛珠。

却说报国寺里,秦氏命家将砸了三生佛殿,本还想砸大雄宝殿,到底被罗艺劝住了。了尘好不容易在她的哭声中弄清楚了她的来意,心想我早知那小孽障会为我招祸,这不是来了?!

叹道:“王爷王妃息怒,罗成施的是以退为进之计!不是要出家。”

罗成此人,再投胎转世十次也不会与佛有缘。

罗艺愣道:“大师何意?”

了尘平淡无波地道:“两位身在局中反而看不清。贫僧若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想要某样东西或者要你们答应他某件事情。”

毕竟是亲生儿子,又是从小到大都不让人省心的,罗艺和秦氏一下子反应过来。先赔礼道歉,保证重修三生佛殿。然后速回王府,茶都来不及喝一口就将罗成找来。

看他状似无欲无求的站在面前,罗艺就想狠揍他一顿。

秦氏早已出手,拿过丫环手中的美人捶狠狠捶了几下,恨声道:“孽障,你到底要什么?说!”

过犹不及的道理,罗成还是懂的,也不再一口咬定一心向佛。低头垂眸道:“孩儿喜欢一个人,可是他不喜欢我。就觉得人生无趣。”

罗艺怒道:“只为了一个女子你就要死要活的?”

罗成摇头道:“不是!”真的不是女子。

秦氏也是大怒。儿子在她心里千好万好,哪家姑娘这么不长眼?成儿她都看不上,难道还想嫁皇帝当娘娘?当今皇帝可是昏君呐!瞪一眼罗艺,道:“你就只会怪成儿!”

不管怎么说儿子想成亲是好事!迅速收起后娘模样,慈爱地道:“告诉阿娘,是哪家的姑娘?阿娘定会让你如愿以偿!”

罗成淡淡道:“阿娘不用费心了,他不喜欢我就算了罢。反正嫁来也没用,他又不会生孩子。”

秦氏惊道:“你怎么知道?”不会是有什么更不堪的事罢?莫不是这女子不知廉耻勾引了成儿,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却没有暗结珠胎?其实这种事情也不用着急,一次两次不能成,还可以十次八次呀。

罗成哪知他家阿娘想得这么长远,继续保持平淡的语调:“反正就是不会生。而且又极其妒忌,绝不会让我纳妾,这样的人不要也罢。我有青灯古佛相伴,也不会孤寂一生。”

说完行礼退下,背影看起来极其萧瑟。

罗艺目瞪口呆,秦氏哭出声来:“我可怜的成儿!”

他若是犟着脖子非要娶那不能生养的小贱人,他们也许还能实施家法,好不好的先打了再说,但他摆出哀兵之姿,反让他们无法下手。

罗成在家和父母斗法,英雄会众兄弟已经收服翟让及董平、薛勇、吴季、张千四人,在瓦岗山落下脚。随着投奔的人越来越多,显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松散了,势必选出一个总管之人。

众望所归的自然是秦琼,但他一力坚辞,谁也勉强不得。除他之外,绿林好汉们看好单雄信,然后是王伯当、谢映登、王君可;瓦岗山原来的部属们自然指望着翟让;新加入的兄弟则推崇魏征和徐茂公。虽没明说,人人心里都清楚。

而这几个也都不是贪恋权位之人,皆想不能因此生嫌。一番思量之后,徐茂公设计让程咬金在元宝山下的地洞里寻到了冲天冠和龙袍等物,众人都说这是上天选定的,程咬金乐滋滋的当了皇帝,号称“混世魔王”,英雄会从此改称“大魔国”,年号为“大德”。

择了良日行登基大礼,一切有模有样。看他得意洋洋精神抖擞,兄弟们都在心里发笑。

程咬金坐上龙椅,先哈哈大笑数声,拍着大腿道:“兄弟们哪,老天让我当皇帝,我老程不能不当!但大家都知道我是卖私盐的出身,做皇帝还是第一回,不怎么会做,兄弟们要教我啊!还有啊,我寻思着这皇帝我也当不长久,先对付着呗!要有更好的老程立马让位!”

开天辟地以来,大约只有他这位“皇帝”登基说这种话。兄弟们胡乱应了,都想老程不改本色。

接着便是大封众兄弟。

第一个封的就是秦琼,封为“天下都招讨、扫隋兵马大元帅”;魏征封为“护国大丞相”;徐茂公封为“护国大军师”;翟让封为“前部先锋官、五营部统制”;童平、薛永、吴季、张千四人封为“副先锋、前营统制官”。

单雄信为五虎上将第一名,王君可为第二名,尤俊达为第三名,王伯当第四名,谢映登第五名,五人同时兼中军大营统制官。

齐彪、李豹、屈突星、屈突盖为左侧镇殿将军,又是左营统制官;兽明星、鲁明月、金成、牛盖为右侧镇殿将军,又是右营统制官;贾润甫、柳周臣封为粮仓左右侍郎;丁天庆、盛彦师、袁天虎、李成龙封为东西南北四个山口的统制官,兼管探马营;上官狄封为黄门侍郎、御林军指挥使;侯君集、尚怀忠封为后营统制官。

其他兄弟们也都各有封号,这当然是魏征和徐茂公早就拟好的,头天晚上逼着他背了下来。

树大招风,眼见瓦岗山渐成气候,杨林坐不住了,调了四路大军来围攻,程咬金着慌,赶紧命丁天庆和盛彦师去请罗成。

46、佛也有俗家事

杨林四路大军将瓦岗山围了个水泄不通,南边大将是虹霓关总兵,人称八马将新文理,率三万兵马;西边大将是虎牢关总兵,四宝将尚师徒,也是三万人马;东方大将是济南府总兵唐璧,共两万人马;他自率十万大军困北方,魏文通照样为先锋,十二太保是副将。

站在山顶最高峰往下一看,遍山遍野旌旗飘摇。程咬金看得脚软,摘下冲天冠嚷嚷道:“一时半会儿小罗成到不了,太平郎哪,你带着兄弟们快逃罢!我既当了这大魔国天子,只好留下来等着驾崩了!魏老道,徐老道,你们俩武力不济,赶紧的,收拾行李今晚就跑!”

众人本也心焦,却被他这番言语逗得大笑。见他还要脱龙袍,秦琼忙拦住,笑道:“阿丑别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怎见得一定要靠罗成才能守住瓦岗?魏大哥徐三弟足智多谋,兄弟们也都武艺高强,老杨林灭不了我们!且放宽心!”

他这样一说,程咬金稍稍安心,愁眉苦脸地道:“都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我穿了龙袍也不像天子!二哥,两位老道,众位兄弟,怎么退敌全看你们的了!”

众人都是无言。徐茂公笑道:“龙袍你不是还穿着么?还是我们大魔国的天子呐,你得下旨啊!”

程咬金暗想就他麻烦,整了整衣袍,肃声道:“扫隋兵马大元帅、护国大军师、护国大丞相、五虎上将,你们全部听旨,朕命你们设法退了老杨林,若是退不了……退不了我也无法!你们看着办呗!”

被点到名的全都领旨,只记他前面的话,后面的权当被风吹走了。

程咬金又道:“事情我是交给你们了,有需要我老程,不,有需要朕出力的尽管使唤!没事不用来找我,自己想折去!朕先回去喝几壶老酒,免得驾崩了喝不到,你们别想着我,就当没有我这个天子!”

颠三倒四的说完,跳下山峰一溜烟跑回宫殿。

魏征叹道:“咱们这位天子才是真正的大才!诸位兄弟,天子的旨意大家都听到了,赶紧想办法罢!”

单雄信很淡定地道:“想办法不一直是你和秦二哥徐三哥的事么?我们但凭差遣,无不从命!”

王伯当谢映登等人也都称是,尤俊达还道:“哪能让天子一个人喝闷酒?兄长们慢慢想,我先去陪天子喝酒了!”

陆陆续续的逐渐散去。

翟让是新入伙的,完全不能理解。十八万大军就围在山脚,除了天子就没有一个人惊慌,不,天子其实也不怎么慌,他还有心情去喝酒呢!这群兄弟到底是心太大还是缺心眼啊?全心信任魏、徐、秦三人是好事,但,信任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正常了!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一旦瓦岗被攻下,等待着他们的必然是杨林的屠刀!怎么还能神色如常的各自回府了呢?

而那三人身负重任,并没有因此而惊慌失措,更没有指责众兄弟推卸责任,只是就着手中简陋的地图,指点着各处商议了起来。

……这样一群人,真的能杀入长安打上金鸾殿么?

翟让拍拍头,招呼四名副将也回了府。大家都喝酒,我们也喝罢!像那单雄信说的,我们只管出力,想计策那是三位兄长的事!管他呢!隋军若真的攻上瓦岗山,大不了拖上几个垫背鬼,值了!

秦琼遥望他们的背影,笑道:“翟将军虽只是初识,却有兄弟们的风范,难怪能大义让出瓦岗。”虽然都说是程咬金三斧定瓦岗,但他们若存心死扛,占着地利也不是没有反抗之力。

魏征唤道:“叔宝!”

秦琼回头,见他一脸深思,笑道:“大哥有良策了么?”

魏征观他神色,慢慢道:“老杨林号称‘自幼长得胜,到老不失机,双棒无敌手,威名震华夷’,另外三位大将也都是天下闻名的骁勇战将,况且还带了十八万兵马!我们兵士虽也有十五万,但大部分还没见过血呢。天子已然慌了,兄弟们虽然没慌,也知无多大胜算,大多抱定了死志。我和徐三弟表面看着镇定,心中也自忐忑。只有你,叔宝,只有你半点不慌,好似笃定我们一定能闯过这难关,为什么?”

徐茂公也道:“为什么?”这时候还有心评论翟让,足见他真的没把山下十八万大军放在眼里。

秦琼怔愣了一下,果然是被李家兄弟深为看重的人,露了一点蛛丝马迹就让他们看出这么多。笑道:“我们不必自乱阵脚,瓦岗山本就易守难攻,翟将军多年经营设下无数关卡,兄弟们的能耐早在金堤关显露无遗。杨林若有十成的把握,早就攻上来了!”

魏征皱眉道:“话虽如此,但杨林已是第二次攻打我们,不可能无攻而返!否则他太岁靠山王的脸面往哪里放?”

秦琼笑道:“只怕由不得他。四路大军中,唐璧那一路无须忧心,我有十足的把握劝降他!”

徐魏两人稍放宽心,徐茂公想了想又道:“但还有另外三路,老杨林自不必提,前番众兄弟用上车轮战才堪堪逼退。那新文理外号八马将,据说气力惊人,能横推八马;尚师徒号称四宝将,坐骑、兵器、头盔、宝铠都不同凡响,尤其是坐骑,名叫虎类豹,吼叫起来如虎啸一般,任你再强,坐骑被惊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这还怎么打?”

秦琼暗想上一世你们不动如山,还以为智珠在握所以不着急呢,原来是藏在心里。笑道:“我们这么多兄弟,大不了再用车轮战术,我就不信打不过他们!”

两人一想的确如此,存亡关头难道还要讲什么一对一?我们都是兄弟,自然同生共死,打战一起上不算违了道义。

秦琼又道:“我们的兵士虽然大多没上过沙场,但除了杨林那一路,其它三路也不一定精于战事。况且自到瓦岗我们日日操练,从来没有懈怠过!”

魏征沉吟道:“依叔宝所言,新文理、尚师徒、唐璧都不足为虑,那杨林要怎么对付?”

秦琼微笑:“天子不是去请成儿了么?我们先退另外三路,杨林留给他!他一定会赶来,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听他这样一分析,好像真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再想到罗成往日战绩,魏征和徐茂公放下最后的担忧,与秦琼又说了大半天,到了傍晚时分,这战怎么打已经全在心中了,说说笑笑的一起下山,去宫中请程咬金下旨,人家是皇帝呢!

丁天庆和盛彦师飞马到了北平,先找到张公瑾,半夜三更的在他的带领下跳到罗成院中时,他正在精研那本神书,听得声响赶紧藏好。

理衣出了房门,抬头便见一张明黄的圣旨,不由一怔,莫非杨广自知见不得人,连圣旨也只敢在大半夜的传来?

然后看见了圣旨后的两个人,笑道:“原来是瓦岗山的圣旨,哪位天子下的?”他忙着在家里作怪,消息不甚灵通,只知瓦岗山反了,谁是大头领却还不知,左右不过那几个。

丁天庆笑道:“程咬金天子!”

竟是他!不过也的确只会是他。英雄会能起事全赖皇纲龙衣贡,那是他和尤俊达劫的,而尤俊达无论哪方面都不能服人。最主要的是,英雄会众兄弟出身不同,虽说都讲义气也不在意权势,但肯定都想让自己放心的人出头,他们第一个相信的自然是叔宝,但叔宝定然推辞。这样算下来,也唯有程咬金能让所有人都放心。

罗成思忖着,张公瑾在一旁叹道:“两位兄弟,你们回去罢!别指望他了,人家要立地成佛呢!”

这一阵子北平王府简直成了不见鲜血的战场,王爷王妃老而弥坚,小公爷意志坚定,就看哪一方能坚持到最后。最要命的是,两方都来拉拢他们,王爷王妃命他们无论如何要让儿子回心转意,罗成要他们劝父母看开些,家里出位高僧岂不是光宗耀祖?

一方是现在的上官,另一方是未来的上官,他们身为部将能怎么办?只求罗成不要再折腾快快消停!宁愿他出去惹是生非,也不要他整日在府中讲佛念经。

罗成笑道:“佛也有俗家事。两位兄长请坐,程咬金要我做什么呢?表哥可有信来?”

丁天庆道:“老兄弟一看便知,二哥也有信。”说着递上圣旨和信。

罗成看完圣旨满口应诺,让张公瑾安排他们住下,说明日就起程去瓦岗。迫不及待的送走人,赶紧细看那长信,只觉得能透过信纸看到叔宝的身姿样貌,心潮不由起伏澎湃。

次日一大早的去了父母的院子,言道要去泰安神州烧香,老俩口巴不得他出去玩耍好忘了那不能生养的女子,就算忘不掉,能把向佛之心收一收也是好的!忙不迭的答应了,照旧派张公瑾、史大奈、杜差等十二副将跟随。

秦氏私下交代张公瑾:不用急着回来,带他多转转,遇到貌美的女子帮他牵线搭桥,若能带一两个回来更好!

张公瑾面甜心苦的答应着,暗想我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两说呢,老杨林十八万大军围山,就算侥幸打退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但男儿一身好武艺好志向,不正该在此乱世建功立业?何惧生死!

一行人日夜兼程,不几日到了瓦岗山下滑县地界,天已经快黑了,为免误入敌营,决定先住一晚明日再赶路。

此地虽小,也有三、四家老店,正不知哪家最好,忽见秦琼从王家老店里走出来,众人都是惊喜,二哥能下山就说明形势不算危急。

罗成早下马跑过去紧紧抱住,在耳边小声道:“想死你了!”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么?我想他,他也想我!

张公瑾隐晦地道:“二哥怎么来了?兄弟们还好么?”

秦琼拍拍罗成的肩膀,再用力推开,笑道:“都好,虽有小恙,并无性命之忧。”

上一世罗成在此巧遇正要去帮杨林的义父定彦平,因担心走露风声会对瓦岗山和北平府不利,不得不欺瞒于他。而定彦平起初对成儿是真心相待的,还准备事了之后就去北平教授他双枪,后来见他对自己不诚,便也不教了。还说他太过狡诈狠毒,义父子渐生嫌隙。

成儿平日虽不说,内心引为憾事。

其实成儿只是不能完全信任定彦平而已。虽然事实证明了定彦平对杨家没有死心塌地,但初遇时谁又敢保证呢?瓦岗山众兄弟对成儿寄予厚望,北平府更是他的责任,都不能有半丝闪失!定彦平明说了要去帮杨林,成儿哪里敢冒险?

秦琼早决定了这一世要尽力让他没有遗憾。好在新文理和尚师徒都退了,唐璧已降,所以他才能将军务托给徐茂公,独自下山来接罗成。

果然,因了换房一事,十多年未见的义父子俩相认,定彦平很是感慨,述完旧便问他要去哪里。

罗成沉吟一下,正要说去泰安神州烧香,就听秦琼笑道:“不瞒老将军,我便是靠山王欲杀之而后快的秦琼。靠山王设下长蛇阵请您做阵胆,我则请表弟来破阵!”

说完目视罗成,罗成也只得点头称是。

定彦平愣住,暗想这表兄弟俩倒坦诚……他们如此坦诚,显然没将我当成需要防备的外人。我活了这把岁数难道还不及他们?想了想道:“既如此,对阵时你我都不必手下留情。秦琼,你先回去,我和成儿说几句话。”

秦琼知道他定是要授成儿单枪破双枪之法,欣然回房。

过了约一个时辰罗成才回来,急不可耐的扑到榻上,边撕扯衣服边道:“让我看看你,让我好好看看你,分别多日变了没有……”话未说完已深深吻住唇,两舌相戏,都感受到来自心灵深处的颤栗。

秦琼也忘了问他和定彦平说得怎样。

交臂叠股的吻了好一会儿,罗成偏头含住那薄薄的耳垂,手在腰背上不断揉捏。他从神书上学了很多,就等着见了人好一一试过。

秦琼招架不住,颤声道:“杨林还没退,明日还要打战!”

罗成哪里还管什么打战,沿着胸膛一路亲下去,到了腰际秦琼拼命挣扎,只好放弃。起身将人搂抱在怀中,咬牙道:“抱紧我!用点儿力!”

秦琼回抱他的腰,脸上发烧,低声道:“我用力了。”腰上抵着的已经硬得发烫,这样要怎么睡?

罗成紧紧手臂,粗喘着道:“还不够!”

不由分说又去亲唇。

47、此生最美的风景

第二日天刚亮就准备上路,罗成先去辞别义父。

定彦平人老志不老,还是那句话:“成儿呐,都说上阵父子兵,你我如今却是各为其主!我既应了靠山王便不会徇私,你也不必念着父子情,尽情施来,也让义父看看你的能耐!”

罗成笑道:“敢不从命!”

跪下磕了几个头,转身离去。定彦平看着他的背影捋须微笑。

当年罗艺为给岳家报仇三犯中原,第三次险些打到了潼关,杨坚几乎调了一半兵力才挡住,便有几名隋朝大将出来调停,定彦平是其中之一,出力最多。最终罗艺为北平王,主幽燕九郡。

定彦平对他甚为欣赏,曾在北平长住过一段日子,那时罗成还在母亲肚子里呢,未出生就被他认为义子,名字也是他取的。起初几年两家多有往来,后来杨坚年纪大了,猜疑之心更盛,为了避嫌只得日渐疏远,是以虽然挂念却多年不见。

万没想到已经长成了这样有担当有抱负的好男儿!兵法谋略也都精通,只盼不要是纸上谈兵!

眼下只有杨林兵围瓦岗,上山的路多的是,一行人跟着秦琼尽抄小道,并未惊动隋兵,晌午时便上了山。路上秦琼详说了立国之事,如何退的新文理和尚师徒,又是如何说服了唐璧,以及杨林的长蛇阵如何难破等等,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时有惊叹。

唯有罗成皱眉道:“表哥,杨林对你还没死心呢!”

长蛇阵是自古难得的大阵,进可攻退可守,若不是精通阵法之人极其难破。杨林摆下阵法却只采守势,还与叔宝定下三月之约,说什么只要在期限内能破阵就承认瓦岗山为一国,若不能破阵则全部降至他麾下。这事怎么看都透着玄乎!

老杨林分明是想学诸葛亮七擒七放孟获,要彻底降服叔宝。可惜他不知道我罗成天赋异禀,最精的不是枪法而是阵法。

秦琼看他一眼,光明磊落地笑道:“不是还有你么?我相信你一出手就能让他死心!”杨林注定要在此役惨败于成儿之手,隋朝的柱石到此时才真正动摇。

罗成听得此言,恰如三伏天喝到了冰镇酸梅汤,又如寒冬里看到了熊熊火炉,全身无一处不慰贴,看着秦琼眉目传情。

但于他是“眉目传情”,看在众人眼里无疑是挤眉弄眼。史大奈还道:“你眼睛是不是抽筋了?快揉一揉!”

其他人也关心的看着他。

秦琼大笑,打马上前。罗成简直想一脚把这群只会拆台的部将踹翻,扬鞭追上秦琼忿然道:“你还笑!”

说笑间已进了南山口,猛然听得三声炮响,震天锣鼓连绵不绝,两列兵士鱼贯而出,扛着各种大旗,当先一面是“混世魔王”,后一面是“五虎上将单”,接着是各种旗号,众兄弟身着官服骑着骏马,其精气神与往日大不一样。

罗成先被这大阵仗惊了惊,忽而笑道:“程家天子何在?罗成前来朝见啦!”

话音刚落就见两排亲兵一分,中间闪出个混世魔王程咬金,哈哈笑道:“我就知道老兄弟第一个问的必然是我!”

罗成忙下马干脆利落地往地下一跪,口中道:“大德天子在上,罗成有礼了!”

程咬金“哎呀”的叫了一声,赶紧下马来扶,暗想你敢跪我可不敢受!你罗成是谁?何曾真心服过人?一边又想看来正是他顺心的时候,应该不会变着方儿的捉弄兄弟们。

罗成顺势站起身来,团团拱手:“众位兄长安好!”

张公瑾等人也都上前厮见。

单雄信笑道:“小罗成,能让大魔国天子和文武百官亲迎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你一个了!”

罗成笑道:“惭愧惭愧,实不敢当!多谢众位兄长高看我。”心中也自得意。

秦琼也道:“兄弟们太抬举他了!何须如此?”上一世也是众人出山相迎,而这一世,既想看他肆意张扬,又恐才高天妒。

罗成心想他这是替我谦虚呢,笑向程咬金道:“四哥,兄长们都有了官,怎么就把我落下了呢?”

程咬金豪迈地道:“所有官职任你挑,看上哪个是哪个!”

罗成一把揽住秦琼,笑道:“表哥是大元帅,我就想当个副帅!”暗想当日在李府中的戏言成真了,果真是他为帅来我为副,这也没什么,只要他高兴,就当个小厮也是可以的。

秦琼也想到此节,不知怎的就觉得脸红。

边说边回山,约莫行了两刻,见到一座偌大的城池。城墙高大坚固,观之固若金汤,城里繁荣热闹,虽无北平宽广,但三街六市文武衙门一应俱全。店铺林立,布庄酒庄随处可见,小贩远街叫卖,远处隐约可见明黄的宫殿,想是翟让当年为南陈后主修的,他没福来住,倒便宜了兄弟们。

来往百姓悠闲自在,虽也只是布衣素面,却没有山下百姓常带的愁苦之色,见了他们也不避讳,胆小的在远处指点,胆大的上前来搭话,还有些拿着鸡蛋青菜之类的强塞给他们。

北平众将都看呆了,罗成叹道:“好一个世外桃源!”

众兄弟都微笑不语。世有清官明吏,无欺压盘剥之事,人人都能有个安稳的家,吃得上饭穿得上衣,不平事有人管,不平路有人修,这愿望不算大,肯定能实现!

一时回到金殿,程咬金坐上龙椅,众兄弟分列两旁。

魏征正色道:“老兄弟,我们虽也有几分急智,却不通阵法,杨林这长蛇阵就靠你来破了!”

程咬金补充道:“如果你破不了早点儿说,兄弟们好逃命!”

罗成笑道:“大哥四哥莫忧,本来我就有七成的把握破阵,如今可是又多一成了!”

众人不解,秦琼道:“杨林请了双枪将定彦平来做阵胆,大家可知这定彦平是谁?正是成儿的义父!”

程咬金喜道:“既是干伯父,那还打什么打!老兄弟呐,你怎么不请干伯父上山?”

罗成暗道不愧是混世魔王,你还真敢想!你这“干伯父”可是兴隋九老之一,眼下虽然对杨广极其不满,却也只是心存退隐之意,要叫他亲手葬送辅佐多年的杨家江山,恐怕不太可能。不意他担忧,笑道:“义父要用此阵考较我呢!”

原来如此!自程咬金起,人人都心里石头落了地。只有秦琼从来就没担心过,他知道以定彦平的为人,既应了杨林肯定全力以赴,哪怕破阵的是他的义子。但成儿本就能破长蛇阵,何须他高抬贵手?

程咬金忽然想到一事,觉得极妙,拍手笑道:“小罗成,要不你来当皇帝?不说别的,相貌也比我老程好哇!”

说着就起身来拉扯罗成。

……这样的皇帝仅此一个罢?罗成连连摇头,在大殿中四处避走,不时从兄弟们身旁窜过,程咬金紧追不放,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李豹齐彪还帮着鼓劲,单雄信王伯当等人也都笑个不停。

翟让又有种荒谬感。当然,这种感觉他一直都有。只是现在特别强烈。这群人真的不太正常罢?

魏征顿足道:“陛下你快回来坐好,正事要紧!”

程咬金装作没听到,心想这皇帝谁爱当谁当,被他们从头管到脚,烦死了!罗成躲到秦琼身后板着他的肩,露出一个头笑道:“罗家祖坟没冒青烟,这皇帝我当不了!倒是有一件事要劳烦四哥。”

秦琼伸手挡着,程咬金拉不到罗成,无奈回了龙椅,道:“何事?”

罗成笑道:“虽然义父已知破阵的是我,但他必然不会跟杨林说。北平还在大隋治下,我不能揭破身份。所以想借你姓名一用,从今后瓦岗山没有罗成,只有程咬银!”

老兄弟还真看得起我!程咬金笑道:“好,极好!一听名字就知咱们是兄弟,亲兄弟!”

罗成笑道:“还有一事。”

因了从前的教训,众人严阵以待,都想你果然要出夭娥子了!我就说么,他怎么可能消消停停的把这阵给破了呢?

北平众将则想你可得收着些,别提太过分的要求!

程咬金现在看他真如看亲兄弟,笑道:“什么事都行!”

罗成还趴在秦琼肩上,偏头看着他微笑道:“破阵要调动兵马,本副帅想借秦元帅帅印一用,不知可否?”

因离得极近,秦琼有种耳朵被他亲到的错觉,一把推开他,尽力神态如常,道:“本该如此!”

单雄信笑道:“小罗成,若有不服你调遣的尽管来跟五哥说,都不用二哥出面,五哥保管让他服服帖帖!”

翟让久居瓦岗,消息并不灵通,一直听得众人都说罗成怎样怎样,仿佛只要他一来肯定能打败杨林,早就心有好奇,今日程咬金下令文武百官出山相仰,他便有些不忿,暗想我倒要见识见识,若是浪得虚名之辈,我可不给他脸面!

一见便知传言至少有七分可信,一个人强不强,从神态间是可以看出来的。此时心想我是新加入的,得表一表忠心。上前一步道:“罗副帅放心,我等都听你的!”

罗成笑道:“如此甚好。”一敛笑容,肃声道:“兄长们,平日我是老兄弟,凡事你们做主!但掌了这帅印,我可就不是我了!丑话说在前头,兄长们若违了号令,我识得你,军法识不得你!表哥也不例外,你这元帅暂且得听我这副帅的!”

众人自无不允,拍着胸膛一再保证全听调遣。

事情定下,程咬金心中大定,有心邀罗成一起去喝酒,又怕被魏征和徐茂公骂,这两人管他比他娘管得还紧,早怕了。说一声“退朝”赶紧跑了,怕跑晚了又被逮去学天子礼仪。

众人面面相觑,罗成便先去看舅母,腻歪一番之后带领众将观阵。

他平时要么嬉皮笑脸,要么怒容满面,要么冷若冰霜,但一到阵前就是另一番模样,面容沉静,目光中蕴含着无法形容的东西。这一刻的罗成是陌生的,却又让人觉得更加可靠。

秦琼看着他的侧脸,溢满于胸的是骄傲和喜悦。

罗成看了大半日,蹲在地上默默推算了一个时辰,画了些谁也看不懂的图,抬头才发现众兄弟都围在身边,大气也不敢出。忙道:“兄长们先回罢,明早听我调令,保管让老杨林灰溜溜的认输!”

单雄信笑道:“五哥信你!”

各人散去,独留秦琼陪在一旁,暗叹世事多变,幸而是变得更好。上一世成儿和单贤弟一见就如乌眼斗鸡,互相看不顺眼,可喜现在有说有笑不生分。

罗成见他发着呆,头上落了片枯叶也不知道,刚要取笑几句,忽觉夕阳中他是多么好看。山根挺直,薄唇总是透着初绽桃花般的淡红,形状美好,任何时候看起来都很润泽,眉目清俊,目光温和而坚定。耳垂薄而透,最适合含在口中,每当他感到害羞,最先红的总是那里。

轻声道:“表哥你坐下来。”身前有几块巨大的石头,身后则是半人高的小树,足以遮拦四周目光。

秦琼依言坐到他身旁,笑道:“我可不懂阵法……”

话说不下去了,因为罗成握着他肩膀舔咬耳垂。不由打个冷颤,转头要说“不行”又被吻住唇。

过了许久,两人并头躺在地上各自喘息,遥望夕阳西下,都觉这是此生最美的风景。

48、家规

好生休息了一晚,卯时众兄弟便来元帅府听候罗成调遣,程咬金也在其中,他当皇帝不怎么样,三板斧却早就名声在外,也是名猛将,颇想在战场上一显身手,也好过做这劳什子皇帝。

刚开始那几日还很激动,自觉为程家争光了,新鲜感一过只觉得当皇帝比当初卖私盐还累人,暗思自己果然不是那块料。

罗成肃着一张俊脸,拿出在大草原上歼击突厥部落的架势,扬声道:“军令如山,违令者斩!”

许多兄弟不由得缩缩脖子,仿佛有冷风吹在脖颈上。魏征与徐茂公皆想他若平时也这般一本正经冷静自持,那才真像能扛起江山的人,我们也不用苦于兄弟虽多却无明主。就听他接着道:“秦琼罗士信听令,你二人叫阵首战,胜败无论,须将杨林引离阵中,不可让他回援!”

说罢掷出令箭,秦琼忙接着,带上罗士信自去备马。

“王君可、尤俊达听令,你二人率三千精兵直击蛇头!”

“王伯当听令,你率三千精兵击蛇右目!”

“谢映登听令,你率三千精兵击蛇左目!”

“翟让听令,你率五千精兵击蛇七寸!”

“齐彪李豹听令,你二人率三千精兵击蛇腹部!”

“单雄信听令,待蛇头一动,你便率一万精兵伏击蛇尾,从尾开始,一寸一寸肢裂长蛇!”

“丁天庆盛彦师听令,你二人率一千斥候,敲锣打鼓挥舞旗帜扰乱将台,高呼‘投降不杀’,敌进你退,敌退你进!”

“徐茂公听令,阵中诸事不必你管,率一万精兵悄悄下山,埋伏在东山口,我料隋兵溃败之后必经此地,能杀多少是多少!”

“其余诸将随本帅压阵,接应各路!”

这一番调派下来,人人心服口服,各自退下点兵备战。

程咬金叫道:“小罗成,我呢?你怎么把你四哥给忘记了?”

罗成笑道:“你是天子,哪能亲身上阵?”见他瞪大了牛眼还要再说,将脸一沉道:“怎么?四哥不听我调令?”

程咬金忙道:“听,怎么不听!”

罗成便一笑:“四哥不用急,总有你用武之地!”转头对魏征道:“魏大哥,劳你伴在四哥身边,銮驾仪仗全要备齐,该有的排场一样不能少,宣一宣我们大魔国的威风!”

程咬金心想这是把我当庙里的泥菩萨供起来了,还是打战爽快!

众兄弟依令行事,一开打就占了上风。罗成涂眉染面,还粘了部大胡子自称程咬银,也不用那五钩神飞亮银枪,随便从兵器架上拿了支铁枪,一样杀了许多隋将。

杀到魏文通时忍了一忍,压着嗓子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降了我大魔国,自有高官厚禄等着你!”

魏文通心里狂叫我当然想降,可我老娘老妻兄长儿女都在潼关,我前脚降了你,后脚他们就得死光光!硬撑着道:“要杀便杀,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本以为马上就会被扎个透心凉,谁知那程咬银不知发什么神经,竟然道:“这样杀你有什么意思!本帅让你跑半个时辰再杀!跑!”

半个时辰?足够我跑出瓦岗了!到时你去哪里寻我?魏文通顾不得想他说的是真是假,抱着头往山下滚去。

罗成笑了一阵,跃马去见定彦平,得求他不要在父王面前多说,否则一百杀威棒是跑不了的。父王对杨家没几分忠心,不会因自己帮表哥而发怒,可是……自己前一阵闹得他焦头烂额,他肯定早就想狠狠收拾一顿了,可不能让他找到机会。

杀威棒真的很疼!

却说杨林追着秦琼跑出大半里,眼见离长蛇阵越来越远,喝道:“叔宝站住,我不杀你,只要你回心转意,我照样保你一世荣华!”

秦琼勒马回身,沉声道:“王爷怎么就不愿意睁开眼睛好好看一看?您那侄儿倒行逆施,天下生灵涂炭!我们这群兄弟为的不是荣华,只是太平盛世!您是隋朝的靠山王,我是大魔国的扫隋兵马大元帅!我不可能降你,你也不可能降我!”

杨林恨极,但又想他从来都是赤诚君子,并未利用往日情份要我手下留情。不知怎的心情稍好,催马来擒秦琼。

他却不知早中了罗成调虎离山之计。

秦琼自知打不过他,并不力敌,虚晃一招便往前跑,杨林又追,罗士信从一旁跳出,一棍砸向马腿,若不是他见机躲得快,只怕就要失了坐骑,饶是如此也险些被秦琼一锏打中,遂动了真火,全力尽出。

如此这般打了许久,等他猛然回神丢下秦罗二人跑回战场时,长蛇阵已经被破得差不多了,十二太保死得干干净净,定彦平不知生死,魏文通不见踪影。不由仰天长叹,这是天要亡隋!

打起精神带着残兵撤退,过东山口时又被一支伏兵杀了大半,到了安全之地一点兵,死了四成,降了四成,跑了一成,出发时十万精兵,如今只剩了一万。

更是心灰意冷,暗想我杨林猖狂了一世,没想到临到老了折在这群响马手里!有心自杀,又挂念着侄儿杨广。只得含污忍辱的回了长安,虽安慰自己有朝一日卷土重来定要灭瓦岗,也知多半是妄想了。

他这里愁云密布,瓦岗山张灯结彩比过年还热闹。百姓载歌载舞欢庆胜利,众兄弟也都喜笑颜开,总算挺过这一关了,老杨林都打不下瓦岗,普天下应该没有人是对手了罢?

大功臣罗成一进城就被百姓们围住,诸将并不阻拦,只是笑嘻嘻的看着,任他被挂了几串大红花。辛苦走到元帅府,洗了脸上色彩恢复原貌,不见秦琼在家,便往宫里寻去。

又被程咬金和魏征拉着问长问短,找个空隙问道:“表哥呢?”

程咬金笑道:“二哥爱洁,见不得血污,每次打完必要去后山梅子涧里洗澡。”

罗成腾地站起,道:“我也要洗!梅子涧在哪儿?找个人带我去!”

程咬金刚要唤人,魏征道:“我带你去!”

路上说了许多百姓大计,罗成一心想见秦琼,哪有耐心和他多说?笑道:“魏大哥又和我绕弯弯呢!明说了罢,我不想当皇帝,您就省些口水罢!”

也不要他带路了,问了方向快步跑去,看得魏征直叹息。身份不够的压不住当不了皇帝,现在赶鸭子上架的那个视皇帝为苦差事,唯一压得住的直说了不想当皇帝。苦矣!

梅子涧是一道小瀑布形成的,不算大,细长如弯月,但水色极好,一见便觉清澈凉爽。然而罗成到了涧边脸色立时绿了,厉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涧里不止有秦琼一个人,还有十多个白花花的肉体,其中一个正在给他搓背!岂有此理!当日自己想了多少法子都没能和他一同沐浴,唯一一次他像死了似的,现在倒好,随便那野男人在身上搓来揉去!仔细一看,那人竟是王伯当!单雄信和谢映登也在!

别人哪知他心思,纷纷笑着招呼:“老兄弟要不要也来洗洗?这水保管比你们北平的好!”

罗成火冒顶明心,强自忍耐,声音发着抖:“表哥!”

秦琼本觉这是极平常的事,但一见他神色便知不好,踌躇了一下,对众人道:“你们慢慢洗,我先回去了!”

见他裸着上身出水,罗成忙脱下外袍披在他肩上,拉着他到僻静处才许换衣。看得众兄弟咋舌不已。

单雄信忽道:“可惜,真是可惜!”

众人不解:“可惜什么?”

单雄信笑道:“可惜罗成不是女儿身,否则表妹嫁表哥不正是常理?看他一时也离不得二哥,正该嫁给二哥才是,生错了!”

人人都大笑,唯有王伯当摇头道:“五哥此言差矣,罗成若生成女子,以他那性子哪个男子消受得起?若依我说,还该是二哥生成闺女,以柔克刚方是良缘。”

众人早已笑倒。

那表兄弟俩哪知他们被人取笑?正各自恼火得要命。

罗成面沉似水,拖着秦琼飞速回了帅府,进了内室一言不发,只死盯着人看。

秦琼觉得他太过无理取闹,但还是被盯得越来越有罪恶感,心中发毛,试着打破沉默,道:“成儿,你得知道,我不是女儿家,我是男子,被看一下不会少块肉,何况谁又会看我?”

罗成抬高下巴道:“脱!”

秦琼一愣:“什么?”

罗成冷声道:“你不是说被看一下不会少块肉么?那就脱了让我好好看!”见他没动,更是生气:“难道他们能看我还不能看了?!”

给他三分颜色他就开了染坊,这说的什么话?秦琼拍一下额头,道:“我不想跟你吵架!晚上宫里有庆功宴,你先歇息一会儿!时辰到了我来叫你。”

转身便要走,眼角余光看到罗成站起身,下意识的加快步伐,却还是被抓住抱了回去。

仗着人高马大气力不凡,罗成三两把将他脱了个精光,把衣服丢到榻下放开人推了一把,冷笑道:“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从肩到腰线条流畅,肌肤坚实光滑,腰很细,腿很长……这么美,这么好看!他怎么就敢这样露在那些人面前!

秦琼气得头晕脑涨,简直不想看见他半眼!转身开了柜子取衣,取一件罗成抢过来丢一件,还阴阳怪气地道:“你在别人面前都不怕光着,在我面前怕什么怕!”

这是一回事么?等我穿好衣服一定狠揍他一顿!每次当我觉得他可亲可爱的时候,他必然又要做出极其讨打的事!

秦琼抢不过他,扯过榻上的被褥披在身上,遮住身子好歹能说句完整话了:“罗成你给我听着,我想去哪里洗澡就去哪里洗,想在哪里脱衣服就在哪里脱,你管不着!你以为你是谁!”

罗成大怒,连人带被推到榻上,在唇上狠狠亲了一口,道:“我的!”又在胸膛上咬一下,道:“我的!”直亲到小腿,宣告道:“全是我的,别人不能看不能碰!否则我会生气,很生气!”

秦琼羞怒得快晕过去,扭身将头埋在被褥里,不听不看。如果能来阵狂风将罗成吹走该有多好!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挣扎,罗成心下稍平,暗想我若不借此将他的嚣张气焰打下去我就不姓罗!随随便便就在野外赤身他还有理了!

冷声道:“叔宝听好了,要想进我罗家的门,就得守我罗家的规距!第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我的视线;第二,不许露出手腕以上;第三,不许与兄弟们过于亲近……”

林林总总说了二十条,实在想不出后面的了,道:“就这些,记住了么?”

秦琼还是抱着被褥不出声,罗成心想莫不是闷坏了?赶紧拉开被子,见他还是清醒着的,只是神情呆呆的,目光发直眼圈微红,眸中泪光闪动……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完了完了!我罗成自负英雄,真栽在秦叔宝手里了!

还想打压他气焰?做梦罢!可以预料到未来在家里定然没什么地位,一家之主是他而不是自己。更要命的是,想来竟然不觉得多悲惨。谁让世上非有个秦叔宝?只能认命!

轻手轻脚地帮他盖好被褥,拍着背无奈地道:“记不住就算了。我来守你秦家规矩行了么?别哭了!求你别哭了!”

秦琼推开他,黯然道:“罗成,这几日我们不要再见面了,都好好想一想。”也许分开才是最好的,隔三差五闹这么一场,一颗心再向着他也会被伤。

罗成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柔声道:“我想过了,你总是不能明白我的心意是因为我们还没成亲,那就明日,不,找个良辰吉日成亲罢!成亲后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会生气了。”

秦琼惊讶地看向他,却在此时听得敲门声,然后是小丫环说宫里有人来请他们赴宴了。

遂起身着衣进宫,与众兄弟喝到半夜才回。

49、结发同心生死与共

龙阳一事古已有之,为世所不容,大抵是见不得光的,两人相好也不用“成亲”这么郑重其事,只要两情相悦,难道还非得让世人承认?世人又有什么资格来承认或者否认?是以秦琼只以为罗成是顺口说的。当然,重生之后他从没想过成亲,无论是和谁。

因而当罗成兴冲冲的再次说起“成亲”时,他如听天书,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罗成说:“我找街头的王师父算过了,再过五日就是百年难遇的好日子,诸事皆宜,最宜的是嫁娶!我们就在那日成亲罢!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等着嫁给我……不,只等着和我成亲便是!对了,今晚我们住厢房,新房等到了吉日再用。”

说完急急走了,徒留秦琼一个人发呆。刚才是我听错了罢?

很快他就知道不是了。因为陆续有人往元帅府里送各种物件,喜凳红柜账幔之内的自不必说,竟还有张巨大的精雕细刻的鸳鸯交颈眠床,弄得秦安以为他要成亲了,喜气洋洋的问他弟妹是哪家闺秀?还说他身负重任,这些事不用亲自过问,可以交给他或者是阿娘。

秦琼无法解释,推出罗成来。罗成笑道:“表哥未成亲,大家都着急。我先帮表哥布置好,一有新娘不就成了!”

秦安暗赞果然是至亲表弟,为叔宝想的这么周到,反观自己这个大哥,除了孝顺阿娘还真没帮他做过什么事,自告奋勇要帮忙,罗成答应了,只是提醒他现在毕竟八字还没一撇,最好不要让舅母知道,免得白欢喜一场。

难怪阿娘喜欢他,事事都周全。秦安满口应了,保证不让阿娘听到半点风声,对家下仆役也都一再叮嘱。他是成过亲的人,很有经验,不到一日就将秦琼的房间弄得像新房。自己看了一遍很是满意,暗道万事俱备,只差新娘子了!

特意交代秦琼:“那檀木梳妆台是专为弟妹准备的,你平时不要用,免得到时候显得旧了。”

秦琼此时才慌张起来。长蛇阵一破,罗成就交回了帅印,一应军务又回到他手中,每日忙得连吃饭都是匆匆忙忙的,虽觉罗成整日不见人影,也没精力过于关注。反正晚上他总是在的。

找到他质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罗成笑嘻嘻地道:“表哥是大元帅,这些事不用费心,只管等着入洞房。”压低声音道:“那张眠床你看到了罢?是我花了许多心思才弄来的,你喜欢么?”

秦琼给他一拳,沉声道:“阿娘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你别再作怪了!从明日起就跟我一起去营中!”

罗成笑道:“明日?不行啊,你忘记了么?明日就是吉日,我们要成亲了!”似乎是觉得这句话还不够震撼,又道:“请柬今早就发出去了,申时开席,你提早回来好么?”

秦琼急道:“什么请柬?拿来我看!”

罗成握住他的肩,安抚道:“我什么时候做过让你难堪或者让舅母难过的事?放心罢!请柬上说的是贺我生辰。”

秦琼心想让我难堪的事你做得太多了!不过让阿娘难过的还真没有,姑且信他一次。迟疑一下道:“北平来的几位兄弟知道明日不是你生辰,他们不会起疑心么?”

罗成笑道:“只要我不去找他们麻烦,哪怕日日生辰他们也不会多说半句。叔宝,我们要成亲了,你高不高兴?”

语气虽柔,看他的目光却像要将人拆吃入腹。秦琼退了一步,仓惶跑出花厅。

忐忑过了一晚,难得罗成没有动手动脚。

第二穿着他换了新衣,一样的布料一样的式样,很是精神。

方午时程咬金就到了,他自认是“程咬银”的兄长,要尽兄长之责,从宫中搬了许多珍物做贺礼。傍晚时分众兄弟和军中将领们也都提着礼物来了,同来的还有他们的家眷,足足摆了八十多桌,幸好帅府建得很大,否则席面要摆到门外去了。

此宴堪称瓦岗山第一盛事。

等众人落坐,罗成举起酒杯扬声道:“今日是我大喜之日,难得哥哥们赏脸捧场,请满饮此杯!”

大家都哄笑着祝他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张公瑾史大奈等人皆想他是不是没零花钱了?不至于罢?王爷虽会克扣他俸禄,王妃那里还不是任他取?这又玩的什么?算了,随他罢!

饮罢酒,单雄信笑道:“老兄弟说错话了,该自罚三杯!”

罗成笑道:“五哥惯爱挑我的刺,何处错了?”

单雄信笑道:“诸位兄弟评评理,怎是我故意挑刺?生辰哪是大喜?成亲才是大喜呢!老兄弟莫不是用个生辰日就将我们打发了,成亲时不请我们?”

罗成暗道总算有个人想到了,这本来就是喜宴!笑道:“我罗成降生,难道还算不得大喜?”

总有他的说法!单雄信侧头对秦琼叹道:“若论强词夺理,令表弟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秦琼胡乱应过,只垂眸喝酒。

罗成也不管他,自认是新郎,提着酒壶四处敬酒,到了秦安处真心实意地道:“多谢大哥!”新房、喜宴全都得他帮忙。

秦安笑道:“这是你在我们家过的第一个生辰,必要令你欢喜!”

这群兄弟本是无事也要凑在一起喝酒的,彼此间素无隔阂,喝得痛快,不到一个时辰就醉了四、五位。罗成估摸着差不多了,拉着秦琼去了女眷所在的花厅,不由分说往宁氏面前一跪,认真地道:“舅母在上,孩儿有礼了!往后我和表哥会孝顺您,我也会对表哥好!”

秦琼根本不敢看母亲,低着头不说话。

宁氏忙拉他们起来,慈祥地道:“成儿叔宝,舅母知道你们是好孩儿!好啦,去前面招呼侄儿们,不用管我老婆子!”

程咬金的娘、尤俊达的娘、上官狄的娘等老太太个个看得眼热,自家子侄虽也孝顺,喝酒时却哪里想得起来看老娘一眼?

罗成揽着秦琼回到席上,小声道:“快装醉!”说着也不管他有没有装,哈哈笑道:“表哥真不济,这点儿酒就醉了,兄长们,你们慢慢喝!我送表哥回去歇息!”

也都不是外人,众人挥手让他们自便。

到了廊下秦琼很是不安,站住不走。

罗成哪容他抗拒?一把抱起来扛在肩上,笑道:“叔宝不想看看我们的新房么?”

推开门一片大红色,所有帐幔全是红的,到处贴着喜字。

罗成放下他,翻箱倒柜找出两件喜袍,笑道:“快换上!”这是他特意请北平最好的布庄精制的。

成亲之事他并不是一时起意,而是谋划了好久。从北来带来的不只有喜袍,还有其他的。

秦琼结结巴巴:“这是……这是真的婚书?”

罗成抱着他笑道:“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婚书共三份,他们两人各有其一,官府归档一份。他爹是北平的土皇帝,军务民政全系于一身,婚配也在其中。所以当他找到相关官员要婚书时,谁敢不给他?当他要求瞒着北平王将婚书收档时,也只好收了,并且祈望王爷一辈子也不要发现此事。

这大约是有史以来第一桩有据可查的男子之婚。

罗成又取过两只小酒杯,递一只给秦琼,勾着手臂柔声道:“叔宝,喝了交杯酒,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直知道他对我是真心,却没想到竟这般用心!秦琼目中含泪。

喝完酒,罗成找出把小小的剪刀,剪了自己一缕发梢,又剪了他的,装在一个大红色荷包里压到枕头下,郑重道:“你我今日结发同心,生死与共!”

秦琼握紧他的手,哽咽道:“生死与共!”

四目相望,喧嚣逐渐远去,仿佛只有眼前这个人存在。看着看着罗成就倾身向前,捧着他的脸亲了亲,光明正大地说道:“夜深了,我们该行敦伦大礼了。”

秦琼目光游离,紧张得手都不自觉握紧了。他人又不是痴傻的,怎会不明白罗成想做什么?应该说从罗成一张罗着要成亲他就敏锐的预知到了会有此节,偏生婚书有了,交杯酒喝了,似乎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可是,可是,两个男子……会不会太奇怪了点儿?

他活了两世,早在自己还没察觉的时候就将心陷在了罗成身上,但也只是停留在感情层面,仅仅亲吻已经让他每每思绪混乱了,更深的接触完全没有想像过。

硬着头皮道:“你会么?”

罗成笑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为了今晚他准备了许久,不但精研神书,还鬼鬼祟祟的跑到北平的小倌馆里偷看过。

秦琼心一横,不就是……那样么?难道会比被刀砍被箭射还疼?解开腰带脱了衣服自动躺到里侧,闭上眼视死如归地道:“来罢!”

罗成志得意满,暗想这亲没白成,往日要脱他衣服得费多少精神,如今他自己就脱了!但他的神情不太对啊,我是要洞房不是要杀人!

也脱了喜服,从小腿一点点抚摸上去,大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不断揉捏他僵硬的脊背,轻笑道:“以前你害羞情有可原,现在我们已经换过婚书了,大方一点好不好?”

过了半晌秦琼勉强睁开眼睛,抬起双臂来抱他,还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心里很是懊恼,他也想像罗成一样坦然自若,却做不到。

罗成赞道:“这才乖!”

俯身在这具躯体上四处亲吻抚摸,极其温柔,力道恰到好处。吻到锁骨时,秦琼心神明显乱了,叫道:“把烛火灭了!”

灯火太明亮,能看清罗成脸上每一个表情,每一丝变化,就这样看着他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实在是种很奇怪的感觉。以往虽也有这样的时候,但都是黑暗里,用不着直接面对。

罗成一边摸着他大腿,一边喘息道:“不行,依北平的习俗,这喜烛要燃到天亮才能熄!”

秦琼恼道:“山东没有这样的习俗!”

罗成捏着他的脸颊亲了一下,沙声道:“你不想看我么?不想看着我这样对你么?”

说着突然起身,秦琼松了口气半坐起来,就见他从榻下的暗格里取出个精致的盒子,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罗成笑道:“让你快活的东西。”说着推他倒下去,分开那两条修长的腿,正正跪在中间,从盒中倒出些粘液涂了,柔声道:“开始会有些疼,你忍忍,疼过了就好了。”

秦琼紧闭眼睛咬着唇,等待着预料中的疼痛。罗成看得怜爱不已,俯身来亲他的眼。

腿被分得更开时秦琼忍不住退缩,颤声道:“非得这样么?”

罗成真的忍耐不住了,握住他的腰往下拉,坚决道:“是的!”说着向前一冲,进到那不可思议之处,迅速从尾椎升起销魂蚀骨之感,情不自禁的呻吟出来。

秦琼痛得惨叫一声弓起背来,不由自主的往上挪,罗成跟着他挪,捏着两边臀肉进得更深。看那神书时他想如果叔宝疼了一定要好生安慰,不叫他受苦,但真到了此时全部精力用来控制自己奋力大动的本能,哪还能安慰人?唯一会说的就是:“不要动,乖乖的不要动!”

难怪书上说这是人间第一美事!他虽然一再控制,却是越来越深越来越快,一手压着肩膀一手掐着腰不断冲撞,舒爽得无法形容,渐渐的失了轻重。这种美妙的感觉果真无可比拟!好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和叔宝品尝这种滋味?白白浪费了诸多时光!

于他是美事,于秦琼却像场永不停止的折磨。那样莫可名状的疼痛,刀箭之伤哪里能与之相比?进去时仿如撕裂,退出时像在旧伤上再撕一遍。有时进得特别深,让他有种整个人被刺穿的错觉。虽然偶尔也有些许酥麻愉悦感,却完全压不下那物件横冲直撞带来的疼痛。

他本以为做这种事的不适感应该来自心灵,谁知错了。心灵上根本来不及有更多的感触,只有身体上的纯粹的痛。所以疼得厉害时他毫无顾忌的哭着求饶,罗成却充耳不闻,一直不知疲倦的律动着。

其实罗成也觉得痛,只是与秦琼相反,那种程度的痛哪及扑天盖地的快乐?到了后来他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抽身出来。

……

洞房花烛夜就这样过去了,一人快活得忘了自己是谁,一人痛得忘了自己是谁。

李世民,果然打的好主意!

他是死而复生的,所以知道李世民的实力,假装失明乃是保命之举,但李世民不知道他已经知道,定然以为自己在策划什么针对他的大阴谋,因此昨夜匆忙进宫,同寝同食,寸步不离,为的并不是讨好父亲,更不是残留兄弟之情,而是监视自己,令自己无法施展阴谋!

天知道他哪还有什么“阴谋”!纵有也无人实施!心心念念的不过是保命。最为信任的冯立、薛万彻二人,重生后还没有见过面。父亲昨日说了会暂接东宫一干事务,有事去武德殿,所以东宫属官他一个也没来得及见到。

他竟现在才想通!

李建成啊李建成!李世民进宫探视,你是不是以为他始终存有一丝兄弟情义?他昨晚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是不是让你想起幼时你们感情有多么深厚?他帮你做些琐碎小事,你是不是觉得他真当你是“大哥”?你对他是不是没有那么戒备了?

你是不是又信了他?不知不觉中又一次对他心软?

如果是,就等着再死一次!而且死的不只你一个人!

李建成神态有了微妙的变化,倘若是别人,根本不可能发现。但那不是别人,是李世民。

把玩着李建成披散着的头发,似笑非笑地道:“大哥,世民要和你说一件事,一件你必须相信的事。”

李建成微笑道:“但说无妨。”

李世民凑到他耳边,低低的一字一字道:“大哥,你双目失明了,真好。如果哪天突然又能看见了,我就亲手用金针刺破眼珠,但大哥的眼珠那么漂亮,破了就失了神韵。大哥的眼睛,最好永远看不见。”

热气扑在脸边,李建成寒毛直竖。沉默良久,道:“我是瞎子,做不得太子,更做不得皇帝。”

这一瞬间,李建成感受到的竟然不是愤怒或害怕,而是怅然若失。

他想原来他再有抱负,再心怀天下,也当不了皇帝。因为当皇帝必须得心狠,他纵有满腔满怀的仇恨,最优先想的也不是杀死李世民。让李世民死,于他是不得已而为之,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做的。

而李世民,却能轻松容易的说出刺破他眼珠的话。这样的狠心人,正好适合当皇帝。

情人节后继续报社中,呵呵,我已黑化~~~~

50、有血有肉动我心神

秦琼醒过来时,只有他一个人趴在榻上,大腿酸得像骑了几天的马,腰更像被人用绳子绑了一夜,背也疼,总之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好的,就像被人打了一顿,也许比那还要惨。

好在身上清清爽爽的穿着中衣,应该是被他洗过了。

闷哼了一声,偏头去看窗户,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猛然看见罗成坐在床前,情不自禁的往里爬去。在他心里,罗成是骄傲自负的,是刁蛮任性的,是可亲可靠的,但昨晚他才知道,罗成也可以是陌生可怕的,任他怎么求也不停下来,像变了个人似的。

罗成暗想糟糕,忙脱了鞋上了眠床,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肩柔声道:“好些了么?要不要先起来用点吃食再睡?”

秦琼不说话。

罗成隔着被褥抱住他,轻轻亲了亲他的后颈,低语道:“要不是你这么好,我也不至于……万没有因为这个就不理人的。”

秦琼看他如同变了个人,他看秦琼又何尝不是如此。一开始觉得不够好看,后来越看越爱,而经过了昨晚,所有的感觉都变成了一个:这是我的人!沧海桑田日月轮转,但这件事永不会改变!

他是我罗成的人了,怎样珍惜疼爱都不为过!

见秦琼还是不动不说话,强行将他翻了个身,在脸上亲了一口,当小儿哄道:“我让厨房炖了你最喜欢的乌骨鸡,吃了再睡好不好?”

秦琼觉得自己像上了贼船的倒霉蛋,有心下船才发现船已到江心,反悔不得了。人是自己选的,事情是自己点头的,还能如何?再怪他也只显得矫情,只得忍着酸痛下了床,随口问道:“几时了?”

罗成微笑道:“已经午时。不用担心,我早让人去和程四哥说了,你醉酒又加风寒,要歇好几日才能出府,军务暂请徐三哥代管。舅母和大哥那里我也去说了,他们本要来看你,被我推了。”

秦琼哪儿都不对劲,也无法逞强。扶着头往净房走去,站定才发现罗成张着双臂紧紧跟在身后,恼怒喝道:“出去!”

他这是要做什么??我又不是病入膏肓,用得着这样么!这时候假模假式的做这种样子,昨晚怎不肯放过我?

罗成讪讪的退出去,站在门边等。

一时秦琼洗漱好了出来,赶紧上前扶住,陪笑道:“先别换衣服,吃了饭继续回来睡。”

众兄弟都说秦琼宽厚不是没有原因的。就这会儿功夫,他已经左想右想不怎么怪罗成了。固然是很疼,但罗成也不是故意的,他也是第一次,大约也不怎么会。

况且就像他所说的,没有因为这个就不理人的。

任罗成扶着出了卧房,外间已经摆好了饭菜,都是他素日喜欢的。坐下刚要动筷,发现罗成眼都不眨的盯着自己,这还怎么吃?皱眉道:“你去和阿娘说一声,我好了许多,让她无须担心。”

罗成不去,笑道:“你醒来前我才去过。这样一趟两趟的,反而惊扰了她。”

秦琼心想难道还支不开你了!又道:“昨晚待客,各种器皿用得多,你去库房看看有没有都收回来了。”

罗成不动:“这是大嫂的事情,何须我过问。叔宝,我喂你好不好?”说着就挟了菜往他口中送。

秦琼避开,微怒道:“罗成,就算……我也不是女子,你用不着这样对我!”

罗成温柔地笑道:“叔宝想到哪里去了!这跟你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所以恨不得把你放在供桌上呢!这有什么不对?怎么又要生气?”

秦琼红了脸,不和他多言语,只低着头吃饭。快吃好了才想起来问道:“你吃过没?”

罗成笑道:“我趁你还睡把所有事情都做好了,等你醒来就可以时时刻刻陪着你啦。高兴么?”

边说边去抚摸他的面容。

秦琼险些被汤呛到,咳了几声放下汤碗道:“你自去玩罢,我再歇一会儿。”

罗成打定主意今日寸步不离,亦步亦趋跟着他回了卧房,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地脱衣服,边脱还边笑道:“我陪你睡。”

秦琼吓了一跳,咬牙道:“你出去!”

罗成拦腰将他抱起,脸贴着脸笑道:“我不去,这也是我的新房,怎么还呆不得了?一醒来就想打发我走,哪有这样过河拆桥的?”

秦琼尽量将身子离他远些,认真地道:“成儿,我想一个人单独呆会儿,想些事情,你出去会儿好么?”

罗成将他放到眠床上,自己跟着躺下,也很认真地道:“你也知道,我不可能长久呆在瓦岗山,你又不肯跟我回北平,很快就要分别了。没分开的时候我想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叔宝,你要想什么尽管想,当我不在就是!”

秦琼被他说得心软,握着他的手臂道:“只是睡觉!”上一世他怕定彦平去北平找姑父告状,战一打完就匆忙上山去追,这次事情都说开了,无此风险。但总要回去,总要分开。

罗成把他的手拉来环在自己腰上,笑道:“我又不是禽兽,睡罢。”

毕竟睡了一上午,秦琼虽然还是觉得累,但过了约一刻也没睡着,怪他在此扰了睡眠,再次要他离开。他那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自己,时不时还来亲脸,哪睡得着?

罗成正中下怀,笑道:“睡不着就别睡了,我们说说话。”

他真的有很多很多话要说,有很多很多感觉要和秦琼分享。满心里朵朵鲜花盛开,只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秦琼知道自己的欢喜。

秦琼无精打采地道:“说什么?”

罗成右手往下在他腰臀上轻轻捏了捏,充满暗示性地道:“昨晚辛苦表哥,下次就不会这么疼了,我保证!”竟然把他弄得晕了过去,真是又得意又心疼。

秦琼都顾不得羞了,拉住他的手恼怒道:“没有下一次了!”

罗成心想他如今越发会撒娇发嗔了,口中顺着:“好好,都听你的!”他初识此中滋味,正是最上心最欲罢不能的时候,若不是实在舍不得秦琼,不想让他受罪,只怕现在就要翻身而上了。

秦琼知他随口敷衍,犹豫了一下道:“始终有违天道。”成儿似乎乐在其中,要让他真的断绝此事也不大可能。

罗成不和他争辩,与他十指交握,亲了亲手背笑道:“你说什么都对!”一条腿压在他腿上,低笑道:“好哥哥,昨晚你就一点儿也不快活么?成儿进去了你的身体里,我们骨肉交融没有半点距离了!你真正是成儿的了,成儿也是你的!”

……怎能这么不知羞耻,这种事情怎可诉诸于口!秦琼几乎把脸埋到枕头里,含糊道:“别说啦!”

娘子总这么害羞,身为夫君可得多教导才行。但罗成万万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他有预感,一旦说了娘子绝对会翻脸。因而只是用力把他搂到怀里,脸紧靠在胸前,摸着耳垂笑道:“叔宝不懂了罢?这就是闺房之乐呀,又没有别人在,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秦琼小声道:“我不想听!”

既然他不想听,那就不说了。罗成便低头去亲他的唇,缠绵眷恋。灵敏的舌头捕捉到他的,与之相嬉相缠,更吮吸他口中甘液吞咽,强烈的愉悦感从头顶流至全身。

他需要极大的毅力才能忍住不将人脱光压在身下。

秦琼被亲得晕晕乎乎的,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咬了一下。

罗成退开,喘息道:“你又咬我!”他觉得自己变成了大海,秦琼就是海里的一帆孤舟,起伏转向快慢行止都由得自己。这舟的存在让海有了远航的意义,变得充实并且前所未有的强大。

秦琼挣脱他的手臂,道:“你还是出去罢!”

罗成抱回来,揉着他的后腰道:“昨晚你说这里疼痛难忍,我帮你涂了药膏,可好些了?”

秦琼拉一角被捂着脸,道:“不用你假慈悲!”

罗成嘿嘿一笑,亲了亲他的头发,独自回味有生以来第一场情事。

叔宝号称神拳太保双锏大将,在江湖中素有威名,人人赞他智勇双全武艺高强,现在更是掌管十多万兵马的大元帅,号令一出无人不从,人前自有一番威势,谁能想到欢好时竟是这般的可怜可爱?

有时咬唇,有时皱眉,到了后来竟然抽抽噎噎的哭出声来,为了让自己停下还说什么明日就给你去找几个倾城绝色……他怎么就不明白,在自己眼里绝色哪里比得了他?

单独来看李建成美得不似凡人,但当他和叔宝站在一起的时候,立时就变成了株华美的花木,叔宝才是那个有血有肉动我心神的人,很奇妙也很独特,除了上天注定罗成想不出别的理由。

他不说话也不乱动了,秦琼终于睡着,一睡着就全身放松,头靠在他胸腹间,腿横着往里伸,这眠床很宽大,足够他睡得横冲直撞。罗成早习惯了他种种睡姿,一手抚着他的锁骨,摸捏了一会儿也睡着。

足睡了一个多时辰才双双睡来,刚穿好衣物就听兵丁来报,说是有故人来访。

到了花厅一看,竟是李家兄弟俩。

罗成忍不住抬头看天,这也太巧了罢?他才刚想到李建成再美也不如表哥,这兄弟俩就出现了!

花厅里一众伺候的丫环个个盯着李建成呆若木鸡,李世民面有恼色。秦琼咳了一声,道:“退下!”

众人方如梦初醒,低头赶紧出去。都激动得一颗心快要跳出来,天下竟有这样好看的人,肯定是天宫神仙下凡尘!

谁还没有个三亲六眷?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时三刻,秦元帅家来了个美若天仙的人这一消息已经传遍瓦岗山,众兄弟都好奇得很,有闲暇的随便找了个理由便往秦府去。

花厅里秦琼笑道:“李大哥,世民,你们怎会突然到此?”

李建成笑道:“如今谁不知道大魔国得天相助,退了新文理与尚师徒,劝降唐璧,击溃老杨林从未败过的长蛇阵!叔宝乃是大魔国元帅,名扬天下,我和二弟特来相贺!”

秦琼笑道:“愧不敢当!新文理与尚师徒两人多亏了徐三弟的妙计,唐璧给了我几分薄面,击溃杨林的是成儿,说来并无寸功!”

李建成笑道:“叔宝太过谦逊!”

罗成则道:“我和你有什么好分的,我的功劳也是你的功劳!”

李建成看着他笑道:“我早知你必然也在!成儿,你和叔宝虽只是表亲,却是兄弟情深,一人有事另一人必然相助,实在令人羡慕。”后面一句似是有感而发。

罗成暗想我们可不是兄弟情深,你看错了,你二弟也不想和你兄弟情深。他早看出李世民脸色不对。笑道:“我恨不得把心掏给表哥呢,他还天天说我顽劣!”

秦琼瞪他一眼,忽然发现李世民从见面到现在还没有说过话,不由笑问道:“世民,你可是累了?要不要先去歇息?”

李世民强笑道:“不累。”

李建成冷哼一声,道:“不用管他,一路上挑三嫌四这也不顺眼那也不如意,他还当这是天子出巡呢!”顿了一下道:“叔宝,瓦岗山甚为新奇,种种奇特之处我前所未见,能否详说一二?”

秦琼早知道他们兄弟俩必有矛盾纠缠,只不知道从这么早就开始了,不便细问,顺着李建成的话头说了起来。

李世民也收拾起自怨自艾的心情,认真听着。

罗成冷眼看这兄弟俩,心道你们哪里是来贺叔宝,分明是见瓦岗山势力一日比一日比大,不放心之前的心照不宣,特地来刺探了。不过这样也好,不须三日,保管让你们高高兴兴的回去。

我这些兄长们定然让你们惊喜。

51、我就是美人

李家兄弟正听得津津有味,忽听一个洪亮的嗓门道:“二哥,听说你家今晚要做红烧羊腿?我来蹭一顿呗!”

这是第一个找到理由来看美人的人,进门就直了眼,口中直叫:“哎哟哎哟,天爷!天爷!”除了这四个字不会说别的。

李家兄弟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目光出奇的一致,先是迷惑后是怀疑接着不动声色。然后李建成笑道:“这位是?”

罗成起身拍拍那人的肩膀,笑道:“好叫李大哥得知,这便是大德天子陛下,混世魔王程咬金!”用力摇了摇,笑道:“五哥回神了,这两位是太原候家的两位公子,大公子李建成,二公子李世民!”

李家兄弟同时起身拱手道:“见过陛下!”

程咬金还没有哎哟完呢,原地转了一圈拍了自己一巴掌,整整衣袍回身一礼,要不是罗成拉着,他就要跪了下去。

秦琼心想他倒知道这是真命天子,早早就参拜了。笑道:“五弟怎的这般多礼,大哥和世民也不是外人,当自家兄弟便是。”

程咬金摇头晃脑道:“二哥说错了,建成公子他不是人,他是神仙下凡呐,我得多拜几回,图个延年益寿多子多福!”

罗成笑道:“娘子还没影呢你就要多子多福,可不是想多了!好好说话别吓着李大哥。”

李家兄弟都不会搭话了,从衣着他们看出程咬金穿的是皇袍,但听其言语看其举动实在不像。这就是大魔国的皇帝?太儿戏了罢!他们到底是怎么退了十八万大军的?

还在吃惊中,又有人来到,还未进门老远就喊:“二哥,我在地里捡了个瓜,齐彪非说是他的,你给评评理!”

罗成笑道:“必是齐彪与李豹,大魔国的镇殿将军兼统制官。”

两人粗壮的身躯往门里一站,便如守门的金刚托塔的天王,威风凛凛,只是眼瞪如铜铃,目光呆滞,程咬金还能哎哟几声,他们根本说不了话。

对此情形李建成早已习惯成自然,笑道:“久仰两名将军威名!”

李世民站起来给他添茶,挡住那两人视线。此次来瓦岗山是他提议的,只是一出太原就后悔了,大哥这般美好,怎能被这些凡夫俗子肆无忌惮的乱看?哪怕他们心无杂念也不行!偏生大哥随人去看,毫无被亵渎的自觉,怎不叫他怒火中烧?又无法明言,只能在小事上发作,还被他视为故意惹事生非。

齐彪和李豹如梦初醒,对视一眼飞奔出去,李建成还没反应过来,忽见他们又回来了,明明一身的粗犷之气,却捏着衣角低着头,小步小步的走着,拘谨扭捏行如闺秀,到了自己跟前压着嗓子道:“两位公子安好,某有礼了!”

怎么看怎么怪。李建成微笑道:“往常曾听叔宝提起二位,却是闻名不如见面!”

齐李二人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应该是夸我们的罢?红着脸一个劲点头。他们都不记得上一次红脸是在什么时候了。

李世民不悦,面上却笑容如常,道:“若有闲暇定请教两位!”那程咬金还知道些分寸,并没把眼珠子掉在大哥脸上,他们却像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人一样,着实可恶。

两人看都没看他半眼。见他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神情,罗成暗中抛给秦琼一个眼风,传达了许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拉齐彪与李豹到离李建成最远的椅子坐下,笑道:“你们不是要找表哥评理么?老盯着李大哥做什么?”

李世民回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唯有罗大哥知道我的心。

李豹支支吾吾,齐彪羞羞涩涩,哪还记得要评什么理!

恰在此时,魏征与徐茂公联袂而至,都是一身青色道袍潇潇朗朗,见了李家兄弟明显一怔,随后迅速挪开目光。

他们与前面三人相比正常得多,李建成便分外留意。秦琼为他们各自引见,又道:“李大哥,世民,你们大约不知道,瓦岗山能有如今全赖魏大哥与徐三弟谋划。当初贾家楼聚义也是他们首倡,反山东下金堤当居首功!”

魏征和徐茂公都连道不敢,不着痕迹的打量李家兄弟。他们来秦府可不是为了看美人,当然,这人可真够美的,美得已经不能把他当凡人看了。他们为的是大事。

看来隋朝气数真的尽了,李渊与杨广是姨表兄弟,连他也要反了。要问他们怎么知道李渊要反,这不是明摆着的么?瓦岗山揭杆起义,会来这里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来征伐的,另一种是来联络的。

他们显然不是来征伐的。

若是真的果为大才。李世民笑道:“方才二哥所说退了新文理与尚师徒的莫非就是这两位?”

秦琼道:“正是!其它兄弟也都出力不少!”

罗成暗想你还真是一刻不忘兄弟们。李家若真能成事,早早让他们对众兄弟有好印像当然是好事。故作不满道:“表哥只知夸赞兄弟们,也不多夸我几句!”

秦琼横他一眼,道:“你还用人夸?要不要敲锣打鼓戴花游街?”

魏征正色道:“若无小罗成,大魔国难破老杨林长蛇阵。陛下,老兄弟的确很该褒奖!”

程咬金心不在焉地道:“他要什么有什么,我还有何可奖?让他当皇帝他又不当!”

这是什么话?李建成垂眸喝茶,李世民笑道:“大魔国人才济济英雄辈出,都是陛下统御有方!”

程咬金连连摇头,道:“英雄是他自家生成的,和我没有半文钱关系!”说到此忽然跳起来,叫道:“两位公子,你们也加入大魔国成不?你们一加入我立刻将这帝位相让,建成公子来当皇帝!”

李建成素来淡定,李世民向来会装,此时也都不由得面现惊愕,又听得大魔国的大德天子道:“不不不,你不能当皇帝,当皇帝太累了,又要看奏折又要管这么多人!世民公子来当皇帝,先下圣旨让建成公子事事如意!就这么说定了!”

他是说定了,别人却不但没定还呆了!

李家兄弟转头看向对方,都快怀疑自己听错了。如果帝位这么容易得,他们又何须多方运筹?

李世民很震惊,但震惊之外又有窃喜,这程咬金怎么这么招人疼!句句都说到他心坎上了!

世间一切俗事都不可沾染大哥,他只须每日快乐过活就是,要什么我就给什么!程咬金虽行事荒唐,却独具眼光,一眼就看出了真相!

再看秦琼罗成等人,发现他们平静得很,倒显得自己少见多怪了。李建成恢复常色,笑道:“我们兄弟何德何能,怎敢肖想大位!”

李世民现在看程咬金很亲切,笑道:“陛下好风趣!”

罗成一手抓着秦琼的肩,干咳一声笑道:“你们不知,程四哥当这皇帝当得甚是辛劳,凡见人必要相让,众位兄长都被让遍了。”

这大魔国没人想做皇帝,你们就放心罢。

秦琼知他意思,笑道:“说来好笑,兄弟们打仗作耍都使得,却没一个人愿意受那等束缚。”

魏征狐疑的看着他们俩。听锣听声,说话听音,他们为什么一再表明瓦岗山上无人能做皇帝?莫非……?想到此忽然双目一亮,重新打量李家兄弟,但见李建成姿韵无双,李世民威仪天成,目中皆是神采璨璨,足见胸怀大志。

心下自有一番思量。

徐茂公也是如此。再想想李家的处境以及素日听闻,看李家兄弟的目光也自不同。

程咬金和李豹齐彪都是粗人,这番弯弯绕绕半点没想到,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李建成满腔热情,又下意识的自惭形秽,不敢太过靠近,期期艾艾的说着词不达意的话。

李世民见缝插针的抢着搭话,不让李建成和他们多说。

正热闹着,单雄信、王伯当、谢映登、王君可四人相约来到,进门笑道:“二哥,何方贵客来访?”

秦琼暗叫不好,赶紧起身道:“你们怎么也知道了?”

单五弟必然是要与李家见面的,个中仇怨定要设法化解,否则难逃上一世宿命。只是他没预料到会在这时候,避都避不开,可怎么办?

谢映登笑道:“山上都传遍了,二哥家来了个大美人呢!”看到李建成时愣了愣,又四处看,道:“美人在哪里?二哥是不是藏起来了?”

在他们心里,所谓美人肯定是女的。说不定是慕名而投,二哥是英雄,到时英雄美人一段佳话。

罗成大言不惭地道:“我就是美人!”

众人笑倒。

李建成奇怪秦琼迟迟不介绍,笑道:“在下李建成,这是二弟李世民,从太原来……”

话还未说完,单雄信双目圆瞪,叫道:“原来是你们,父债子偿!”拔出随身佩剑就要动手。他虽早知杀兄仇人是李渊,却没有见过。

秦琼早有准备,一把拉住劝道:“五弟莫冲动,有事好好说!”

这段公案罗成早就听秦琼说过了。若依他来说,那单雄忠死得冤枉,但细究起来也是命该如此,否则怎会那么巧?不过他若是单雄忠的亲兄弟,早就想方设法报仇了,哪管会不会连累手下兄弟们!可是叔宝一意化解此仇,那就只好当个好人了。

当下往中间一站,道:“五哥,且为兄弟们想一想!”

李家兄弟若折在瓦岗山,李渊岂会罢休?那不是为瓦岗山树一大敌么?希望他能想到此节。

不过无论他怎样想,我和叔宝都要保住李家兄弟。且不说他们是叔宝看中的明君人选,只论私交也万不能让他们有所闪失。单五哥既能忍这么多年,那便继续忍下去罢!

李世民护在李建成身前,沉声道:“这位将军,我们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是何道理!”

单雄信怒道:“我兄长命丧你父之手,你说我们有没有仇?”

李世民一愣,李建成若有所思:“莫非你兄是潞州天堂县二贤庄的大庄主?”当年父亲曾说过误杀了此人,悔之无及。

单雄信咬牙切齿道:“正是!今日你们送上门来,定是天意!”

魏征、徐茂公、王伯当、谢映登、王君可等人隐约知道此事,另外三人却不知,程咬金叫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琼苦笑道:“个中原由,大约只有我最清楚了。几年前我去长安公干,路过临潼山时,巧遇昏君杨广劫杀太原侯,便出手相助打退了杨广。我走后李侯爷自去接家眷,不料单大哥恰好出现,侯爷以为是杨广余党,一箭将其射死。”

单雄信含泪道:“你们说这仇我该不该报?”

都说无巧不成书,这却比书里还要巧。单大哥真正无辜,但将心比心却也怪不得李渊。刚被杨广追杀得魂飞魄散,草木皆兵也正常。但单雄信是我们的兄弟,死的是他亲兄长,却如何能劝他不要报仇?

按理我们还应该帮他报仇才是。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秦琼自知劝单雄信与李家和解为的不是李家而是他,却拙于言词,唯恐一个说不好又让他误会为自己站在了李家一边。上一世他心灰意冷誓不投唐,也是由于此误会,觉得被兄弟们背叛了。其实不是。

李建成对单雄信长鞠一躬,道:“当日我在陇西老家未曾跟随,父亲身边只有幼弟幼妹,母亲又身怀六甲,无人可依,惶恐之下错伤令兄,日日悔恨。单将军,你既说了父债子偿,今日便由我来偿这债!二哥,你放开单将军罢!”

李世民抢着道:“大哥要承嗣李家,单将军还请杀我!”

两人一脸真诚引颈待戮,花厅中人人面露不忍。

唯有罗成暗想这都是我玩剩下的了,也只有他们会信。

李家兄弟若是一味解释或者推托,单雄信说什么也要杀一个,但此时却有点下不了手,叫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们!李建成,李世民,你们若是男子汉就取了兵刃与我一决胜负!”

李建成正色道:“我们既非敌人,何须决胜负?只求单将军杀了我之后放下此事,不再记恨老父与兄弟们!”

李世民则道:“单将军,我非长非幼,在家里最为不起眼,我给你兄长抵命,老父也不至太过伤心!”

魏征和徐茂公这时听出味来了,都想这正是当皇帝的材料。

两人慷慨赴死,单雄信看看左边这个,又看看右边那个,再看花厅中兄弟们脸色,长叹一声丢下剑跑了出去。

秦琼赶紧追出去。

所有人松了口气,这事暂时揭过去了。

唯有罗成暗暗心急。不是说腰酸腿疼么?跑这么快做什么?单五哥横坚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丢了不成?也不知道悠着点儿!

52、江山不换

到了华灯初上秦琼才回来,身上带着酒味,显然是和单雄信喝了一顿酒,见了李家兄弟道:“贤兄弟不用过忧,单五弟很是伤心,但也没有全怪令尊,说来都是那昏君的错!”

两人松了口气,他们相信性命无忧,但单雄信是大魔国的五虎上将之首,而大魔国十之七、八都是他原先的部下,让他怨恨绝对会影响未来的事情。还好有秦琼在,他真如我们李家的贵人。

李建成郑重道:“只要能让单将军消气,我李建成愿做任何事!”

秦琼沉吟道:“人死不能复生,单五弟的心情我能理解。此时只怕做什么都只会让他反感,顺其自然罢!”

有些伤痛,真的只有身临其境才能理解。

李世民想了想,道:“目前也只好如此。二哥,若有合适机会还请你转告单将军,他若对李家有所求,我们竭尽全力也要办到!”

这可是未来皇帝的承诺,秦琼应下。

当晚李世民非要和罗成抵足而眠,说是多日不见有许多事情要聊,秦琼求之不得,赶紧指挥仆役们重置寝具。

李建成笑道:“可见得这才是他亲兄弟呢!”心里也很高兴,李世民别扭了这段时日,这也不顺眼那也不合意,问他怎么了也不说,整日忧心忡忡,好歹现在有了笑模样。

罗成昨晚才和秦琼“成亲”做了美事,巴不得拿根绳子绑在一起,极其不想离他,无奈李世民罕见的露了脆弱之态,没奈何只得也同意。暗想天下像我这样够朋友的人可不多,李世民呐,你以后若真当了皇帝可一定得对我好!

至于李世民要和他聊的事情也心中有数,无非两条:一是宏图霸业,二是他的心肝宝贝李建成。

果然,睡下后李世民道:“杨广对我家越来越苛刻,前番要我家翻修晋阳宫,给的时限很短,用心恨毒。若修不好以抗旨论处,修好了又有可能被他说是搜括民脂民膏,幸得拆了一座庙圆了此事。”

这就代表李家快要起事了。罗成笑道:“你家一称帝我家就来投,表哥大约也是这样想的!”

李世民一笑,他现在对罗成和秦琼都很放心。过了半晌道:“还没恭喜你得偿所愿!”别人看不出,在他眼里罗成春风满面,就差在脑门上写“我得到了秦琼”六个大字了。

罗成在黑暗中笑得脸都裂了,忽一皱眉,含含糊糊地道:“也有不好,我们昨晚成亲,表哥太辛苦,我舍不得。”

说得不清不楚,李世民却一瞬间就明白了。满心的羡慕嫉妒恨,酸溜溜地道:“他辛苦,你如意。”顿了顿却道:“这种事承受的人一定受罪,二哥又是方正人,你要多下水磨功夫。”

罗成受教,迟疑了一下道:“你和李大哥?”

李世民过了许久才沉沉道:“我怎么敢?杀他比玷污他还要容易。他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沉沦还是另说,重要的是我根本就不敢表露。”

声音中的绝望令罗成也为之动容,道:“也许你可以试一试。”

李世民惨然道:“怎么试?若不成,他这辈子不会再见我,兄弟都做不得;若成了,他和我都得受千夫所指万人唾弃,他一生尊荣,我怎么能让他落到那样的境地?”

北平报国寺的老和尚评论罗成用了“恨、毒、辣、绝”四个字,他也的确不是什么心软的人。若是以前,管李世民去死,只要他和秦琼以及双方亲长都好好的,哪怕李世民难过死呢!此时却因了自己的幸福而希望李世民也能幸福,真心实意地道:“世民,不用如此悲观,等你们大权在握主宰天下,自可随心所欲!”

无论得到什么都要付出代价,做上那个位子,只怕束缚会更多。感念他急自己所急,长叹道:“希望如此!”

第二日又打起精神装做无事人,和李建成一起在罗成的陪同下东看西看,与大魔众将领和北平十三将都有接触,除了单雄信避而不见,其他人对他们都极有好感,魏征与徐茂公更着意相交,探其心胸。

盘恒三日,罗成表面上大方豪爽,心里抓耳挠腮,恨不得一脚将他们踢回太原。陪他们耽搁太多事!

虽然后来李世民不闹着和他同睡了,但秦琼以家有客人为由,坚决不许他近身,苦煞人矣!等他们终于提出要走,罗成感谢天感谢地,自告奋勇将人送到山下,匆忙告别几句飞马回来,不离秦琼左右。

晚上秦琼在书房默默看这几日累积的公文,罗成自去沐浴。初到瓦岗时还想着帮他,毕竟他以前只是小捕头,乍为元帅可能会有不周之处。后来才发现他这大元帅当得游刃有余,处置军务得心应手,如同天生帅才。便也不管了,心中大为自豪。

半个时辰后回来,抱着他的腰柔声道:“不早了,明日再看!”说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气息滚烫。

秦琼僵了僵,知道今晚躲不得了,从晚饭时罗成就以火热的目光盯着他。放下文书低声道:“我先去沐浴。”

罗成牢记李世民的建议,轻笑道:“好,那我回房等你。叔宝,你洗快一点好么?不要让我久等。”

秦琼心乱如麻,还真不敢拖延,就怕他不管不顾冲进来。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情,又是惧怕又是尴尬。看着自己的身体不知怎的有了陌生感,上一次竟被罗成打开到那种程度,简直不像自己了。

犹犹豫豫的走出净房,站在门边擦拭头发,就是不走过去。

罗成大马金刀的坐在眠床上看着秦琼,也不说话,眼神专注中带着光明正大的占有欲。他想去帮他擦头发,他想帮他脱衣服,他想把他抱到怀中。可是不能,这样会吓到他。上次太过孟浪,已经让他有了惧意,现在只能等他自己过来。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猎人,设好了陷阱等着猎物自投罗网。而可怜的猎物明知有陷阱也不得不前来。

秦琼实在拖不得了,罗成的目光直欲灼人。咬牙坐到他旁边,道:“这次我说停就一定要停!”

罗成揉揉他僵硬的肩膀,低笑道:“都听表哥的,保管让表哥快活舒服。”

说着拉他躺下,没急着脱衣,一手扶着他臂膀,一下一下轻吻着,从额头到下巴一处也没放过。相比以前的莽横,可用规规距距来形容。

一定要有耐心,不能再将叔宝吓得不敢亲近,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这样的轻柔让秦琼更能感受到他的气息,这是成儿啊,想了两世的成儿!我对他这般喜爱,为什么不能大胆一点?当他吻到唇时便张开嘴放那灵活的舌头进来,甚至还吮吸了一下。

罗成几乎立刻情动,只是拼命压抑着,含着他的唇瓣细细舔咬,耳中听得他呼吸加重,极其心动,许久才结束这一吻,顺着喉结亲下去,到了胸前用舌去描绘那美好的形状。

秦琼一下子绷紧了身子,颤声道:“不要这样!”

罗成沙哑道:“好!”一整颗含在口中用了很大的力气去吸,另一颗在手中随意揉捏。

秦琼只觉全身火热,胸前些微刺痛中酥麻难忍,手指陷入他头发里,喃喃道:“可以了,可以了!”

现在说可以,一会儿又要说痛。罗成放开被蹂躏得微微挺立的凸起,温热的掌心在他小腹上按压,粗喘道:“只怕还不可以。”

拉开他两腿跪坐在中间,一把拢住那半硬半软的物件,在秦琼惊骇的目光中低头含住。

秦琼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力道弓起身来,说不出是想要让他离开还是更送入到他喉中。不多时眼冒白光,咬着拳头彻底失控。罗成吐出口中白稠往他身后抹去,然后俯身去亲。秦琼拼命摇头,不让他亲。

罗成抓着他脖颈低笑道:“你自己的,我都不嫌你还嫌?”固定住终于还是亲到了。

这实在是,实在是太过难以形容……秦琼咬紧牙关,誓死不让他把那味道送入口中,却在下一刻猛然张口,倒抽了一口凉气。

罗成微微抬起头,嗓音低沉:“别怕,别怕,我还没有进去。”手指又进去了一点,把那处分开了些许,如此紧密狭窄,上次是怎么进去的?难怪他疼得哭了,这次一定要温柔。

我当然知道!秦琼说不出话,大口大口的吸气,紧张得像要上刑场。记忆中那撕裂般的疼痛如期而至,下意识去推罗成,没想到竟然一推就开了,不由放松下来吁了口气。

却是罗成再也忍不住了,起身调整了一下姿势,把他两腿分得更开,身下抵住那处入口,俯身以手撑头在秦琼上方,喘息着道:“我只进一点,只一点,表哥忍一忍!”

果然只进去了一点,微微的耸动。

秦琼本来很紧张,感受了一下却发现没有多痛。松了口气将两手搭在他肩上,小声道:“这样就好!”如此这般过了不知多久,渐渐的有了惬意感,那处竟有些湿润,正觉无措间罗成猛然全送了进去,在他叫痛前又退了出来。

还笑道:“叔宝大意,被我偷袭啦!”

秦琼把那一下撞得酸软,气息不稳:“你,你,你不准这样!”

现在可不是你说了算。罗成一寸寸推进去,大滴大滴的汗落到他身上,索性压了下来,把那双修长的腿环在腰上,双臂抱住他的后背,两人相贴没有一点儿缝隙,腰下动得更快,进去得更深。

秦琼抓着床褥,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气。罗成像座山似的压制着他,身下狼狈不堪。那种似痛非痛似痒非痒的感觉快要把他淹没,每次罗成出去他都想再也进不来了,下一次却只会把甬道撑得更大。在他又一次进到不可能的地方时,忍不住叫道:“停下,成儿停下!”

他说停就要停,这是事前的约定。罗成却并不打算遵守,禁锢住他双手,抬起上半身俯视着秦琼,微笑道:“停不下来呀,怎么办?”声音中透着浓浓情欲。

这笑容在秦琼看来恶劣无比,挣扎着道:“你说过听我的……”后面无法连成词句,因为挣扎中那物碰到了某一处,他立时身酥腰软,口中发出了一声让他自己深感羞耻的呻吟。

原来他喜欢这样,罗成大喜,接连往那里撞去。不过一会儿只觉里面更为温软紧热,刺激得他更加坚硬。再看秦琼,闭着眼睛无力的嗯嗯哼哼着,分明是意乱情迷的模样。

故意退了出来,果见他急切的睁开眼睛看着自己,不由笑道:“叔宝别急,成儿来了!”

他也无法离开。

极为缓慢的进去,能感觉到那火热之处的欢迎,还未将身压下秦琼就晕乎乎的伸手来抱,大受鼓舞。时浅时深时重时轻全按那神书所授,远比第一次销魂。

过了许久,秦琼一口咬在他肩膀上,那里猛然收紧,险些让他溃不成军。半晌之后,秦琼眸中含泪,声音像在海浪上飘:“够了,成儿,够了,好晚了我想睡觉!”

忍了这么多天,怎么就够?而且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算起,白费了多少好时光?说不得都要补回来。

罗成分心计算着他们一共认识了多少天,道:“睡罢!”

半跪着提起他的腰不管不顾的冲撞,每次都到底。

他也是喜欢的,不用再担心伤着他,真好。

等情事终于结束,秦琼嗓子都哑了。

被他抱到桶中清洗过后恢复了一点力气,恨恨道:“休想让我再信你!”

罗成心满意足,觉得他此时的模样很像被骗着吃了苦药的小儿郎,笑道:“叔宝,好哥哥,你可真是我的大宝贝,千金不换的大宝贝,不,江山也不换!”

秦琼恼怒的瞪了他几眼,转身背对他睡去。到了半夜无端醒来,眨着眼睛奇怪,我一向睡得熟,怎么天还没亮就醒了呢?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腰上箍着一条坚实的手臂,罗成侧身紧贴在他身后,刻意压着呼吸,而那物在身体里缓慢的动着,似是怕把自己弄醒,但那样的坚硬灼热,霸道的彰显着它的存在,叫人如何能忽视?

待要骂人,开口才发现声音这么暗哑:“罗成!你是不是想让我明日下不了床?”

可不正是如此。罗成自知理亏,并不说话,索性压着他脸朝下趴着,身下垫了个枕头,握着腰奋力挺进抽出,美妙得无法言喻。

秦琼毫无防备的睡在身旁,又成了亲勉强算是过了明路,他正是火力旺盛的年纪,怎么睡得着?

53、好日子总是不长久

北平十三将觉得罗成这一阵子很怪。他竟然讲起理来了!这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自上瓦岗就没再提起佛语不足为奇,那很可能是他为了达成不可告人之目标胡言乱语的。但当与众人在某些事情上有分歧时他竟没以武力相胁,也没冷嘲热讽或者甩手不理,而是平平静静的阐述自己的想法,努力说服不同意见者,表现得像个行动上很有理智,思想上极其成熟通达的人。

虽然这样的罗成很让人喜欢敬服,但这还是那个我行我素让王爷王妃头痛不已的北平小霸王么?不会是另一种病罢?要命的是他经常无缘无故的发呆,双目放空嘴角含笑,甚是吓人。

他们很担忧,可是往往担忧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兄弟们拉起喝酒了,也就忘了帮罗成找大夫。

大魔国众人也发现秦琼变得很怪。

往常他最爱去梅子涧洗澡,最多三日必要去涧里游一回,现在却任人怎么叫也不去了。整日呆在家中,除了必要的事务等闲不出府,要知道以前他是最爱和兄弟们相聚的,一个月至少有半个月和大家一处喝酒玩耍,如今连单雄信都请不到他了。

唯一的解释是表弟来了他就对兄弟们不上心了。

对此众兄弟很是气愤,表弟再好也不能因为他就不理我们呀!何况你那表弟迟早要回北平,和你并肩作战的还不是我们!

不过二哥向来讲义气,幸许是小罗成绊着他不许出门,只准陪他一个人玩,嗯,大有可能,他一直就爱缠着二哥。

这么说来二哥也很可怜……想想罗成的战力和脾性,再头脑发热的人也不敢帮秦琼出头,且忍他几日。

宁氏也发觉他近日有所不同,这晚上等他来问安时慈爱地道:“太平郎呐,你可是有什么为难事?说来为娘听听。”

母亲多年未唤他乳名,秦琼一怔:“阿娘何出此言?”

宁氏道:“阿丑在我面前嘀咕几回了,说你上朝时心不在焉;单侄儿也说你不大到他府中了。你在我面前也常面带疲倦,叔宝,若有难处你就说出来,娘若帮不了你,成儿也能帮你!”

他?!要不是他每晚索求无度,我又怎会没精神?秦琼有苦说不出,看一眼坐在宁氏身旁的罗成,垂眸道:“并无难事,只是看书太晚走了困,故而白日无神。”

罗成笑道:“舅母放心,我会督促表哥早早睡觉的!”

他们的事情迟早要让长辈们知道,在此之前他要加倍孝顺舅母,好让她在事发时不过于责备他们。是以只要秦琼一有事做他就往后院来,变着花样逗宁氏开心,让过来串门的老太太们吃味不已,恨不能也有这样一个聪明伶俐又诚心孝顺的子侄。

在母亲跟前,秦琼不敢瞪他,怕目光中泄露出不应该有的东西。只道:“不用你督促,你管好自己就是!”

宁氏见真没什么事,笑道:“好啦,你们表兄弟能这样相互照顾,我们也就放心了!叔宝,阿丑和单侄儿那里,你很该解释一下,免得他们也跟着不安。”

秦琼应了,当晚坚决不从。

其实渐渐的他也觉出了这件事的美妙之处,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纵欲是不对的!

罗成也只得依他,与他十指交握,柔声道:“想必明日你能和兄长们好好说话了。”

秦琼心中一紧,道:“什么意思?”

自打那晚上开始,不知怎的他有种无法面对兄弟们的感觉,罗成若是在场他就更手足无措。仿佛他们都知道了自己和罗成的事,更知道他每天晚上被罗成折腾碾压,发出不堪入耳的声音……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他就自我难堪得要命,根本不愿意见到他们了。

没想到罗成竟也有所察觉。

他却不知,罗成自识他以来大部分心力都用来研究他了,如何不知他的心思?轻笑道:“好哥哥,我早想和你说了,没人会想到这上面。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你竟是这般好?让我快活得死在你身上也值了!他们知道了也只有羡慕的。”

秦琼脸上一下子烧了起来,又听他道:“何况我也不差,和我成亲不算辱没你罢?叔宝,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忙道:“我不是这样的意思,没有嫌弃你。”

罗成要的就是这句话,道:“那从明日开始,你在他们面前不要不自在了好么?就像以前一样,该如何还如何!”

怎么可能和以前一样呢?以前我可以和他们搂肩搭脖,喝醉了可以和他们一床睡,天热了一起去洗澡,现在能么?难道你不会怒火中烧把我和他们隔开?秦琼叹口气道:“你说的很有道理,阿丑早约我去梅子涧了,那我明日就去。”

罗成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道:“又淘气了!上回和你说的罗家家规还记得么?要不要我再说一次?”

秦琼反击道:“我记得你说要守我秦家家规的!”

罗成总有道理,揉捏着他道:“嗯,我守秦家家规,你守罗家家规,两不耽误!秦家家规是什么?”

秦琼轻喘道:“第一条,不要轻易与人结怨;第二条,听我的话;第三条……不行,我说了今晚不行!”

罗成早提起他一条腿挂在腰上,用力塞了进去,边冲撞边道:“太平郎,再依我一次,我保证只一次,明早你不会没力气的,顺着我些!”

他常骗人,这次也不例外。

次日秦琼醒来,盯着顶上的素色幔帷道:“成儿,你该回家了,咄苾虽被你和李世民打远了,难保没有其它突厥部族犯边!”

倒也不全是托词。他记得上一世罗成后来提起过,破了长蛇阵回北平不久就有小股突厥军在关外烧杀抢虏,还是他出兵才打退了的。

罗成打个哈欠,睡眼惺忪地道:“叔宝不用担心,我来之前早布下了探马,突厥若有异动会传急讯到瓦岗山。”人还没醒,手就开始作怪,摸到他胸前那两颗又捏又扯。

秦琼一把拍开,皱眉道:“隋朝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再派人来伐,你要是一直这样,让我如何领兵退敌?”他常年习武,气血顺畅,远比一般人身强体壮,这一个多月来硬是被罗成弄得自感虚弱,一不留神还会头晕眼花,幸得无人和他较艺,否则定会出丑。

罗成把头靠在他肩上,不以为然地道:“你忘了我是大魔国的副帅么?本副帅帮你领兵,帮你退敌。你只管舒舒坦坦的和我做夫妻!”

这样的混账话听得秦琼差点把他踹下床,想了想却又忍住。横竖暂无战事,随他胡闹罢!如此安稳时光,很难得。

如他所料,好日子总是不长久。

魏征派往长安的人传来消息,老杨林请旨二征大魔国,不想高丽国趁中原内乱,悍然犯边,在沿海一带抢了两州五县,此为第一紧急之事!只得带兵去打。丞相宇文化及便举荐昌平王邱瑞带五万兵马挂帅攻打瓦岗山,杨广早乱了阵脚,自无不允。

邱瑞无奈接旨,暗恨宇文化及借刀杀人。靠山王带十八万兵马都打不下瓦岗,你叫我带五万去打?这不是明摆着陷害我么!虽说甥儿叔宝是那什么大魔国的元帅,但大魔国又不是他说了算,此番多险!

只得勉力而为,点了自己的得意门生长安城四门总镇韩琪为正印先锋官,又想我可不能让那女干相太过如意,遂又点了宇文化及的小儿子宇文成龙为副先锋。

杨广常听宇文化及说儿子如何神勇,暗想正值用人之际,给他个机会出头,便也允了。

这可急坏了宇文化及,自家儿子有几斤几两他是知道的,何况他保举邱瑞为的就是坑人,哪放心儿子去?花言巧语要说服杨广收回成命,被邱瑞义正辞严的挡了回来。

更要命的是宇文成龙得知此消息,高兴得酒都不喝了,立时去打了全副盔甲,要让瓦岗山众响马知道自己的厉害!

这下连宇文成都都发愁了。一个人不怕没有本事,就怕明明没有本事还以为自己很有本事。

他家愁云惨淡,邱瑞心里舒服多了,择了吉日带上兵马浩浩荡荡的往瓦岗山扑来。

大魔国从君到臣没将此事看得多严重,杨林都打败了,大隋还有谁是敌手?昌平王邱瑞素有清名,却没多大威名,又只带了五万兵马,正先锋没什么名声,副先锋是宇文家的纨绔子弟。

这不是送上门的菜么?

王伯当谢映登等人知道邱瑞与秦琼的关系,皆笑道:“这一功二哥立定了,只不知是要文还是要武。”

若要武,硬对硬的来,保管能将人打退;若要文,就得设下巧计,做得好了还能劝降昌平王,就如对唐璧一般,人家回了济南便称王,隋朝无力去管,乐得他逍遥自在。

秦琼便去请教徐茂公,得了好计。惹得罗成大为不满,只他们两人时嘀咕道:“叔宝这不是小瞧人么?放着现成的成儿不用,偏去找徐三哥!难道我就没办法让姨父降了么?”

我知道你能,可上一世你不在,是徐茂公想出来的计策。就为这也要生气?秦琼拿他无法,道:“你是不是要和我吵架?”

罗成笑道:“不敢,不敢!”

虽然都不说,可两人心知肚明分别在即。

这几晚罗成格外的凶狠,秦琼能忍的都咬牙忍了,不能忍的也哭着忍了。上一世自瓦岗山分别后,直到颖州王杨义臣在东岭关摆铜旗阵时才再次相见,不知这次是否会有改变。好在天长日久,只要人还活着,哪怕分开也是欢喜的,因为总能重聚。

还没等邱瑞来到,罗成在草原上布下的探马急急来报,说是探得突利可汗调兵遣散,恐犯瓦口关。

听得此信罗成呆了呆,先命北平十三将去收拾行装,拉着秦琼回了内室,按到床上三两下脱了下裳,随意抚弄几下就强行挺了进去。

秦琼闷哼一声,抓着他臂膀低声道:“慢点……”

罗成强忍着慢慢推进,全进去了方舒了口气有空来脱他衣服,将双腿折叠在胸前方便进出,沉声道:“我要走了!你每日每夜都要想我!”

这姿势实在太过氵壬靡,晚上就罢了,这光天化日的……秦琼忍着羞意蹙着眉头道:“好!”

因是白天,光线很好,罗成把秦琼看得分外清楚,全身肤色淡金如蜜,胸前两点泛着樱红之色,只是看着就让他有品尝的冲动,更别提身下那销魂之处。没有他在身边,往后要怎么入睡?

发狠用力撞击,渍渍水声听得秦琼面红耳赤,慌忙拉被褥来盖脸。罗成一把扯开,狠狠道:“看着我,秦叔宝,我要你看着我!能这样对你的只有我罗成!记住我让你这么快活!记住你在我身下欲死欲仙!记住这种感觉,记住我!”

实在太快,秦琼用了好一会儿才稳住气息,道:“闭嘴!”

见他微张嘴唇眼角湿润,罗成的心一下就软了,叹口气将他双腿放下环在腰上,俯身抱住他在耳边冷声道:“不许喝醉,免得酒后乱性;不许在野外沐浴,不许在别人家过夜!”

又絮絮叨叨交代了许多进他罗家门不能做的事。

秦琼半个字也没听进心里,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咬着牙不说话,怕一开口就会情不自禁的叫出来。不知过了多久哼了一声忽然张嘴咬住唇下那坚实的肌肉。

罗成颤抖了一下,沙声道:“竟然敢咬我!”然后再也说不了话,只知凭着本能行事。

胡天胡地了一个多时辰,十三将早等得不耐烦了,去秦琼院子找了几次,无奈门从里面反锁了,叫也叫不开。好不容易等他出来,匆忙去后院拜别宁氏,趁天色还早打马下山。

秦琼追到城门口说要送他们,罗成坚决不许。

只好对十三将道:“贤弟们稍候,我有几句要紧话和成儿说!”

张公瑾心想敢情你们之前没说话啊,那一个多时辰都干什么去了呢?

他只是想想,史大奈却问了出来。

罗成笑道:“这是我和表哥的事,哥哥们管不着!先走罢,我能追上你们!”

等众人离开,对秦琼低笑道:“太平郎舍不得成儿了么?事一办完我就回来,必不让你独守空房!”

秦琼恼他胡言乱语,正色道:“成儿,每个人刚出生时都有福报,只是慢慢的增加或者减少,你往常行事刚绝,虽不算过错始终损了自己福报,多留一些余地行么?就当为了我!”

原料罗成要生气,谁知他笑吟吟地道:“好!”

他哪知自己现在罗成眼里就是送夫郎出征的空闺人,所有嘱咐都是因为不舍惦念,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高兴还来不及。

用力抱了秦琼一下,上马去追北平众将。

54、不作死就不会死

徐茂公的计谋很巧妙。

邱瑞大军刚到山脚,营账还没扎起来,就先命机灵的兵丁乔装成附近的小贩大夫和尚之类的,慢慢渗入隋军中,把军中事务都摸透了。第一战派出翟让,将战力最强的韩琪打成重伤。

然后亮队叫阵,邱瑞无将可派,整日高挂免战牌,愁得头发都白了。打是打不过,退是不敢退,降也不能降!

还有个宇文成龙跟着添乱。邱瑞虽厌恶他爹,倒也没想着要他的命,非要他为副先锋不过为了制衡宇文化及,所以不令他出战。他却以为邱瑞怕他立功,抢白的话一日比一日难听。

这就没办法了。宇文家的人要自寻死路,邱瑞不帮着递刀就算有仁善之心了。遂让其他偏将作证,证明是他非要出战的。免得死了那女干相要把账算到自己头上。

大魔国早下好了套等着呢。宇文成龙一战胜单雄信,二战胜王君可,三战胜王伯当,四战胜谢映登,五战胜翟让……大魔国除了皇帝和大元帅、大军师、大丞相没出战,其他所有将领都败在他手下了。每胜必立时逼着邱瑞发捷报回京。

宇文化及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时不成气的儿子竟然也如此神勇,在杨广面前好一番夸耀。宇文成都则以为邱瑞给他们家面子,把别人的功劳算在了弟弟头上,还好一阵愧疚。

他真想多了,邱瑞根本没那闲心。

大魔国明显哄着宇文成龙玩,这小子命不久矣,还傻乎乎的高兴呢!他也不想想,宇文家出一个宇文成都已经不知是祖上积了多少大德了,怎么可能再出个神勇无敌的宇文成龙!

但他一时不察,得意门生韩琪竟被宇文成龙气死了!

宇文成龙本是京城有名的无能纨绔。做坏事不如他死了的哥哥宇文成祥,做好事……没听他做过什么好事。文不成武不就,整日活在宇文成都的阴影下,就算他爹是宇文化及,也没几个人把他放在眼里,一路行军没少受众将的白眼,韩琪更对他不客气。

此时连番得胜扬眉吐气,日日去韩琪面前炫耀。你不是比我厉害么?怎么你打不过的全败在我手下了?韩琪也是心高气傲的,又受了重伤,没几日就口吐鲜血气死了。

过了半个多月,宇文化及便收到了昌平王手下旗牌官送来的信和食盒,信中说是送上当地一道佳肴请丞相品尝,还特意说明最好收到后就食用,免得走味了。他打开食盒就看到了宇文成龙的人头,痛哭之后拉上宇文成都一同上金殿告邱瑞谋害忠良。

人头就在盒中,证据确凿。杨广立刻下旨将昌平王家眷收监,谁知一家人不知去向,更是大怒,在宇文化及的建议下,要赐邱瑞一死。

这便是徐茂公定下的“人头倒返长安计”,为的是赚邱瑞入伙。

信是他按着邱瑞笔迹伪造的,秦琼那里有真迹。送信的是对长安较熟的王伯当和谢映登,他们到了长安先去昌平王府,不想小宁氏早带着家人回了昌平老家。两人送了人头不敢停留,往昌平急急赶去。

却说瓦岗山下,邱瑞见宇文成龙被单雄信抓走,并没有多着急,这都是预料中的事,猫玩老鼠似的玩了这么多日,他们也该腻了。只是宇文化及那里不好交待,琢磨着写了信令人加急送往长安。

他哪知这信压根没出隋营。

过了几日迎来了太监总管张怀,带着杨广的圣旨,说念他以往劳苦功高,特赐三般朝典。

邱瑞有点懵。所谓的三般朝典指的是金盘中放着白绫、匕首、毒酒,喜欢上吊或自刎或中毒都由得你,随便选,这还是有功之臣才能有的恩典呢。但再是恩典也是赐死,就为了宇文成龙被抓?

果然是昏君呐!

邱瑞气得发抖,厉声道:“本王为大隋披肝沥胆戎马半生,天子竟如此对我?必是那女干相进了谗言,待我回京与他对质!”

张怀和宇文化及是一路货色,冷笑道:“昌平王胆敢抗旨?”

挥手命带来的亲兵去抓邱瑞……足见这也是个不会看势头的。这是邱瑞的帅账,副将旗牌官都是心腹,他就带了十多个亲兵也敢来硬的?不到一柱香功夫就全被下了兵刃捆绑住。

左右副将进言:“不如反了罢!大魔国元帅和您是亲眷,过去也好说话。”

这都是早就暗中投了瓦岗的。

邱瑞还在犹豫,忽又有特赦圣旨来到,传旨的还是他的儿子邱福。

却是王伯当和谢映登追到昌平府找到小宁氏,送上了秦琼的亲笔书信,老太太深明大义,即刻就跟着他们来了瓦岗山,与老姐姐分别二十多年终于见面,两人都是嘘唏不已。

因了自家表哥的缘故,邱福早对瓦岗山向往。待徐茂公说了前因,一拍胸脯打了包票,带着程咬金的圣旨就来了隋营,劝说父亲投降。见他眉头紧皱不言不语,急道:“您还想什么呢?杨广不由分说便要您的命,这样的昏君,哪里值得卖命!”

被绑着的张怀叫嚣道:“大胆邱福,竟敢目无君上诋毁天子,邱瑞,你还不拿下你这逆子!”

邱福怒道:“凭你也配骂我?”

张怀叫道:“骂你怎么了?我还骂你爹呢!有胆你来杀我啊!”

说着还用头来撞邱福,这可不是自己找死么?邱福红了眼,顺手拔出佩刀正中心口。他从小被小宁氏娇养,不但没上过战场,连杀鸡也没亲眼见过,人是杀了,手也抖了。

邱瑞都呆了。这还是他那个见血就晕的儿子么?

秦琼一直跟着,此时进账扶住他的肩膀沉声道:“表弟,杀得好!诛杀女干孽时手要稳!”

跪到邱瑞面前道:“姨父,隋朝无道,您何不弃暗投明?”

邱瑞拉起他,叹道:“叔宝,容我再想想。”

虽说杨广昏庸残暴,但一开始邱瑞还真没想反。他年纪大了,不想再折腾。可现在真是没办法了,不反就是个死,不但他死,只怕妻儿老小都不能幸免。

正沉吟着,他儿子已经回过神来,胆大包天地道:“阿娘说了,您要是跟表哥走,咱们还是一家人,您要是执意一条道走到黑……”

邱瑞喝道:“怎么?你就不认我这爹?”

邱福忙笑道:“您永远是我爹!阿娘却未必……”

早在他爹领了圣旨要征大魔国时,他娘就不赞同,老两口大吵了一架。他娘的意思是肯定打不赢,还不如直接领兵降了秦琼,好歹是亲戚,他爹吵不过他娘,只咬死了要做忠臣。

气得他娘带着一大家子回了昌平府。

越说越不像话,邱瑞拍他一掌,暗想事已至此,不得不降了。叹口气对左右将领道:“老夫要上瓦岗,诸位何意?”

众人都笑道:“自然跟随王爷!”人人神色轻松。

邱瑞不得不佩服大魔国主事之人。人家在他眼皮低下把人都拉过去了,自己却到了此时才察觉,高下立现。也不多说,当晚就拔营。

到了大魔国被封福寿王,众人对他很是尊重,私下里连天子程咬金都称他为姨父,每日过得甚是惬意。得闲了在城中四处闲逛,越逛越心惊,随之却是大喜,也不把自己当成无奈投降的人了,主动找到魏征和徐茂公两人,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了许多民政建议,对秦琼更是悉心照顾,真正成了大魔国一员。

他活到这把年纪,见过的人很多,去过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却没一处像此时的瓦岗山。

对他的改变众人都有体会,兄弟们喝酒时,程咬金得意洋洋地道:“我老程果是上天选定的皇帝,龙气一显,姨夫大人也诚心投靠了!”

徐茂公泼凉水:“这会儿叫姨父大人,怎么不叫太上皇了?”

当日议要给邱瑞封什么官时,程咬金竟然说要封为太上皇,说这是天底下最大的官,众将肚子都笑疼了。

程咬金口无遮拦,正色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我倒有心叫太上皇,只怕我娘和姨母不愿意啊!”

他说得坦然,邱福脸都羞红了,直叫道:“程四哥莫要再编排我阿爹阿娘了,再说我就去告诉表哥!”

一回头,秦琼就在这里呢,立刻告状:“表哥,你管管程四哥!”

秦琼愣了愣,道:“怎么啦?”喝着酒不知怎的一下想到罗成,然后心神就飘远了,根本没听他们在说什么。

程咬金嚷嚷道:“没什么没什么!二哥只管喝酒!”

一旁单雄信忽放下酒杯,叹道:“如此欢宴,可惜少了一个人!”

翟让也道:“可惜!”

王伯当则道:“他总把兄弟们使唤得团团转,又爱捉弄人,一时不见却很让人想念!”

程咬金皱眉道:“去了有一月了罢?他莫不是嫌瓦岗山贫瘠不愿再来?二哥,你再写封信请他来罢!兄弟们一处作耍,何等快活!”

秦琼心潮澎湃,道:“该来的时候他就会来的!”

邱福不解道:“兄长们说的是谁?”

秦琼顿了顿,道:“罗成。”这两个字似有魔力,单是说出来就觉得心里又酸又甜,难以形容。他从来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也不知道什么叫柔肠百结相思入骨,他只是会时常想起罗成。

两人总算心有灵犀了一回,秦琼在想罗成时,罗成也恰好想着他。

定彦平还是到了北平王府,说要授义子枪法。应罗成所求,未提及半句瓦岗山之事。长蛇阵虽被罗成破了,他却没生多大气,反而很自豪,破阵的可是他的义子啊!终觉无颜见杨林,是以不辞而别。

罗艺喜出望外,告知儿子去泰安神州烧香了,不日即回。好酒好菜的招待着。

定彦平暗笑,哪里是烧香?分明是跑去帮大魔国破阵了。只作不知。

罗艺这一日想起烦心事,皱眉道:“儿女都是债啊!还是像兄长这样无牵无挂的好!”

罗成还是债?前世得修多少福才能有这样出色的儿子!这是炫耀么这是炫耀么这一定是炫耀。定彦平笑道:“彦超何出此言?”

罗艺叹道:“兄长有所不知,你那义子自来顽劣,从小到大惹了多少祸,这也就罢了,前些日子竟然说要出家,小弟恨不得打断他双腿,又怕娘子不肯!”

若是没在瓦岗山见识过罗成手段,定彦平幸许陪着他一起担忧。此时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是小儿郎一时胡闹,彦超不必担心。”

罗成怎么可能出家?分明是一腔壮志要在乱世建功立业呢。

罗艺还是叹气,却不敢细说了。怕定彦平听了之后不授罗成武艺,那双枪绝艺是他独家秘传,当世难求,若不是他主动说教授,谁能勉强?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多。

过了月余,罗成终于回来了。见了定彦平使了几个只有他自己懂的眼色,然后领兵去了趟瓦口关,与突利可汗打了几战。

再回北平便跟着定彦平学双枪,还引见他认识了报国寺的了尘老和尚。在他想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像义父这样的高人,必然能与隐世高人了尘师父成为朋友,平日也多一个说话的人,不至于紧盯着自己不放。

义父老人家是很好,但教训起人来比父王和阿娘加起来还要厉害好几倍,他只想好好学枪,空闲都用来想表哥了,哪有空听他啰嗦?

其实定彦超还真不是啰嗦的人。只是对罗成了解越深,就越恨不得把全身所学都教给他,此子实在天赋极高!

人与人真的不同。同样一套枪法,有的人教几十遍都不会,有的人教一遍就会,有的人不但会了还能推陈出新融会贯通,罗成就是这种人。再看他自创的成宝枪法,已可为传世之艺。

叫定彦平如何能不喜?

这一喜,要求也就更多了。不但想让他在枪法上独步天下,为人处事也恨不得全无瑕疵。

罗家夫妇很高兴多一个管罗成的人,见他真视罗成为亲子,几乎把罗成从小到大的事都告知了他,暗地里嘱咐无论如何要打消罗成出家的念头,最好不再想起那不能生养的女子。

定彦平深以为然,这日教完枪便道:“成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该成家了。放弃那些荒谬的念头,别让父母亲人伤怀。”

罗成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义父以为我那表哥秦叔宝如何?”

定彦平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秦琼,愣了下道:“大魔国的大元帅,仁义礼智信皆全,颇有大将之风,不愧为秦旭后人。”

原来你对叔宝如此高看,有眼光。罗成笑道:“他给您当个义儿媳可好?”

他轻松自如,就像在说今日阳光还不错,定彦平却惊得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还怕自己听错了,疑道:“你说什么?”

罗成确定道:“我和表哥成亲了。”

莫不是我年纪大了?竟听闻此悖逆之事!定彦平抖着手指着他道:“孽子!你……传宗接代是身为男儿的责任!”

罗艺的心情,他总算能明白了。

罗成当着亲生父亲都能面不改色的说要出家,何况是在义父面前?笑道:“义父请细思,往前三百年,罗家在哪里?往后三百年,罗家还有谁识我?就算他们识我,我也不识得他们!我罗成这一生,要的是随心所欲畅快自在!”

定彦平抚着胸口道:“这偌大家业,交付谁手?”

罗成淡淡道:“陈家先祖倒是有人交付,结果如何?杨坚也有儿子,结果又如何?秦皇汉武何等英雄,也不过黄土一杯。富贵权势,荣耀光华,终究是浮云。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想要什么能得什么!”

寥寥数语,让定彦平听得呆了。白活了这把岁数,竟不如少年郎看得通透。权与财的确如身外之物,责任与荣耀又何尝不是如此?能握在手中一世,难道还能握几辈子?

日升星落,顺其自然而已。

第二日就请了尘剃度出家,法号自然,别称云龙僧,去了虎牢关百花山三教寺,那是报国寺的下院。

罗成真心莫明其妙,好好一个义父兼师父,和自己说了几句话就出家了!怎么这么想不开?我没说什么过火的话啊!

父王还不得下两百杀威棒?好生冤枉!

不想罗艺只痛骂了一顿,竟然没打。实因定彦平剃度前和他深谈了一番,当然没说他那“义儿媳”,只说这是自己的决定,与罗成无关。还说此子有大智慧,等闲人已经教不了他,最好随他去。

罗成这才逃过了一劫。

55、天不能遮我,地不能陷我

此时的隋朝大地,从南到北从西到东造反的无数,真如遍地开花。

杨广焦头烂额,他心够狠手够辣,玩阴谋诡计是把好手,可惜玩过了头,生生把大好河山玩成了烂摊子,又无法收拾,索性破罐子破摔,今朝有酒今朝醉,整日醉生梦死好不快活。

朝政自然由宇文化及把持。

多如牛毛的造反大军中,他最恨的无疑是瓦岗山大魔国,挖空心思要找人去攻,他深信若是派出儿子宇文成都,定能旗开得胜,可是天子视成都为最后的依仗,万不许他离京。想了三、四日还真让他想起了一个人来,便是上马关总镇裴仁基的三儿子裴元庆。

前几年他回老家祭祖,路过上马关时被乱民所扰,险些丧命,裴元庆正在附近练锤,赶来救了他。当时他就看出此人武艺不凡,过了这几年肯定更为精进,正好为朝廷效力。

立刻请杨广下旨召裴家父子进京。

裴仁基接旨后心中嘀咕,这时候宣召准没好事,定是召我去平反。只不知是平哪一处,转念一想圣旨上说是丞相宇文化及所荐,那么定然是瓦岗山。大为忧虑。

那可是硬茬子!靠山王和双枪将定彦平没打下,十万兵马只剩老弱病残,昌平王不但没打下,还拖家带口的投降了!我小小一总镇,怎么打?

不知不觉把心中所忧说了出来。

裴元庆不以为然,而且跃跃欲试:“他们打不下来,是因为没有我裴元庆!阿爹何须烦忧,这是宇文丞相给我们裴家扬名立万的机会,您就等着看逆贼被我打得落花流水罢!”

儿子如此狂妄,裴仁基更愁了。他不认识罗艺,否则一定能引为知己,因为他们都有相同的烦恼。

唤来长女裴翠云、长子裴元龙、次子裴元虎,交待道:“陛下若令我和元庆攻打瓦岗山,我必写信回来,你们一接信就回老家龙虎庄!往后若有信件来往,仔细看清图章字迹,免得被人假冒!”

昌平王邱瑞不就是被瓦岗逆贼赚了家眷不得不降么?

又特别叮嘱长女:“儿啊,家里四个儿女中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了,此番我和你三弟去长安,家里事务你要多多费心!”

裴翠云点头称是。

不几日到了京城,想着当日救宇文化及之事,先去丞相府探风声。

门房报上去,裴仁基发现宇文成都竟然亲自出门来迎,颇为自豪。宇文化及是什么样的人,小儿子只知练武不管世事,他还能不知道?但宇文成都与其父大为不同,得他看重是件长脸的事。

说完客气话便一拍小儿子后脑勺,喝道:“还不拜见天宝将军?”

裴元庆忿忿,不得不下拜。这一路上真是听够了父亲对宇文成都的赞美!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去平反?何必千里调了我们来?

他哪知道宇文成都有心无力,有苦难诉,被杨广看得死紧,除了晚上睡觉竟是一刻也离不得,就怕有刺客闯宫。今日能早早回家还是托辞身体不适才得脱身。

纵观整个大隋,若论对武艺的痴迷,罗成还算不得第一,虽然他一见别人有好武艺就想学。第一痴迷的是裴元庆,手中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重三百斤,非天生神力不能使。同年龄的小儿郎还只会缠着父母要糖吃时,他就提着小小的木锤开始练,也没什么名师教导,就这么一直练一直练,诸事不理,渐渐的没了敌手。

裴仁基知道这个儿子很强,但强到什么程度却没谱,不在一个境界,有些东西真看不出来。上马关又不是什么大地方,打赢这里的所有会武者也不算什么大事,因此始终担心自家坐井观天,不像儿子一样成竹在胸,遂指望着宇文成都能对他更另眼相待一些,那么无论胜败都算有了条退路。

裴元庆拜得不情不愿,宇文成都如何不知?对于武将来说,年少气盛不是坏事,微微一笑伸手去扶,道:“三公子不必多礼!”

他早听父亲念叨过裴元庆年纪虽轻却有万夫莫开之能,很感兴趣,存心相试,手上便用了七分力。

裴元庆眼睛一亮,起身时顺势施力相抗,笑道:“素闻天宝将军天下无敌,果然名不虚传!”

宇文成都微讶,他没用全力,裴元庆还击得更是轻松,武艺招式且先不论,足见气力不凡。

说的话也有意思,“素闻将军天下无敌”,这是久有较量之心。几年前也有个人说了相似的话,与他战成平手。都是少年英雄,一样的意气风发,一样的天赋卓越,甚至连性子也是一样的桀骜张扬,他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们却不知道,自己哪里在意什么“天下无敌”的名声?但天子需要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他还能怎样?他只有继续做这“无下无敌”的天宝将军,才能忠孝两全。不是不想抗争,只是争不了。

罢了,此生就这样了。

但英雄惜英雄,对裴元庆还是起了看顾之心,不管父亲与裴仁基相互试探,也不管他们说的都是模棱两可的话,一有闲暇就指点裴元庆武艺,不是自觉比他高多少,而是想在有生之年做点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裴元庆明面上对他依旧几百个看不顺眼,心里却还是感激教授之恩。

裴家不是大族,请不来什么好武师,至多教两三个月就要被他赶跑,这一身武艺更多是自己练出来的,难得有宇文成都这样的人教导。

金殿面圣之时也多得他照顾。

过了半月,杨广下旨张大宾挂帅,裴仁基为副帅,裴元庆为正印先锋,率十万大军三打瓦岗山。

宇文化及还是不能对裴家父子放心,特意让张大宾为元帅。这张大宾何许人也?兵部大司马,宇文化及的心腹。平生只爱黄白之物和红颜知己,家里养着四十多个小妾,什么忠君爱民仁义道德于他是浮云,领了圣旨就琢磨着怎么捞一笔。

出发前裴元庆去找宇文成都,状似随意地道:“将军神勇非常,哪里去不得,何须困在这小小长安?”

他不怎么涉世事,却不是傻,哪里看不出宇文成都过得极其憋闷!这也是常理,若将在山林中咆哮威武的猛虎或者遨游四海直上九天的蛟龙当做了看门犬,这天生王者能甘心?

宇文成都定定看了他半晌,道:“我姓宇文,我爹是宇文化及。”他不想弑父,也劝不转父亲,更无法与之同流,只好把自己困死。

裴元庆略有所知,却不觉得有多难解,昂然道:“姓什么由不得自己,怎么活别人却管不了!”

我心志已散,哪还有当初一身武艺天下无敌的锐气?宇文成都笑道:“三公子好志气,本将军盼你这一生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裴元庆认真地道:“那是自然!天不能遮我,地不能陷我!”

看着他,如同看着我逝去的时光。宇文成都先是笑,忽然皱眉道:“凭你的武艺,难逢敌手。但有朝一日若是遇上了一个人,万万小心!”

裴元庆不解:“谁?”

宇文成都正色道:“北平王世子,燕山公罗成。”他是很欣赏罗成,只是这份欣赏一与裴元庆相比,就变成了忌惮。

裴元庆嘲笑道:“你怕他?”

宇文成都自顾自道:“他擅使五钩神飞亮银枪,曾与我有过一战,未分胜负。以枪法论,天下已无人是他敌手,只不知亮银枪遇上亮银锤,谁更胜一筹。”

裴元庆傲然道:“他若遇上我,算他倒霉!”

宇文成都悠然道:“谁倒霉我不管,总之不是我倒霉。”

裴元庆冷哼一声,转头去看廊下的花盆,别扭地道:“你还不倒霉?活生生被折了羽翼!”

杨广有多昏庸残暴,宇文化及有多狡诈恨毒,其实他都不怎么知道。虽然流言天下传,他却绝没有闲心听半句,他的时间都用来练武了。是以不明白宇文成都的为难,只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应该过得肆意洒脱才对,哪能无情无绪半死不活的?

孩子就是孩子。宇文成都笑道:“裴元庆,好好活着,别死就成。”

大魔国君臣闻知张大宾挂帅,副帅与先锋都名不见经传,大为放心,该喝酒还喝酒,该玩耍还玩耍,只有秦琼心情复杂,暗想你们很快就要知道裴元庆的厉害了。

他和成儿的命运何其相似。

都勤于武事少年得志,都身姿挺拔面容俊俏,都醉心武艺战力杰出,都心高气傲不将谁放在眼里,都有一往无前舍我其谁的气概,都……英年早逝。甚至连死法都很相像,都是中了拙劣的计谋死在远远不如他们的人手里。徒留活着的人心痛。

秦琼莫名的有种错觉,这两个仿如双生子的人,保住一个,另一个也能保住,死了一个,另一个也活不成。

半道上张大宾信手拈来妙计。这日扎营后请来裴家父子,先奉上好茶,然后笑道:“这战要怎么打,老将军先锋官心里可有数?”

裴元庆刚要说话,裴仁基拍了他一下,和声道:“但凭帅令!”

张大宾满意了,觉得他很识相,喝了一口茶高深莫测地道:“不能打,不能退。”

裴元庆疑惑道:“我兵书读得少,但没听过这种兵法!”

裴仁基慎重道:“元帅何意?”

张大宾作指点江山状:“先锋虽得天宝将军赏识,金殿举鼎被陛下赞为神勇无双,但双拳难敌四手,你只有一个,瓦岗山有名有号的将领足有五六十,车轮战也累死你。若依本帅,我们兵围瓦岗之后稳住阵脚,你隔三岔五出去叫阵胜他一回也就是了!”顿了顿隐晦地道:“有丞相在朝,你们不用担心军饷,两年三年都成。”

这么打上两三年,光军饷就能赚得盆满钵满了。

敢情这位不是来打仗,是来赚钱的!以裴仁基的老谋深算,也深觉世道不同了,扣些军饷大家都会,但这么明目张胆的将此当做一项营生,哪里还将自己视为杨家臣子?一时说不出话。

裴元庆没想那么多,只是深觉受辱,怒道:“凭我手中这对锤,何愁打不败瓦岗逆贼!”

张大宾没将他放在眼里,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武力再强又能如何?好比一把刀,再锋利不还是要被握刀之人掌控?漫不经心地笑道:“哦?先锋官几日能破瓦岗?”

裴仁基大惊,这是要坑我儿啊!背着张大宾悄悄摇手,不想弄巧成拙,裴元庆看他连摇五指,脱口道:“五日!”

张大宾哈哈大笑,道:“老将军可听到了?这是三公子自己说的!”面容一肃道:“若是五日破不了,先锋官由得本帅处置!”

挥手让他们退下。

裴仁基拖着裴元庆回去,深悔以往由着他练武,忘了教他世道险恶。瓦岗若是这么容易破,靠山王早踏平了。儿子五日内定然破不了,到时若不和他同流合污,定要被军法治罪。但大好男儿又怎么像他一样眼珠落到铜板上?

将这番担心一说,裴元庆气道:“阿爹也不信我五日破瓦岗?”

裴仁基知道他性子,心里急得跳脚了,口中道:“为父当然信你!但凡事只怕万一,万一破不了呢?你是想被治罪还是想和他一般?”

裴元庆只关心父亲对自己有没有信心,满不在乎地道:“阿爹莫不是被吓破了胆,这有什么值得愁的?张大宾若敢逼我,我就先杀了他,不就什么问题都没了么?”

……裴仁基彻底无语。

56、表少爷来了

到了瓦岗山亮队叫阵,凡是应战的或死或伤,裴元庆大胜而归。但他胜得再多也无法在五日内破瓦岗。裴仁基送上诸多财物,张大宾欣然收下,又给了他五日期限。只要有财到手,管它是军饷还是裴家的贿赂,反正到他手中全都得姓张。

其实排兵布阵之类的裴元庆并不算精通,只是一力降十会,单凭他一个人,足能抵千军万马。

大魔国众将不能力敌,若用车轮战又觉得很没面子,对付老杨林也就罢了,若连这没听过名字的小将也如此,威名何在!十个里倒有八个暗想可惜老兄弟不在,否则何必怕这小儿!都在发愁。

魏征和徐茂公眼看不好,说不得只好故计重施。先是截了裴仁基的家信,得了印信图式,重新伪造了一份,派王伯当谢映登带着信趁夜抄了小路去龙虎庄。

再细想裴家人口,有一个二十四岁的小姐,人很聪慧还未出嫁,看一眼旁边闹腾着的程咬金,心中不由一动。大魔国有天子,有群臣,可还差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呐。

山上关门紧闭,任裴元庆如何叫骂只不搭理,没准以后也是兄弟,让他骂几句不关痛痒。关门及卫墙一应防御修得极为牢固,裴仁庆再是神力也只能望门兴叹,骂阵也只是那几句,毫无新意。

如此这般又过了五日,裴仁基没奈何,再次去求张大宾宽限几日。

张大宾觉得这也不失为一条财路,只是隐晦表示不能少于或等于上次的,裴仁基连随身玉佩都奉上了。

再过五日,搜尽包裹也凑不够张大宾要的,裴仁基和他商量能不能先记着,待打完战回了上马关再清账。

这可是乱世,乱世不赊账是基本的道理!张大宾当即翻脸:“老将军说笑话罢?这等账哪能赊!要么让你儿今晚就破瓦岗,要么,哼!”

裴仁基硬着头皮还要再求,张大宾一手搂一个歌姬,另有两个弹着琵琶唱着小曲,愣是把军营当成了花柳地。

正听得入味,只听一声闷响,裴元庆一脚一个踹翻门口侍卫,气势汹汹的走进账中,张大宾刚要喝斥,话没出口脑浆都被砸出来了!那四个女子尖叫几声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裴元庆若无其事地道:“他死了,阿爹回去安睡罢!”

裴仁基先是发愣,尔后抖着声音道:“儿啊,你闯祸了!”

裴元庆恨恨道:“这等贪财好色之徒,留之反而动摇军心!”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而且小儿子的性子裴仁基是知道的,天不怕地不怕,风来挡风,雨来挡雨,根本没有退避或忍一时图后事的念头。

与其和他讲道理让自己被气得半死,不如别理他自己想办法。

那张大宾是宇文化及的心腹爱将,不明不白的死在小儿子手中,他如何能放过我裴家?现在打着战不一定会动手,秋后必要算账!长安和上马关都回不得了。降瓦岗也不是好主意,小儿子打死了好几个,伤了的更多,人家能不记仇?!

这样一想竟是没有活路了!

裴仁基生生把自己给急得生了重病,第二日就水米不进起不了身,裴元庆惊慌失措,再顾不得叫阵了,整日侍奉在榻前,命令部属四处寻医问药。

没过几日还真让他找到了位仙风道骨善于言词的道长,说的话父亲爱听,下的药也很对症,不几日有了起色。

裴元庆便又去叫阵。由此可看出他是个实诚人,叫阵有什么用?瓦岗众兄弟打不过你可是躲得起,就不出来,你能怎么办?就算骂人你也不在行呀!

这一日刚叫道:“无胆匪类,出来与你爷爷一决生死!”

就见山门大开,之前对战过的秦琼、单雄信、王君可等将领奔出来,然后是几列抬着黄罗伞的小兵,最后是个黑胖汉子坐在八人抬的大轿上,显见是重要人物。

不由精神一振,难道这黑胖子才是武艺最强的?

却听他叫道:“小舅子,一家人还打什么打,快随我回去罢!”

裴元庆下意识的往身后看了看,确定叫阵的只有自己,副将们都在本阵,离得不近……他在叫我?岂有此理!

一挥手中双锤,怒道:“你们也就能在口头上占我便宜!若自认是个男子汉就撒马来战!”

众兄弟大笑,前几日看这小子怎么看怎么可恶,现在却只觉有趣。

程咬金又高声叫道:“岳父大人何在?混世魔王前来拜见!”

裴元庆怒火中烧,双腿一夹马腹冲着程咬金就来,不想从边上闪出两个人来,一个叫道:“三弟,这真是姐夫啊!不可造次!”

另一个叫道:“姐姐现在是大魔国的皇后娘娘了!”

这两人一个是他大哥裴元龙,另一个是二哥裴元虎。

裴元庆先是一愣,细想他们话中之意,坚决不信,叫道:“大哥二哥让开,待我先拿下这黑胖子!”

又要去打,就听到老父的声音:“三儿且住,你姐姐嫁给了大魔国天子,还不下马拜见?”

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父亲被那道长扶了出来,已经站到秦琼等人身边。莫非他们说的竟然是真的?不!

裴元庆不敢置信,僵硬的转头去看程咬金,越看越愤怒伤心。这黑胖子怎么配得上姐姐?!

他家与别家不同,裴老夫人生了他之后长年卧病,他几乎是长姐照顾着长大的,姐弟情深非同一般。在他心里,裴翠云是天仙样的人,世间的凡夫俗子哪配娶她?

当然,那是他的看法。真相是裴翠云虽然知书达理聪慧过人,无奈体形太过肥胖,才会二十四了还没嫁出去。全家人除了他没有不着急的,女儿花信本就短,再嫁不出去可怎么好哟!

最急的自然是身为母亲的裴老夫人,可喜姻缘自有天定,世间竟有个程咬金是女儿良配!就冲这一点,投瓦岗也值了!

见裴元庆呆住,众兄弟个个高兴。总算让这小子吃亏一回了!

秦琼策马上前,微笑道:“三公子,以公论,杨广乃无道昏君,天下百姓朝不保夕。我等大举义旗是顺天应人,公子这等英雄人物正该与我们共襄盛举;以私论,老将军老夫人和两位裴公子都愿意入瓦岗山,令姐更是大魔国皇后娘娘。你还有何可虑?”

话是这么说,心里知道他这是扭上了,万不会这么容易投降。

裴元庆咬牙道:“你们打不过我,尽玩阴谋诡计!”说着狠瞪一眼那道长。他听得分明,那些人都称其为“丞相”,这是早就算计好的!

秦琼正色道:“公子可曾听过兵不厌诈?”

裴元庆恨声道:“尽施鬼魅伎俩,休想让我投降!”

降大魔国已成定局,他还这样固执!裴仁基唯恐他出言不当讨人嫌,赶紧道:“元庆,快快下马拜见陛下和众位将军!”

要不是他杀了张大宾,何至于只有这条路!

况且若非有这天定姻缘,这条路本来都是走不通的。

裴元庆赌气道:“我不!”

抬眼一看,见众人都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如同看不识事的小儿郎,气不打一处来,叫道:“杨广是昏君,他们又是什么好人?你们若要在此由得你们,天下山头多得是,我自带兵马落草为王,乐得逍遥!”

转身对己方人马道:“有谁愿意随我去?”

副将们你推我搡,半天才道:“我们听裴老将军的!”

裴元庆气个倒仰!平时口口声声说我是天生神将,奉承得没一句重复的,原来全是墙头草!

不信自己没人跟从,又对八名亲兵道:“你们呢?”

亲兵们笑道:“老将军让我们做您的亲兵,自然听您号令!”不等裴元庆稍微露点儿笑容,又道:“先陪您找到山头,安顿好后再回瓦岗!”

魏征呆在隋营这么长时间可不是白过日子的,该策反的都说到话了。最先策的便是裴仁基。

关键时刻没一个靠得住!裴元庆气得险些提不住手中重锤,忽生风啸啸兮易水寒之感,看看对面的父亲和两名兄长,又想到自己那天下难寻的好姐姐竟嫁了丑拙笨恶的程咬金,不由悲从中来。

恰在此时,一顶宽大富丽的凤轿来到,轿中人掀开轿帘,伸出过于圆润的手臂,柔声唤道:“三弟,过来!”

裴元庆呆了半晌,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丢了双锤下马跑向大轿,惊得一众人等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只有秦琼熟知内情。上一世他与裴元庆很亲近,常听他说起幼时与裴翠云的相处情形,那真是长姐如母。小儿郎在外受了委屈,看见母亲怎会不哭一哭?

让裴翠云来此正是他的意思。从前不知裴翠云对裴元庆手到擒来,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他投降,此次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最大的问题解决了,十万隋军欢欢喜喜的排着队列上了瓦岗山。大魔国斥侯早混入隋营,将山上描述得千好万好,他们向往已久。

裴仁基被封为自在逍遥王兼国丈,裴元庆为护驾大将军,两名兄长都是镇殿将军,其他副将也都各有封赏,兵丁多发一个月军饷,皆大欢喜。

裴元庆别扭了好几日,终是少年心性,看大魔国什么都好奇。秦琼更是难得的亮出帅印,不许众兄弟取笑他,否则重罚。慢慢的也就神色如常了。

只是想到宇文成都心中不虞。临别时他说的不是马到成功拿下逆贼之类的,而是“好好活着,别死就成”,这是什么意思?他早早就看出我打不下瓦岗么?

又想我算是出来了,他还混在那烂泥中,不知何日才得解脱。

但这终究只是很小很小的烦恼,大魔国中值得他关注的太多了。

打战时视为仇敌,喝了几顿酒之后发现这些人都不坏,除了个别人(重点指魏征),也都没什么弯绕心思。姐夫人虽丑,对姐姐倒还好。

尤其是元帅秦琼,虽只认识了几日,说起话来却如故交好友。

这世上有一种人,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别人也会在心底莫明其妙的觉得他们可亲可靠,秦琼正是这种人。

因此裴元庆最爱去的就是秦府,众兄弟在背后悄悄议论:这不是又一个小罗成么!

单雄信连连摇头:“不像,不像!你们见老兄弟哭过么?”

众人心照不宣笑得七仰八倒。裴元庆杀伤了这么多人,要说他们没有怨恨是不可能的,但那日亲眼见他在阵前哇哇大哭,忽然就不恨了。两军生死对阵,难道还要对方手下留情?技不如人,有何可说?

笑得最大声的是他的亲姐夫程咬金。

这一日下朝后他又跟着秦琼去秦府,吃了晚饭还不想走,说是回家后要被父亲念叨,还不如在二哥家多看几页兵书,不懂的还可以问。

他虽自负,倒也没有失去自知之明。自己武艺虽高,领兵带将差得不是一点半点,排兵布阵更是弱项,此次被逼上瓦岗就是明证。

这样一个深似罗成的人,又有着上一世的交情,秦琼怎不尽心?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两世经验融合在一起,讲得很是透彻。

裴元庆听得入了迷,忽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书房外小厮叫道:“来了来了!”

秦琼皱眉:“谁来了?”

小厮气喘吁吁地道:“表少爷来了!我远远看到……”

裴元庆就见向来从容淡定的秦琼猛然起身,脸上更是多了不一般的神采,急急走到门边,又像是忽然想起还有客人在,站住回头道:“三弟自便,我去去就回。”

不等他回答就走了。

裴元庆大为好奇,问那还在扶着门喘息的小厮道:“这表少爷是什么来头?”

小厮不解:“表少爷就是元帅的表弟啊!”

57、怕你不成

“叔宝!”

罗成快步行来,在书房外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张开双臂就要抱,谁知秦琼竟然闪开,不由愣了愣。这里没人,灯火又不亮,有什么好怕的?就算当着人他们抱得还少么?

看他又伸手过来,秦琼连忙推开,道:“成儿,你怎么来了?姑父姑母可还好?”他总和上一世不一样,不知会演变成好事还是坏事。

罗成刚要回答,忽见书房中又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身材修长,英姿飒爽眉目清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么晚了叔宝和这小白脸在书房里做什么?!表哥方才的异常肯定是因为他!

理智上罗成知道秦琼万万不可能背着他胡来,却还是怒不可遏,不发一言当胸抓去,想抡起人往地上扔,谁知竟然抓了个空!能逃得他这一招的人不多,这小白脸竟不是绣花枕头!也是,太差的人叔宝怎会看在眼里。

裴云庆正奇怪二哥的表弟怎么直呼他表字?这也太失礼了!想看看这不通礼仪的人长什么样,不料一出门就受了无妄之灾!他也是争强好胜的,见罗成招式精妙,也就不问前因后果了,先打了再说!

几个呼吸间已过了十多招,秦琼根本来不及阻止。等他回神就发现院内院外的仆役都被响声吸引来了,挥手令他们退下,深吸口气瞅准时机加入战团。

这两个人的性子他都是知道的,若想靠言语来让他们停战是不太可能的。那就打呗!

三人拳来脚往打做一堆,秦琼虽力气不及他们,但“神拳太保”的名头也不是假的,未落下风,只是要想分开两人也难。

罗成越打越惊奇,瓦岗山什么时候多了个这样的人?气力招式都不输我,那股子狠劲也和我差不多。虽还在打着,心里早闪过千百个念头,其中一个是叔宝寂寞,找了他来排解。

这怎么可以?!

裴元庆越打越过瘾,终于来了个用真本事说话的人!大魔国如果一开始就派此人来,我哪怕败了也不会被气得失态。

在有关秦琼的事情上,罗成向来慎重,打了一会儿觉得不能以武力解决,伤了这小子定要被叔宝责备,得换个方法。虚晃一招护着秦琼退开,喝道:“你是何人?”

裴元庆也收了招,拍拍衣袖大声道:“小爷乃护驾大将军裴元庆!你又是何人?”

裴?罗成微一怔,此次围攻瓦岗山的不就是姓裴的么?看来是降了,枉费他日夜兼程跑来,就怕叔宝有闪失。其实在山下没看到围困的大军他就有所预料了。

秦琼怕他说出什么过火的话,出声道:“三弟,这是我的表弟罗成,他性子鲁莽,对不住了。”

罗成?宇文成都说遇到了要万万小心的罗成?裴元庆圆睁双目,将罗成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也没有三头六臂,该小心的是他!叫道:“罗成,你我再打过,输了的是乌龟!”

许多年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如此张狂了。当着秦琼,罗成还要做出姿态:“你是叔宝的客人,我不与你计较!”

仿佛忘了先挑衅的是他自己。

裴元庆冷笑道:“莫非浪得虚名不敢接招?”

罗成向秦琼一笑:“表哥,这可怪不得我!”

光影交错,两人再次交手。

秦琼不知内情,简直无从劝起。一个无理在先,一个不依不饶,索性不管了,道:“你们慢慢打,我先看会儿书!”

罗成大急,出手更为凌厉。裴元庆见招拆招,不露败象。

打了半个时辰还未分胜负,罗成怒气更盛,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来瓦岗山,为的可不是和人较量武艺!偏又不能立刻压制此人,气了好久忽然想打自己几巴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他傻你也傻?

立刻凌空后翻退出一丈,扬声道:“裴元庆,我今晚另有要事,明日再比!”

裴元庆一想也行,他似是远道而来,路上耗费了力气,胜之不武,我非得堂堂正正赢了他不可,好叫那宇文成都知道自己看走了眼!

进了书房和秦琼道别,狠瞪了罗成好几眼才走。

罗成不关痛痒,抢了秦琼手中的书冷声道:“不准裴元庆进家门,来一次我打一次!”

不待他反驳,俯身将人压在椅子里狠狠的亲吻。

若换了以前,哪会这么容易就罢休?当日为了秦琼见王伯当和谢映登,他足记恨了两三年,折腾得人仰马翻,更别提后来因为上官狄闹了多少事。但两人之间有了那等亲密事体后,他看到秦琼唯一的想法就是:这是我罗成的人!我的人怎会有错?纵然有错也是别人的错!

定要想办法收拾那姓裴的!但如此良宵,就不必提起他来煞风景了。表哥不乖,须得好好教导。

秦琼被他亲得头晕,想要问他为何突然出现,根本没机会问。在他俯身啃咬锁骨时用最后的理智推开,叹息般地道:“不要在这里!”

罗成多想把他立刻脱光压在书案上,终是忍住了,拖着回了卧房。

红烛垂泪,账幔微开。两人交缠在一起,分不清身上的汗水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秦琼眼中水润一片,抱着罗成的肩背低低呻吟。

罗成更是心神皆融,沉醉在那无以伦比的快乐中。以前没有尝过还可以忍耐,如今却是不行了。在北平的每个夜晚都难受得要命。

研磨太过,那里实在酸软得不像话,秦琼颤声道:“成儿,好了!”

罗成在他唇上流连亲吻,道:“想不想我?”

秦琼也亲他,道:“想!”

罗成吻住他的唇,更是大力。手中在他前端抚弄,不一会儿就湿了手,而那一处更为火热收缩,抽动起来舒爽难言。

秦琼眼前如冒白光,全身无处着力,不知如何是好,双腿下意识的缠得更紧,声音中似乎含着水汽:“我不成了,快放开!”

神态情致与往日大为不同,这却让罗成如何罢手?退出去将他翻了个身,扣着腰狠狠用力。边动边喘息着道:“太平郎,就让为夫好好疼爱你罢!”

秦琼抱着枕头咬牙道:“不许叫我乳名,给我好好说话!”

罗成低笑一声,抚上他胸前两点。秦琼闷哼一声,身子软了下去,腰腿都比平时更有韧性,任他随意摆弄。渐渐忘了身在何处,只有身体深处那被撑裂开却又美妙的感觉存在着。

次日醒来才有空问道:“你为何突然来到?姑父知道么?张公瑾他们怎么没和你一起?”

每次罗成出行他们都跟着,这次却不见。

秦琼的声音还带着情欲后的余韵,听得罗成心里酥软,侧身抱住,整个人禁锢在怀里,把左手和他的右手十指交握,亲了一下肩膀道:“义父去了北平,不知怎的要剃度出家,现在虎牢关附近的百花山呢,父王命我去给他送供奉。”

话到此处秦琼也就明白了,他定是在路上听闻朝廷三打瓦岗,便让十三将去送供奉,独自前来。暗暗心惊,这一世成儿没有惹得定彦平心灰气冷,他却还是出了家,天道人运,莫不是定好了的?不,不是!张紫嫣不是嫁了上官狄好端端活着么?魏文通也没死!

只听罗成又道:“叔宝,我匆忙赶来,为的只是你,不是瓦岗!”

秦琼不自觉的微笑:“我知道。”顿了顿道:“元庆是心思直率之人,你不要为难他。”

罗成很不满:“表哥,我不喜欢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想着其它事!”说着一手就往下去,在小腹上不断揉捏。

秦琼按住那只手:“我还要操练兵马!”

罗成轻咬他耳垂,道:“裴家父子十万大军都降了,你不用骑马打战。操练兵马自有副将在,哪用你这大元帅出马?何况有我这副帅在,你万事不用操心!”

秦琼还要推拒,下裳早被他脱了,那炙热之物悍然闯进身体。

与昨晚不同,罗成这次很温柔缠绵。

秦琼正在不上不下,忽听有人敲门:“二哥,二哥你醒了么?罗成怎么没在客房?他和你一起睡么?快叫他起来,天亮了!”

罗成用力撞了一下,从后面咬着他耳朵道:“他以前有没有来敲过你的门?”

秦琼尴尬得无以复加。小声道:“没有!”

他一紧张,那处就咬得更紧。罗成倒抽口气,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叫什么叫?想寻死也不用这么早!”

外头裴元庆叫道:“小爷先送你上路!”

两人竟然就这样吵了起来。

秦琼又气又窘,悄声道:“快叫他走!”他是不敢开口的,以现在这种状况,只怕一说话别人就知道他正在做什么。

罗成觉出妙处,哪里肯依他所言,更为酣畅淋漓。

秦琼推他又推不开,反弄得自己脚瘫手软。

一吵就吵了两三刻,裴元庆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每次他想停战,罗成必然淡淡的说上几句,他就又被撩拨得跳脚。完全不去想为什么秦琼明明人在里面却不说话。

好不容易等到门打开,出来的只有罗成,神情气爽。眼睛看着房前的花枝并不看人,要笑不笑地道:“我去上朝,你去不去?”

怕你不成!裴元庆忿忿的跟上。过了一晚上,足够他把罗成的来历打探清楚了。最可恨的是,每个人和他说完罗成的丰功伟绩之后都要慢悠悠的看他一眼,仿佛在说你离罗成差得远呢。

怎不叫人气冲牛斗!才会一大早就来找罗成,誓要分个高下,以至于都忘记了自己现在是护驾大将军,每日都要上朝的。

出了秦家才想起来问:“二哥呢?”

罗成笑道:“表哥睡觉不老实,摔到地上崴了脚。”

一路遇到许多进宫上朝的人,看到罗成都是惊喜莫名,问起秦琼他全是一样的说辞。众兄弟暗暗纳闷,没听说二哥有这毛病啊!

金殿之上,程咬金看老兄弟和小舅子并肩而立,身量相仿,气质相仿,若说不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有谁肯信?叹道:“这真是,真是,徐老道,你上次说的那个是什么来着?钟灵什么秀?”

徐茂公笑道:“钟灵毓秀!”罗成和裴元庆这样得天钟爱的人,有一个就有了底气,现在竟有两个!这是天要兴大魔国啊,唯一的烦恼是天子不怎么像天子,不过也无妨,至少还有另外两人可以选择。

魏征和他都是一样的想法。

单雄信笑道:“小罗成,你看着裴三弟难道不觉得熟悉?”

当年初见罗成,可不和现在看裴元庆一样么。

罗成一愣:“此前从未见过!”

程咬金大笑:“你们两个不觉得很像对方?”

两人同时道:“谁要像他!”

罗成心想这就是个呆愣子,我哪会那么傻!

裴元庆则想我可不是他这种靠脸骗人的人!一拱手扬声道:“陛下,我有一事相求!”

程咬金笑道:“说呗!”

裴元庆傲然道:“我想和罗成打一场,他若败了,瓦岗副帅由我来当!”

两虎相遇果有一争,众人不欲他们伤了和气,正要劝解,就听罗成笑道:“你若败了呢?”

裴元庆犟着脖子道:“任你处置!”

两人都同意,那就只能比了。练武场上人头攒动,能来的都来了,将此当做难得一遇的盛事。早有爱赌的开了盘口下注,赌裴元庆赢的占了三成,赌罗成赢的有七成。

秦琼心中感慨。他也不是什么娇弱的人,歇了一会儿出门来找罗成,恰闻此事,自也去了练武场。上一世成儿和裴元庆不但没比试过,甚至都没见过面,多年之后众人论起来却都说裴元庆要更胜一筹,此番却是不同了。

罗成换了劲装,一眼就看到他,走过来扶着他肩膀含笑道:“表哥赌谁赢?”

秦琼叹道:“你。”

58、你是怎么想的

一开始比的是拳脚。

两人虽一南一北从无交集,走的却是一个路子,刚猛凌厉,出拳虎虎生风,下脚暗含玄机。纯以气力论的话,裴元庆还要更胜一筹,但他是闭门苦练,罗成却是战场上实打实打出来的,对敌经验比他丰富许多,虚实之间转换自然。

众兄弟喝着美酒,品着下酒菜,看得兴致勃勃。单雄信觉得秦琼今日有点奇怪,却又看不出奇怪在哪里,敬了一杯酒笑道:“二哥,你觉得他们谁会赢?”

秦琼沉吟道:“裴三弟天生神力,成儿精于对敌,不好说。”心里想的是罗成赢,不知怎的却不怎么好说出口。

不知过了几百招,裴元庆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先一脚踹出,返身双拳狠狠击向罗成,众兄弟齐齐喝彩,拳若击中,必能让罗成趴下。

这却是罗成故意卖的破绽,就势双腿凌空后翻,把人踢翻在地!大笑道:“裴元庆,你输了!”

忽然发现众人神态不对。

低头一看,上身是裸着的。裴元庆摔倒时化拳为爪,把他的衣服扯落了。

都是自家兄弟,没有女子在场,裸着本也没什么。但肩上有几个牙印,胸腹有几处红痕,他看不到的后背上更有几条长长的抓痕,可知在近期曾有过激烈的情事。

罗成情不自禁的向秦琼看去,只见他低着头,看情形是想把头藏到桌子下面了,不由笑道:“佳人对我情深意重,让兄长们笑话了。”

单雄信第一个笑出声来:“你倒藏着掖着,什么时候也让我们见见小弟妹,见面礼不会少!”

罗成眯眼看看秦琼,笑道:“五哥不知,你那小弟妹天性羞怯不喜见人,你把礼物给我罢,我收也是一样。”

还真有?众人都来了兴趣。连魏征都奇道:“能让老兄弟看中的,必不是普通人。”又问秦琼:“叔宝,你可曾见过?”

秦琼连连摇头,猛灌一口酒,呛得咳嗽不止,借以掩饰面红耳赤。难耐之时他随意去抓,灭顶般的快乐来临时更会情不自禁下口去咬,万没想到会留下这样明显的痕迹。都怪罗成肤色太白!

众人还在打趣罗成,大部分都是粗鲁男子,说话自然高雅不到哪里去:“老兄弟,你悠着点,你都全身带伤了,小弟妹不定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小心她以后不理你!”

罗成大大方方地笑道:“多谢兄长们指教。不过他可不会不理我,他对我情有独钟,要和我同走黄泉路阴阳道!”

边说边给秦琼飞眼风。别人还以为他眼睛进了沙呢。

秦琼恼羞成怒。这句话要被他记到什么时候??当时真是口误!

众人见他毫不忸怩,打趣得更起劲,说得更为香艳。秦琼拿话挡了几次,奈何罗成很喜欢听,挑着挑着大家说。

裴元庆怒了,从地上跳起来叫道:“再比过!”

被人打败了很郁闷,更郁闷的是他躺在地上这么半天,竟然没半个人理会,既无安慰的(虽然他也不需要),更无讥讽的(虽然他也不怕),竟连亲姐夫也不管他,人人都围着罗成谈论他那相好的!

就好像他们这场比试只是小事情,谁胜谁败都无关紧要!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是还有人下注么?怎么都没声响了?

罗成的相好有何可谈!天下女子除了老娘和姐姐,不都长一个样么?哪有什么美丑!没想到罗成武艺虽好,竟也像那张大宾一样沉溺女色!

要是谁敢在我身上抓出那么些痕迹,我非收拾她不可!裴元庆颇为不屑。女子有什么好的?娇娇弱弱哭哭啼啼,有哄她们的闲功夫,还不如多练几趟拳呢!

第二场比的是马上功夫,两人披挂上马各执趁手兵器。

裴元庆心想我这对锤从无敌手,连宇文成都都要避让三分,你罗成难道能打得过我?罗成则想正好用你来试手,义父所教的双枪还没真正和人对阵过!

打了一个多时辰,罗成丢了一柄枪,用上自创的成宝枪法将裴元庆挑下马,枪尖直指咽喉。

众人喝彩,裴元庆在地上滚了几滚,灰头土脸的站起来叫道:“再比兵法韬略!”

程咬金这下开始担心了,小舅子这不是自找没趣么?谁人不知兵法是罗成的强项?武艺还有几分胜算,这兵法是妥妥的输啊!高声道:“三弟,别比啦,去宫里吃饭罢!你姐姐亲手炖的猪脚汤香着呢!”

裴元庆倔强道:“不,一定要比!”

众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继起身来劝,好话说尽,他只不依。大家都发愁,比兵法他肯定要输,到时哭着去找他那皇后姐姐怎么办?只怕娘娘会以为兄弟们合伙欺负他呀。

秦琼此时已经平心静气了,道:“三弟,你有所不知,成儿自幼在军营长大,打战如同吃饭睡觉一样,比这一项对你不公平。”

只有二哥是好人,说的话也全站在他这一边,哪像其他人尽说些他非输不可不如不比。裴元庆抹一把眼睛,正色道:“二哥,我输得起!若不比一比,我怎么知道差了他多少?”

这话倒让罗成刮目相看了。“输得起”这三个字很简单,但对他们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来说,做到很难。裴元庆无疑是做到了。

魏征和徐茂公出了十个问题,结果不出众人所料,十题都是罗成胜出,并没有故意示弱恶心人。裴元庆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程咬金默默递上手帕:“三弟,想哭就哭罢,姐夫不笑你。”

裴元庆一把推开,很干脆地对罗成道:“你要知道,我总有一日会赢你!但现在我输了,任你处置!”

见程咬金拼命使眼色,罗成笑道:“好,我等着你来赢!至于处置么……”

裴元庆紧张地看着他。

罗成笑道:“没什么处置。”

裴元庆愕然:“为什么?”

罗成打量他一眼,笑道:“我既然什么都能胜你,人也比你长得好,还要处置你什么?就算端茶送水也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你就安心当你的护驾大将军和国舅爷罢!”

众兄弟都憋着笑,暗想小罗成你太坏了!

裴元庆气得七窍生烟,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转身一溜烟往皇宫跑去,显然是要找皇后娘娘,只不知是撒娇还是告状。

众人默契的看向程咬金,罗成故作担忧道:“四哥,今晚你会不会跪搓衣板?唉,都怪我!让他胜几次不就行了么!”

程咬金摇头晃脑得意非凡:“娘娘贤惠得很,怎么会迁怒我?”

一时散场,各回各家。如李豹齐彪者兴高采烈的回味今日所见之精彩对战,单雄信王伯当这样的人都暗叹后生可畏。

罗成揽着秦琼的肩缓步而行,不时和相识的人打招呼,快到家时笑道:“表哥,我赢了,你要怎么奖赏我?”

秦琼低声道:“可还疼?”

罗成也压低嗓音道:“我让你疼,你也让我疼,这下扯平了!”

能这么算么?秦琼咬牙道:“只怕扯不平!”

罗成得了便宜还卖乖,笑道:“我们是一家人,别那么计较啦!”

到家方去拜见宁氏,昨晚太晚,今日又赶着去上朝,此时才得见。对于怎样讨母亲和舅母的欢心,他深有体验。先奉上特意从北平买来的手镯和耳环,又拿出专门请老大夫开的保养方子,陪着说了大半晚的话,喜得宁氏直道养了一个儿子两个义儿,加起来还不如一个侄儿。

第二日小宁氏、程咬金的娘、上官狄的娘、尤俊达的娘都来串门,宁氏本性不喜炫耀,却架不住心里实在欢喜,不经意的抚着手上的镯子说了来历,老太太们一阵眼红,回家念叨了儿子好久。

罗成再出门时遇到这几位,便被好一阵数落。除他之外,谁家孝敬老娘不是直接给银子?就他爱弄这些花样,老太太们还偏爱他那一套,倒显得他们对老娘不够用心了。

回家找秦琼诉苦:“好生冤枉!他们自己不尽心,还要来怪我!”

秦琼忙着看各地斥候传来的消息,漫不经心地道:“谁敢怪你!”

罗成坐到他身旁,抱着腰不满地道:“连上官狄都敢跟我说硬话了!他以前不是很怕我么?怎的胆子大起来了?难道是有了靠山?”

手臂抱得太紧,秦琼被他勒得不舒服,往旁边挪了挪,道:“他已为人夫人父,自然比以前更有担当。”

罗成怔了怔,坐直身子发了好一会儿呆,语气极其沉重地道:“叔宝,你无后了。”

秦琼目光还盯在文书上,很平常地道:“我知道。你也无后了。”

罗成小心翼翼地道:“你……会不会遗憾?”

他们之间的一切发展得太过理所应当,这还是第一次谈到这个问题。

秦琼合上文书,迟疑道:“你呢?”

罗成深吸口气,郑重道:“我早已想过了,等我们年纪大了,收养几个孤儿继承家业就是。父王阿娘还有舅母那里有我挡着,你不用担心。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此时他才发现,他痛苦挣扎之后豁然开朗,心境有了很大的改变甚至升华,对未来有了具体的打算,不管长辈们同不同意,他们都要在一起!但那只是他自己一个人计划的,并没有问过秦琼。

如果,如果叔宝执意要留后怎么办?秦家也只有他了。

罗成可以确定秦琼对他的心意,但毕竟子嗣为重。如果秦琼提出想生个一儿半女,他根本没有理由阻拦。

会有一个女子和叔宝有肌肤之亲……不,这种事绝不能发生!罗成一瞬间杀气横生,低垂的眼眸中布满前所未有的阴暗肃杀。

手中一暖,原来是秦琼把手放到他手中,握住。只听他轻声道:“成儿,我们两个本来不能在一起,可是上天给了我们在一起的机会,这已经是恩赐了。我不贪心,有你就够了。”

除了在梦中那次,这还是他首次明明白白说出情意,说完觉得很不好意思,转身去看文书。子嗣也许很重要,但和成儿早逝自己痛苦半生相比,轻得实在太多。

罗成如释重负,心中大定。

一把将人抱到怀中,探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头靠在他肩上,平静安宁。

还没等他觉得时光珍贵,就有小厮苦着脸来报:“三公子又来了!”

罗成叹了口气,又亲了一口,道:“我去会会他!”

秦琼拉住他,道:“适可而止。”

我是想止,可他不止我有什么办法!罗成答应着出去。

自从那日比试过后,裴元庆每日都要来找他麻烦,或文或武,或光明正大,或弄些机巧,难一尽数。可惜没一次占到便宜,越挫越勇,百折不回。

罗成乐得作耍。前些年北平王府中还有人肯陪着他胡闹,后来渐渐大了个个都老成了,他甚是无趣。瓦岗众人也只把他当老兄弟,不会这样逗乐。

最后是程咬金看不过眼了,对小舅子道:“三弟啊,你干嘛非得和他过不去?我们这一群兄弟中就他心眼多,你是性子直率的好儿郎,在他跟前哪里讨得了好?听姐夫的,别理他了!如果他敢欺负你,你就去找二哥告状!包管打他满头包!”

裴元庆更怒,这是说我没他聪明,还只会告状?

变本加厉,一日要去秦府报到两三次。

时间长了秦琼惟恐他下不了台,严令罗成速了此事。

罗成便在他再一次寻衅时说道:“三公子,其实我不如你。”

裴元庆警惕地道:“什么意思?”

罗成真诚地道:“我父是北平王,一应军政民务在手,属下多有奇人异士,我从小跟着他们,学到的技艺本就比你多。武艺更是如此,你无名师,我父枪法却堪称一绝,从小对我用心教导。这样一来我胜你不是应有之义么?你我若互换,我定不及你!”

虽不排除炫耀家世的可能,说的倒也是正理。裴元庆想了一想,没再对他横眉怒目了。

暗道改日见了宇文成都一定要让他知道,我不是人输了他,是家世输了他!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宇文成都的看法。

这一日大朝,程咬金按着魏征教的背完场面话,就有探子来报:十七路反王率军投瓦岗。

59、十七路反王来拜山

这十七路反王各有来历。

第一路相州白御王高谈圣。原是杨林部属,他儿子高魁深慕秦琼为人,自称“赛孟尝”,在登州开了家酒楼,秦琼当初扮响马自投罗网时还大闹过,后来也有了交情。

第二路曹州顺义王孟海公,原是曹州大帅,罗成的义父定彦平的徒弟,定彦平因杨广行事乖张,不愿为臣,将大帅之职让给了他……

说到他们两家为何谋反,就不能不提到另一个人:麻叔谋。此人是宇文化及手下,生性贪婪残暴,奉杨广之命开挖汴河。一路搜刮百姓血汗,坏事做绝,弄得民不聊生。

孟家的祖坟在汴河附近,本来可以不占,但麻叔谋想从孟海公身上捞一笔,硬是要占,非要孟海公拿钱来赎,孟海公本想求个破财消灾,无奈他胃口太大,实在凑不出那么多财宝,也是怀着侥幸,怎么说我也是一方大帅,他不敢就这么挖我祖坟罢?

麻叔谋还真敢。

孟海公气怒交加,写了几道奏折送往京城,都如石沉大海,无人出来主持公道,遂反。

当然,这和高家的惨事相比还真不算什么。

高魁有两个双生儿子,高谈圣平日视为掌珠,某日出门时和家仆走散,被麻叔谋的手下捉去做成菜献给他吃了……简直骇人听闻!

岂能不反?

两家捉住麻叔谋,不知如何才能消心头之恨,有手下建议活剐,剐了一日没死,乱刀分尸,大快人心。且不说被他逼得家破人亡的,小儿足被他吃了十多个。

第三路山东济南王唐璧,这是大魔国的老熟人了。

第四路明州金堤王张称金,张紫嫣的亲弟弟,不是外人。

第五路河北凤鸣王李子通,枉死的忠孝王伍建章之子伍云召的岳父,这位也是不得不反了。伍云召在父亲死后率南阳关诸将造反,不敌宇文成都,只好逃往凤鸣投奔岳父,任都督大元帅。

第六路南阳王朱灿,他会反也与伍家有关。伍建章对他有大恩,在伍云召逃难时假扮周仓惊走宇文成都,后来和雄阔海等人合成一伙,自立为王。

第七路马邑定阳王刘武周,手下很有几员猛将。

第八路沙漠王罗子都,父为突厥人,母为汉人,时而以突厥人自居,时而自认是汉人。

第九路口北王福克宗坦,这是真正的突厥人,只是从他祖上就打不过咄苾一家,只好往中原来,除了名字之外和汉人没什么两样。

第十路大梁王李执,第十一路小梁王肖铣,第十二路济宁王王薄,第十三路江南王沈法兴,第十四路海州王高上魁,第十五路冀州王高士达,第十六路陈州王吴可玄,第十七路易州王铁木耳。

这差不多是天下所有反隋势力了,他们当然不是闲着没事干来瓦岗山看风景的。眼看隋朝灭亡已成定局,该出兵收拾河山了!只自己一家未免单薄,还是找几个同道为好,一来二往的全聚往瓦岗,在魏征徐茂公的设计下奉混世魔王程咬金为盟主。

十八处兵力合在一起足有百万之众,众王意气风发,李子通便要盟主调兵,成秋风扫落叶之势,先把杨家人杀了再论其它!

徐魏二人却觉得不妥。人虽多,也有个结义的名头,还不是各自为政?何不等时机成熟再动?一番劝说,众王各自带领人马回去,约定一旦起事便同气连枝一呼百应。

离去前,伍云召又去找大魔国副帅程咬银过招,一样是输,却输得高高兴兴没半点不服。他和宇文成都对过招,本以为这世上没人可敌,每每想起来就不由沮丧。

不想前几日偶然得知程咬银武艺极高,便比试了一通。

众王及将领们围观,看完之后有的喜悦非常,我方有此猛将,何愁不能把杨家天子拉下来?有的则心生警兆,大魔国实力非凡,我当谨慎。

伍云召退了几步,叹道:“和程副帅相比,宇文成都也不算什么!”

一旁裴元庆暗想你还不是打不过,有什么可乐的?

“程咬银”道:“伍元帅过奖!”

伍云召拱手道别。唯一的遗憾是不能见到程咬银真容,据说他眼睛有毛病,见不得光,是以随时带着银色面具。

他哪知这位副帅不是眼睛见不得光,是身份见不得光。

十七路反王来拜山,这样的大场面罗成怎么甘心错过?于是程咬银重出江湖,只是那副尊容就不必现世了,寻了巧匠打了副精致面具戴着,光看着就很能唬人。

秦琼还担心他被认出,魏征却道:“认出来又怎样?杨广杨林自顾不暇,只要老兄弟明面上不承认,他们难道敢出兵找北平王对质?”

还嫌不够乱呐!

送走诸王,众人皆感疲倦。虽然大家目标一致,都是推翻杨家朝堂,私心却也不少,各有各的打算,周旋起来颇费精神。

程咬金难得的摆了回皇帝的谱,下令兄弟们各去歇息,今日不必再管公事了。

裴云庆还要跟去秦府,罗成拦下,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几日真累了,明日再说!”

你哪里像累的样子?分明是托词。裴元庆勉强不了,皱眉道:“那你可别忘了昨日讲到哪里!”

他认准了罗成是自己所认识的人中最强的,很有不耻下问的精神。痛定思痛了一日,暗想武艺还好说,并不差多少,兵法却有天渊之别。从此捧着兵书缠定罗成,非要从他那里学好兵法不可!

好为人师大约是所有人的通病。罗成一直是被教导的那个,初次教人也感新鲜,教起来毫不藏私,不但通讲先师们的高见,还加入自己的见解以及亲自经历的实例,高兴了好几日,在秦琼面前夸耀自己以真本事折服裴元庆,但后来他就笑不出了。

这裴元庆太不识趣!

白日随时紧跟,他想和秦琼说句私语都不行,骂都骂不走,这也就罢了。有几次竟然大半夜的跑到卧房前狂敲门,说他又有看不懂的地方……要不是从里面闩了门,他很可能长驱直入看到不该看的事情。吓得秦琼直冒冷汗,每晚睡前要检查好几遍门窗。

有一日他还问:“你为什么总在二哥房中?”

你管得着么?罗成信口开河:“我外祖父乃是南陈太宰,舅舅是南陈马鸣关总镇,家学渊博。表哥深得真传,他有心教授于我,只是军务繁忙,只有晚上才有空闲。”

裴元庆若有所思:“原来是二哥教你的呀!”过一会儿道:“二哥教你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我晚上也来和你一起学,成么?”

罗成怒吼:“滚!”

小气鬼喝凉水!裴元庆愤然,气得当晚多吃了两碗饭。

十七路反王加上一个裴元庆,彻底扰乱了罗成的“小别胜新婚”,尤其是裴元庆!有好几晚明明都水乳交融了,叔宝会忽然来一句:“裴三弟是不是在门外?”

恼得他下了严令,命众仆役看好家门,天一黑就不准裴元庆进府。可是裴元庆和他一样,从小就会爬墙!这可就难办了。

今日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来碍眼!拉着秦琼回了他的院子,交待谁来也不许传。为了让秦琼在十七王面前保持最好的状态,他已经两晚没有近身了,深觉吃亏。

秦琼虽也被他蹭得情动,但为人守礼,下意识的按先贤所言要求自己,总觉得白日宣氵壬不好,不肯如他愿。

却不想如果真遵先贤,哪里会和罗成混在一处?

罗成发急,多用了几分力气按住秦琼双手,喘着粗气道:“为什么不行?放心,裴元庆回家了,今日不会来!”

秦琼努力把身体从他身下挪开,微怒道:“太阳还明晃晃在天上,晚上不行么?”

罗成急道:“白日怎么了?上次不也行?”

秦琼面色绯红:“上次你急着回家!”

借口!罗成不想再和他说话,只管低头亲吻。亲着亲着猛然想起一事,抬头迟疑道:“叔宝,你是不是,是不是想在上?”

这时候才问是不是迟了些?秦琼狼狈的偏开头,看向床脚哑声道:“我又不是断袖!”他真的认为自己不是断袖,所以被动承受也就罢了,若要他主动对罗成这样那样,简直想像不能。

何况罗成很小心体贴,除了第一二次很痛,之后的不算难受,反而大感愉悦。

罗成松了口气,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往后别说我不疼惜你!”见他要发怒又柔声哄道:“我比你高,比你壮,力气也比你大,抱你比较容易,况且你也不会……我研习好久才略通皮毛。好宝贝,其实这等事出力的是我,你还多享受了一处……”

秦琼听不下去了,用力拍他一掌道:“那换我来出力!”

罗成分开他双腿俯身下去,笑道:“不用那么麻烦,表哥只管躺着哭一会儿叫一会儿就行,辛苦事都交给成儿!”

秦琼想骂人,可是城池尽失,再说不了话。

不知过了多久,发出来的声音都不像自己了,挣扎着道:“我口渴,要喝水!”

罗成紧贴着他律动,在胸前好一阵啃咬,那物被包裹在紧致温热之地,不愿退出。就着这姿势直起身子走了几步,乐趣更胜以往。索性抱着来回走,直到秦琼真的哽咽出声,方坐到窗下的圆桌前,自己喝了茶水一口口哺给他。

口中唇舌相交,身下更融合得如此紧密,秦琼只觉整个人落入罗成气息笼罩中,神魂逐渐失守。也不坚持回床榻上了,被压在圆桌上欺负了好久。

这是罗成早就想做的了,那本神书上还指点了更多地方,比如书房,比如浴池,比如花园。他很有兴致一一尝试,可惜秦琼不肯。

第二日秦琼收到长安传回的消息,更无心与他嬉闹,皱眉发愁。

罗成也看了密报,不知他为何愁成这般模样,道:“杨广派了几十万大军三次都没打下瓦岗,区区一个李密有何可惧?”

密报上说杨广命蒲山公李密为使臣,来瓦岗山和谈。由此可看出杨广怕了,这使臣要么是来招降要么是来使女干计的,但无论哪一种他都得不着好。若论计,还有谁比魏征和徐茂公会用?至于降,绝无可能。

秦琼看他两眼,垂眸道:“当日我误杀人,原要被判斩立决,李密曾为我求情。他与王伯当、谢映登是金兰兄弟,与单五弟也是旧识。”

罗成还是没明白:“那又如何?”大家心志不同,各为其主,不会因为这层关系就降了他。

秦琼在袖中握紧拳头,看着书案道:“他不是好人。”

能让叔宝说不是好人的,定然是伤天害理之辈!只不知是否曾对他不利?罗成抬起他下巴看着他的眼睛,目光锐利,看了半晌断然道:“我这就去杀了他!”

秦琼何尝没有过这个念头?只是一来天性仁厚,二来怕弄巧成拙。不想起此人便罢,一想起就心事重重,刚重生那会儿更甚,近期才慢慢想开了,认真论起来,大魔国的瓦解也不能全怪李密,兄弟们太过轻信,只能说天数如此。好在这一世知道后事,只要阻挡程咬金将王位让给他,料想他也起不了多大的浪。

所虑唯有王伯当和谢映登,对他很是信任亲近,只怕受其害。

拉住罗成,摩挲着他的手腕思索了一会儿,沉吟道:“不用杀他。成儿,你心思灵活,有没有办法让王谢两位兄弟与他生分?”

能为他做事罗成求之不得,拍着胸脯打了包票:“叔宝放一百个心,此事包在我身上!”想让两人相互信任很难,令其生嫌却容易,他眨眼间就有十多个好主意。

他不问前因后果答应得这么干脆,秦琼有丝忐忑,踌躇道:“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够光明磊落?”

光明不光明的对罗成来说真不是问题,揽过来亲了亲,柔声道:“不管你是什么样,都是我的太平郎!对与错根本就不存在我们之间。我觉得你是对的,那你就是对的!”

秦琼哑然。此话与他的为人处世着实不符,心中却甜得像要流出糖水。他习惯于独自承担,此时却觉得其实自己从不是一个人。

60、你这几天到底在弄什么鬼

李密也很倒霉。

本来在杨坚为帝时高官厚禄日子当得好好的,可是后来杨广要陷害李渊,编出了几句童谣,其中一句是“李花开杨花落”,朝中凡是姓李的都受了牵连,他也不例外,后来散了一半家财买通杨素才得官复原职,结果没风光几日,杨坚升天了,杨广继位为新君。

他对姓李的可没什么好脸色,李密郁郁不得志。整日在家饮酒赏花,此花非彼花,乃是年方二八的美貌佳人。

忽闻天子命他为使去瓦岗山,吓得半死,那可是悍匪窝!凡是去的朝臣都回不来,不是人头落地就是投降上山,这两条路他都不想走!只是不敢不遵旨。

后来一想,我的结义兄弟王伯当和谢映登不是在山上么?也曾去二贤庄访过单雄信,当年还曾卖了个人情给那大元帅秦琼,事成不成两说,料想性命无忧。这才点了两百亲兵前去。

到了瓦岗山下,就有大魔国兵士前来通禀,说是大元帅秦琼和副帅程咬银亲自下山迎接,人就在前面。大喜过望,秦琼定然记得当年的援手,性命算是保住了。

走了约半里,就见前面来了一队人马,当先那两人望之不俗。一人身着玄衣玄甲,面如淡金,神色安然,顾盼之间一派大将之姿;另一人白衣白甲,头戴银龙冠,面上覆着银色面具,目中神光湛然。

赶紧下马,远远的拱手道:“秦元帅,程副帅,久仰大名!”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程副帅”是谁。

秦琼也下马,迎上去笑道:“李公爷远道而来,辛苦了!”

李密忙道:“不苦不苦!能为瓦岗山兄弟们谋一条出路,本公再累也是值得的!”

明明是领了杨广的圣旨不得不来,来了也是为隋朝办事,他就能说得像是一心一意为瓦岗山打算,其狡诈心思可见一斑。“程咬银”喝道:“唠唠叨叨个没完!还不回山?”

说着勒住缰绳打马返身,竟没和李密说半句话,也不顾秦琼面子。

李密愕然,小心试探道:“这位程副帅,脾气很大啊!”

秦琼苦笑一声,顾左右而言他:“李公爷求情之恩,秦琼一刻不敢相忘。在山上饮食若不合口味,只管来找我!”

饮食?你这大元帅难道只能管这等小事?李密生疑。

秦琼招呼他起程,不时向程咬银的背影张望,好似怕去晚了惹他不高兴。李密暗暗惊心,若非秦琼竟不得掌权?

路上巧妙的探问。

秦琼看了自己带来的兵丁几眼,靠近李密小声道:“副帅名为程咬银,乃是我们陛下的亲兄弟,最得皇太后和陛下的信重,我们人人怕他三分。公爷此来不管所为何事,定要与他交好,切忌不可得罪于他,否则恐难成事!”

面上很是无奈。

程咬银程咬金,可不正是兄弟?李密大惊,又道:“我观他似是对我不满,秦元帅可知为何?”

秦琼茫然道:“不知,程副帅向来心思深沉,让人难懂。”

李密皱眉想了会儿,隐晦地道:“王伯当与谢映登是我金兰兄弟,单庄主与我也有一面之缘,他们可还好?”

秦琼笑道:“都还好。单庄主是五虎上将之首,程副帅命他守瓦岗城门。”

五虎上将之首守城门?怎么听怎么不对啊!李密见他不提王谢二人,心知不妙,追问道:“我那两位兄弟呢?”

秦琼为难了半晌,环视前后左右,道:“他们也是五虎上将,程副帅让他们督办粮草。”

李密疑道:“这是美差啊!”

秦琼呵呵一笑,道:“的确是美差!”

神情却不是那么回事。无论李密怎么追问,再不肯多说一个字。更让李密心里七上八下。

到了山上先被城池的繁华安宁震了一把,然后进宫参拜混世魔王,拜完就被晾在一旁没人理会。

程咬金和文武众臣都开始乱七八糟的扯闲,李密留意观察,果然发现程咬银在金殿上极为肆意,神态骄傲,程咬金说的话他想驳便驳,单、王、谢三位更是不放在眼里,在他们说话时不住冷笑,每句他都冷嘲热讽一番。

混世魔王不说管教,还乐呵呵的凑合几句。

他哪知道头日罗成就和众人商量,说想在隋使面前耍一耍威风,请兄长们都让着他些。

老兄弟要耍威风,谁会不许?

罗成还怕裴元庆拆台,特意应允只要他保持沉默,多教一部兵法。

等他们君臣把昨日喝了几碗酒都说过了,程咬金才像是看到了他,笑道:“李公爷,何故来我大魔国?”

李密恭恭敬敬地道:“杨家天子不欲再与大魔国起干戈,特命臣前来与程家天子商议,以滑州为界,让出四州十八县,从此相安无事。”

程咬金还未说话,“程咬银”跳出来骂道:“四州十八县很大么?回家告诉杨广小儿,若要大魔国不兴兵,除非他自下金殿让位于我兄长,否则就等着大军压境罢!”

目光冷嗖嗖的如刀似剑,李密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王伯当看不过去了,出来叫道:“程咬银,凡事适度!”

罗成是兄弟,李密还是兄长呢。再是作戏也不能这样。

秦琼打圆场:“陛下,李公爷想必也累了,不如明日再议?”

散朝后和王、谢、单三人一起将李密送到驿馆,都劝他忍一忍,别与程咬银对上,那人杀人如砍瓜切菜,不是善茬。

于王伯当等人来说这真是善意的,就怕他不知死活真惹怒罗成。却让他更误会“程咬银”嗜杀。

等他们离开,李密暗想完不成杨广所托是小事,万不能将小命留在这里。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命亲兵取出碎银大赏驿馆里的小厮丫环们,观其神情,找来最贪的那一个。

慢条斯理地道:“可知本公爷叫你何事?”

小厮摇头,目光一刻不离他手中的金元宝。

李密暗暗一笑,道:“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它就是你的了!”

小厮勉力将目光移开,迟疑道:“李公爷想知道什么?”

李密笑道:“谅你也不知什么军机大事。我且问你,程副帅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与谁交好?与谁为敌?”

小厮松了口气,笑道:“副帅喜欢杀人,厌恶隋朝,没人和他交好,也没人敢与他为敌。”顿了顿道:“不过,秦元帅、单将军、王将军和谢将军看不惯他为人,数次与他起争执,程副帅对他们极为厌烦,若不是陛下拦着,说不定早把他们杀了!”

李密一点儿也不奇怪“程咬银”喜欢杀人,那一身杀气都收敛不住!估摸着他话中真假,道:“不对啊,如果他真得陛下看重,又厌烦秦琼,怎么还能容忍秦琼为元帅呢?”

小厮神秘兮兮地道:“他当然不想忍,可是秦元帅救过陛下,陛下抹不开脸。这元帅当得也是有名无实!”

说完看着那锭金元宝快流口水了,腆着脸道:“小的说完了,李公爷,那个……”

李密抛着金元宝玩,道:“王伯当和谢映登不是还能得督办粮草的美差?”

小厮呵呵笑道:“这种美差,两位将军肯定不想要。只许在山南一带征,还不许扰民,差个一斤半两都要重责。最要命的是,凡是他们征粮的地界,副帅必先派心腹去征一次。”

好狠毒!

小厮的眼珠随着金元宝转动,李密不耐烦的抛给他,忽想到一点,冷声道:“程副帅在瓦岗山一手遮天,你还有胆子背地里说三道四!”

小厮利落的把金元宝收到怀中,笑道:“您想到哪里去了!副帅尤其喜欢大家都怕他,不信您随便找个人来问问,谁不知道呢!”

似是怕李密觉得那金元宝给得不值,又笑道:“虽然人人都知道,不过整个驿馆就数我口齿最为伶俐……

李密挥手令他退下。命亲兵又悄悄找了几个人来,大家言词不一致,但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程副帅厌恶王伯当、谢映登、秦琼。

难怪你一见我就不喜,原来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这是恨乌及乌!碍着程咬金,他也许不会杀王伯当他们,难保不会拿我来个杀鸡儆猴!身边只有两百亲兵,能顶什么用?

我得明哲保身,远离他们四人!

次日再去皇宫见混世魔王,途中遇到王伯当和谢映登,冷淡的拱了拱手,并不搭话。那两人呆了呆,不知他为何如此。

提起昨日所议之事,程咬金断然拒绝,但他说一句就看一眼程咬银,显然全是按他兄弟的意思说的。

李密此时才完全信了传闻,对秦琼和单雄信的示好也视而不见。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出宫回驿馆,搜肠刮肚的寻思脱身之策。

任他心思再多也想不到这是“程咬银”设下的离间之计。但凡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做某事总会有原因。而“程咬银”根本没有理由离间他和王伯当等人,离间成功也没有任何利益。

不敢直接告辞下山,因为程咬银阴阳怪气地说:“李公爷不是有好些亲朋好友在山上么?既来之则安多,不如多住些时日,好和他们述述旧!”

李密是当官当老了的,深谙话中真意。这是要留自己制衡那四人!一旦他们敢违逆他,只怕他就要先拿自己开刀!这真是无妄之灾飞来横祸,本以为他们是依仗,不想却是拖累!

唉,现在和他们划分界限还来得及么?

想来想去没个主意,到了中午那个自赞伶俐的小厮来报:“李公爷,程副帅请您去后街的仙客来喝酒呢,您快去罢,慢了恐他发怒!”又献殷勤:“我给您带路!”

李密不及细想,带着十名亲兵跟着他去了,交待剩下的兵丁警醒着点儿,一旦听到后街闹起来就速来救人。

战战兢兢的到了仙客来,程咬银一个人大马金刀的坐在雅间,喝酒时也不取下面具,见他来了道:“坐!喝酒,吃菜!”

语气竟然还算温和。

我猜测的果然没错,只要和那四人疏远,他就对我客气了。李密落坐,喝了三杯酒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副帅找我何事?”

程咬银淡淡道:“不是什么要事,就问问你和那秦琼、单雄信、王伯当、谢映登是怎么回事。”

还好我早有准备。李密擦一把汗,笑道:“秦琼当初杀了人,我在太原侯面前给他说了几句好话,不过是顺水人情,其实和他从无来往;单雄信原是山西响马,只见过一两面,听说此人心性恶毒睚眦必报,不堪为友!”不多说秦琼坏话是因为他始终救过混世魔王。

程咬银沉声道:“王伯当和谢映登呢?你们不是金兰兄弟么?”

看来得罪他最狠的是他们。李密轻蔑地笑道:“什么兄弟!我再不济也是蒲山公,他们原先不过是我手下小吏,王伯当愚蠢,谢映登鲁钝,看在他们会几手功夫的份上笼络一二,随口说了是兄弟,他们竟然当真了!也不看看他们配么?”

程咬银疑道:“可是我听说他们办事稳妥,以前很得你重用?”

李密矢口否认,翻出他们办的几件公务大肆批判,把两人说得一文不值,这还不算,又说他们品性不端。

等他终于说完,程咬银冷声道:“既不是好友,你也没必要在此久留,今日就下山罢,现在就走!滚!”

李密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出了雅间,回驿馆随意收拾了包袱带着亲兵们往山下逃命。

他一走罗成就进了隔壁雅间,义愤填膺地道:“实在可恨!兄长们,要不要我追出去杀了这两面三刀的小人?”

这里坐了四位面色铁青的人,自然是秦、单、王、谢。

王伯当一口饮尽怀中酒,摔了怀子恨恨道:“往日是我们瞎了眼,枉认他为好人!老兄弟,不必杀他脏了你的手,天会收他!”

谢映登眉头深锁,很是失落:“我们在他心中竟是那样的人!”

单雄信也很愤怒,道:“看在以前的情份上,我放过他这一次!”

秦琼则道:“认清了他的真面目也算好事一桩!”这是肺腑之言。

他们当然不可能恰好在此,而是单雄信、王伯当和谢映登对李密的态度大为不解,散朝后便和秦琼多说了几句。

秦琼说也许他有难言之隐,何不请他喝酒探问一番?

罗成便说他们太熟反而不好开口,不如由他这个外人先试探,兄长们在旁等着,等他把话说开再进来,免得尴尬。

于是听到了这番真言。

我们当他是兄长,他视我们如草芥。王伯当等人心里都不好过,但秦琼并不歉疚。

因为过程虽然是设计的,得出的结果却是真实的。李密本就是这样一个人,兄弟们早点认清也就不会受他蒙骗。

王伯当三人终究心中不舒服,喝起酒来便更快更猛,不一会儿就有了醉意,告辞回家。

秦琼心中石头落了地,拍拍罗成的肩道:“记你一功!”这样水滴石穿的细致功夫,换了自己是绝对想不出的。

罗成笑道:“有功必要行赏,叔宝不许糊弄我!”

说着就要叫酒博士来收拾残羹重整席面,准备和秦琼好好的喝上几杯,他半醉半醒间最招人疼,如能灌醉就更好了。

却见门口探进来一个头:“罗成,你这几天到底在弄什么鬼?”

是裴元庆。

61、情入骨髓

裴元庆能看出罗成的异常,并不是他比其他兄弟更警觉,而是他没见过罗成的蛮横霸道小霸王样子,其他人都是见过的,故视为常事。

其实因自认有家有室,罗成下意识的稳重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乱发脾气或找人麻烦了,没想到做一场戏倒让裴元庆觉出端倪。

秦琼略有些惊慌,他两辈子都没干过这种算计人的事,哪怕出于好意也还是心中发虚。

罗成安抚的看他两眼,笑对裴元庆道:“进来说话!”

裴元庆跳进来,冷声道:“休想蒙骗我!”

又对秦琼道:“二哥,罗成最为刁钻,您可别上他的当!”

罗成慢悠悠的喝口酒,按着秦琼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叔宝最为清楚。是罢,表哥?”表哥两字叫得缠缠绵绵,也是笃定裴元庆是只呆头鹅才敢表露情意。

秦琼别扭地转头看着窗口,喃喃道:“不清楚!”

“是么?那晚上成儿再和表哥好好的相互了解一番如何?”罗成两手都放在秦琼肩上,看起来好似整个人都要趴到他背上了。

裴元庆皱眉道:“好好坐着,好好说话,不要奇奇怪怪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道:“你还没说呢,到底在李密身上打的什么主意?”

还没忘记呐。罗成笑道:“你说呢?”

裴元庆想了想道:“定是他以前得罪过你!”

秦琼脸色微妙,罗成笑道:“你猜他怎么得罪我呢?”

裴元庆鄙夷道:“这还用猜?阿爹说李密性喜渔色,你也是贪花好色之徒,说不定是看上了同一个美人,结果美人选了他没选你,所以你一直记在心中,找到机会就要报复,都把人家吓得半死了!”他还记得两人比试时罗成那一身痕迹。

……这样匪夷所思的故事他到底是怎么想到的?秦琼以全新的眼光打量裴元庆。果然人不可貌相!

罗成叹道:“三弟好聪明。这终归不是什么好事,你知道就行了,别到处乱说坏我名声!”

两人相识以来裴元庆第一次占了上风,心中喜悦,面上带出了丝笑容,偏又要绷着,装大人语重心长地道:“既知不是好事,往后都改了罢!姑娘家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多和我过几招呢!”

罗成表示完全赞同,敬了他一杯酒笑道:“三弟说的是,女子不好,往后愚兄听你的!”

裴元庆继续老成地道:“二哥,你是罗成的表兄,也多管管他。”

秦琼无话可说,举怀喝酒。

罗成看裴元庆是从没有过的顺眼,笑道:“三弟真知灼见,我这一辈子可交给表哥管了!”

秦琼瞪他一眼,道:“管不了!”

听着两人说话,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来了,裴元庆摇摇头,忽略过去。也许是因为罗成今日说话动听?

这的确够不正常的。

三人推杯换盏,至晚方归。三个人三种心思,秦琼暗想裴三弟比上一世还单纯,往后我得多照顾他一些;罗成则想只要找对方法,这小子可成我之助力;裴元庆喝得很爽快,觉得罗成也不总是高高在上惹人讨厌的,二哥更是好兄长。

裴元庆真正融入瓦岗山,大约是从今晚起。

罗成背着大醉的秦琼回家,一晚欢愉极为餍足。

没过几日,忽然从北平来了几名罗家家将,带来了罗艺的手书。

罗成也没有太过奇怪,虽说此次出来是以送供奉给义父为借口,但他爹又不傻,哪能猜不到他会来瓦岗?就连上次破长蛇阵之事,他都怀疑义父已经悄悄告知了父王。

看完信眉头紧锁,万千思绪化为一声长叹:“我又要走了!”

秦琼接过信匆匆看完,轻声道:“去罢,总会重聚。”

信中说的事上一世曾经发生过。杨广率五十万大军扬威塞北,之后巡幸东都洛阳,招各地藩王伴君护驾,也是把刺头放在眼睛底下看管的意思,听调不听宣的北平王罗艺自然在其中。

塞北之行事关重大,杨广再想留在长安享乐也不得不去。杨坚没教好儿子,却是个真正的帝王,高瞻远瞩极善谋划。突厥本来是一个整体,对中原虎视眈眈,杨坚硬是火中取栗般将其分化离间为东西两个汗国,再没了一吞中原的实力,仅从这一点来说他足可名传青史。

为巩固战果,几乎每年都要到塞北与当权可汉细谈盟约互利互惠,虽然双方都恨不能一刀捅了对方,但因都没有绝对取胜的自信,表面上还是称兄道弟感情深厚。

这是天子的职责,哪怕中原再乱,朝廷也不敢放松此事,否则只怕内忧加外患,大家立刻玩完。杨广深知这一点,又想到回来要经过洛阳,总算对此行有了盼头。

洛阳有什么呢?洛阳有奢华宫室显仁宫,共景明院、迎晖院、秋声院、晨光院、明霞院、翠华院、文安院、积珍院、影纹院、仪凤院、仁智院、清修院、宝林院、和明院、绮阴院、降阳院十六个院,汇聚天下珍奇,从活的到死的,从禽类兽类到美人,应有尽有,是一等一的享乐之处。杨广刚登基就开建了,还一次也没去过。

罗艺拿不定主意到底去不去。去,可就深入了虎穴,不至于伤到性命,但就等于被杨广当做人质看管住了,幽燕铁骑不能妄动;不去,就是抗旨,杨广那儿还有五十万大军呢,虽说他不一定会放下其他事情来打北平,但也不能冒险。

是以急信令罗成回北平,父子俩商议之后再做决定。虽说罗成不时出个夭娥子,但在大事上还没有令他失望过。

秦琼命人安顿好那几名家将,问罗成:“你是怎么想的?”

罗成抓着他的手垂眸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答非所问:“李家会不会在此时起事?”

秦琼反握住他的手,道:“你不是知道么?”

罗成一声喟叹:“狡猾!”

秦琼微笑道:“若无这样的心机,怎能问鼎天下?”

上一世他一直有疑问,杨广去塞北无论来回都经过太原,正好落入李家势力当中,李家为什么不索性杀了他自立为帝?虽说带着重兵,但他留宿的晋阳宫是李家重建的,难道还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许多年后他才想明白,众反王只想到灭隋朝,而李家更看重的是建新朝。灭隋朝与建新朝,绝不是同一件事情,只是大多数反王都混淆了。所以最后开创大唐建不世大业的才会是李家,而不是一开始风头强健的反王们。

罗成又叹一声:“父王不得不去,我要守北平。我舍不得你。”

李家打的主意他很清楚。此时反王太多,就算拿下杨广也还有千百支造反军,称帝也只是个名头,还不如保存实力,假装帮着杨广与众反王相斗,等到双方损耗到一定程度再反,那时收了渔翁之利便可一拳定乾坤,说不定还能有个大义的名声。

既然已在前期接触中定下追随李家,罗成便想按着他家的设想走,要么不动,一动就要成为定乾坤的那只重拳,在新朝中才会更有份量。等大事定下,他就可以和叔宝长相厮守逍遥度日了。想想就觉得很美好。为了这样美好的前景,他甘愿接受现在的暂别。

何况北平处境微妙。别的反王造反总有个理由,要么是被逼得活不下去,要么是遭逢各种苦难,不得不自己建个安乐窝容身。罗家却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幽燕九郡军政大权全在他们父子手中,还能听调不听宣,不用造反胜似造反了。

如果不想征伐隋朝,反不反也就那样,而要想出兵征隋,显然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否则罗艺当年何不一口气打到长安?究根到底还是因为实力可以自保,却不能灭隋。

秦琼主动靠近他,安抚道:“成儿,我也不舍得你,但大局为重。”又道:“你放心,姑父此去不会有危险。”

杨广想不想杀罗艺?想,不只他想,他爹杨坚也想,并且想了那么多年直到死也没敢杀。杨广更不敢,他若敢动罗艺一根毫毛,幽燕铁骑立时挥兵南下,这样的代价不是他承担得起的。就算他一时头昏或者受了女干臣挑唆,也有个杨林会让他清醒过来。

罗成再次叹气:“我不担心父王,眼下这种局面,杨广巴结他还来不及呢。我担心你。”

大魔国总不能就这样屯在瓦岗山,魏征和徐茂公已经在思量下一步要怎么走,但无论怎么走都意味着又要打仗。叔宝身为大元帅,向来身先士卒,受伤在所难免,令他痛惜。

这样的罗成让秦琼很不习惯,拍了拍他的脸笑道:“年纪轻轻的不要叹气,你不知道叹一口气老三岁么?”

罗成还是皱着眉头:“老就老罢!”

秦琼轻声道:“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当年行走江湖闯下名头的时候你还是小儿郎呢!你照管好自己,不要婆婆妈妈的!”

婆婆妈妈?罗成从没想过这四个字会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他是多么干脆利落随心所欲的人!

一片真心被他这样嫌弃!好伤心!

微一眯眼,快如闪电的将秦琼抱到怀中侧坐在膝盖上,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说谁婆婆妈妈?”

此时他们身在花厅,大门没关,四周窗户也全是开的,清清楚楚的看到园中景致,远处仆役来来往往,近处两名小丫环就站在门口,任何人随便一回头就能看到厅中情形。

秦琼真被吓到了,低声道:“婆婆妈妈的不是你,快放我下来!”不敢用力挣扎,怕弄出声响惊动了众人。

罗成悄声道:“晚上听我的!”

那个小丫环好像要进来上茶了,秦琼咬牙:“好!”

罗成悠然而笑,松开了手。

秦琼整理了一下衣着,恼怒的瞪了他半晌才重新落坐。但恼归恼,该说的还是要说:“我们与隋朝必有战,你听到也就听到了,不用急惶惶的跑来,守好北平。你固然厉害,本帅也不弱,你不用总来帮忙!”

上一世四明山之战罗成不在,十八路反王百万大军加在一起也没弄死杨广,反被杨林又是反间又是拉拢的弄散了,这其间李家也出力不少,李元霸锤镇十八国,威名天下扬,公认他是第一条好汉,更有些愚民说他是大鹏金翅鸟转世,非凡人能敌。

这一世罗成也最好不要在场。依众兄弟对他的信赖,他若在必奉之为主帅,如果败了,必然损他英名,这还只是小事;胜了却有烦,打破李家布局出力不讨好,还不如在家闲着呢。

若是胜了,他在百万大军中的声望无人可敌,再加上天然就站在他那一边的幽燕九郡,这样庞大的势力怎么可能不让李家忌惮?到时只怕他再表忠心李世民也不敢轻信,别说依前约让他为名将,幸许小命都难保。

纵然看在以前的份上留下性命,也不会让他活得肆意。李家兄弟的手段他是知道的。

当然,也还有另一条路。

秦琼心思百转千回,盯着他道:“成儿,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想不想当皇帝?”

罗成笑道:“怎的又问了?好哥哥,莫不是你想当皇后娘娘?你若想当,成儿就去挣个天下!”

秦琼一掌拍过去,喝道:“我是认真的!”

罗成一把握住他的手,笑嘻嘻地道:“我也是认真的,娘娘!”

秦琼怒得踹了他一脚,沉声道:“到底想不想?想清楚了再说!”

这么不经逗,少了多少趣味啊!罗成坐正身子,敛容道:“不想,以前不想,以后也不会想,叔宝不必再问!”

秦琼无由的怔了下,道:“是因为我么?”

罗成笑道:“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选择!”

秦琼垂眸:“纵观天下,局势纷乱。你的武艺兵法纵横无敌,又有幽燕九郡,瓦岗山兄弟们也必是支持你的,那十七国反王也都见识过你的实力,成儿,你若想当皇帝,实比李家兄弟容易许多!”

罗成像登徒子一样飞速摸了摸他的脸,神情却正经得不能再正经,声音也是稳重的:“我不会后悔!”

心性受不得束缚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却是,倘若得不到叔宝,皇帝当来又有什么意思?倘若得到了,又何须当什么皇帝?

秦琼细想了一会儿,斜睨他一眼道:“往后若是后悔也不许怪我!”

罗成笑叹:“我怎么敢!”

当晚就与舅母和大哥大嫂道别,虽明日才走,但出发得早就不必来扰他们了,宁氏很舍不得,又担心他歇息得不够,交待几句要紧的就打发他去睡觉,自己带着小丫环收拾了许多给大姑子的礼物,又有一包袱亲手给罗成做的衣服和鞋袜,全送到外院交由罗家家将收好。

今晚之后又不知要何时才能再见,罗成简直不想浪费时间睡觉。坐在浴桶中直叫唤:“叔宝,快点儿!你再不来天都要亮了!你说过今晚听我的,不许耍赖!”

秦琼仰天长叹数声,掀开账幔走过去。浴无好浴。成亲就是这点不好,虽说这“亲”也许不会有其他人认可,但不知怎的他就有了种已成事实的感觉。若是没成“亲”前,罗成敢这样早被他教训了,现在却连拒绝都说不出口,好像那是种必须承担的义务似的。

喜爱是真喜欢,却也是真怕了他无穷无尽的精力。

到了这一步也不无法反悔了,利落的脱了衣服跨进浴桶。但又有个问题。这桶不小,却也不够大,罗成在里面,他连站处都没有了,只能被引领着跨坐到他腿上,大感羞耻,不由分说扯过澡帕盖住罗成的脸,命令道:“不许睁眼!”

罗成暗想这真是风水轮流转了,以前是我和他说不许,现在轮到他对我说了。拉开澡帕闭着眼笑道:“不睁眼也能帮你洗!”

摸索着拿了香胰子从他肩上擦下去,到了腰际把人往前挪了挪,两物触碰在一起,各自一震,秦琼就要往后退,被他一只手环住腰身退不得。

罗成继续帮他洗,边洗边道:“表哥,我们说说话罢!”

说话好。秦琼松了口气,道:“好啊!”

罗成便笑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我能说是上辈子被你缠得没法子么?秦琼心中忽然跃起一个骑白马执寒枪的人影,沉默了半晌道:“看到你练武的时候。”

罗成得意,伸手从旁边的小桶中舀了一瓢水从他肩上冲下去,笑道:“我是在闻到你味道的时候,从此神魂颠倒,彻底栽在你身上了!”

秦琼也帮他洗,道:“真的么?你不是说我不好看?”话一出口自己倒惊悚了,我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所幸罗成不觉有异,笑道:“以前有眼无珠,不识珍宝。”

说着动了一下,双手从他腿弯下伸过去,握住腰际半抬半提的往上举,自己那物早就昂首以待。

有过太多次,秦琼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无意识的抓紧他的肩,仰头哼了一声,借着水的润滑,艰难的坐到罗成想要他坐的地方,全部含进去时忍不住想站起来,又被压了回去,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呢喃,狠狠打了罗成一拳。

说是狠,其实也没什么力道,所以罗成认为这是夫妻间耍的花样,沙哑着嗓音笑道:“叔宝嫌成儿不够卖力么?”

抬起又放下,每次都深得不能再深,若不是他臂力惊人,绝不能这样轻松容易的对一个成年男子。转眼间秦琼已是眼神迷茫,只知用力抓着他的肩支撑身体。

胸前那处红点上上下下,罗成眼都看得红了,一口咬住用舌尖舔了一圈,秦琼闷哼一声身子往前裁倒,恰恰落在他怀中,于是调整了一下姿势,一手压住后腰,一手搂住肩膀,激烈挺动。

水全冷了才起身,双双躺在眠床上。等气喘匀了,罗成翻身压在秦琼身上,沙声道:“我若有法术,就把你变小,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一刻也不分开!”

秦琼闭着眼不说话,努力调整气息。在罗成再次进入时并不觉得意外,就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快就罢休的,只皱眉道:“若是体弱气虚的,早被你折腾死了!”

罗成展开双臂紧紧把他搂住,亲着耳侧低笑道:“我怎么舍得折腾表哥?疼爱还来不及!”

怎样才能让秦琼更快活,他比秦琼自己还要清楚。缓慢而坚决的撞击着,触到的是让秦琼最易失神的地方。不知过了多久听得他气息乱了,喉中发出细微的呻(吟),微微抬头,只见他微张双唇眸含水光,是沉陷情(欲)的模样,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俯身吻住唇,仿如一场生命中最重要的捕猎。

脑中只有一个词:情入骨髓。

62、敢情这位不是昏君

罗成回到北平已经三个多月了,各种消息纷沓而至。有的在预料当中,有的却是万万想不到,还有些啼笑皆非。

先是杨广带着重将精兵从塞北回来,路过太原时不知哪根筋不对,明明是把李家当仇人的,却封了李渊为唐王,李家诸子也各有封赏,又特别看重李世民和李元霸,行巡东都洛阳时也带在身边。罗成暗想这是要用怀柔笼络之策,可惜太晚了。

接着是正月十五灯节,许多藩邦小国至洛阳贺佳节,眼中所见皆是锦绣繁华,就连路旁的普通树木也是绸缎缠身剪彩为花,冻死饿死的尸骨早抛到野外了,使者们面上带笑,有志一同的赞美夸耀,口口声声的上邦大国,仿佛恨不得身为隋朝人,心中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毕竟这真不是一般国主能干出的事。

杨广还没得意完,又有个叫王世充的人从扬州蕃厘观而来,献上琼花图,那花如冰似玉极其美丽,昏君认为这是上天降下的祥瑞,龙心大悦,决意去看。

他久有游览天下之心,陆路不如水路舒服,早命那天杀的麻叔谋挖开了汴河,连通洛阳、扬州、杭州等地。有河不能无舟,又让令狐达造了大批巨舟,以便率着后宫嫔妃沿河观这天下胜景。

令狐达虽不通人情世故,造舟却很有一手。龙舟高四丈五,宽五丈,长二十丈。船有四层,最上头那层是正殿内殿和东西朝堂,完全是仿照金銮宝殿的样式。中间两层一共一百六十间房,住着杨广爱重的妃嫔,最下边那层住的是宦官内侍。

整个龙舟用金银宝玉装饰,奢华非常。杨坚若知道自己节省一辈子,全让儿子这般挥霍了,不知会不会气得从陵墓里爬出来找他算账。

凤舟、浮影舟、漾彩舟、五楼船、朱鸟舟、苍螭舟、白虎舟、玄武舟等也各有特色,一共五千多艘,非汴河不能容纳。

迫不及待的从洛阳出发,先上了望舟,拉舟的是美貌男女,长得丑的根本没资格在天子跟前露面,只是这些男女美是够美,力气却不够大,李元霸等得不耐烦,亲自出手拉着了望舟一通狂奔,吓得宫中美人们花容失色,杨广也嫌他粗鲁,到了汴河换乘龙舟时便让他留守洛阳。倒让李世民放下了心,他真的很怕傻兄弟一个不顺心一锤砸到杨广身上。

闻得此讯罗成很是不解,杨广其实不是蠢人,否则也不能成为天子。但他怎么敢这样大喇喇的去扬州看什么琼花?!就算不想励精图治重振河山,他难道不知道想要他性命的人很多么?如此大意的离开防卫森严的东都洛阳,他不怕死么?

我若是反王,必定趁此良机或设伏或截杀,绝不会让他有命回长安!

杨广是怕死的。但汴河左岸有皇叔杨林和最信任的宇文成都带领二十万人马护卫,右岸是北平王罗艺,同样有二十万护卫。四十万大军在此,哪个逆贼敢轻撄其锋?一路浩浩荡荡气势磅礴,他左观右望,兵强马壮甲胄森然,又回头看众美人笑颜如花,尤其是萧后,一如初见时的国色天香,真正体会到了帝王之尊。

如果他知道那三个人是怎么想的,大约就不会这么安然了。

近一年时间,杨林已经弄清了他所干的那些好事,开始还有心骂几句,后来彻底无力了,山河崩下非一日之罪,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此时心想他毕竟是我亲侄儿,想看琼花就让他看去吧!杨家江山能传就传,不能传也罢,我管不了许多了。

宇文成都则有种绝望的欢喜。一切都快要结束了,若有来世,只求远离朝堂远离权势,宁愿只做个荒山野岭的猎户。

罗艺最为轻松。他从来就没有什么效忠杨家的念头,当年收兵只是为大势所逼。杨广此行在他看来就是找死,死就死呗。杨坚老儿还不错,怎的把亲生儿子养成了魑魅魍魉?他若是我儿子早被老子把腿打折了!这么多老兄弟,算下来还是我罗艺最会教子!成儿武艺好,兵法好,眼光好,有大局之观,不犯浑的时候也挺讲道理。

得意的一捋须,扬鞭跃马。

罗成可不知向来见了他就吹胡子瞪眼的父王以己为傲,他心神不宁,因为收到了秦琼的信。所料不差,兄弟们果然要在途中截杀杨广。

但表哥信中着重的并不是这一点,而是交待他守好北平,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这样的话上次离开瓦岗山时就说过好几次了,他也能理解。

北平府一系最好不要与隋朝过早对上。如果说现今还有哪里是安宁净土,除了瓦岗山那坐已被定名为金墉的城池外就只有北平了,他也不愿故土被征战波及。

以往能用“程咬银”的身份为大魔国副帅,是因为北平府有父王守着,现下父王不在,他身为世子理当负起责任,塞外部族如同大草原上的小草,任你风吹雨打,一夜间就能生机勃勃。若是什么都不管跑去找表哥,别说别人,连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

然而还是郁闷得想找人大战三百回合。好比一出大戏,兄弟们已经敲锣打鼓的唱上了,却没他什么份。更甚者,与他结发同心的人将与劲敌苦战,他却只能在远方提心吊胆的干等着。不能与他并肩作战,不能为他擦拭汗水,不能抚他心上忧伤。

若是无能为力还好,偏偏是有力而不能为。

真想去找他!

又过了一日,父王也派人传讯回来,朝中探子已探知,十八国反王以大魔国为首,大元帅秦琼统率百万之军,分六十四路屯兵扬州西北的四明山,意图围杀天子。靠山王劝不可往,天子凛然不惧,言“圣天子有百灵相护”,行程照旧。

罗成都要佩服杨广了,他到底是以什么脸面说出“圣天子”三个字的?他真觉得自己是圣天子?不过这样一来,此战在所难免。

秦叔宝,你不许我离开北平,那你也不许出事,否则哪怕追到黄泉地府,我也要找你算账!

战报一日日传来。

淮水左岸,伍云召、雄阔海、伍天锡三人会战宇文成都,还是不敌,裴元庆上阵,把宇文成都打得吐血败北,大江南北无不知裴家儿郎之名;

一战之后秦琼引兵退走,杨广以为反王撤退了,非要去四明山清幽观上香,被十八国四面围困……关于这一点罗成怎么都想不通,人家说得明明白白,在四明山设伏,杨广怎么还非要撞上去?敢情这位不是昏君,是缺心眼加傻大胆啊!老杨林迟早要被他这亲侄子气死;

没气死前还得突围,与宇文成都兵合一处,秦琼派众反王迎战,打了三日三夜守住了山口,未放走一兵一卒。

罗成看得心惊胆战。急报上不过廖廖数语,他这内行人如何看不出是怎样的腥风血雨?父王还好,哪方都不会对他出手,只要眼明耳聪腿脚快不被误伤就行。

表哥却令他担忧。虽然身为主帅不会轻易上战场,但重任在身,只怕吃不好睡不好。更有一点,他还有些妇人之仁,每场战后无论输赢心中都不好过,我不在身边,谁去开解他呢?

……最好谁也没看出。除了我还有谁配知他心绪?!

棘手的是,杨广不可能束手就擒,就算他想,杨林也不会允许,何况还有李世民在,他图的是江山,不会就这么直接降了众反王。

接下来会出什么招呢?

出招的是他的父王。

罗艺自告奋勇,要趁夜独身去洛阳调李元霸来救驾。

此言一出,杨家叔侄都面带狐疑,杨广险些就要问“你会这么好心?”好歹忍住了,沉吟道:“反贼众多,爱卿有几分把握?”

边说边看杨林,杨林略一迟疑微微点头。再差还能差到哪儿?不过是又多了位反王,若真能搬来李元霸,却多了条生路。

罗艺笑答:“臣原是走江湖卖艺的,会些江湖技艺,定能悄没声息的出了四明山。陛下请安心!”

杨广便道:“如此有劳爱卿!此事若成,朕不负你救驾之功!”

罗艺郑重道谢,拜别天子。临走前看一眼杨广身边不显山不露水的李世民,暗道这样的城府,倒也做得帝王。

当日离开北平前,儿子与他深谈了一夜。清清楚楚的透露了李家的图谋以及他的思量和对幽燕九郡的打算,有些道理。早从李世民与儿子合力打突厥开始,他就看出李家所谋颇大,这一路上都在不着痕迹的观察着。

没有失望。当然也没有太多期望。高坐龙廷执掌天下,无上的权势与荣耀,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成儿既不想,那就让他看中的上去罢。

李世民松了口气,从见到罗艺第一眼起,他就知道罗成定是什么都跟他父王说了。罗艺看他的眼神初见平常,其实大有深意,弄得他说话做事一再小心,就怕出错被他看轻。

看如今这架势,应该是满意的,至少不会反对。

虽早与罗成有约,但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把罗家视为助力。

却说罗艺下了山,尽走小道遮挡身形。若不是顾虑着李家的谋算,他大可不必如此谨慎,只要离了杨林跟前,即时反了也没什么,反正杨家江山是保不住了,哪来精力剿北平?

不过李家既想观虎斗,说不得只好再装一阵忠臣。为的不是眼下,而是将来。他降了隋朝多年,向来不是让天子放心或者喜欢的藩王,但这并不说明他不懂得体察君心。

半个时辰后看到连绵军营,遂翻身下马,迎着灯火处走去。没多久一队巡逻兵丁看到他,紧张地道:“来者何人?”

罗艺沉声道:“我是秦元帅的姑父,有急事见他,劳烦通禀!”

原来是自己人。小兵放松下来,笑道:“这里是金堤王的营盘,老人家请稍侯!”

说着叫另一个小兵去禀报金堤王,自己继续与罗艺说话:“老人家,咱这儿管得严,没有上面的命令不准放人进营,您就担待着点儿!”

本该如此,看来叔宝治军甚严。罗艺微一点头。

那小兵很爱说话,又笑嘻嘻地道:“大半夜的您打哪儿来?这儿正打仗乱着呢,依我说哪,您见了元帅就回家罢,这么大年纪了别乱跑,嗑着碰着了元帅也心疼啊!”灯火不亮,他看不出罗艺穿的是蟒袍,只以为是个再常见不过的富家翁。

罗艺当了多年王爷,威势已成,几乎没有人敢和他说家常,也没人说他“这么大年纪”,颇为新鲜,笑道:“正要回家。”

小兵还要说什么,就见他家大王飞跑过来,扑通一声跪下去,口中道:“姑父大人,您可终于来啦!”

怎么大王也称姑父?莫非大王与秦元帅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小兵眼珠乱转,还要再看,被张称金喝退。

罗艺也莫名奇妙。首先,听这话他莫不是知道我要来?其次,他是谁?伸手扶起来,先打量了两眼,不是很肯定地道:“你是金堤王?”

张称金不好意思地道:“北平王面前,小子岂敢称王?我是张称金,久仰王爷威名!跟着二哥厚颜称您一声姑父,不知可否?”

看来叔宝人缘很好,罗艺笑道:“自无不可。”

张称金很是高兴,亲自引罗艺去见秦琼,路上忍不住问道:“冒昧问王爷一声,罗成可还好?上次一别我们已是多年未见了!”

逆子就没提过他还认识金堤王张称金!依次类推,他还有多少事瞒着双亲?回去后还要好好审一审!罗艺道:“劳你惦记了,那孽障一如既往!”

张称金便把当年之事都说了,一再感谢罗成救护姐姐之恩。张紫嫣对罗成依然惧怕,却也清楚若不是有他在,光凭秦琼和上官狄很难护着自己逃出潼关,交待弟弟要将罗成当做恩人。

其实不用她说,罗成在张称金心中位置极高,无论武艺还是兵法,他都视其为天下第一。金堤之战是一个,还有上次在瓦岗也是亲眼见过的,虽然他戴着面具自称程咬银,曾经认识的谁不知他就是罗成?只是想着他另有考虑不揭破罢了。

罗艺边听边随便搭几句,心中有一个疑惑。我现在还是隋朝王爷,张称金身为反王,最为关心的难道不是我为何来此么?怎的尽说不相干的事?

莫非反王都这样理不清重点?

63、请姑父赐教

秦琼闻报赶紧出营迎接,姑父比上一世来得还早了几日。程咬金、魏征、徐茂公、单雄信等人也都亲身相迎,既是看秦琼的面子,也因为他是罗成的亲爹。

双方相见自有一番寒暄,都知道他肯定有话要和秦琼说,问过安后全识趣的退出帅营。没一个人探他行踪,理所当然的视他为自己人。

等账中只剩下秦琼,罗艺叹道:“叔宝,你们大魔国君臣心胸坦荡,老夫自叹弗如!”第一次见面就对他毫无防备,真正难得。

秦琼奉上茶,笑道:“姑父过奖了!”

罗艺喝一口,沉思一会儿,放下茶碗沉声道:“你和成儿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

秦琼也正想喝茶,闻言手一抖,青花缠枝薄胎瓷摔个粉碎。

罗艺一惊,以为有意外发生,迅速环视四周,并没发现刺客。

手一探扶住秦琼肩膀道:“怎么了?”

秦琼慌乱地道:“手滑。”

罗艺盯着他看了半晌,看不出什么端倪,便继续方才的话题:“叔宝,成儿自视甚高,从没服过人,这件事只可能是你先起意的……”

来了,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秦琼扑通跪下,面色苍白颤声道:“姑父,都是我的错,不关成儿的事,我认打认罚,只求你放过成儿!”

罗艺愣了愣,一把扶起他,皱眉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随意下跪。何况你们虽然擅做主张,如今看来倒也没走错!”

“……嗯?”秦琼以为自己听错了。

罗艺四平八稳地道:“李家大有兴旺之相。李渊老谋深算,李建成极富民望,李世民雄才大略,李元吉弓马娴熟,更有李元霸神力天成,这一家子真有大争之力。且我观李家为人,不像过河折桥鸟尽弓藏之辈,你和成儿既下了决心,便跟着他家罢!”

说完发现秦琼微张着嘴,是从没见过的惊愕模样。

盖因这侄儿为人稳重,时常是带着微笑的温和神情,罗艺不由笑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儿子和最看重的侄儿要奉别人为皇,老夫自然要查一查。”

秦琼强自镇定下来,干巴巴地道:“姑父说的是!”

罗艺是很喜欢和秦琼说话的,因为他不会像罗成那样你说一句他有两三句等着。又指教道:“李家势力现在不如我们,日常相处要多注意分寸,免得以后难为。”

秦琼表示姑父说得有道理,一切全听姑父的。

上了年纪的人都能明显感觉到时光流逝年华不在,下意识会把未尽的心愿寄托在血脉延续者身上,恨不能把自己一辈子吃过的苦头和有用的经验传给子侄辈,好让他们少走弯路错路。就怕他们把自己的话当耳边风,又怕他们翅膀长硬了不服管教,自然而然的比年轻时更能唠叨,殊不知越唠叨人家就越不爱听,若有个小辈对自己洗耳恭听,心中定然高兴。

罗艺正是如此,一高兴说得就更多了。越看秦琼越顺眼,几年前那个念头又来了:他若是我儿子该有多好,至少在被成儿气得跳脚时还有另一个宽慰。

此时他都忘了上半夜还因养出了罗成这样的儿子而大感得意。

不经意间就过了一个多时辰,秦琼不得不趁他喝茶润喉时问道:“姑父,您下山为了何事?”

罗艺正想跟他说当年三打中原之事,闻言收回思绪说正事:“我跟昏君说要去洛阳调李元霸救驾,实际上么,呵呵。”

秦琼假做不知:“请姑父赐教!”

罗艺煞有介事地道:“老夫刚下四明山就接到北平急报,突厥三十万人马兵进瓦口关,此关绝不可失,否则北地尽失。汴河右岸的大营里还有二十万精兵,事急从权,老夫调十万奔赴瓦口关,保疆卫民!”又喝一口茶道:“至于那李元霸么,老夫派十名兵丁去调,只是兵荒马乱的,路上会出什么事就不可知了!”

杨广敢让他来护驾,总要付出些代价。十万兵马就算是酬资罢,真不算多。

秦琼赞道:“妙计!”

罗艺略有遗憾:“妙是妙,只是不大爽快!依我本意,一调到兵马就举起反旗一路打回去,岂不快哉!但为了李家着想,还是再做几日杨家臣子!”

秦琼明白他的意思,道:“出其不意才能一招制敌。”显然李家把罗家当成奇兵,且喜姑父也有这样的认知。

罗艺笑道:“成儿和李世民两个小儿私下弄鬼,打量老夫不知道他们的谋算,那点道行还嫩着呢!”顿了顿道:“叔宝,幽燕九郡无恙,大魔国如何?你可曾想过?”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你这些兄弟愿不愿跟你投靠李家,有没有要当皇帝的。

不但想过,还经历过。秦琼沉吟道:“姑父虽只见过我这些兄弟一面,想必也能看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锄强扶弱,匡扶正义,解民水火,抗击暴君……这些事他们愿意做也能做好,但那个位置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现今陛下程咬金早当得不耐烦了,让了许多次,谁也不愿上。或为富家翁,或为一方将军,或为殿中重臣,足矣!”

若是换了另一个人来说这番话,罗艺不可能信。毕竟说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但秦琼说来就觉得很可信,况且从见到第一个小兵丁开始,他就发现这些反军很是奇特。原来都是通透人。

又含蓄地问道:“大魔国如此,另外十七国呢?”

秦琼苦笑:“十八国百万大军却拿不下杨广,姑父以为是为什么?”

罗艺只从这句话就听出这十八反王不是一条心思,叔宝想管的只有大魔国,其它的管不了也不想管,顺其自然。

他带兵二十年,什么没见过?早在清幽观时就觉得攻势不对。百万大军听起来很吓人,却是由十八股势力组成的,要命的是这十八股势力还是最近才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凝聚在一起的,彼此缺乏配合。别说故意与叔宝做对,哪怕不是故意,只怕也会出许多事。

任主帅有三头六臂,调动起来也难。

劝慰道:“何须烦恼?这正如了李家的愿。”

秦琼叹道:“我有心无力。”

上一世他为此事气得吐血。杨广到清幽观上香,只带了十万人马,身边出名的武将只有杨林、罗艺、宇文成都、李世民四人,按理说磨也该磨死了。偏生事与愿违,打了大半个月只能退兵。

究其原因,小部分是因清幽观所在的孤云峰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其下又有山路十八盘,乃是天生的屏障,再多的兵力优势也无法施展开来。但更多的原因还是人。

十八国会盟时个个信誓旦旦奉大魔国混世魔王为尊,谨听大元帅秦琼之令,同心同德共创大业。魏征和徐茂公尚有疑虑,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人心是无法掌控的;他心实,信了。

排兵布阵全按一个整体来进行,调兵遣将只按个人实力,不分大魔国或非大魔国。

然后问题来了,反王全都打着小算盘。张称金与大魔国缘分深,令行禁止最听帅令;唐璧和朱灿、高谈圣、孟海公也还好,大部分时候也听令。其它的简直不是助力而是阻力。

硬要说他们存心捣乱倒也不全是,无非是结识不长相知不深,不能够全心信任而已。多调了哪一王的部属,那反王便要怀疑大魔国是不是故意损耗自己实力,若是调得少了,又要怀疑秦琼不让他们立功。每日都有人来催粮草,不是真的需要,而是怕少要了吃亏……互相之间也多有摩擦,时不时就要来找大元帅评理。

秦琼能怎么评?无论他说哪方有理,另一方都要与大魔国生嫌,只得四处打圆场。堂堂大元帅,倒有大半时间用来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给了敌方喘息之机。

程咬金自认能力有限,除了出战就整日窝在账中喝酒。魏征和徐茂公相对苦笑,早知道就不结盟了。但若是不结盟,又没有这么多的兵力围困四明山,实在矛盾。

当然,这样的局面也不是没有办法破。若以雷霆之势迅速拿下另外十七国的反王,逼迫他们去了国号归顺大魔国,也不是不能重整兵马。

上一世秦琼犹豫良久,还是没有这样做,并不是为了“仁”。

十七反王也各有心腹,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归顺,必有恶战,一乱起来只怕杨广借机逃出四明山,再想杀他就难了,就算大魔国最后得胜也无济于事。况且若真打起来引天下耻笑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反隋力量将会大损,何必做这损己利人的蠢事?

毕竟他们都不是真正的敌人。

这一世因为熟知后事所以并不着急,反正杨广都是要跑的。

天将明时送罗艺下山,忍了又忍还是道:“姑父,若有一日你发现成儿犯了大错,请不要责备他,一切都是叔宝的错!”

罗艺不以为然,笑道:“爱护兄弟是应当的,但也不能一味惯着,他错了就该罚,哪有你来替的道理?叔宝回去罢!”

一催坐骑扬长而去。

秦琼呆了半晌,索然回山。

这次侥幸过关,以后呢?难道还能瞒一辈子?他们迟早会发现!到时怎么办?

罗成一直在说什么都有他担着,但两个人的事情,怎能由他一个人去担?罢了,瞒得一日算一日!若真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只要罗成不放手,那我也不会放手!

母亲、姑母、姑父将会伤心失望,兄弟们如果知道说不定也会看不起,朝堂上大约也容不得……这些都很重要,可是罗成更重要!这一世我不想看他难过。

只要他要,只要我有,要什么都给!

情根深种,如之奈何?

过了三日,十八国依然攻不下清幽观,隋军也没有援兵来,杨林回过味来,以为罗艺也反了,来不及生气,只带着宇文成都和李世民悄悄突围而出,虽然反贼攻不上去,也不能这样熬着!杨广倒想跟他们一起走,可惜武艺本就不高,又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谁也不敢保证他的安全。

到了汴河右岸的大营一问,罗艺的确来过,只是突厥侵占瓦口关,他带了十万人马回援,还当着几位副将的面派了十名机灵的小兵去洛阳请李元霸,交代他们原地等候,李元霸一来就去护驾。

听了此言杨林半信半疑,总觉得有蹊跷,突厥怎会来得这么巧?

还是李世民笑道:“北平王若是要反,何不二十万都调走,又何必去请我四弟?”

这才稍释疑意,此时也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只要罗艺不打出反旗,最好还当他是忠臣,若有来日再算账,若无来日……也就这样罢!死人哪能管活人的事?

一番周折之后终将李元霸找了来,为正印先锋,又从周边各地调了数十万大军攻进四明山,与护卫杨广的十万大军一前一后,正好将众反军包成了饺子馅,别说普通兵勇,大部分反王都慌了。

杨林是谁?是打下杨家大半江山的靠山王!宇文成都是谁?是世所公认的无敌大将军!手下也都是骁勇战将,而自己这一方,有几人出身将门?更多的是小商小贩或者农家子,一年前连血都没怎么见过!这还怎么打?

这时他们还不知道李元霸,不过半日后就知道了。如果说宇文成都还能用车轮战法,那李元霸根本无法可破!他就是上天派下来的杀神!无人能敌!

军心早散了,又有杨林派人在山林间呼叫:“只诛大魔国,余者自去!”

初时大家不信,后来李执和肖铣带着兵将冲出去。他们不敢不跑,因为杨林等人就是从他们的防守中逃出去的,因怕被军法论处不敢上报主帅。

要是究察起来,在这样的情况下岂不是要掉人头?

隋军果然不拦,于是都逃了,连张称金都被部属强拉着跑了。百万大军转眼间只剩下大魔国,幸好李元霸知道秦琼是恩人,凡是大魔国将领他都轻轻放过,兄弟们并无重伤。

原以为是场轰轰烈烈的大战,不料是这样的结局。众人皆黯然,只有秦琼知道这一个结束也正是另一个全新的开始,他的镇定影响了不少人,军中的绝望气氛没有一开始那么浓烈了。

退到麒麟峪时他叫来裴元庆,郑重道:“三弟,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

裴元庆斩钉截铁地道:“刀山火海,万无不从!”他很憋屈,这战败得莫明其妙。

秦琼道:“此事不用上刀山下火海,却很重要!也只有你能做到!”

裴元庆慨然道:“二哥请讲!”

秦琼道:“明晚我们就要突围回瓦岗山,到时你盯紧陛下,寸步不离,不能让他有半点闪失!”

为了避免李密为王,他做了许多努力。比如离间李密与王伯当等人,比如提前将瓦岗山上的城池命名为金塘,但最重要的是一定不能让李密救程咬金!只要少了这一桩,阿丑也就没有名目让位给他。

裴元庆道:“二哥放心,他不但是大魔国的王,还是我亲姐夫!我可不想姐姐守寡。”

话说完却不走,低头小声道:“二哥,你说如果罗成在,是不是会有不同?”

说出口才觉不妥,急急道:“我不是说二哥元帅当得不好,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输得这么窝囊!

该死的十七反王,这次我若能活,一定杀光你们!

秦琼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感受没有上一次那么深。想了想道:“三弟,有时候败了不是坏事,败了就从空中摔到地上,更能看清许多人许多事!”

裴元庆半懂不懂,秦琼拍拍他的肩,打发他去睡觉。

64、原来表哥也是想我的

上一世突围并不顺利。

交战中程咬金不知怎的与兄弟们走散,误入扬州,差点儿被杨广砍了头,后得李密相救。李密见杨家大势已去,有心加入大魔国,依程咬金之计诈走杨林,众人才得以逃出。

但这一世秦琼早留好了退路,是以从容撤走。程咬金果然又迷了路,好在裴元庆牢记秦琼的交代,离他并不远,终是将他追了回来,退往瓦岗山休养。

秦琼本以为这样一来李密与瓦岗山再无交集,谁知他们回来不到十日,李密竟还是来了!且不是一个人,带着从长安到此地收拢的一万多散兵游民,明显是想在大魔国谋大一点儿的官职。

程咬金封了他为飞骑将军,并未提让出王位的话。秦琼这才松了口气,看来世事终是改变了。

李密收拢人手,弄出了很大的声响,杨广得知后暴怒,派窦建德率三万精兵追剿,结果窦建德一出扬州就反了,自封夏明王。杨广更怒,不顾杨林的阻拦,又派李世民率五万人马去追,李世民和李元霸直接带兵回了太原,不到两日李渊自称唐王。

杨广急出了重病,躺在榻上吐了几口血,拉着杨林的手哽咽道:“悔不听皇叔的!李密误我,窦建德误我,李家贼子误我!”

到了此时,杨林纵然把他大卸八块也于事无补了。何况越王杨素被刺杀,杨广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再是昏君也是亲侄儿,看他病成这样,也是难受,安慰道:“阿英莫忧,好好养病!”

宇文成都全身披挂站在一旁,杨广视他为最信任的人,一时也离不开,错眼不见就急着找,已经到了他不在身边就吃不了饭睡不着觉的地步。这时候暗在心中发笑,窦建德是李世民的亲舅舅,甥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呐,你派外甥去杀舅舅,这不是闹着玩么?

就听杨广又哭道:“皇叔,我错了!杨家江山被我毁了,死后有何面目见爹娘和大哥!我错了,你罚我罢!”

眼泪鼻涕一起流,看来是真的悔过了。但是晚了,来不及了。宇文成都沉默着拿手帕帮他揩脸。他这一生,成也因此人,败也因此人。

杨林拍拍他的手,道:“阿英,还没到不可挽回的时候!你养好身子,老夫有办法将这些反王一网打尽!”

杨广一振:“什么办法?”

宇文成都不是外人,杨林沉声道:“你下一道罪己诏,说自己才薄德浅不堪为帝,甘愿献出玉玺退位让贤。请众反王于八月十五前来扬州比武夺玉玺,得玉玺者得天下!”

杨广初听震惊,听到后来收了哭相,笑道:“此计大妙!”造反的谁不想得玉玺?谁不想当皇帝?皇叔此计,便如一个人被狼群追得无路可逃了,只好爬上树丢出保命的肉骨头,任众狼争个你死我活。

最好是全都死了!

杨林心中酸楚,本是名正言顺的皇家,被逼得用这种引狼争食破釜沉舟之计,已是落了下下乘,再妙又如何?

看向宇文成都道:“你的伤好了么?”

宇文成都道:“多谢王爷,已经好了。”他身上的伤很多,新伤旧伤都有,他基本没怎么治过,治得了身,治不了心,还不如不治。

杨林点点头,退出寝殿自去布置。

杨广咳嗽几声,拉住宇文成都的手,喘道:“成都,就算我死了,你也不准离开我!”

宇文成都随口应道:“遵旨。”活着时他是君,死了他只是鬼,还有什么权利命令我呢?

杨广的罪己诏不到一个月就传遍大江南北,英雄豪杰们无不跃跃欲试,人人都知道这很可能是计谋,但没有谁想退让。拼死拼活打了好几年,为的不就是这个?

瓦岗山众兄弟也不得不动心。能否夺得玉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若不参与往后就可能没大魔国什么事了,况且若是得到玉玺的不是明君,而是另一个残暴昏庸的人,他们说什么也不能臣服。

还有,所谓的“明君”又是什么样的?总之不放心,一定得去!

李密也很热心此事,上窜下跳言之凿凿,撺掇程咬金即日就出发。他会来投瓦岗山实属无奈。杨广去四明山清幽观上香时没有带妃嫔们,连萧皇后都没有带,全都留在汴河边的行宫里,李密为行营总管,负责保护这一干美人们。

一来二去的就见到了萧后,当即神魂颠倒,梦里睡里全都是她了,大着胆子挑逗了几次,萧后也并没有真恼,虽没有真正得手,他已经快活似神仙了,巴不得杨广死在四明山,正做着美梦呢,杨广回来了!

他才知后怕,拿不准萧后会不会告状,担惊受怕了好几日,索性带些金银财宝反出隋营。投奔瓦岗山是因为他只认识这一路反军,自觉上次和程咬银副帅还相处融洽,总能有容身之地。

现下容身之地是有了,封的官也不算小,只是心情不好。

上山至今还没有见到原准备重点结交的副帅程咬银,据说是有急事离开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可能是因为压制的人不在,秦琼、王伯当、谢映登、单雄信等人再不复当日的郁郁不得志,极受程咬金重用。

唉,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应该与他们绝交,现在他腆着脸送上门,他们也是不冷不热的。

还有那魏征和徐茂公,眼里像有刀子似的,随时看他都似笑非笑,好像他在转什么念头都知道。

虽无性命之忧,日子却也不好过。

还是去扬州夺玉玺罢,从里到外都乱起来才能混水摸鱼。

这一日金殿上君臣正在议事,议的是要怎么进扬州。

魏征、徐茂公、邱瑞、裴仁基等人认为应该保存实力悄悄绕路进去,单雄信、裴元庆、王伯当等人认为应该大张旗鼓打进去,一洗四明山之耻。

李密心中冷笑,一力支持打进去,悄悄的有什么意思?只有打,自己才有成就名声的机会!

争执中突然有一个人冲了进来,银铠白袍眉目风流,拱手笑道:“兄长们安好,别来无恙否?”

外面侍卫像没看见此人擅闯金殿,竟不阻拦。

李密正在奇怪,就见程咬金大笑着走下御座,拍了拍那人肩膀笑道:“老兄弟,你可算来了!”

那人笑道:“想煞兄弟们!”

李密悄悄问一旁的裴元庆:“这是谁?”

不就是你心心念念要巴结的“程副帅”?裴元庆冷哼一声道:“北平王世子,燕山公罗成,二哥的表弟!”

在他看来李密就像有病一样,逢人必要转着弯的炫耀自己与“程副帅”相知甚深,听的人谁不憋着笑?可惜二哥早就下了严令,谁也不许在李密面前说破程咬银与罗成是一个人。

李密吃了一惊,莫非罗艺也反了?

嗯,细细想来也在情理之中,罗艺当年就险些打到长安,不反才奇怪。

罗成也看到了他,怔了怔道:“这位是?”

李密没什么实力,不是多值得关注的人,罗家撒出去的探子只报此人已反,却不知竟然是反到了瓦岗山。

秦琼隐晦的使个眼色,道:“李将军原是隋朝的蒲山公,不忍黎民受苦,弃暗投明!现为大魔国飞骑将军!”

罗成便笑道:“李将军,罗成有礼了!”

李密已经镇定下来,一派温和宽厚的长辈模样,笑道:“我与令尊曾有一面之缘,可惜不能长谈,为我憾事。如今观你气宇不凡,果然虎父无犬子,彦超兄足可告慰生平了!”

老色鬼,在我面前充什么忠良长者?罗成眯眼笑道:“李将军是羡慕家父么?不如赶明儿娶上十个八个,总能生出好儿子!”有一个探子惯爱宫中密史,有一回的密信中写了李密与萧后把臂同游的情形,用词极为香艳,罗成当做消遣来看。

李密一下子脸色铁青,他不记得曾得罪过罗成啊!

裴元庆嚷嚷道:“你管他生不生儿子呢!你说罢,怎么去扬州,是偷偷摸摸的去,还是光明正大打进去?”

罗成笑道:“自然是打!”

程咬金大声道:“你在不在?”

罗成郑重道:“我罗成与兄弟们同生死共进退!”

于是争了两三日也没个定论的事情就这样决定了,打进去。当然这“打”也不是毫无章法的打,而是夺取虎牢关、虹霓关、黄土关、泗水关、东岭关,将杨广困在扬州,无论玉玺落在谁家,杨家是妥妥的没份儿了,也不怕杨林再使什么计。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密总觉得自从罗成来了,整个瓦岗山风气为之一新,之前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就连向来板着脸的魏征也带上了笑容,暴躁嚣张的裴元庆平和了许多,王伯当和单雄信等人更是喜笑颜开,好像所有人都肯定有罗成在,就一定能拿下五关围困扬州。

最令他不解的是,秦琼竟然也没有半点不满,要知道他才是大魔国的主帅!依众人对罗成的信任来看,他这大元帅迟早要让位!他却还像个傻子似的,真把罗成当亲兄弟了。

没错,他们的确是姑表兄弟,可这世上为了权势财富连血亲都能杀,杨广不就是明证?姑表兄弟又算得了什么!

罗成也傻,他家坐拥幽燕九郡,随随便便就能拉起几十万精兵,若要造反自己反就是,何必跑到瓦岗山?这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么?

他觉得别人傻,别人也觉得他傻。

元帅府书房中,罗成听了裴元庆绘声绘色的描述,笑道:“随便他罢,裴三弟,你切记不可说破,否则……”

李密大事上傻,小事上心眼儿多,若知道他就是程咬银,必会奇怪怎么他和上一次行事不同,没准会想清整件事为的就是离间他和王伯当、谢映登、单雄信三人,若是闹出来就不好了。

裴元庆皱眉道:“虽然不知道你又在算计什么,不过算了,不提他。这五关要怎么破,你心里有底了么?”

罗成看一眼秦琼,道:“还要和表哥商议,三弟,你先回家好么?”

裴元庆不甘不愿地起身道:“那我明日再来!”

他一走,罗成和秦琼便明目张胆的互相凝视,看了一会儿忽然同时笑出声来,心中的欢喜简直要飞上云霄。

罗成手臂一张,热切地道:“过来!”

秦琼微微脸红,道:“是你过来!”

罗成觉得他大胆许多,暗道你可终于开窍了。起身拉着他顺势一倒,倒在了宽大的软榻上。本来秦琼的书房中只有高背扶手椅,是他来了才增添了这舒适的百花榻,以便他能半躺着看书。

秦琼没有抗拒,任他轻轻吻在眉心和额头,到了唇瓣时主动张开嘴,含住那灵活的舌头微微吸吮。罗成愣了愣,回以百倍的热情。原来表哥也是想我的!他迅速想到得寸进尺这件事。然而当他要解腰带时,秦琼翻身而起,坚决不许更进一步,又不愿用强,只得抚弄着他胸口那两处红果,恨恨道:“迟早落到我手里,到时你再哭也没用!”

秦琼奋力推开他,转身收拾衣着,平了喘息方道:“魏大哥和徐三弟一会儿就来……天也还没黑,又不是卧房!”

他们可没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会儿是在家中等着徐魏二人过府商议如何破五关呢。大致方向都定了,只是如何完善细节还有待考虑。这样的活指望不了别人,只能靠魏征、徐茂公、罗成、秦琼等廖廖数人,其他兄弟们都说等待调派便是,李密倒想参与,谁也信不过他。

罗成恼得在榻上打了个滚,忽又笑了:“表哥,我们分开有三个月了罢?这三个月中我可每日每夜都在想你,好在今晚不用想了!”

秦琼觉得他的目光像饿了许久的狼,如同发着绿光,落到身上无比灼热。退后一步道:“现在你终于可以用真实身份打仗了,罗成之名不久就会传扬天下,高兴么?”

杨家自顾不暇,没有能力管北平了。况且杨林设下如此计谋,几乎把反军一网打尽了。北平若反,定然也会去夺玉玺,到时与反王们拼个两败俱伤,不是正如他的意?

所以罗成可以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大魔国。舔舔唇笑道:“高兴,怎么不高兴!表哥晚上就能知道我有多高兴了!”

说着亮出白牙磨了一下,秦琼心底忽然酥软,又觉得锁骨微痒,好似真的被他咬了一口。坐到他身旁,喝口茶清清嗓子道:“李家是怎么说的?”

罗成将头靠到他膝上,拉着他的手指不断揉捏,道:“李世民那小子忒狠,他要我家先不动声色,等反王们全都入了扬州,再带二十万铁骑入关,将所有反王退路全都切断!”顿了顿道:“他还要我们助他得玉玺!既要实惠,也要面子!”

秦琼不以为然:“皇帝不都是这样么?姑父如何打算?”

罗成其实也不以为然:“父王亲自去太原和李渊密谈了大半夜,大约谈妥了条件罢,要我们依李世民之计。”

太平盛世真的要来了!只有经过战乱见过鲜血的人,才知道这有多珍贵!秦琼抚了抚罗成的脸,笑叹道:“天下终于要大安了!”

罗成没有那么深的体会,但这并不妨碍他感受秦琼发自心底的喜悦。迟疑了一会儿道:“大魔国必是要投李家的,别人尚可,单五哥怎么办?”

以往他哪会管别人,但对秦琼感情越深,就越忍不住站在他的立场想问题。单雄信也许不会杀李家人,但也放不下杀兄之仇。若是兄弟们都投了李家,他会怎么想呢?解甲归田还是好的,就怕一怒之下故意与李家作对,那样绝不会有好下场。

秦琼更清楚这一点。从单雄信成亲开始,为的就是避免上一世的结局。他想应该是有用处的,单五弟那时孤身一人,现在却有妻有子。有了牵挂也就不会明知不可为而非为之。

正要和罗成分析其中道理,魏征和徐茂公都来了,还带着草草绘就的五关地形图。

于是心思转回此事。

65、一腔热血磨刀霍霍

秦琼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罗成对那事的热爱程度,以及他身体的强健程度。从开始到现在,已经不知过了多久,他却还在兴奋不已。

身子是早就没有力气了的,连双腿也无法再挂在他腰际,而是落在他臂弯被拉扯开,头发早就凌乱的散飞,时断时续的哼哼着,在他再一次深入时忍不住伸手去推,嗓音也早就沙哑了:“你怎么就……就没个够?我不行了,出去!”

起初感觉很美妙,或者说现在也很美妙,只是实在受不了,他真的不想明日腰酸背痛的去宫中商议大事。

罗成俯身亲了他一口,喘息道:“明明是你不准我退出!”

秦琼恼怒,有气无力地争辩:“我没有!”

罗成压下来,在他耳边低笑道:“惯会口是心非,若真想让我出来,又何必这么……”

秦琼叫道:“不许说下流话!”

罗成果然不说了,又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撞击,几十下后终于闷哼一声软倒在秦琼身上。

两人身上都是汗,秦琼回过神来便要去洗,罗成拉住他,顺手拿散乱的中衣给他擦拭,然后紧紧抱住,轻声道:“好滑好紧,好喜欢。”

秦琼都快睡着了,听到他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骂道:“好个世家子弟,没羞没臊!”

罗成翻个身把他抱到自己身上俯趴着,一手环着他的背,一手为他揉腰,笑道:“没羞没臊的事都做了,没羞没臊的话为何不能说?”

秦琼被他揉得很舒服,索性闭上眼睛不理会,也是知道怎么都说不过他。心中却忽然有了联想。

成儿年轻气盛,气血充足,又爱此事,凡在一起几乎每晚都要欢好,这三个月我不在他身旁,他……他……

语气平平地道:“你在北平过得怎样?”

罗成叹道:“过得不好。吃饭,习武,练兵,娱亲,睡觉。”还有一大烦恼,秦氏三天两头的找媒婆进门,恨得他想把守门的腿打断。

秦琼继续语气平静地道:“就没有什么有趣的?”

他问得平常,罗成却蓦然灵光闪现,发现了问题背后的深意,不但不着恼,反而非常高兴,笑道:“也有,北平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哭着抢着要嫁我,她们真有眼光!”

一听就是玩笑话,秦琼放了心,又觉得自己好没意思,还见不得罗成的得意嘴脸,冷声道:“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想嫁我的也不少!”

大约是今晚晕头转向的次数太多,平日他是绝对说不出这种话的。

罗成笑道:“谁敢肖想我罗成的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又教秦琼:“对于那些胆敢觊觎我的狂徒,表哥也该拿出手段,我是你的人,你要保护我!”

不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么?怎么又变狂徒了?秦琼不想再继续这种莫明其妙的对话,打了个哈欠往里挪去,他现在只想赶快睡着。但是,不一会儿又感受到了身后的坚硬,简直都想哭了,恼道:“你是在吃断头饭么?”

说完又后悔,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为了这悔意,也就没有过于抗拒,当然,就算抗拒罗成也总有办法弄得他答应。

地主老财有了绝世珍宝,难道不是时刻记挂着甚至抱着入睡么?罗成现在就是这样的。不占到便宜就觉得是吃亏,便宜没占够也觉得亏。

缓慢的动着,柔声道:“还很湿润,不会痛的,不要怕。”

过了大半晌又道:“你若实在困了就先睡,别管我!”

……我睡得着么?软刀子杀人更磨人!秦琼认命了,抱住枕头弓起身子,腰臀凑到他怀中。低吼道:“快点儿!”

罗成自然大喜,抱住他的腰撞得温柔又有力,脸紧紧的贴在他后背上,口中不断道:“叔宝,表哥,我只想对你这样,别的谁也不行……我只要你,只要你!”

醒来时天光大亮,两人交缠在一起。秦琼头痛的把腿从罗成身下抽出来,又把他的头从肩膀上推开,侧眼看去,一张白皙俊俏的脸,睫毛很长,鼻梁挺直,睡着时如庙里的莲花童子,对世间一切毫无防备,说不出的好看,大约只有刀裁般的眉锋才能看出此人的霸道凌厉。

在狠狠给他一掌和任他沉睡之间犹豫了一会儿,秦琼最终选择了后者。帮他掖了掖被角坐起身来,忽听一阵响动,腰上多了一双手臂。

罗成半睡半醒地道:“你要去哪里?”

秦琼拍拍他的手,道:“巡视军营。你睡罢,醒了去陪阿娘!”

十日后就要出发,程咬金让大家不必上朝各自忙去。他是大元帅,几乎所事务都要过问,哪里睡得着?哪怕全身酸疼也挣扎着起来。

罗成在他身上磨蹭了一会儿,皱眉道:“我跟你去。”

收拾好了一出门就看到裴元庆兴高采烈地走来,秦琼暗自庆幸,笑道:“三弟这么早?”

裴元庆看看太阳,疑惑道:“不早啦!你们才起来么?”

秦琼一时无话,罗成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不耐烦地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无所事事?我和表哥很忙,天快亮了才睡!”

裴元庆恍然:“也别太晚了,晚睡伤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才是顺应天道……”

秦琼不得不打断他的话:“成儿要和我去军营,三弟去么?”

裴元庆精神一振:“好啊!”他本来是找罗成说四明山之战的,顺便骂骂反王,罗成比他会说话,想必骂得更狠,想想就高兴。不过去军营也不错,比起金塘城舒适的家,他更喜欢军营。

出了城门,不一会儿就遥遥看到连绵不断的营房。今日轮值的是单雄信,正在宽广的校场上亲自操练士卒。四明山一役虽说败得冤枉,却也让大家看出了自身的问题。

败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败了只会在别人身上找原因。众兄弟痛骂了反王们数日,然后憋着一口气奋发图强,发誓不但要诛昏君,更要教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反王们。

见他们来到,单雄信收了势跑过来,奇道:“你们怎么不骑马?”军营离金墉不算远,若用走的却也不近。

裴元庆忿忿道:“谁知道罗成发什么疯,非要走着来!”

罗成轻描淡写地道:“三弟,多走路是有好处的。战场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若是你的马丢了或者伤了,难道你就等着被俘?”

裴元庆一愣,好像也有道理。早说不就没事了么?害他路上嘀咕了无数次,罗成理都不理他,只知道一个劲缠着二哥,一会儿要帮二哥捶背一会儿要揉腰,竟然还说要背着二哥走,粘乎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二哥也被他烦得要命,狠狠骂了几句他才消停。

不过奇怪的是二哥也不愿意骑马。

秦琼径直上了校场,问单雄信道:“怎么样了?”

单雄信摇摇头,略带沮丧道:“你的法子虽好,但时日太短,难有成效。若能这样练上一两年,保管横扫天下!”可是哪来这一两年的安定?他们不去打别人,别人也要打上门的。

罗成心想还未出战就士气低沉可不是好事,在场上转了一圈,回来笑道:“五哥过谦了,以我看来,比之北平精兵也不弱!”

单雄信一喜,又觉得他是在安慰自己,叹道:“小罗成,多谢你的好心了。你五哥经得起,胜败乃兵家常事!”

罗成认真道:“五哥怎的灭自己威风?我说的是实话,瓦岗军从来就很强!四明山之役,非战之败,乃是败在人心。”顿了一顿道:“表哥尽力了,五哥也尽力了,兄弟们都尽力了!就算我在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只能说杨家气数未尽!”

他到瓦岗山才一日一夜,见到的所有人几乎都隐约透出这样的意思:你若在四明山我们不一定会败……固然是对自己信任,可就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些话对表哥是一种伤害么?

诚然,说这些的人对表哥无一丝恶意或者不满,也是把他当做表哥家人才会这么直爽,表哥自己也淡定如常,丝毫没受影响。可是他就是听不得,难道心胸宽广意志坚强的人就必须得承受“不是出于恶意但的确伤人的言语”?

是败了,可是表哥能从那样的局势中保存了近八成的兵力,从容退回瓦岗山,这已经近乎奇迹了!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提及这点??

表哥怎么就不懂得为自己分辩一二?

他从北平马不停蹄的赶来,一是担心秦琼吃了败战深受打击,二是担心有不长眼的埋怨责怪身为大元帅的秦琼。

到了才发现第一个担心完全没有必要,表哥大人很想得开;至于第二个么,不是很明显,关键是表哥根本没有半点不悦,听到别人说如果他在四明山也许会如何如何还表示赞同,让他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了,更逞论替表哥出头。昨晚近乎失控也是实在不知如何才能更靠近更疼惜他,只好用最直接的方式。

秦琼若知道他还有这种想法,只怕两脚把他踹下山。谁要你疼?

别人就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了,至少此时单雄信完全没有因他之言反省,反而笑道:“杨家气数虽没尽也长不了了,老兄弟,这次定要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罗成干笑道:“五哥说的是!”

他上山时真的一腔热血磨刀霍霍,只要秦琼稍露委屈,他就会让所有人知道他罗成的人是不能惹的!若能顺便让表哥对自己更为崇拜爱慕就更好了。

谁想秦琼若无其事,兄弟们最多拉着他遗憾的唠叨几句,夸赞的还是他自己,出手不打笑脸人,他再想欲加之罪也无词,只能提醒一二,还无人察觉,例如此时的单雄信。裴元庆他是不指望的,那小子一次只会想一件事,若不直接说只怕到天荒地老他也不会明了。

其实真是他关心太过想得复杂了,白白放跑杨广谁都生气,但谁会怪秦琼?要不是他早留了后路,可能都回不来了!平日不说,是因为真的当秦琼是自己人,自己人难道还需要称赞致谢?那不是生分了么?心中明白就成了!

罗成虽和大伙儿亲近,毕竟成长环境不同,也很难明白他们的想法,只是郁郁于不能救表哥于水火。就像孔雀若不能让伴侣看到自己的美丽强壮,多半也不会高兴。

过了四、五日秦琼才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他还有当英雄的爱好,在书房中翻着公文似笑非笑地道:“你在金墉城转一圈,保证能救下许多弱不禁风的女儿家。至于我么,抱歉让你失望了!”

连着几日都去军营,回来时总能发现城外有恰好跌伤了腿、风迷了眼、甚至手被蛇咬的姑娘,一个个都盼望着有人去救,可惜媚眼做给了瞎子看。她们的目标中,裴元庆眼里没有红妆只有兵法武艺,大声说姑娘家软弱无力无甚用处……罗成则是视若无睹。

还是他命亲兵去救助的。

他只顾着关注罗成和裴元庆,还在心中暗笑,却没发现他自己也是目标之一。大元帅一身正气稳重可靠,也是瓦岗姑娘们的首选呢。

罗成恼他不通情趣,不由分说扑过去抱着就亲。无论亲多少次,舌尖相触时总忍不住在心底颤栗,如此美好,如此满足,这样的愉悦不是来自于身体,而是来自于虚无缥缈的神魂。气息融在一起,仿如于尘世中寻到了那个专属于己的人,于是发现自己从前的孤单,以及这一刻的圆满。

秦琼抱着他的头,舌头在他口腔中巡弋,被他轻轻噬咬重重吮吸,心里也很愉悦。纵然不知可以和他走到哪一步,有之前的千般甜蜜,怎样都能心满意足了。正眩晕时罗成起身,关了书房门和四周窗户,很坚决地道:“我想在这里!”说着已经脱了外袍。

看来事不可免,秦琼深吸口气和他讲条件:“出征后不许胡闹!”

罗成不满:“我又不是畜生……最多只是摸一下!”

秦琼还要再说,又被他亲住。胡天胡地了一下午,仆役来叫吃饭时才手忙脚乱的起来收拾。

三日后,瓦岗山上旌旗飘摇,锣鼓震天。

邱瑞与裴仁基带几名小将留守,其余所有将领随混世魔王御驾亲征。秦琼为帅,罗成为副,裴元庆为正印先锋,点齐十万精兵直扑虎牢关。

66、元帅好生威武霸气

虎牢关守将尚师徒是老熟人了,第一批扫荡瓦岗山的就有他。只是没交战几场就被徐茂公用计调走,他深以为憾。眼见瓦岗山越来越成气候,他都坐不住了,正待请旨清剿,不想反贼竟自己送上门来了!这可不正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谁不知十八路反贼百万大军设下埋伏兵围四明山,却被靠山王二十万兵马打得落花流水?固然是靠山王宝刀未老,从中却也能看出反贼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但他谨慎惯了,虽在心中鄙视,该布置的也没漏下。

两军一对阵,罗成就瞧上了尚师徒的马,暗想表哥的黄骠马上了年纪,没有前些年神骏了,我非得把这虎类豹抢过来给表哥不可。

秦琼心中有些感叹。上一世罗成不在,裴元庆也因败于李元霸之手赌气回了老家龙虎庄,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连诈带骗才破了此关。

还折了姨夫邱瑞。是以这一世当姨夫说了与尚师徒的关系时,魏征和徐茂公都动心,想要邱瑞出马劝降徒弟,他一力反对,执意留姨夫镇守瓦岗。

尚师徒此人,可以死,绝不会降。他对隋朝的忠诚刻入骨里,师徒之情不能动,夫妻之情不能动,父子之情也不能动。他宁愿把“四宝”都赠予自己,以换自己照顾他儿子,然后从容自尽。

遂省了“晓以大义”这一过程,直接提气扬声叫道:“尚将军,你此战必败,速速开门归降,本帅饶你不死!”

附近己方兵将无不投以崇拜的眼神,元帅好生威武霸气!

罗成嘴角含笑。表哥说话这么有底气,一定是因为有我在场!

隋军一片哗然,这也太狂妄了!

尚师徒怒道:“秦家小儿,口气太大小心闪了舌头!”

秦琼一笑:“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本帅只派一人就能踏平虎牢关,你信是不信?”

尚师徒被激得血涌上头,恨不能一把将秦琼抓过来打死。他上一次打瓦岗时所向无敌,根本不信瓦岗有猛将,冷笑道:“本将一人就能拿下你等反贼,你信是不信?”

秦琼摇头笑道:“不信!”

罗成知道接下来就要派自己出战了,屏息静气,却听秦琼喝道:“先锋官何在?”

裴元庆早已等得不耐烦,高声答道:“末将在此!”

秦琼沉声道:“去罢,让尚将军见见你的本事!”

裴元庆一扬双锤,跃马冲到阵中,嚣张叫道:“小爷乃正印先锋裴元庆,谁敢来战?”

乳臭未干的小儿,不值得本将出马!尚帅徒派出最强的部属齐苗,特意交待:“速战速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齐苗信心满满地去了,果然速战速决,不到十招就被裴元庆砸死了。尚帅徒以为他轻敌,又派副将王志,这个更短,五招就死。接连又派了五名副将,都是去得快死得更快。

这才瞧出厉害来,又惊又痛之下要亲自出战,被手下死活拦住了,丢下几句狠话匆忙退入关内。

秦琼也不下令强攻,命众将各自防守不得懈怠。

罗成追着他进了宝罗账,挥退亲兵,不悦地道:“表哥为何不派我出战?”

秦琼奇怪地道:“有先锋在,何须副帅先战?”

罗成瞪了他半晌,见他还是莫明其妙的样子,率先认输。嘟囔道:“你说的能踏平虎牢关的人是谁?是我还是裴元庆?”

秦琼方才知道他的别扭从何而来,又好气又好笑,斜睨他一眼,道:“你能踏平虎牢关?”

罗成昂首挺胸:“能!”

秦琼:“一个人?”

罗成:“……不能!”

秦琼:“有谁能?”

罗成:“谁也不能!”

这不就结了?秦琼拍拍他的脸,笑道:“这本来就是激怒尚师徒的话,怎么当了真?”

罗成故作沮丧道:“我还以为在表哥心里我是无所不能的!”

“……”秦琼默了默,实在不知什么时候给了他这样的错觉,“成儿,我知道你自视甚高,却没想到会高得这么离谱!请记住你是人不是神……就算神也不是无所不能。”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可人疼。罗成笑起来,拉过他的手捏了捏,道:“无论我是人是神,表哥都把心落在我身上了,对么?”

秦琼:“……你能不能偶尔脸皮薄一点儿?”

罗成摇头:“不能!”

厚脸皮天下无敌。秦琼自认不如,转身去看兵书。

罗成扑在他背上,摇晃着他笑道:“表哥这时候还有心情看兵书,可见没将尚师徒放在眼里,成儿佩服得五体投地。”

虽是调笑,却也是实情。

尚师徒不是空有虚名的人,个人武艺及兵法韬略都是隋将中数得着的,再者虎牢关雄踞险道易守难攻,表哥却悠然自在胸有成竹,这份定力若自称第二,天下无人敢称第一。

秦琼边看书边漫不经心地道:“不是有无所不能的罗成在么?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明知他是暗讽,罗成还是喜从心底起,板过脸来亲了几口,低笑道:“嘴怎么这么甜?早上喝了蜜糖水不成?”

秦琼淡定地擦擦脸,道:“坐一边去,别压着我,你很重。”

罗成心想我压着你的时候还少么?这会儿还嫌弃起来了。

到底站直身子,一跃坐到他身前的书案上,来了个脸对脸,笑道:“为了奖赏表哥,我决定把尚师徒的坐骑抢过来送给表哥!高不高兴?”

“奖赏”之类的字眼秦琼自动略过,放下书沉吟道:“我不但要马,还要另外三宝。”

罗成摸摸他的脸,轻佻笑道:“好哥哥,只要你听话,要什么成儿就给你什么,没有的抢也抢来给你。”

秦琼终于受不了,拿起书卷狠狠打了几下,喝道:“给我好好说话!别这样古里古怪的!”

罗成倾身抱住他的头,在耳边小声道:“哪里古怪?我只是在调戏你,不解风情的傻瓜表哥。”

秦琼长这么大就没想过有一天自己有可能会“被调戏”,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两人亲热时罗成也会说很多情意绵绵的话,只是他那时候通常神智不清,基本上听了就忘,在清醒状态下还是首次见识到罗成的肉麻功夫。招架不住,慌忙转换话题:“来时姨父告诉我,尚师徒的夜明盔、柳叶绵竹宝铠、吸水提炉枪其实是外祖留下的,外祖无子,这三样宝物该由我或福儿来承继!”

宁氏的父亲宁禄臣原是南陈虎牢关总兵,后来南陈颓败,隋军大举进攻,遂匆忙逃往寿春关,这三样宝物没有来得及带走。一朝天子一朝臣,尚师徒到任时在兵库中发现宝物,大为欢喜,又花重金得了宝驹虎类豹,方渐渐得了四宝将的称号。

罗成郑重道:“明日你派我出战,保管让他有来无回,别说宝物,连命都留下!”又笑道:“邱家表哥太弱了,宝物还该归表哥才是!”

秦琼一皱眉,沉默不语。不是为了宝物的归属,而是另有原因。若有可能的话,他压根不想让罗成上阵,就怕他多造杀孽给自身惹来业报。他虽有把握让罗成避开征讨苏定方一事,但万一天道在另外的地方等着呢?再小心都不为过。

他这里心绪不宁,罗成立刻感觉到了,着急道:“怎么了?”

秦琼垂眸片刻,道:“成儿,我想破五关,又不想死太多人,尤其是各关主帅……你有办法么?”难的不是破关,难的是少死人。从出兵开始他就在琢磨此事,始终不得要领。

表哥半点心思都不瞒我!罗成因了他的话心潮澎湃雄心万丈,柔声道:“有,只要表哥想做的,成儿一定帮表哥做成。”

次日对阵,主动邀战尚师徒。

虎类豹一声嘶吼,众将坐骑齐齐退了一步,唯有黄骠马撑得住。闪电白龙驹提起蹄子也想退,但这退意即刻转化为愤怒,不等主人有所示意,前蹄跃起不甘示弱的长吼一声,向着虎类豹奔去。它是匹骄傲的小马驹,从来只有它吓退同类的,今日被吓了一跳深感耻辱,一定要将此仇当场就报回来。

半个时辰后,尚师徒被银枪挑翻在地,隋将大惊失色,跑出十多个来救,早被裴元庆单雄信等人挡住。

罗成喝道:“卸甲,绑了!”

依样画葫芦,每日活捉几个将领,不到十日,最后一名副将主动打开关门归降,虎牢关破。

最妙的是,破关当日虹霓关总兵新文理要死不死的跑来相助,自然一并被拿下。这也是老熟人了,武艺极高,要不是裴元庆出手,说不定还要被他逃走。

被捉住也不输气势,视死如归地叫道:“我新文理忠君爱民,休想让老子降你等乱臣贼子!”

罗成觉得很好笑,谁稀罕你降?挥手令人卸了盔甲,与尚师徒等人同等处置。

裴元庆非常不能够理解,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他的老家龙虎庄就在虎牢关附近,前几日罗成说要借龙虎庄一用,他不甚在意的同意了。于是罗成将所有被捉的隋将押到龙虎庄单独看管,派了重兵守在庄外,衣食无缺,但不许碰兵器不许擅自出入,还不许他们自尽,上吊的解下来,自刎的没有刀剑。

魏征也不解,深思道:“老兄弟,你是想先挫其锐气好劝他们为我大魔国效力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步棋走得很好。

罗成笑道:“没那闲功夫。天下有能者多矣,为何非要他们?先关着呗,待明君正位,天下不起战乱就放了。”

想去给杨广报信?绑住!

想再招兵马与大魔国做对?绑住!

想逃跑添乱?绑住!

想自寻死路?绑住!

大不了多费些米粮。

这下所有人都要问了:“为何如此?”

罗成长叹一声,义正辞严地道:“隋朝无道,我等代天伐罪乃是正理。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若能保全他们性命,也是一桩善举。”

他这悲天悯人的模样还是在北平闹着要出家时精心研习出来的,看在众人眼里只有一个念头:小罗成又要作什么怪,好吓人!

算了,管他想做什么,不敢招惹。

秦琼的心病就被他用这种简单粗暴直接有效的办法解决了。

接下来去攻虹霓关,除了秦琼外,众兄弟都很乐观,毕竟虹霓关守将新文理已经被关到龙虎庄了,群龙无首都还要乱,何况是人?

很快他们就知道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虹霓关出来迎战的不是副将偏将,而是新文理的妹妹新月娥。一开始看她是姑娘家(而且还是婀娜多姿美貌动人的姑娘家),大魔国猛将们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下重手,裴元庆和罗成更是坚决不出战,就怕自己一世英名毁于“欺压女流之辈”。

众人先是撺掇罗士信,被秦琼坚决制止。上一世罗士信就是死于此役,如何还能让他重蹈覆辙?命五虎上将出战,还特意提醒不可过于靠近关门,定有埋伏。

罗士信会中计落入陷坑,也是因为他神智不如常人。像单雄信王伯当等人是绝不会追到关门的,那太危险了。但纵然如此,也全都败了,败得不可思议,观战的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一个败了有可能是因为轻敌,第二个败了有可能是因为惜香怜玉,那第三个呢?第四个呢?第五个呢?单雄信和尤俊达面如锅底,王君可、王伯当、谢映登三人肤色较白,连耳朵都红了。虽然秦琼早有准备,他们一落马就有人去救,但当着兄弟们败在一个小姑娘手里,真是情何以堪!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怎的这般凶残?

新月娥力挫五雄,一扬绣绒刀,指着对面傲然道:“反贼听好了,趁早把我哥哥还回来,本姑娘饶你们一条性命,否则就等着死罢!”

说完勒马收兵,连战五人她也累了。奈何虹霓关除了他们兄妹并无武艺精湛之人,不然也轮不到她出头。

大魔国君臣将领面面相觑,狂的人见得多了,例如身边这个姓罗的和姓裴的。但狂成这样的姑娘家还真没见过,若要计较罢,人家是姑娘,而且还打不过;若不计较罢,又被人家指着鼻子骂到脸上来了。这真是非常新奇的体验。

回到账中程咬金余惧未消,嚷嚷道:“哎呀天爷,怎么会有这么凶的女子?幸好我家娘娘温柔贤惠!不然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五虎上将还在深受打击中,他们引以为豪的武艺,原来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厉害!

也没有人嘲笑他们,毕竟都是亲眼看着的,新月娥的确不凡。

一个兄弟都没有折损,秦琼心中很是悠然。表面上还是呈担忧之状,看向罗成,罗成一缩,罕见的不想为他分忧;看向裴元庆,裴元庆低头看地上,就像地上突然开了花;看向魏征,魏征说“以计取之”。

还没等想出什么计,就接到了奇怪的箭书。秦琼当然知道这是陈平送来的,当年在北平时陈平还是伍亮部属,曾与他打过一场,他手下留情没有取其性命,这时是报当时饶命之恩了。

箭书上说新月娥与新文理感情并不好,只要能保证不伤百姓,不伤她家人,让她献关并不是难事。个中原由没有比秦琼更清楚的了。新家父母早逝,新月娥跟着哥哥一起学艺,竟然比哥哥还要强。新文理便动了心思,不欲她嫁出去,要留她在家中做个臂膀,留来留去就留成了仇。

这姑娘都快三十了,恨嫁心切,与新文理吵个天翻地覆。

存了让她献关的心思,第二日便派徐茂公上阵,被她捉了回去。

第三日徐茂公带回来个消息。以他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说动新月娥献关,但她有个条件:嫁给白马银袍的小将。

此话一出,兄弟们还来不及笑,就听罗成惨叫一声,半跪下去抱住秦琼大腿,叫道:“表哥,我没勾引她,我看都没看她一眼!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招蜂惹蝶!这不是我的错,相信我!”

众人简直无法直视,裴元庆幸灾乐祸,恨不能把此情此景画下来。

秦琼却是一愣。新月娥看中的明明是王伯当,这次怎么变成表弟了?上一世这是个悲剧。

王伯当学的是正统学说,认为女子该安于家室三从四德,觉得新月娥献关违了兄长之命,又觉得她自择夫婿不是本分女子,看不起她为人,假意答应,等事情定了之后直言不会娶她,还有诸多言语指责,激得新月娥当场自尽。

虽则罗士信死于她手,秦琼却还是不能不为她感慨。这一世罗士信好端端的,他本已想着要为她找个好儿郎,谁料她看中的是罗成。

这可不行。

翟让还羡慕罗成艳福不浅,笑道:“这可是好事,恭喜副帅!”

魏征也笑道:“巾帼英雄添香也是美事。”

程咬金则道:“老兄弟,换了别人也制不住这新家小娘子,她长得美如天仙,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收了罢,哈哈!”

罗成两手牢牢抱着秦琼大腿,叫道:“我已经成亲了!”

徐茂公没料到他是这么大反应,摸摸鼻子道:“呃,男儿三妻四妾本是常事,新姑娘说她可以与人共侍一夫,只要陪伴你身侧。”

众兄弟看他的目光更是敬佩,一句话都没说过就让小娘子死心踏地,老兄弟真强!

罗成此时半点不为自身魅力骄傲,高声道:“不行,我家娘子绝不会让我纳小!我多看别人一眼他都要把我腿打断的!”

秦琼险些被茶水呛到。

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大家还是很好奇。裴元庆再次幸灾乐祸:“活该被收拾!”

单雄信则道:“弟妹这么厉害?何不让她来收拾这新月娥?”

罗成见他们都在笑,就连可恶的表哥也面带奇怪的笑容,又气又怒,叫道:“我这就去杀了这泼妇!”

起身要走,秦琼忙拉住,对徐茂公正色道:“成儿的姻缘还得他自己做主,他既不愿,就罢了。烦请三弟告知新姑娘,我愿认她为义妹,保证为她找到好郎君。”

罗成刚有了笑模样,又恼他要认义妹。

徐茂公又去了三日,回来时关门大开,新月娥一马当先,看都不看罗成半眼,跑到秦琼面前俏生生一笑:“哥哥!妹妹的终身就有劳哥哥了!”

气得罗成一口老血哽在心头。

晚上去找秦琼时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她为什么看着你笑?你为什么要让她叫你哥哥……”后面还有一大串为什么。

秦琼烦不胜烦,把他拉到身旁坐下,叹道:“我们不是成亲了么?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对新月娥无意,我也只对你有心。”

罗成板着脸道:“赶紧找个人把她嫁出去,我讨厌她叫你哥哥!”说着就抱住用力亲吻,也不怕被账外亲兵发现了。

秦琼在他的侵略中还能考虑这一干兄弟有谁可配新月娥,只是总觉得不合适。

直到两年后王伯当请他向新月娥提亲,他才放下一桩心事。同时感到世事奇妙,换一种相识的方式,就有了另一种不同的结局。

忽听一人笑道:“为何都站着?大哥,谁惹你生气?”

李世民龙行虎步,神采飞扬,只是眸中深藏冷厉。疾步走到李建成身边,先急着将他打量一番,抬手抚了抚他肩膀,半拥着他回到首坐,喝道:“李元吉!”

李元吉打了个寒颤,脱口道:“不是我!”

飞阿定叫道:“就是你!”

李建成深吸一口气,道:“飞阿妹,元吉个性鲁莽,有口无心,别和他一般计较!”

他虽还不知道诺苏族送了什么,但能让世民不顾仪态匆忙离场的,肯定不是普通礼物。这个时候朝廷安抚嘉奖诺苏人还来不及,元吉却上赶着得罪!世民能饶了他?他就不能多长点儿心么?但自己却不能不护着。

姑娘小伙们兀自面色愤懑,飞四满上前深施一礼,道:“太平王殿下但有所命,诺苏族人无不遵从!”

李建成勉强笑道:“多谢!”

这又是一件不能明说的隐患。诺苏人无端将他当做族中神明,言语中竟比对天子还要尊重,不知会不会让世民疑心病又起?活了两世,他发现人心是最变幻莫测的。

李世民对他的好,他接受,却不去期待,更不敢奢望能一直如此。按世民所说,他很早就对自己有了深厚感情,可在上一世还是一箭穿心。不纠结前世,却也不愿重蹈覆辙,唯一不会错的便是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既不去触碰底线,也不去试探他的心有多真。

对李元吉严厉地道:“你今晚喝多了,速回齐王府。这酒若不醒便不用上朝了!”

李元吉紧紧咬着牙齿,理智上知道大哥是为了保护自己,但一见李世民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一手还握着大哥的肩,笑得可恶无比。便再也忍不住,借着酒意号淘大哭起来,边哭边道:“你也来骂我,你也来骂我!从来都是这样,他什么都好,我什么都不好!”

……不得不说所有人都被他吓到了。包括厌恶他的诺苏族姑娘小伙们,长孙洪更是嘴都合不拢了。

大唐权力集团从君到臣都在诺苏族人面前摆着架子装高端,虽是友善,但这友善中无不透着高高在上的意味。你闹这一出,不是将天家的脸都丢到诺苏人那里了么?民间还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你这是怕扬得不够远啊!

往后你让大唐高官们怎么在夷族面前高大上呢?

就见李世民眉毛一扬,冷笑一声道:“我当然什么都比你好,你今天才知道么?”说着便习惯性的抬脚去踹。

李建成连忙拉住,还怕拉得不够稳,手往下滑抱住他的腰,急道:“我会罚他的……元吉快回府去!”

李元吉哭道:“就让他杀了我罢,谁都能欺负我了,你也只会罚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便有几位大臣暗在心中答话:齐王殿下,你说这话亏不亏心?从来只有你欺负别人的罢?除了天子和太平王还有谁敢跟你叫板?

李世民反手揽着李建成的肩,不怒反笑:“你真想死?”

后面怎样长孙洪就不知道了,天家的热闹有人敢看么?老爹带头告退,众人跟上。包括河间王李孝恭都不多留,好滑头。

这却是冤枉李孝恭了,他不留下来劝解实是因为这种情形早已司空见惯,三侄儿和二侄儿凡在一处就总有摩擦,但只要大侄儿在场就不会有什么事。那他又何必留下来?反让李元吉抹不开脸。就让他们兄弟三个自去吵罢,纵然打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长孙无忌淡定得很,齐王发疯又怎样?陛下大怒又怎样?反正事情最后总会依着太平王的意志。他懒得操那份闲心,这还有正事呢!那飞阿桩真的送了一份出乎意料的大礼,须得好好谋划!

长孙洪还担心诺苏人目睹了一起天家丑闻,会因此而毁掉对皇城的美好印像,却不知在他们心里这真不是什么大事,别说只是吵了起来,就是打起来也很正常啊!飞阿桩还经常揍飞阿林呢,至于飞阿定,打不过一兄一弟只能提着刀砍的日子也很多。他们诺苏族人,不就是这样打打闹闹过了一辈又一辈么?

众臣退避,李元吉借酒壮胆又和李世民吵了起来,梗着脖子要李世民杀他,若不杀就算不得英雄好汉!

李世民气得要命,厉声喝骂。飞阿桩送的礼是意外之喜,让他情绪高涨,原准备今晚入寝前和大哥好好说道一番,设想一下,夜深人静的时候,一边搂着大哥一边说着宏图霸业,该是何等快意!

谁知李元吉偏要来搞破坏!真以为不敢杀他么?李秀宁都能关起来了,难道对他还会手软?还是赶出京去罢,眼不见心不烦!

见他们越吵越不成样子,李建成提起一只酒壶猛然摔到地上,高声道:“够了,再吵就都给我滚出去!”

两人同时消声,齐齐看向他。

李建成声嘶力竭地道:“李元吉,世民是我大唐天子!竟敢对天子如此无礼,你可知罪?何为君臣之道?君为臣纲,臣为君附,你到底明不明白?还不跪下请罪!”

李元吉愣了愣,大哥这样着急是在担心自己么?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猛然惊醒,一咬牙跪倒在地:“元吉错了,陛下恕罪!”

李世民冷声道:“没有下一次!”

李建成又道:“李世民,元吉是我们的兄弟,唯一的兄弟!你一定要对他喊打喊杀么?你是天子,你的心里容得下千千万万人,就不能容下一个李元吉么?你们相互嫌恶,可知我有多伤心!”

说到后来眼中竟然含了泪。

李世民和李元吉同声道:“大哥莫伤心!”又都要来搀扶他。

李建成一手拉一个,接着道:“玄霸没了,秀宁视我为仇敌,我只有你们两个了!你们任何一人不好,难过的都是我。世民,往后你真的将元吉当做兄弟好么?他有了错你只管教导,打骂都使得,只一定要将他当做兄弟!元吉,世民于私是你的兄长,于公是大唐的天子,不是你的对头,你不要总想着与他做对!男子汉大丈夫,又一身的好武艺,该想的是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扬我大唐之威!往后好好辅佐世民,切不可再鲁莽行事!”

这一番挖心掏肺的话,由不得他们不点头。他们的确没有生死大仇,也没有化解不开的怨恨。真要让大哥因此伤怀么?好像不值得。

最后,李元吉低眉顺眼的告辞出宫,对李世民行礼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而李世民看他的目光中也少了些轻视厌恶。

李建成心力憔悴,觉得这一天漫长无比,只想好好沐浴早早入睡。水热得恰到好处,新换的被褥有着阳光的味道,不错,希望有好梦。往里滚了一滚,道:“明日不是休沐,赶紧睡罢!”

李世民却不允,从背后抱住他的腰直接问道:“在大哥心中,我重还是元吉重?”

李建成道:“不要问我这种恶毒而愚蠢的问题。”

李世民捏了捏他的耳垂,轻声道:“你放心,只要他识趣,我不会故意找他麻烦。”

李建成闭上眼睛,道:“随便!”

李世民将手伸进他的寝衣,笑道:“大哥不要装,我知道你对元吉关心得很!”

李建成一动不动随他抚摸,道:“我对你不关心么?”

李世民暧昧道:“我想要更多的关心,你知道的……”

李建成转过身来,抬头吻上他的唇。许久方道:“这样够了么?”

李世民大乐:“暂时够了。”又以手背抚着他的面容,道:“大哥猜猜飞阿桩送了我们什么。”

李建成道:“不猜。说。”

李世民掐了掐他的腰,埋怨道:“大哥就不能稍微顺着世民么?我让你猜,你猜错了我再纠正,这样一来不是很有趣味?大哥总是一本正经的,岂不是心悦君兮君不知?”

李建成:“……你没病罢?”

李世民:“……攀西一带的铁矿山,他们称之为神山。若他所说是真,我们的兵器一年至少可以多一倍!大哥,天要兴我大唐啊!”

李建成早听得双眼大睁,心思翻涌。想开扩疆域就必须得打战,兵器尤为重要。而铁矿难寻,导致军中只有精锐部队才能全部配齐刀枪剑戟,若能将全军都配齐,战力必然翻番!

当下躺不住了,坐起身靠着床柱,从被褥下翻出几颗夜明珠,道:“他拿给你的是地图罢?我要看。”

李世民早将地图准备好,拿了出来指给他看。又将与重臣们商议的结果告知他,过几日便要着有司随着飞阿桩等人前去勘探。

李建成听完郑重道:“重赏飞家兄妹,善待诺苏族人!”

李世民笑道:“这是自然。说起来还多亏了大哥,飞阿桩说最终让他下定决心献宝的是你这火正神君啊!”

李建成暗想终于来了,他不可能不注意到诺苏人对自己的特别尊重。好在他是直接出言试探,而不是暗地里怀疑。说出来的,至少可以辩解,不说出来的,那是已在心里定了罪。

也不愿与他绕圈,懒洋洋地道:“可他献宝的人是你不是我,况且我也不是什么神君,世民忘了么?我是天人降生佛子临世。”由此可知这飞阿桩实是心里通透的人,很能明白大唐做主的是谁。

“天人降生佛子临世”这句话是前些日子李世民调笑时说的,此时知他一直记得,心中便如喝了新采的蜂蜜,甜得不可思议。

柔声道:“好乖!”

低头狠狠亲了几口,地图也不管了,反手一丢,管它飘到哪里。先将李建成塞到被褥中掖好被角轻轻拍了拍,然后几下将自己脱得净光就往他怀里钻。

李建成紧紧拉着自己的寝衣,无声的叹口气,道:“我只想睡觉。”

李世民胡乱亲着,抽空道:“大哥想到哪里去了?明日还有那么多事,世民也只想睡觉……只要大哥不诱惑我,我便什么都不做。”

李建成便将他两手扭到身后按住,道:“手若乱碰,我就砍了。”

李世民委屈地道:“只是搂着也不行么?”

李建成其实很喜欢他的拥抱,但深知搂抱着就容易出事,可他今晚真没什么兴趣,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李世民再次确认:“真不行?”

李建成坚决道:“绝对不行!”

李世民无奈,狠狠抱了一下翻身转向另一边。大哥可真难伺候!又要来撩拨,又不负责任。真不像话!可他就是喜欢,有什么办法?

67、你就是想我了

秦琼尽知后事,又有罗成和裴元庆两名世上难得一见的猛将,轻松容易的拿下了黄土关和泗水关,伤亡远小于上一世。依前例,将领全关到龙虎庄,兵卒们愿回乡的收了兵器发放银两,愿跟随的编入军中,出发时十万人马,打到如今已经有了十七万。

就地休整三日,点将排兵向着东岭关进发,这是进扬州的最后一道关卡。此关由颖州王杨义臣镇守,原本是最难攻克的。

杨义臣摆的铜旗阵锁住这条南来北往必经的咽喉要路,若不通阵理无法可破。而且他与罗艺相交莫逆,多年前就结为异姓兄弟,罗成还要叫他一声义父。他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写信请罗艺来做阵胆,罗艺却派了罗成来,里应外合多方周折方才破阵入关。

这一世罗成身在大魔国,自然不会再去做什么阵胆,不知道他要请谁。

但让秦琼烦忧的并不是此事,而是一个人。

罗成的同父异母兄长罗春,此时应该还叫“姜春”,他的身世简直比话本还要精彩。

当年姑父在姜家与两名舅子相处不甚融洽,加之生计不易,遂外出卖艺为生,实指望有朝一日挣得银钱好将妻儿接出来另过,谁料战乱突起,姜家村全村遇难,姑父以为妻儿也都没了,才会投身军营立下战功,为祖父常识,下嫁爱女。

但其实在他离开后姜氏也带着儿子出来寻他,侥幸躲过那一劫。

这一寻就寻了二十多年,其间还曾到过北平府,只是姑父来往公文上用的名字是“罗义”而不是罗艺,一字之差让夫妻、父子不能相认。也实在是想不到他一个卖艺出身的竟能成为威震北方的北平王,娶的还是南陈太宰的女儿。

后来母子俩到了东岭关附近的小镇,姜氏生病过世,得东方朗相助,帮着操持入土为安。

姜春视东方朗为恩人,授东方朗之子东方伯家传枪法,这东方伯是杨义臣手下偏将,东岭关破时将罗成引出关外,与姜春打了一场,败于其下,罗成本是又羞又怒,后来发现打败自己的是兄长,转为骄傲自豪。

上一辈的恩怨,小辈们没有多话的余地,只能说造化弄人。姜氏母子固然无辜,但姑母和成儿更无辜,就连姑父也不算有错,他并不是抛妻弃子,而是切切实实的回姜家村找过,只是整个村子被大火烧了,所有人都说没有生还者,他才死了心,投身军营也是为此事所激,想要结束乱世,少些妻离子散的悲剧,娶姑母更是后来的事了。

罗春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也知道怪不得任何人,可是人的情感与理智有时候并不在一条战线上,他始终意难平,虽然尽力克制,在外人或者姑父姑母面前尚能自持,在成儿面前却总要刺一刺。又觉得他行事狠辣,不愿与之深交。

偏生罗成对这突然出现的兄长既敬佩又喜欢,剃头挑子一头热得欢。因败于他手下,钦羡他一身好枪法,极想学,罗春便吊着他,不说教,也不说不教,罗成在他面前俯小做低了好久,最后还是没学到。郁闷了许多时日。

秦琼还记得罗成那既委屈又不解的模样:“我认他为兄长,他却不把我当自家兄弟。”当时他虽已发觉了罗成的心意,暗下决心要慢慢疏离,还是好生安慰了一番,才令他不那么消沉。

但虽然知道将要遇上什么,秦琼也无法提前破解。他总不能说“你有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就在东岭关,他不大看得上你,你不要自讨没趣”只能对罗成更为关爱,希望他在遭受打击时还记得有人在他身边。

行了三日,遥遥看到东岭关。天色渐晚,大军止步。安营后秦琼主动找到罗成:“表弟有没有兴致与我夜观东岭?”

罗成求之不得,笑道:“固所愿也。”

两人不带亲兵,趁着月色提鞭跃马,不一会儿就将营寨抛于身后。先还说笑几句,到了后来皆都沉默了。月色溶溶,微风习习。秦琼只觉心中安宁,纵使什么都不说,也能知道身旁这个人离自己很近,不但人近,心也近。罗成想的却是今晚要迟些回去。

行到一处小山凹里,三面都有山峰遮挡。罗成先勒马,飞跃下来迫不及待的将秦琼半压在山石上,隔着衣物用力搓揉。

既要保持体力,又怕被人撞破,自出征后他们就没有亲热过。若不是行军打战耗费精力,罗成觉得自己肯定熬不过。看不到也就算了,能看到,偶尔还能摸到,却不能更深入,对他来说无疑是折磨,将一腔火气发泄在战场上,十分战力生生打出了十五分。

没想到先忍不住的是表哥,可见以往的推拒都是装的。

叫他装!

罗成有心冷他一冷,好教他知道自己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却哪里舍得那温热的唇香滑的舌?狠狠吸吮,一副要吞吃入腹的架势。手更早已探入衣襟内寻到那一粒朱果玩弄,手上重了些,秦琼喉咙深处发出呻(吟),却未及出口就被压住,情(欲)已被挑起,双手环抱他的脖颈,试探着回吻。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尖利的鸟叫声,秦琼一惊,用力推开罗成,才发现已是衣衫半解,罗成在他腰上捏了一把,嗓音已变得低沉沙哑:“怎么了?专心点儿!”

秦琼喘息未定:“……不行!”

罗成不管他说什么,俯身含住朱果又舔又卷,直到他身子又软下去才满意的抬起头,道:“我知道。”若是行的话,他早已布巫山云雨了,哪会像现在这样聊胜于无。

只是实在难受,那物硬得生疼。不住在秦琼腿间磨蹭,却是越蹭越火大,如果明日表哥不骑马,如果明日表哥不骑马!此时对于天下太平的渴望,世上没有一个人有他急切。

已经能感受到那硬挺的形状,耳旁罗成的气息火热。秦琼咬了咬牙,摸索着解开罗成腰带,双手握住滑动了一下。

他太过端正保守,虽已有过多次鱼水之欢,以往若非罗成强迫是绝不碰那物的。

罗成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头脑轰的一声,血不知是往上还是往下涌,全身都沸腾了,一口咬在秦琼颈侧。过了一会儿松开嘴指挥着:“重一点……快一点……慢,慢!”

还好是在黑暗中,不用管神情有多窘迫。秦琼喝道:“闭嘴!”

罗成深吸一口气,动了一下让两人贴得更紧,伸手拉开秦琼衣物,两物包裹在一处,四只手紧紧握住,低声道:“一起!”

……还可以这样……秦琼觉得自己心神已经涣散,随着他的力道渐渐陷入美妙中,身体似乎要飘起来了。

终于事了,罗成扯出两块丝帕仔细的为两人擦拭了。秦琼还躺着不动,他最爱的便是表哥被他弄得无力自持的模样。坐下靠着山壁,把人搂抱到怀中,亲了亲唇角,吁了一口气,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从心到身无比舒爽,积攒了多日的火气一瞬间全没了。

待秦琼回神,觉得有必要分辩一下:“我找你真是有事。”

罗成笑道:“嗯,你说。”

秦琼郑重道:“自下瓦岗,四关都破得容易,但东岭关能人辈出,镇守的又是鼎鼎有名的颖州王杨义臣,战力远胜前四关,不可轻敌!”

罗成漫不经心地道:“杨义臣啊,听父王说起过,据说还收了我做义子。他善于布阵,的确有几分本事。”

秦琼:“……这么说杨义臣是你义父?”怎么听他那意思就像在说北平南门卖豆花的豆花张是我家隔壁李大人家书童的叔叔?

罗成微一皱眉:“只在小时见过,现在若见了定是对面不相识。最烦在战场上认亲戚,打战就打战,非要弄什么义父义子的,好好打不行么?既然各有所求,又何必假惺惺的管什么亲戚情义!”

……所以这就是你上一世先杀了杨义臣之子杨全忠、然后逼得杨义臣自杀的原因?当年为了此事,惹得多少人说他无情无义铁石心肠。骂得最狠的便是那东方伯和罗春。

有一晚罗成喝了许多酒,醉醺醺的跑来质问秦琼:“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错了?是不是?不许骗我!”

秦琼记得自己是这样说的:“虽是两军对阵,但杨义臣对你信重有加,杨全忠当你是兄弟,实不必非取他们性命!”

罗成哭着跑了。说了一箩筐好话才哄回来。

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当时的自己有多残忍。成儿一上战场就变成了极其纯粹的人,所思所想唯有“得胜”二字。他既心向瓦岗山,自然一心一意要铲除对立方,期间与杨家的各种往来在他心里不过是“兵不厌诈”,杨家在他心里就是敌军。

指望着他得胜,胜了却又在道德上进行批判,到底谁高尚?

可喜上天给自己机会重来一次,成儿,这一次我不会再伤你的心。哪怕天下人都指责你,我也站在你这一边。但还是不愿你造杀孽,为的不是好名声,而是想要逃过上一世的命运。秦琼与他十指交握,道:“随便你认不认他,到时候捆了丢到龙虎庄就是!”

罗成笑道:“就依表哥!”他还真怕秦琼要他认亲。十多年没见的干亲,能有多少感情?痛痛快快打一场多好。

秦琼又道:“听说杨义臣手下很有几员勇将,成儿,对阵时务必小心……一时大意败了也不打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罗成捏了他一把,笑道:“怎见得我就一定会败?好哥哥,别说这不吉利的话!我还想纵横四海天下无敌呢!”想给你争光,叫你知道嫁了我罗成并不吃亏。

秦琼沉吟道:“我是说万一,成儿,你要知道,就算万一败了,你也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所以不用沮丧。

罗成暗想这还用你说么?我当然是你最重要的人!心中充满爱意,情不自禁的吻他额头,柔声道:“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大约互有情意的两个人之间,说什么都觉得有趣,哪怕语无伦次也能被认为是情深意重。他们现在就是如此,莫明其妙的说了一个多时辰,以后回想起来根本不记得说了什么,只记得那种甜蜜满足的感觉。不得不回去时还依依不舍。

上马后罗成突然一笑:“正事哪里不能说,为何非要来这荒郊野岭?表哥,你承认罢!你就是想我了,想要我亲你,想要我抱你!”

仗着夜幕深深,秦琼光明正大地道:“我就是想你了,你待怎地?”

罗成没想到他这次这么干脆,大笑道:“想得还不够,还要多想!”

第二日启程时来了两名不速之客:柴绍和李玄霸。柴绍也还罢了,除了当日贾家楼结义的兄弟们,认识他的人并不多。李玄霸却在四明山一役锤镇十八国,号称煞星下凡,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听得他们是来助阵的,人人多添三分信心。

秦琼暗地问柴绍有没有带来李家兄弟的书信,柴绍只有口信:“李家信得过二哥,信得过罗成,一切全凭天意!”

上一世他们可没有这么信任。秦琼也不多说,只道明白了。

都是爱武之人,众兄弟自然而然的在心中嘀咕李玄霸与罗成到底谁更厉害?裴元庆是不用提了,在四明山就败了。有好事者便撺掇他们趁大军还未开拔比上一比,罗成还未说话,李玄霸便连连摇手,直言以前就比过了,打不过罗大哥。

此言一出,众人看罗成的目光如同看天外飞仙。

罗成面上假意谦虚,心中美得很,在秦琼眼前晃来晃去,秦琼哭笑不得,拣好听的夸赞了好几句他才消停。裴元庆本还忿然,见了他这样子暗想武力是比不过你,但我可没你这傻样!

遂心平气和。

看着近,走着远。又过一日才到东岭关,布好兵马秦琼便召集诸将,命罗成领帅印破此关。

罗成当仁不让,其他人也无异议。

双方叫阵,秦琼愣了愣,对面那个骑黑马着玄甲使子母枪的男子,不正是罗春?他怎么来了?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罗成不在北平,姑父不可能亲身来此,杨义臣请不到人急病乱投医,东方伯视罗春为师,定是他推荐罗春为阵胆。

这兄弟俩提前遇上了。可是出乎秦琼的意料,一阵撕杀之后,罗春右臂被伤,拖着长(枪)退回关内,败的竟不是罗成!

顿时想起罗成曾说过的话:“大哥虽然枪法精湛,但那次若不是他和东方伯设伏,我也不见得会败!”当时罗春的枪法公认天下第一,他还以为罗成是抹不下脸,原来竟是真的!

是了,这一世成儿得了尘大事指点,创下成宝枪法,又有双枪将定彦平倾囊相授,怎会败?

秦琼很高兴。上一世罗春几成罗成心魔,现在想必不会了。

晚上罗成来找他,皱眉道:“总觉得哪里不对,那姜春所用枪法似乎曾见过。”

傻孩子,那是因为你父亲的枪法来自于姜家的子母枪。秦琼无法说破,只道:“幸许有什么缘因,你切不可伤他性命!”

罗成还是疑惑,想着第二日再好好看一看。

谁知杨义臣见连姜春都败北了,从此不派兵将,只很光棍的摆开铜旗阵,你能破你就过,你不能破你就给我哪儿来的乖乖回哪儿去!

罗成花了半个月,集众将之力,终于破了铜旗阵。破阵之日其它事都不管,先将姜春审了大半夜,也就知道了这是兄长,且这兄长深明大义,不愿给杨家卖命,愿意追随大魔国反隋,不由大喜。于公,多一名骁勇战将;于私,自己有了亲兄长。

还有一层不能明言的意思:他是下决心要与秦琼一生一世的,罗家子嗣也就成了问题,现在有大哥传宗接代,那就无后顾之忧了。

兴兴冲冲的为罗春引进众将领,兄弟们都为他高兴,程咬金立时封其为“神威将军”,大家伙都不把罗春当外人。

他还怕秦琼被冷落了生气,抽空跑去说什么“大哥再亲也亲不过你”,说完继续围着罗春转,以期增加兄弟情谊。若那姜氏还活着,他幸许还会考虑到母亲的立场,对罗春有所保留,但姜氏既已过世,对母亲不会造成什么威胁,他也就真心将罗春当成了兄长。

他想得很远,若是父王死活不答应他和表哥在一起,那就私奔去山东,父母自有兄长照顾。

高兴了几日,慢慢的觉出不对劲。

这一晚冷着脸到了秦琼账中,呆坐着不说话。秦琼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暗叹口气,收拾了被褥示意他过去,换了中衣抱着躺到一起,安慰道:“他会想通的,不用着急!”

罗成搂紧他的腰,闷声道:“我不稀罕!”

秦琼拍拍他的背,笑道:“好,你不稀罕,我稀罕!”

北平王妃是他亲姑母,罗春对他也没好脸色。

罗成掐他一把,恨声道:“不准稀罕他,只准稀罕我!”

秦琼亲了他一下,道:“我当然只稀罕成儿!”

罗春的心思不难猜。

本是名门之后,可惜自小颠沛流离,找了二十多年的父亲原来竟是一方藩镇,他们母子吃尽苦头,父亲却权势富贵全都有,还另娶娇妻生了爱子,两相对比,母亲二十多年的坚持如同一个笑话,怎能不怨愤?就算这不是罗成的错,他又怎能若无其事的接受这个弟弟?

如果罗成不如他倒也罢了,偏偏无论哪一方面罗成都胜过他。心里那口气怎么咽得下?他会留在军中而不是立刻去北平认亲,未尝不是存了与罗成一争的念头。

但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大事相比,这些家长里短实算不了什么。

68、长安就在那里

东岭关一过,扬州在望。

老扬林在扬州左营校军场设下擂台,请天下英雄于八月十五比武夺玉玺,得玉玺者受禅得天下,这是明面上的。

实际上整个左营校军场地下都埋着火油,唯杨广座下有地道直通琼花观,待众英雄打出胜负,自有人放火焚烧,他则翻板离开;辕门之外埋伏下着多名弓箭手,突围者必遭乱箭齐射;除此外四条通往校军场的大街都有精锐,专杀漏网者;东西南三方城门全部封死,只留北门进出,杨林亲自带兵等候在此;就算侥幸逃脱,北门外紫槿山口还有十万大军,保管你直着进来横着出去。

众反王虽然也有兵马,但这么多兵马不可能同时进城,那还不把扬州给挤爆了?只能相互监督着留下大部分驻守城外,只带部分将领和亲兵。待杀了头领,自能轻松收编普通兵卒。

此计不可谓不毒,不失为破釜沉舟的一条好路,可惜杨林的对手不是普通人,他诸般谋划,最终成就的却是李家。

离扬州越来越近,大魔国诸将忐忑兴奋,唯有秦琼淡定如常。对于即将来临的大战他并不放在心上,唯一思虑的是如何说服众兄弟投向李家。这倒也不是难事,别的反王都有登临大位的梦想,唯有瓦岗山不是,他们起事的目的很单纯,为的从来不是私利。只要百姓都有口饭吃,管他谁当皇帝呢!

所以程咬金不是问题,他早已不耐烦坐在这位子上;魏征徐茂公不是问题,他们对李家一直很关心,还主动打听过李家的动向……唯一的问题是五弟单雄信。

一路上他见缝插针的找单雄信深谈过几次。大约是上次李家兄弟表现良好,单雄信没有咬死了非要为兄长报仇,只说若是兄弟们都决定投李家,他便在天下平定后卸甲归田,当个富家翁,不受李家封赏。言谈中并没透出对兄弟们的不满,也没有被背叛的认知。

也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秦琼稍放下心,谁知在进扬州前一晚,发生了件他始料未及的事。

为了养精蓄锐,他严令罗成睡在自己的营账,不许半夜再偷跑过来。刚卸下铠甲,就听亲兵来报飞骑将军求见。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飞骑将军”指的是李密。其人不堪深交,他一向是远着的。这么晚了会有什么事?

李密进得宝罗帅账,神神秘秘地道:“秦元帅,我有要事相告,只可告知元帅一人,不可传于第三人之耳!”

故弄玄虚。且听一听他要说什么。帅账很大,秦琼居中而坐,挥退左右,笑道:“李将军但将无妨!”

李密从容坐到他下首第一张椅子,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要玉玺,我要当皇帝,你和罗成帮我!”

莫不是失心疯了?秦琼惊奇地笑道:“李将军哪来的自信?”

同时有些感慨,哪怕程咬金没有让位,哪怕根本没有“西魏”,李密竟还是走了老路。

上一世玉玺被他和罗成夺得,没有听杨林的劝告献给李世民,而是给了李密,结果被他用来换回个萧皇后!

爱慕美色的人很多,但到他这种程度的应该不常见。江山与美人,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美人。若在话本里这是个传奇故事,但在现实中,这就是个昏君妖妃误国的勾当。

直叫人欲吐血。当时若不是众人死命拦着,罗成非宰了他不可。

李密抬起眼皮冷笑道:“秦琼,明人不说暗话。我不是在和你商议,是在命令你!”

秦琼笑容不变,目光锐利:“凭什么?”

李密鄙夷地看着他,道:“就凭我知道你和罗成的丑事。断袖也罢了,竟还是和自己的亲表弟。秦叔宝,人皆说你守礼识义,这守的哪门子礼?识的哪门子义?根本是畜生行径!”

他自从上了瓦岗,就挖空心思想要居于高位。论文,他自认不输魏征和徐茂公;论武,他也能胜许多人。却只能做个不伦不类的飞骑将军!还不如毛头小子裴元庆!叫他如何甘心?他可是堂堂蒲山公!于是对掌权者分外关注,例如秦琼和罗成。

这一关注就叫他发现了骇人听闻的事情。秦罗两人竟有天理不容的私情!瓦岗兄弟们大多粗枝大叶,又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秦琼和罗成的相处方式,对于他们的亲昵不以为怪。李密却是后来者,又是常混花柳地的,也曾见识过南风。

渐渐起疑,以有心算无心,前几日终于叫他亲眼看到两人搂抱亲吻。

惊诧恶心之后就是狂喜,这可是最好的把柄!从此以后秦罗两人逃不出他的掌心了!之所以没有去找罗成,是直觉秦琼可能更好对付。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败露之下秦琼并没有惊慌失措,很镇定地反问:“你在威胁我?”

他的语气太过平常,李密却忽觉不妙。冷声道:“没错!你别想杀人灭口!我既敢来就留有后手,半个时辰内我若不回营账你们的丑事就要宣扬于天下!到时看你们还有何面目立于此间!”

秦琼拳头握紧又松开,暗暗思索他话语的真实性。方才他已经动了杀心,绝不能让他活着出去!现在的问题是他的后手究竟是什么?

从答应罗成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会有瞒不下去的那一日。没什么好说的,敢做敢担。也许这真的是一件错事,世情不容,天理不容,可是他愿意。除了罗成,谁也不能改变他的心愿。李密敢以此来威胁他,不过是自寻死路。

见他沉默不语,李密缓了口气,转而诱之:“我当皇帝对你们有百利而无一害,到时将你们调到一处,日日厮守,不是远胜现在的偷偷摸摸?我可都听见了,罗成说他每晚都想把你……呵呵!”

说到后来眼中闪过邪光,他不好南风,却不妨碍头脑中有些夸张过火的想像。

下意识的打量秦琼腰身。明明是个男子,还是个长得不柔不媚的男子,竟让那小霸王欲罢不能,想来有些其它功夫。

秦琼右手往旁边悄悄探去,那里放着佩剑。杀他不需要用到双锏。

李密不知死期已到,还在喋喋不休。他会如此托大,乃是还未发现瓦岗兄弟与世家子弟处事的不同。瓦岗兄弟大多随心所欲,受本心指引;他是世家子弟,官场上几经沉浮,习惯于谋定而后动,凡事顾虑多多,若无万全的把握绝不轻易出手。

他以己度人,认为秦琼不敢杀他,至少此时不敢。

秦琼本还想引着他说出“后手”是什么,但听他越说越不堪,抽出佩剑就要刺出去。先杀了再说!此事瞒得下就瞒,瞒不了就算。

就在此时只见银光一闪,一条银(枪)从账外闪电般飞来,正中李密胸口,他脸上还带着奇诡的笑意,却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罗春闪身入内,低喝道:“你就任他胡说八道?!”

秦琼微愣,举了举手中佩剑。李密知道了不要紧,但是,但是罗春是罗成的亲兄长……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罗春也不废话,拔出银(枪)急急道:“你在账中呆着,先别出来,也别声张,我这就去杀李密亲兵,待我回来后你再召人来,就说李密是朝廷女干细,意图谋杀你!别乱了分寸,照我说的帮,此事能圆过去!”

临出账时迟疑道:“他说的是真的?”

秦琼怔愣着点点头。

罗春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什么都不说,遮掩身形向李密营账奔去。

他不是故意偷听的。

他对罗成是嫉妒中带着羡慕,愤恨中含着不易察觉的亲近。他厌恶罗成,却又知道这是世上唯一的亲兄弟。诸般情绪缠绕在心头,生生将他变成了喜怒不定阴阳怪气的人,倒与前些年的罗成有几分相似。前段时日罗成有事没事就喜欢找他说话,常被他冷嘲热讽,终是冷了心,不去触他霉头。可是罗成找他,他要厌烦;罗成不理他,他更要生气。

这晚忍不住了,决定找秦琼好好说道说道,问问是不是他教唆罗成不与自己亲近的。在知道父亲现在的妻子是秦琼姑母之前,他对秦琼本是敬仰已久,但现在一看到秦琼就不由想到苦了半生的母亲。又想到罗成竟然有这么好的表哥,心中更是没滋没味。

恰好秦琼依李密所言将亲兵退得远远的,他得以毫无阻拦的走向帅账,因耳力过人,还未靠近就听到了足以颠覆他观念的话,一直处于震惊中,醒神后一枪直入杀了李密。

他的确看罗成和秦琼不顺眼,恨不能有朝一日让他们仰自己鼻息,但若有人想要毁了他们,他绝不答应!

头还有点儿晕,心神还有点儿恍惚,可当务之急是把李密的“后手”灭了。

其它的事情轮不到他操心。

罗成睡得正香,忽被亲兵摇醒,本要发怒,却听亲兵急道:“李密是朝廷女干细,意图谋杀秦元帅,已被格杀……”

不等他说完,罗成早已跑向帅账。只见账外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其中就有李密。账中灯火通明,表哥一脸肃杀,程咬金单雄信等人都闻讯赶来慰问,这不奇怪。

奇怪的是大哥身染血迹站在表哥身旁,看起来就像和表哥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可是大哥不待见自己,连带着对表哥也没好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几步跃起过去围着秦琼转了一圈,担忧道:“表哥可还安好?”

秦琼肃然道:“李密要偷帅印,趁我睡着了突袭,幸好有表哥相助,否则我可能见不到你了。”

对其他人也是一样的说辞。他与李密,谁都知道该相信谁。王伯当和谢映登也只是叹息几声,命亲兵收敛李密尸首,算是仁至义尽了。

程咬金还说这小子看起来就不地道,狐狸尾巴可不露出来了。

明日就要进扬州,不能因此事耽搁,秦琼劝兄弟们回去歇息。众人都退了,唯有罗家兄弟不走。

罗成赖在秦琼身旁端茶递水,以保护主帅为名打定主意要宿在此处。罗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干巴巴地道:“好自为之!”

秦琼认真道:“多谢!”他也不是不能处置好,但有罗春帮忙无疑更省心省力。

罗春目光在他和罗成脸上一滑而过,低头道:“关上门,你们是一家子,我是外人;打开门,我们都是兄弟。”

说完转身就走,罗成看着他的背影疑道:“什么意思?”

秦琼半晌方道:“他知道了。”慢慢将原委道出。

罗成听完第一句话是:“杀得好!”第二句是:“可惜不是我亲手杀的!”第三句是:“知道就知道,有什么大不了!”

别说只是同父异母的兄长,就算是亲爹亲娘也改不了他的决心。

秦琼微笑道:“成儿,你大哥在维护我们呢。”他明白罗春的意思,关起门来怎么争怎么打都行,对外敌时是一家人。

上一世罗春最后远走他乡。而这一世,所有事情真的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这实在是太好了。

罗成看着他的笑容失神片刻,粗鲁的拉扯到怀中深深亲吻,以这种方式安抚还在狂跳的心脏。他乍听秦琼遇险,连手脚都是冰冷的,到了帅账外几乎不敢进来。就怕看到不敢看的情形,幸好表哥无恙,否则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八月十五日,中秋月圆。二十路反王齐集扬州比武夺玉玺。地下的火油被秦琼找个由头先控制住了,巷旁暗藏的弓箭手也被李世民全部俘虏。而这一切都是暗中进行的,杨林杨广并不知道。

最终罗成勇冠三军,无人能敌。那玉玺却是假的,杨广当即立断,拍翻板从暗道逃出,琼花观早被李世民围了,正好瓮中捉鳖拿个正着。

众反王谁也不服谁,都藏着暗手,当日扬州城血流成河尸堆成山,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混乱中秦琼只盯着三个人:夏明王窦建德以及他的结义兄弟苏定方和刘黑闼。这三个人仿佛与罗家上辈子有仇,罗家父子都死于他们之手。这一世他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上一世窦建德擒了萧皇后,献计李世民,从李密手中换得玉玺,在外甥手中逃得性命,还保存了大部分实力,带着苏定方和刘黑闼逃往北平。北平承平已久,不妨会有人来攻占,失了先手。又遇突厥犯边,幽燕铁骑都在抗击外敌,姑父身受重伤回城休整,随侍兵将很少,不愿投降被窦建德杀了,只有姑母早早逃出。

窦建德就此占了北平,后来还想争天下,出兵洛阳,又败了。见势不妙只好投降,李世民想要庇护,还是被罗成杀了。

苏定方与刘黑闼却逃往潼关,那一日罗成与他吵了一架,自请去潼关迎战,被苏定方设计杀害,万箭穿心……

打来打去苏定方还是降了李唐,所有人都劝他大局为重,战场上的事战场上了,苏定方既然降了就是自己人,李世民更隐晦表示只要二哥活着就不会重用苏定方。他默然,不提报仇二字。

没有人懂得他的心思,成儿既死,苏定方的死活还有什么关系?杀他一百次成儿也活不过来!再说如果要报仇的话,他应该先杀了自己,要不是自己绝情,成儿也不会伤心得失了理智。

他恨不得追随罗成而去。活着也是折磨。

能重来一次,定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漫天火光中,秦琼微微侧头,罗成就在身边,白马银枪鲜活耀眼。再没比这更好的画面了。他弯弓搭箭,一箭射向苏定方!

可以不报仇,却不能让他成为隐患!

再一箭射向窦建德,就算是李世民的舅舅又怎样?至于那刘黑闼,早被乱军砍死了。

罗成甚至没注意到他杀的是什么人,眼睛一亮,指着右边道:“老杨林在那里,我们快过去!”

和上一世一样,杨林不敌罗成,主动告知玉玺所在,又劝他们将玉玺献给李世民,说完就要抹脖子,被罗成一把抓住,叫来几名亲兵喝令捆了送往龙虎庄。

他想得很简单,表哥肯定不想杨林死,那就留着罢,反正龙虎庄里有一堆,也不多这一个。

天明,烟花软语的扬州城已成了修罗场。

罗成在一地血污中走向李世民,高举双手献上玉玺,面向太原遥遥下拜,高声道:“幽燕九郡恳请唐王执掌天下,我罗成肝脑涂地誓死效忠,吾皇万岁!”

秦琼跟着单膝跪下:“吾皇万岁!”

程咬金愣了愣,也跪下,口称:“大魔国请唐王执掌天下,吾皇万岁!”身后跪倒一片,单雄信咬了咬牙,也随了大流。

城外漫山遍野竖起大旗,皆书“唐”或“李”。这其中战力最强的无疑是来自幽燕九郡的二十万铁骑。

众反王识相的赶紧归降,不识相的人头落地。

三日后杀戮终于结束,最后的赢家是李家,不,可以直接说是李世民。这一战为他积累了足以与世子建成抗衡的力量。

但这时候他还没想那么远,只是意气风发的指着远方道:“长安就在那里!”

从扬州到长安,并不算近,也有好几场恶战。但在秦琼心里,比上一世不知道容易了多少倍,也许是有了幽燕铁骑的加入。上一世幽燕铁骑在姑父死后曾来寻找罗成,不想罗成也死了,偌大势力就此烟消云散,有的回乡,有的落草,更多的流落草原,形成了新的部落。

再用一年的时间,天下已无大股兵力。李家的江山已经稳定下来,在与洛阳王世充大战后论功行赏大封皇亲宗室群臣。

李建成毫无疑问的立为太子;李世民封秦王,开天策府;李元吉封齐王;李玄霸封赵王;其他李姓子弟也各有厚封。

罗成为第一功臣,破格封为燕王,镇守幽燕九郡;秦琼为忠义公,例同宗室;程咬金为勇孝公,魏征为晋河公,徐茂公为泰安公,单雄信为明信公,他坚辞不受,挂印而去。兄弟们都各有封赏,李家很大方,除了异姓不封王(只有罗成例外),给出的爵位让大家都很满意。

太平盛世已经有了苗头,但对秦琼来说,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母亲和大哥早被姑母接到北平住在罗家,这两年他和罗成忙于征战,从没回过家。

现在没有战打了,不得不回了,怎么面对长辈们?

罗成完全不理会他的烦恼,稍事歇息再次翻身而上,在他身上吮出一个又一个红印,开始新一轮的征伐。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怕什么?

69、帝星之下最闪耀的将星

得知秦琼和罗成要回北平探亲,唐皇慷慨的赐下大批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罗成出身高,这些东西也是常见常用的,但正因如此,唐皇更加卯足了劲让他衣锦还乡。若非他们家相助,自家不可能这么容易坐天下,如此功劳,怎能不厚赏?

总不能让人家在自己手底下活得还不如杨家臣子时期。

况且罗艺极其识相,一发现除了李家宗室外没有异姓王,立刻坚辞北平王之爵,自己数次劝说,罗艺都不受王爵,只好改封镇北公。后来大封群臣时会加封罗成为燕王,多少受了此事影响。

当然,最主要的是罗成自身实在太过耀眼,背后实力太过雄厚,北方一系若不出个王,恐难掩悠悠众口。

至于秦琼,唐皇一开始视为恩人,后来当做自家子侄看待。本欲封王,秦琼言不受高于旧主程咬金之爵,只得做罢。又想嫁个女儿给他,好歹真成一家人,却被推辞。

有功的臣子很多,长孙无忌、李靖、杜如晦、李孝恭、高士廉、尉迟恭、刘弘基、殷开山等人都各有不俗战绩。但唯有秦罗二人,识于势微时,忠于纷乱起,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唐皇甚至会防备亲儿子李世民,却不会防备他们。

御赐的燕王府按亲王规格建制,占地极广奢华大气,只是主人南征北战,甚少入住。好不容易回了京,也多半是住在相邻的忠义国公府。但这段时日燕王爷发现忠义公交游广阔极有人缘,只见过一两次面的人也会大大方方找上门,或寻求帮助,或谈天说地,宾主皆欢。

忠义公“似孟尝”的美名更大了,燕王爷的脸也更黑了。

一次他忍,两次他忍,第三次忍无可忍,客人走后强行将人掠回燕王府。忠义国公府好进,燕王府可不好进。

可是他忘了,燕王府门槛再高,也挡不住所有人。

这日午后难得有闲,秦琼小睡醒来,半躺在榻上看新出的话本,看得津津有味。罗成枕在他腿上看棋谱,一样看得入神。两人各管各的,偶尔你拍我一下我亲你一口,现世安稳别无所求。

裴元庆横冲直撞的跑进来,愤愤道:“二哥,你们哪日走?我想和你们一齐去北平探亲!不想留在京城!”

罗成额上青筋暴起,厉声喝道:“罗东,罗东!”

他的贴身小厮罗东已经升为王府内总管之一,低着头苦着脸进来请罪,半句话不敢辩解。

王爷虽然说过他和忠义公相处时绝对不许外人擅闯,但他小小王府总管拦得住大名鼎鼎的裴国公么?这位国公年纪虽小,在京中却威名赫赫,仅次于自家王爷。还敢和齐王叫板,简直让人不能更崇拜!

而且忠义公曾说裴元庆是自家兄弟,什么时候都能通传。在燕王府里忠义公说话比燕王爷管用得多,这是大家公认的。

果然,王爷发怒要查办他,忠义公视若无睹,和平常一样温和道:“无事,下去罢!”

罗东不敢看罗成,麻溜儿的退出去。

罗成自觉夫纲不振,赌气丢了棋谱抱住秦琼的腰,将脸埋在他胸腹间,看都不看裴元庆一眼。反正姓裴的头脑里装的是稻草,哪怕当着他亲吻表哥,他也能认为这是兄弟情深,绝不会多想。

裴元庆还不知被鄙视了,兀自告状:“李元吉那厮忒可恶,我一日也忍不下去了!”

秦琼轻描淡写地道:“他是齐王,你遇上了便退一步罢!”

裴元庆不满,皱眉道:“满京城除了太子他只怕你们两个,二哥,罗成,要不你们教训他一顿?给兄弟们出出气!这一阵他也不知发了什么疯,一个劲找我们麻烦,当我们好欺负么!”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风雨欲来了。秦琼沉吟了一会儿,道:“元吉本性不坏,只是有点儿傻,三弟,你可不能跟他一样傻!”

李元吉在大唐是比纨绔还纨绔的存在,私下里有“疯狗”之称,逮谁咬谁,风评极差。然而秦琼历经两世,又亲眼见过他在李渊、李建成、李世民面前的不同面目,始终厌不起来,还有些可怜。这人不但傻,还痴,一门心思要为大哥李建成扫清障碍,却没发现他自己一直在拖后腿。李建成也不是不知道,还一力护着。

但这些都是李家的事,不必去管。

秦琼说得太隐晦,裴元庆不懂,叫道:“二哥你是站哪边的?他还本性不坏?他都坏透了!欺男霸女为非做歹,每日都来找我们的茬!太子和秦王都是好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难怪陛下不喜欢他!”

罗成听不下去了,翻身起来冷声道:“裴三,你脖子上那家伙是干什么用的?怎么就不能动一动?你以为这是李元吉和我们的事么?这是太子和秦王的事,你既看不明白就老实去一旁呆着!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李世民视他为第一知己,他也的确懂得李世民的心思。李世民这是过了自己那一关,下定决心要将李建成占为己有了。

有些人的感情来自于仰望,心甘情愿为所爱的人付出所有,帮助他,辅佐他,偶尔得到垂青就欣喜若狂。李世民不是这样的人,他太自负,掌控欲太强,习惯一切按自己的方式来,他宁愿将天下握于手中再送予李建成,也不会眼看着李建成登上皇位俯视自己。他是施予者,不是接受者。

这两个人的事,别人插手不得。表哥也说两不相帮,胜者为皇。

裴元庆愣了愣,不敢相信地道:“你的意思是……可是陛下身体健康,现在就……会不会太早了?”

罗成冷笑道:“你觉得早,人家还觉得晚了呢。”对李建成来说,的确是晚了,他虽有圣心名望,奈何李世民军权在握。

秦琼想了一想,也觉得依裴元庆的性子还是暂离京城为好。好不容易设法让他逃过英年早逝的命运,可不能糊里糊涂的死在李家兄弟之争中。道:“三弟,我和成儿回北平另有要事,不便带你。不如你先外调几年,等大事定了再回京!”

裴元庆皱眉沉思。

罗成突然道:“宇文成都还好罢?”

裴元庆无精打采地道:“不知道,好几日没有信来了。”

与杨家最后一战,杨广身死,宇文化及被砍成两段,宇文成都想自杀,被他有样学样,绑了送往龙虎庄,与杨林尚师徒新文礼等人关在一处。一年后,天下太平,杨林想开了,跟着定彦平在百花山三教寺出家,宇文成都被他歪缠了几日,打消死意浪迹天涯。

其他人有的走了,有的留下隐居。

话说龙虎庄几乎成了前朝高官的养老之地。这事唐皇是知道的,他老人家大人大量,只要这些人翻不起浪,他不介意让他们活着。还能在史书中留下美名,何乐而不为?

罗成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容:“裴三,你为何要救宇文成都?”

秦琼明白他想的是什么,在一旁连连咳嗽。这条路不好走,裴元庆若是选了,他不得不支持;但若是人家根本没开窍,那就让他糊涂下去罢,何必点破?

裴元庆坦然道:“天宝将军曾指点过我武艺,和我有半师之谊,他不是坏人,我不想他死!”顿了顿道:“上次他说在辽河看到冰中火,还曾在天山见过雪莲绽放……明日我就告假去找他罢,也去看看天下奇景,胜过在京中烦闷!”

越说眼睛越亮。

罗成大力支持,笑道:“孺子可教!”快去找你的天宝将军罢,没事别来烦我们!

裴元庆是想到就做的脾性,立时回家准备了,秦琼拉都拉不住。板着脸瞪了罗成几眼,罗成浑然不惧。

临行前三日,兄弟朋友们约齐了上门道别。

一日欢宴,散席后魏征与他们深谈几句:“……局势不明,你们此时离京也好。秦王殿下步步紧逼,太子殿下很难,齐王又尽帮倒忙……只盼陛下尽快出手平息,否则只怕有不堪设想的后果。”

他在太子府中任职,言谈中已经有了偏向。

罗成认为胜的会是李世民,道:“大哥只看到太子的难处,怎就看不到秦王的无奈?”

魏征垂眸不语。瓦岗众人其实和李世民更为熟识,只是他与李建成相处越久,越为对方胸襟志向折服,深信他更适合成为大唐天子。

秦琼暗想你们不过是杞人忧天,建成与世民之争将会以世人绝对猜不到的方式结束。你们一个看好李世民,一个追随李建成,哪知道人家兄弟情深江山共享?这时候无论帮哪一个,都是白做了恶人。那尉迟恭自认马前卒,对李建成不恭不敬,结局如何?

燕王与忠义公出行,排场绝对少不了。秦王亲自送出城门,队伍逶迤一两里地,二十多辆大车装的全是唐皇赏赐和众官送的仪程,沿途地方官员恭敬迎送,兴师动众。

到了山西地界,顺路去看望单雄信。两人不耐烦这么多人跟随,打发众侍从先去北平,双马驰向二贤庄。

兄弟相见,含着热泪述完别情,秦琼便笑道:“恭喜五弟又得麟儿!愚兄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单雄信怪罪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讲的!”

罗成在心里冷哼一声,表哥和我才亲密无间!

秦琼道:“我年岁已大,膝下无子,想认你家大儿为义子。”

单雄信笑道:“这是什么大事!以我们的情份,我的子女都该认你为父!何必专门说道!”

秦琼道:“我的意思是,承嗣子。”

单雄信一怔:“这可不行!承嗣子当然得是你亲儿子!虽说打战耽搁人伦大事,你还未成亲,但男子和女子不同,别说你还不满三十,八十岁也能有儿子!”忽有所想,小心翼翼地道:“莫不是打战时伤到?有没有找御医看过?”

秦琼看一眼罗成,有点说不出口。

罗成喝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道:“表哥不会成亲,我也不会,我们都不会有子嗣了。”

单雄信摸头不着脑:“……这是为什么呢?”

一个两个全是呆头鹅,说得这么明显还问为什么!罗成放下茶碗,索性侧过头去捧着秦琼的脸,重重在唇上亲了一下,霸道的揽着他的肩膀,转头道:“明白了么?”

单雄信如受雷击,呆若木鸡,半晌方语无伦次:“你,你,你们!”

秦琼脸色微红,却坚定地点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单雄信扶着头转身出去,过了一刻回来大吼道:“你们怎么能这样?我是把你们当兄弟的啊!你们到底怎么想的……”

连吼带骂了一个时辰,骂的主要是罗成。他也想骂秦琼的,可是尊重惯了根本骂不出口。骂完又发了好一会儿呆,深叹口气,道:“二哥,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

就算断袖了,哪里不能收个义子,远的不说,他义兄秦安家也有儿子,何必非要他家大儿?分明是不忍单家血脉就此埋没。

他既明说了,秦琼也就承认,道:“前因已定,你不愿为李家臣子情有可原,但以你之战功,后嗣当得起国公之爵。”上一世单家只有单元冲一根独苗,与他真正有父子之情。

有些话不用说,彼此都知道。单雄信擦擦眼中的泪,闷声道:“小孩子要从小养才亲,你们何时启程?我让乳娘收拾行装,元冲这就跟你们走!”

罗成微愣,元冲?好像曾听过此名,再一细想,这不是表哥喝醉时叫过的名字么?难道单元冲真是表哥命定的儿子……表哥总有些神神叨叨的。罢了,随他去。

秦琼又怎会让他们父子分离,笑道:“劳烦五弟帮我养儿子,待他十五岁再来找我罢!”

单雄信除了叹气已经不会说别的了,唤来单元冲,命他叫秦琼为“父亲”,到罗成面前像吞了颗生鸡蛋,咬牙切齿地说这是“小爹”。

他能有什么办法?!二哥看起来温和,内里极有主张,老兄弟又是这样一个人,他们既然打定了主意,也就无法可改。要面对的困难必定很多,纵然不能支持,也不能成为他们的障碍。就像老兄弟说的,断袖又怎样?难道断袖了就不是兄弟?

只要他们自个儿乐意,随便罢!各人的日子各人过,苦乐自知,谁都没资格指手划脚。

单元冲才两岁多,尚不识事,甜甜的叫了父亲又叫小爹,收了两份大礼。根本不明白为什么阿爹说从此只能叫他叔父,叫阿娘为婶婶,更不明白为什么爹娘都说他不姓单姓秦。

风和日丽杨柳依依,路旁野花盛开花团锦簇,罗成却无心赏景,火烧火燎的进了太原,不去住官家驿馆,而是去了最大最华丽的店家。

等真进了房反而不急,叫来热水好好的沐浴除尘,擦干头发抱在一起,一样的渴求着,迫不及待的互相探索。

李世民出于好心,几乎每次出征都想办法把他们调集在一处,然而又哪能妄为?身负几十万将士的身家性命,不能不谨慎,精力都用于战场了。回京后也不得自在,要应对唐皇斡旋同僚,还要遮掩痕迹,算起来竟没能肆意几回。别说罗成,就连秦琼都有难耐之感。

健壮柔韧的身体在一起摩擦,似有火星燃烧。

罗成把人压到雕花门柱上,腰间那物已然勃发,蠢蠢欲动。

秦琼拉回理智,勉强说道:“别在这里,去床榻上。”

罗成喘着粗气,实在等不得了,抬起秦琼双腿挂在腰间,吻住他半张的口硬塞了进去,撑开甬道用力往里挤,初时艰难,慢慢的顺势而入,舌头也伸到深喉里。发力猛撞,表哥越柔软,他就越坚硬,似能贯穿这爱不释手的身体。

无论有过多少次,秦琼都无法视为平常,心里升起被占有被侵入的感觉,很奇特也很充实,仿如生命中缺失的某一块被填满。

渐渐有液体从相连处流出,秦琼紧紧换住罗成脖颈,不自觉的轻轻呻(吟),身体深处又痒又酥,滋味太过美妙,顾不得身下一片狼藉。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热流射入,烫得他几乎哆嗦。

方才沐浴过的水还有些微热度,罗成将就着认真清洗。他本是粗心大意的人,对着秦琼却一直很体贴,从衣食住行到欢好前后的准备善后,无不尽心尽力,有时想来自己也觉不解,怎会这么想对一个人好?秦琼不是柔弱女子,他却恨不能连吃饭都喂到嘴边。

唐皇亲口称他为帝星之下最闪耀的将星,他却知道如果没有这个人在身旁,他宁愿沉寂无光,不给别人观赏。

秦琼被他抱到榻上歇了一会儿,眼眸还是湿润着,腰上的酸软散了些,懒懒的靠在他胸前,错眼往下一瞥,见那物又在探头,认命的躺倒,道:“来罢!”声音中带着自己没发现的情潮。

男子之间的情意通过身体纠缠表现出来,远比言语直接真实。罗成不但不客气,还得寸进尺,拿了一只腰圆锦凳放到床榻中央,笑道:“表哥抱着它,成儿抱着表哥。”

虽已尝试过许多式样,这个却还没见识过。秦琼稍稍想像一下,被那画面刺激得面红耳赤:“不,不行!要么拿走,要么你也滚!”

罗成柔声道:“表哥不要忸怩,试一试么!”

口中温柔,手下却不容推拒,硬将秦琼抱起来跪俯着,把腰圆锦凳塞到他怀中,果然腰就往下凹去,臀被迫翘高几分。

罗成看得眼珠发红,将两腿分得开开的往里撞,心中响起嘹亮的高歌,冲锋陷阵。

秦琼回头骂他,却越来越能感受到那物的形状,从心里往外瘫软。

……

两人边走边玩,只盼北平远在天边,这条路永远走不完。也亏得唐皇大方,准他们一年半载再回京继续为他卖命。

马是不能骑了,罗成找了辆香盖罗帷车,拉车的便是闪电白龙驹和虎类豹,两名驹甚是不满,这不是杀鸡用了牛刀么?可惜主人太不讲理,反抗不得。只得憋憋屈屈的屈服,动不动就仰天嘶吼,吓得偶遇的同类撒丫子狂奔,堪称路上一霸。

两人逍逍遥遥躺在车里,任坐骑乱走。

秦琼没什么力气,闭着眼养神,罗成偏压着嗓音逗他:“好哥哥,昨晚你叫得那真是,哎呀,太好听了,害得我劳累半夜,本想早早歇息,都怪你不好!”

秦琼充耳不闻,罗成又低笑道:“还求我饶了你,也不想想,我若饶你谁来饶我?哭成那样子,枕头都湿了,羞不羞!”

昨晚美妙似登仙,好心情一直延续到现在。偏过头亲了一口,又来了兴致,咬着他耳朵含糊道:“喜不喜欢成儿疼你,喜不喜欢成儿从那里进去,喜不喜欢成儿在你身体里,喜不喜欢,嗯,喜不喜欢……”

秦琼蓦然起身,拉过被褥将罗成盖得严严实实,眼不见心不烦,再怎么拖延都要到北平了,自己愁得头发都要白了,他还像只发情的豹子,整日就想那事。

罗成挣扎着爬出来,笑道:“叔宝胆子肥了啊,敢对本王无礼!”

伸手去抓人,秦琼灵活闪开,回身一拳,你来我往在窄小的空间里过招。

当年在北平王府传枪递锏,秦琼勉强能打个平手,现在却不行了,不到五十招就被他剥光衣物压制在身下,连嘴也不得闲。

罗成对他身体各处了如指掌,在腰上揉按一会儿,他本来清明的眸光转而迷茫,也就无法正正经经的商议如何面对长辈。等罗成从他唇上离开,身子已经软了下去。

只好任他胡为,被迫与他共舞,任汗水横飞。

世上总有些奇怪的事情发生。秦琼忐忑不安的到了北平镇北公府(也就是原来的北平王府),拜见母亲、姑父与姑母,却惊奇的发现三位长辈既不问他们为何这么长时间才来到,也不问他们有无意中人,更不急着让他们见闺秀,而是请了位诸葛半仙来给他们相面。

此半仙身着阴阳道袍,头戴沉香冠,长髯飘飘仙风道骨,看在秦琼眼里只有四个字:招摇撞骗。

70、仙长说了,这是天意

据说诸葛半仙在梦中师从鬼谷子,集佛道两家大成,现今已有一百八十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掐指一算断人生死,以吞天盖地之势横扫北平,不到一个月就征服了北平府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夫人与及老少爷们。

赶集时忙着看耍把式的丢了娃娃?找诸葛半仙;

想知道明日天气阴晴?找诸葛半仙;

去世了半年的老伴托梦回来?找诸葛半仙;

想知道自己运势?找诸葛半仙;

被小鬼缠住了?找诸葛半仙;

……简而言之此半仙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只差半步就能羽化登天了,故而自谦为“半仙”而不是“整仙”。

几次接触之后秦氏和宁氏对其佩服得五体投地,连明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要请他卜上一卦。

前北平王现镇北公起初是把他当江湖骗子的,怎能眼睁睁看着娘子和弟媳上当?命侍卫打出去了两次,然而无论打得有多惨,只需一个时辰诸葛半仙就又生龙活虎衣袂飘飞的出现在北平,他倒不记仇,秦氏有请依然前去,见了罗艺不嗔不喜,姿态淡然。

等罗艺被秦氏逼着来道歉,他便说无妨,还要单独给罗艺相面。罗艺不情不愿,暗想还相什么面?我的老底都被娘子兜给你了!

谁知半仙从他出生时讲起,有许多事是他自己都忘记了的,世上万无别人知道。他这才被震惊到,承认半仙是个得道高人。

半仙微微一笑,说完过去说当下,言他本有死劫,幸好被人化解,否则坟上的草都有三尺了。这话无法验证,罗艺半信半疑。

又请半仙给失散二十多年的大儿子罗春算,也是一字不差。罗春闯荡江湖多年,却也是头次见识到这样的真高人,恨不能立刻拜为师父随其修道,被半仙拒绝了,因为半仙说他们没有师徒缘。

至此,镇北公府彻底沦陷,秦氏特意在府中建了座“奉仙楼”供他住宿,从主到仆视其如神明。

罗艺身为一家之主,硬铮铮的铁汉,多年不信鬼神之说,自然而然的有几分防备,虽觉半仙修仙有成,但还是怀疑他另有所图,然而人家一不要财二不要势三不要人,实在不知他图的是什么。

据半仙自己说是与北平有缘,缘尽了就要走,不能早也不能晚。

今早半仙打坐一个时辰,睁开眼睛淡淡道:“燕王和忠义公来了。”

两位老太太大喜,派人在城门等着,果然接到了表兄弟俩。其它都是小事,先请半仙相上一面才是正经。

秦琼茫然,罗成却是心中有数。

到了花厅也不摆燕王爷的大驾了,行了子弟礼,秦琼自然也礼数周全。

礼毕,半仙颌首,众人落坐。

秦氏命丫环仆妇们推出,还把大门关上了,气氛无端肃穆起来。秦琼满腔疑问,母亲和姑母也就罢了,常拜神佛的,姑父怎么也糊涂了?还有罗春,当年处事刚决果断,这是中了什么邪?看那半仙的眼神充满了盲目的崇拜敬仰。

他重生而来,相信天道,相信冥冥之中有掌控一切的力量。但他不相信有“人”能有这种力量。就算真有,也不会这么巧让他们遇到。

刚要出声,宁氏拍拍他的手示意稍安勿躁。

半仙一人独坐上首,秦氏和罗艺、罗成居左,宁氏和秦琼、罗春居右。半仙眼眸一动大袖一摆,先相的是罗成,将人叫到跟前,从额头看到下巴,打量着久久不语。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通常半仙只要看一眼就能说出生平。秦氏先慌了,问道:“仙长,成儿是否有什么不妥?”

罗成暗笑,以眼神示意半仙差不多得了,可不能真吓到阿娘。

半仙神色不变,轻叹一声道:“燕王面相不凡,这样的面相贫道统共只见过两人。”

秦氏急道:“什么面相?”其他人也屏息静候。

罗成等着他说出自己乃是“天煞孤星”下凡,造下无边杀孽,无妻缘无子缘,若是强求将对自身有极大的妨害,再加入轮回、历劫、天数等说辞,保证震住长辈们。这故事是他从五十多个话本中精炼出来的,秦琼的大同小异。

他也不容易,先要找到合适的人选,然后花诸多物力人力将此人推成了“半仙”,再将家中大小事务全数告知,务必让母亲和舅母对半仙深信不疑。攻克父亲难度太大,就不去啃硬骨头了,反正只要母亲同意,父亲敢不同意么?

但成了“天煞孤星”还只是第一步,他还有第二第三步要走,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和表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罗成对“半仙”很满意,竟然能让父亲也信了,这大大超出了他的期望。三千两银子花得很值。此人能从百名候选者中脱颖而出,不只是外形符合,内里也当真有几分本事。

事若顺利,他愿意再给三千两。

半仙慢条斯理地说道:“此为‘天赐福灵相’,乃上天钟爱之人,贵不可言。有此相者自幼顺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一事不能如愿,无一物不能得到,及至长成,出类拔萃人中龙凤,超凡脱俗不与世同。若为商贾,必富甲天下;若入文林,必成锦绣文章;若从仕途,出将入相只是寻常,更进一步也未尝不可。”

罗成:“……”半仙儿,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这谎扯大了,看你怎么圆回来!若搞砸了看我不收拾你!

秦氏越听越乐,欢喜道:“没错没错,成儿就是这样的!”

半仙略略抬眉,面无表情地道:“秦居士莫要高兴得太早,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此相好到极点,转为厄运。既为天赐福灵,肉体凡胎如何受得?”喝了口茶冷冷道:“有此相者,通常活不过三十。且死状极惨,或身首异处,或万箭穿心……”

万箭穿心,万箭穿心!

秦琼站起来厉声道:“住口!何方妖道竟敢诅咒燕王!念你初犯饶你性命,若再敢胡言乱语,必处以极刑!”

罕见的失态,反而冲谈了半仙之语带来的惊骇,令一家人侧目。

罗成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一下下拍着背,安抚道:“表哥不要慌,成儿不会有事!不要怕!”转头暗示半仙见好就收。

罗春眼都要闪瞎了,低着头不看。

秦氏和宁氏先被半仙吓了一跳,又被秦琼惊了一惊,此时缓过神来安慰道:“叔宝莫急,仙长必有办法化解!”

罗艺端着茶碗,暗想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成儿和叔宝两个男子汉搂在一起很别扭么?

半仙平静地道:“此相天定,本无法可破……”

意思是有法子?秦氏急切道:“求仙长救我儿性命,信女愿以一命换一命!”已经见过半仙展现的种种神通,她绝不怀疑他话中真假。

半仙垂眸道:“秦居士勿忧,燕王之劫已化。至于究竟是如何化的,贫道修为不济,百思不得其解。”

这大起大落的,除了罗成外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秦氏用手帕拭过眼角,含泪笑道:“这就好,这就好!”

罗成便将秦琼拉到半仙跟前,隐晦的狠瞪他,道:“轮到表哥了,劳烦仙长好好看!”

死半仙,你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震惊满坐了,但我要你说的呢?无妻缘无子缘呢?这些话被你吃了?!我也不指望你了,但你最好不要再吓到表哥!否则给出去的银子也是可以拿回来的。

半仙看着秦琼叹气:“忠义公福薄。幼年丧父,十五岁前无人扶持,艰难度日。十五岁后命星苏醒,如有天助腾跃而起,然大灾小难不断,每进一步必有所损伤,且常遇小人不得安宁,心中所望不能得,欲留之人必然失。然而……”

有了前车之鉴,所有人都以为“然而”之后就是反转,秦琼苦了许多年终于否极泰来了。

半仙道:“然而最惨的是三十岁之后……”

罗成怒问:“有多惨?”

半仙:“……生不如死。”

秦琼抓着罗成的手臂,目光如电看向诸葛半仙。这人到底什么来路?他为何知道上一世之事?!成儿万箭穿心,自己生不如死。

宁氏颤声道:“那要怎么办?”她盼着半仙说儿子的厄运也化解了。

半仙果真说了:“宁居士心安,忠义公之运已然改了。因何而改,贫道也是万分好奇。”

宁氏放心之余不由在心中嘀咕,一个两个都命不好,还都破了,好像有点儿古怪……不,不,我不能怀疑半仙!

其实大家都和她一样的想法。

秦琼还盯着半仙看,罗成把半仙在心里骂了几百遍,现在只求不要露出马脚,说是连日赶路累了要回去歇歇,拉着秦琼就要退出去。

忽听半仙“啊”的低叫了一声,一掌拍在扶手上,略有些激动地道:“原来如此,贫道知道了!奇哉妙也,竟能如此改运,闻所未闻!”

罗成现在不敢相信这个半吊子了,警惕地道:“你知道了什么?”

半仙指着他们道:“你们有了夫妻之实,以极恶破极贵,以极缺圆极满!过有所盛,失有所补!九九归一,至臻复始!妙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

秦氏和宁氏只听得到他的第一句话“你们有了夫妻之实”,目光从他们脸上滑到相握的手上,神情呆滞,动弹不得。

罗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复问道:“仙长,你再说一遍?”

半仙就像不知道男子相交(尤其还是表兄弟)是多么违背伦常似的,透着难题得解的喜意,微笑道:“不知是何方高人想出来的巧妙法子,让他二人以此法互补运道,得享天年!”

难怪当日在四明山,叔宝会是那般模样。罗艺深吸口气,暴喝道:“小畜生!”

秦琼腿一软,脸色发白的跪了下去。

罗成恨不能将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半吊子拉出去痛打一百大板,没奈何跪到秦琼身旁,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昂首道:“是我强迫表哥的,要打就打我罢!”

罗艺四周看了看,没有趁手的兵器,一脚向着罗成踹了过去。

罗春忙扑过去抱住,扭头对二人叫道:“快跑!”

既然闹出来了不如就此说开,跑什么跑?罗成膝行几步,一手抱住秦氏,一手抱住宁氏,可怜兮兮地道:“阿娘,舅母,都是成儿的错,成儿鬼迷了心窍,从来就不喜欢女子,成儿只喜欢表哥一个,是我逼得他不得不答应我,求阿娘舅母成全!”

千头万绪不知从哪里骂起,也许是惊骇太过,秦氏鬼使神差地道:“叔宝不愿意么?”

罗春也是真服了这后娘,她这意思是如果叔宝不愿意她还要帮忙么?还是觉得她儿子太好,人人都要愿意?

秦琼握紧双拳,垂头道:“是我的错,是我引诱成儿!阿娘,对不起;姑父姑母,对不起!”他难堪得要命,恨不能就此晕过去。

宁氏此时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叔宝,你怎能,怎能,成儿是你的表弟啊!”说到后来泪流满面。国破家亡,丧父丧夫,她本以为自己的苦日子过完了,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罗成忙道:“不是不是,舅母别听表哥胡说,是我给他下药……”

秦琼又抢着说不是,错在自己。

但无论他们怎么争,这背德事实是板上钉钉的了。秦氏哇的哭出声来,一脚踢开罗成跳起来去打罗艺,边打边哭骂:“你这天收的老杀才!养个小畜生祸害我秦家子嗣!老娘跟你没完!”

让老娘无端当了后娘的账还没算,看在这罗春还孝顺的份上也就罢了,结果又有这种事!你罗家还有个便宜儿子,我秦家却是绝后了!

罗艺不敢还手,节节败退,有心争辩那也是你亲儿子,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不能只怪我,你也有份。但一个男子想要与女子争吵,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兵荒马乱中,半仙醇厚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好奇:“这样的祥瑞喜事自古难遇,居士们为何这般模样?”

秦氏停住手,僵硬地转过头来看着半仙,这是喜事?还祥瑞?

所有人的神情都难以形容,包括秦琼和罗成。

半仙面容光洁,看不到一丝皱纹,眼中装着纯然的疑惑:“像燕王和忠义公这样的面相,通常无法可解,他们竟然解了,可见是天意,天意即祥瑞……还是你们情愿他们一个英年惨死,一个生不如死?唉,凡间之事果然千奇百怪,难怪师父要我多到凡间走走。”

罗艺与秦氏、宁氏三人相互对望,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罗春干咳一声:“仙长说了,这是天意。”

罗成暗暗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见秦琼一直低着头,心疼不已,但当着长辈终是不敢搂抱,只敢偷偷拍拍他的手。

他的小动作大家都看在眼里,宁氏呆了呆,顾不得感叹自己命途多灾,也没空责备两人,问道:“仙长说他们运道已解,那是否可以各自娶妻生子了?不必……不必非得在一起罢?”

半仙沉思片刻,道:“不瞒宁居士,除了他二人之外,贫道从没见过有人化解此运,是以不知。居士若不愿他们互补,不如试一试罢?就算坏了事也不过是个死字,谁人能不死?对于凡人来说,早死晚死都是死,百年后尘土一堆,呵呵。”

……

罗春再一次觉得半仙果然不是凡人。

两名老太太面面相觑,哭都没法哭了。罗艺一拍大腿做了决定:“就这么着罢!但血脉不能断,尤其是叔宝,赶紧找个姑娘生儿子,生完后随便你们去!”

他觉得自己已经宽宏大量,亲儿子还大为不满。

罗成一跃而起,忿忿道:“阿爹莫不是老糊涂了,我和表哥早已成了亲,他进了我罗家的门是我罗家的人,你怎能让他失身于人?”

话中透露出的深意令大家眼神都不对了。

秦琼方才脸色苍白,现在转为红晕,如受针扎,实在呆不住了,咬了咬牙踹了罗成一脚往外跑去。

罗成赶紧追出去,叫道:“表哥你去哪里?等等我……”

宁氏总觉得在梦中,直着眼睛往外看。秦氏拉拉她的手,期期艾艾地道:“弟妹,咱两家亲上加亲了,你看,要不找个黄道吉日帮他们办了罢……也只能这样了……百年后我自会找父亲和兄弟请罪,不让他们怪罪你。”

是天意也是人意。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成儿那是认准了叔宝,无论有没有仙长的运道之说,她这做娘的都毫无办法,只能让他如愿。

罗艺看向半仙,冷声道:“仙长好高的道行!”

半仙眸光清净,捋须一笑:“罗居士认为我是燕王找来的江湖骗子?嗯,也有可能。端看居士信还是不信。”

罗艺无话可说。以儿子的行事推之,这必然是他设下的局,然而这诸葛半仙确有不凡之处,那是他亲自见识过的。

有的东西假装不了。

第二日半仙说他与北平的缘尽了,要走了,从此不会再见。罗家众人心情复杂的道别。

秦琼送出城外,想把罗成支开好好盘问一番,但罗成一步不离。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半仙遥望远方,淡淡道:“天地以不仁显仁道,你乱了命数。”本是特意设下的大劫,不知哪里出了纰漏,冒出个不该存在的游魂……却也少死了许多人。他终是心软。

秦琼悚然而惊,此人肯定知道自己重生之事。

半仙回头看罗成一眼:“痴儿,你到现在还以为贫道是你请来做戏的?”

颂着莲枝谣飘然远去。

揭开了窗户纸,觉得不自在的不只秦琼一人,事实上除了罗成若无其事,家里其他人都有不适之感。好好的儿子\侄子,突然成了儿婿……或者儿媳?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就在这不尴不尬的时候,从京城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大唐首位太子李建成率兵逼宫,已被秦王李世民诛杀于玄武门下。

李建成死了。

秦琼在这一日真真切切的知道这不是上一世了。

71、我竟能如此幸运

玄武门之变震惊天下。

民间与朝堂完全是两种论调。

在平头百姓心里,李建成是传说中的人物,人人都知道有这样一位极受天子宠爱的太子,但他高高在上,仿如处于云端只可仰望,极少在民间走动,总觉得云山雾罩的,不够真切。而秦王礼贤下士,不拘一格广纳人才,这都是实实在在的。深心里偏向秦王。

朝堂上恰恰相反,没有多少人相信李建成谋反,他用得着么?本身就占了大义名份,经手的政务也条条有理,天子更将他当做眼珠子般,他有什么必要逼宫?拨开表相,这不过是又一出兄弟争夺帝位的好戏,历史上曾有过许多,没什么值得惊诧的。

李建成败了,如此而已。

秦琼和罗成顾不得家中还未厘清,日夜兼程赶回长安。李家是皇家,但对他们来说又不只是皇家。相识这么多年,有的不仅仅是君臣之情。

在他们面前李建成不但是太子,李世民不但是秦王,还是兄弟。

事情怎么会是这样的?

李建成怎么就死了呢?李世民怎么可能杀他?的确,李世民曾聚集人手埋伏在玄武门下,但李建成不是应该突发急症破了此局么?后来李世民以心头血相救,李建成自称眼盲,主动让出太子之位,李世民登基之后封他为摄政太平王,共享江山同理朝政,两人其乐融融。

这才是正确的!

到底哪里出了错??秦琼一阵恍惚。他从不理会李家兄弟之争,只在一旁冷眼相看,就是担心自己插手会导致不一样的结果。他觉得上一世那样的局面是最好不过的,李世民擅攻,李建成擅守,一人东征西伐横扫天下,一人巩固后方主理朝政,百姓安居乐业,大唐蒸蒸日上,成为古今难得一见的盛世。

谁知还是不一样了,李建成竟然死了!

为李建成心痛之余,秦琼重生以来他头一次感到惶恐。往常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就算有所不同,也是在他引导下的改变,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什么都没做却还是变了,这是不是说明这已然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间?他不能再依赖上一世的判断了。

罗成也心绪不佳。以前李世民虽然曾说过想杀了李建成,他只以为是求之不得的胡话,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李世民对李建成的心意,他是看在眼里的,不想看走眼了。假如他是李世民,也许会因爱生恨,却万万下不了手杀人,最多是杀了自己罢。

世民是狠心人。

但罗成还是不相信他杀李建成只是为了帝位。晚上歇息时见秦琼神色凄然,叹口气道:“表哥,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提醒李建成?无疑于背叛李世民,他们都归天策府节制。

况且李建成怎么会相信?李元吉不就整日撺掇着他对付李世民么?他却固执的认为李世民绝不会对他不利。若在事发前提醒他,只会被他视为挑拨兄弟情谊。一直到他们上次离京前,李建成还坚信东宫与天策府的摩擦都是各自部属的错,与他们兄弟无关。

阻止李世民?罗成自认没那本事。

秦琼不欲他担忧,勉强笑了笑,道:“是啊,无能为力。”

一个月后李渊退位,李世民登基为帝。

罗成想找机会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却根本没机会。李世民不在私底下见他们,也不多说一句公务之外的话,一切公事公办,好像当年的那些情谊都不存在了似的。

不由怅然若失,从前李世民把他当知己,他虽觉烦人,又何尝不把李世民也当成知己?同样坚守着背德之情,他们彼此了解。难道一个人当了皇帝,就能抛却过往成为所谓的“上天之子”?

倒是太上皇李渊,去骊山别宫前召见他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对不起大郎……世民好狠的心哪!他怎么就下得了手?那是他亲兄长!是他亲兄长啊!”

无论如何,事已成定局。

新帝正位,当日就下了几道圣旨。

其一,齐王李元吉速离京城前往封地,无召不得入京,也不得擅离封地,否则以谋逆论处;其二,念及骨肉亲情,前太子赐号曰“隐”,以皇太子之格下葬,准入皇陵,隐太子子嗣接入宫中,与皇子女一同教养,命隐太子妃郑氏长守青灯,为隐太子祈来生之福;其三,任命忠义公秦琼为镇国大将军,燕王罗成为骠骑大将军,共同戍卫北方边境;其四,原太子府属官魏征为谏议大夫。

李世民雷厉风行,铁腕加怀柔,水波之下的动荡慢慢消于无痕。

上朝时罗成抬眼望去,只见御座上的天子志得意满,眸光沉沉威仪日盛,说不出的陌生。但是,世民,如果你真的变成了铁石心肠的人,为什么还要为我和表哥着想?世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承你的情,为你守卫边境,只要有我罗成一日,突厥贼子不能入中原一步!

既领了戍边之职,自然不能在京城久待。离京前同样设宴遍请兄弟朋友,魏征喝得酩酊大醉,口齿不清的抓着秦琼道:“我要留在朝中看着他,盯着他,看他配不配做大唐的天子!”

秦琼默然。李建成死了,谁都不敢提他的名字,但凡是结交过的,谁能忘记他?就算死了,也能影响活着的人。那高高在上的天子李世民,只怕更加每晚梦中相见。

时光荏苒,转眼过了三年。

这三年中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世人皆言圣天子庇佑。秦琼罗成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日子,有时操练兵马,有时抗击突厥,有时比武习艺。家里人看惯了他们同进同出,慢慢的也习以为常。

罗艺到现在还不放弃让他们留下子嗣的想法,但他又没法婆婆妈妈的拉着儿子侄子唠叨个不停,于是走了个弯路,转而请娘子和弟妹出手,可惜儿子女干滑似鬼,把他那好表哥护得好好的,自己来应对两位老太太,有空时嘴上抹糖,把两人哄得眉开眼笑忘了初衷,没空时脚下抹油,人影都逮不到。

另一个儿子罗春也不站在他那边,反而要他咸吃萝卜淡操心,说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少管他们的事,安享晚安多好。

把罗艺气得跳脚,他算是知道了,这辈子就没有儿子缘,一个从小忤逆,一个找回来后对他后娘比对自己还好,这是造了哪门子孽哟!一气之下跑到百花山,与诸位老友说说谈谈,比在家里还逍遥。

秦琼和罗成并没有住在镇北府,而是在城南另起了座府第,但只要一有时间总是到镇北府陪长辈们,吃饭也几乎顿顿在那里,宁氏秦氏都不解,既然这样为何不留下来,也省得跑来跑去。

他支支吾吾,以军务繁忙搪塞过去。真实原因是在镇北府里他紧张过度,根本无法和罗成欢好,亲昵一点都不行。

这晚两人沐浴完毕,罗成把秦琼抱到身上,反握着他双手去吻锁骨下的小窝,准备来个新式样。两人好了这么多年,虽说少了些新奇,却更为融洽。

那不只是肉(体)上的欢愉,更是心灵上的契合。

罗成时常在想,我为什么如此幸运?我竟能如此幸运!尤其抱着秦琼在怀,这种想法往往更为强烈,于是无须秦琼做什么,他先就激动得一塌糊涂。

刚想埋身进去,房门被敲得山响。

罗成怒吼:“滚!”

贴身侍候的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绝不会在这时候来打扰,现在是发了什么疯。

罗东战战兢兢地在门外道:“京城来人……”天地良心,他是不敢来的,可是今晚当值的是他,推都推不得!

秦琼本也难受,但看见他这欲求不满的模样不知怎的想笑,呼吸几次平息体内燥热,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穿好衣服去开门。

他们三年未去长安,兄弟们却常来常往,传递京中消息。来得最勤的是程咬金和王伯当,偶尔说起大哥魏征在朝中和李世民死嗑,只要被他发现不合礼仪或法度之事,他能当着众臣引经据典狂骂半个时辰,半点面子都不给天子。他到现在还没被治罪,真的要归功于李世民的宽宏大量。

罗成恼得捶了几下床。京城来人?来就来罢,住下也就是了,为什么大晚上的非要叫主人待客?不知道春宵苦短么?希望你最好有要事,否则,哼!

他也以为来的是程咬金或王伯当,他想错了。

来的是长孙无忌,这大大出乎他们预料。此人是皇后娘娘的兄长,与他们没有太多交情,不过是点头之交,据说极有才干,最得李世民看重。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千里迢迢亲自前来?

秦琼和罗成对望一眼,静静等着他开言。

长孙无忌眼窝深陷,嘴唇发白,一看就是劳累不堪之相。疲惫地道:“请燕王爷和忠义公去长安见陛下最后一面罢!”

……这是什么意思?

罗成急道:“世民怎么了?”

长孙无忌垂眸道:“病了已有半月,太医束手无策。”

罗成追问:“什么病?”不等长孙无忌回答,又疑道:“为什么是你来告知我们?”国舅爷何等身份,天子病重,他不在京中稳定大局,巴巴的跑来找他们,怎么想怎么可疑。

长孙无忌:“……陛下得的是心病,无药可医。我来是希望两位能解开陛下心结,大唐初建,太子年幼,绝不能失了天子!”

秦琼仿佛听见上一世有位神医也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心病无药可医”……世民他终于后悔杀建成了么?

罗成:“什么心病?”

将要说的话实在难以出口,可是不得不说。这两人是天子最信任的人,从前以兄弟相称,现下虽说三年未见,但敢放手让他们自理北境,可见情义不减半分。

若不说清楚,他们又怎么劝解天子?

长孙无忌半晌方道:“李建成死了。”

罗成暴躁:“我知道!”

长孙无忌:“……他不是三年前死的,是半个月前吞金而亡的……陛下在寝殿里建了个密室,我也是半月前才知……此事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请你们也保密。”

罗成呆住。

秦琼毛骨悚然……李建成那样的人物,生生被囚禁了三年!爱这种美好的情感,原来也可以变得这么可怕。

匆匆行路,直入皇城。

约莫是得了通告,寝殿内只有皇后娘娘在,不见其他妃嫔。

罗成看着床榻上那个人,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是同年人,现在比较起来却足足相差十多岁,不是才半个月么?世民怎么就能把自己折腾成这种样子?

秦琼眼角一酸,他在心里一直怪李世民太狠心,但此时见他形销骨立面如缟木,那些怨恨也就提不起来,一切只怪造化弄人。

长孙无忌如同知道他们的疑惑,低声道:“不到极限不睡,最多睡半个时辰就醒,基本不进食……也就这样了。”

李世民眼睫微动,显见是醒着的,却不睁开眼睛。

罗成轻声道:“世民,我和表哥来看你了。”

李世民微微一笑,那笑容看起来古怪无比,微弱地道:“见你们一面,我就要去找大哥了,他一定在等我。”

侍立一旁的皇后娘娘哭道:“他没有等你,他不要你了,他死了!”

李世民气得颤抖,看样子想给她一巴掌,却无力抬手,颤抖着道:“来人,拖出去,杖毙!”

没有人为他传旨。长孙无忌要妹妹请罪,皇后娘娘哭叫道:“他千般好,我们就如草芥!李世民,我做错了什么?”

李世民冷笑道:“谁配和他相比?可笑。”

皇后娘娘哭着跑出去。

李世民闭上眼睛,带着几分愉快轻松地道:“你们也走罢,我要去找大哥了。”

他爱这江山,爱无上的权势,爱主宰天下的感觉。他真的很爱。可是大哥走了,大哥走了……那他还活着做什么?

长孙无忌痛苦的闭上眼睛。他身为皇后的兄长,事发后根本来不及为妹妹抱屈,也无法谴责天子做下此天理难容之事,反而为了大局百般安慰,就怕他撑不住,结果他真的撑不住,一力要把自己弄死。早在秦罗二人来之前,他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该说的都说了,但天子听若未闻,他是真的真的放手了。

他奋力打下的江山,他还未完成的抱负,他的忠臣心腹,他的父亲和儿女……他梦想中的大唐,他全都不要了。

秦琼挣扎片刻,坐到榻前,为他掖了掖被角,道:“世民,我以前常常做梦,把梦境讲给你听好不好?”

长孙无忌皱眉,都什么时候了还讲梦!还该请太医想办法。

罗成上前一步,把手放在秦琼肩上。不知为什么,方才那一瞬间他忽然有种表哥离自己很远的感觉,这感觉驱使他一定要碰到表哥身躯。

秦琼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轻声道:“我的梦如真如幻,大部分与现实相同,但也有些不一样。在我梦里,玄武门之事时太子未死,突发心绞痛,得你心头血相救才活了过来,后又眼盲,遂主动让位,你待他如珍如宝,他待你情深意重……

足讲了一个多时辰才说到“你们同登御座,共享江山”,长孙无忌暗自佩服,这故事很精彩,可以编成话本了。

李世民听得入神,泪流满面。颤声道:“大哥也是喜欢我的?”

“……是!”

“大哥想要八方来朝?”

“是!”

“大哥想要盛世大唐?”

“是!”

“……大哥会原谅我?”

“会!”

李世民沉默良久,道:“我饿了。”

长孙无忌大喜。

当晚罗成搂着秦琼,揉捏许久,忽然道:“表哥的梦里,为什么没有我?”

秦琼抱住他脖颈,在他耳边道:“你不在,所以我来找你了。”

找到了你,就再也不分开。

番外一

回到长安后,李世民又安排了诸多玩乐。例如:城东游园、城西看花、山寺品茗、蹴鞠大赛、郊外打猎、听歌赏舞……难以道尽。每日都安排得满满的,像是要陪李建成将所有能做的事都做上一遍。

到了后来李建成玩累了,下朝后直接回太平宫,再不跟着他胡闹。

李世民很用心的讨好这心肝,结果人家不领情。便如一个农夫,比以往投入数倍辛辛苦苦的种田,可是田里长出来的庄稼并没有更好。也颇有怨言,追进太平宫内室愤愤道:“大哥真难侍候!世民忙了这许久,连个好脸都不给!”

李建成斜依在胡床上轻捶酸痛的腿,昨日骑了好几个时辰的马,现在还没缓过来。皱眉道:“今日又是什么?”

李世民很自然的帮他揉捏,道:“西市有西域来的舞者献艺,听说很不错,我们这就去罢!”

李建成坚决道:“腿疼,不去!”

李世民想了想,笑道:“那我们……”

李建成赶紧打断他的话:“想都别想!”

李世民便收了笑容变了脸色,起身转了几个圈,站在胡床后按着他的双肩,道:“这也不许那也不要,李建成,你到底想怎样!”

李建成叹道:“世民,不是我想怎样,是你想怎样!”

层出不穷的花样,其实只表明他内心燥动不安,是为了那件事么?真的不需要觉得歉疚,更不需要补偿。我很能理解,并且体谅。你出征,我将自己隔绝在太平宫,绝不会威胁你的帝位。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没有半丝勉强。

李世民将手伸进他衣领内随意抚摸,冷声道:“先征突厥,已定了八月十一日出发。”

高丽虽有异心,但离大唐中枢较远,还是先收拾近处的突厥好了。定要擒住那咄苾小儿!

李建成低头看着那只手在自己肌肤上滑动,也不制止,道:“我知道。”商议此事时他也在场。

李世民道:“还有十日我就要出征了!”

李建成再次道:“我知道。”所以才不愿出去玩乐,免得回来后我是可以歇息了,你还要看上大半夜的地图,研究突厥要怎么打。

李世民突然怒了,真的怒了,道:“你也知道我很快就要走了,不知多久才能回来,那该说的话为什么一句也不说!”

李建成诧异的回头:“什么话?”

李世民瞪了他半晌,转过来坐到身侧,板着脸道:“说你有多舍不得我,说你会多想念我。”

李建成嘴角弯了弯,忍住笑意。如果他在这个时候笑的话,一定会让世民恼羞成怒罢?道:“这还需要说么?你心里难道不明白?”

李世民急燥道:“我自然是明白的,可是想听你说!”

李建成笑道:“是否还需要本王赋诗一首以做送别?”

李世民眼睛一亮,道:“如此最好!大哥有佳句了么?”

现在轮到李建成笑不出了,不可思议地道:“难道你没听出我是在讽刺你么?又不是生离死别,何须做此儿女态!世民,你八方来朝的大志呢?你统御六合的抱负呢?为何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你是天下系于一身的君王,如此婆婆妈妈成何体统!”

自然是舍不得的,自然是想念的,自然是有情的。否则那盔甲也不会制作得那么快……那件事上也不会随他折腾。只是事既定下,他便不愿让自己的心绪成为世民的牵绊。若是雄鹰,就应该在天空自由翱翔,脚上不应该再系着绳!

自己柔情百结,他却心心念念着家国天下!李世民气得眼都红了,冷冷道:“朕是天子,不需要你来教训!”

李建成一脚踹过去,怒道:“我还说不得你了?”

李世民握着他的脚踝气道:“我就要出征了,你竟然还要打我!”

李建成沉声道:“要出征就不能打了么?谁规定的?”

李世民居然无言反驳,负气大步走了出去。不过片刻又回来,坐下将李建成揽在怀中,一本正经地道:“亲我!”

李建成也一本正经地问道:“亲谁?天子还是世民?”

李世民做小伏低状:“……世民。”

李建成抱着他的脖颈,抬头亲了上去。两舌相嬉,心神交融。

过了良久,李世民宽宏大量地道:“太平王唇舌如意,朕原谅你了。往后若惹怒了朕,只须照此办理即可。”

李建成靠在他胸口喘气,轻声道:“你放心。”

只是短短三个字,但听在李世民耳里自有其意义。一腔愁思,突然就此烟消云散。

别看这段时日他一直在玩乐,其实很忙。出征前有多少事情要准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是最主要的!但除此之外还有战略布置、将领调动、如何行军、何处布阵等等,忙得用膳都加快了速度,晚上更是大半夜才能入睡。

但就算这样的忙碌,还硬生生挤出时间陪李建成玩耍,也就难怪会因他的不领情而生气了。

这日议完出征事宜,轻拍李建成放在膝盖上的手,忽道:“朕出征后,由太平王摄政,所有事宜不必奏报于朕,全由太平王决定!众卿事太平王当如事朕!”

话音刚落,底下呼啦啦跪倒一地大臣,以杜如晦和长孙无忌为首。苦劝天子收回成命,更有几名御史已在观察从哪个角度撞柱可以不被侍卫们拦住。

大约只有工部尚书温大雅和商部尚书金恒之乐见其成。

在长孙无忌心里,李家兄弟之间自然是有深厚感情的,但感情归感情,政务归政务!朝中多出一位主宰绝不是好事!何况,一旦尝过极权的滋味,李建成还会舍得放手么?你出征回来后还收得回给出的权力么?到时该如何自处?

李世民啊李世民,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会不知于公于私这都不可行!

再说得直接点儿,你在的时候,愿意怎么哄着他玩我都睁只眼闭只眼了,反正有你看着呢!但你若离京,能辖制他的人一个也没有!最好的办法,是你出征后他回太平宫,待你回来再出来当那摄政王,共享江山同升御座都由得你们,如此皆大欢喜!

而在杜如晦、房玄龄和其他天策旧臣,特别是参与过玄武门之事的人心里,这根本就是朝堂分崩裂析的先兆,自己的脖子上更架了柄雪亮的大刀。早知你今日如此大方,当初我们也就不拼死送你上皇位了!谁没出过陷害李建成的主意?谁没将李建成当成必须除去的大敌?万一他知道了呢?万一他要算旧账呢?

以往容得他坐在御座上,一是天子实在坚持;二是他本人极其识相,除了与工部和商部不时有些往来,其余所有政事都不插手。而这两部又是七部中最远离权力的。既做出了利国利民的实事,威胁性又小。但让他一个人坐朝?不,这次他们绝不退让!退了很可能就是死!

况且你出征将后方交给了他,他那样的聪明人,只需要在粮草征调等事情上略做手脚,让你回不来也不是可能啊!你对他敢这么信任??可我们不敢!我们不想让他死,也不想自己去死!

尤以侯君集最甚。只恨那游侠不尽力,到今日还没能杀了李建成!

李元吉则想李世民最是小心眼,又爱记仇。大哥理政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做得好,肯定要被他忌惮;做得不好,就被他抓住了把柄,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算总账?还是回太平宫安稳度日最好,左右身份摆在那儿,谁也不敢慢待了他。朝中有三省七部在呢,大唐乱不了!

若依他往日性子,早跳叫着质问李世民打的什么主意?但经过上次李建成苦口婆心的劝说,回府深思了一夜,举止有了些改变。同样跪着请李世民让大哥回太平宫。

其他宗室和李建成旧部也大略如此,是以满堂朝臣无一人站在天子一边,比上次他执意要封李建成为摄政王还不如。

温大雅和金恒之虽想支持天子,但他们在老百姓眼里是大官,在这太极殿中却人微言轻,起不了什么作用,连表态支持都不敢,也随大流跪着,只不说一句话。

李世民气得额上青筋直冒,他当皇帝已满一年,说出来的话还是首次遇到朝臣这么大的抵抗!深觉皇威受损,怒道:“尔等抗旨?”

大臣们哭的哭叫的叫,眼泪和鼻涕齐飞。除了个别特别在意仪容的,都恨不得在殿中打滚撒泼了。一再表示自己是忠臣,绝不敢抗旨,但真的无法接受太平王主政,从古至今何曾听过国有二主?

李世民站起来猛的一拍御案,厉声道:“够了!朕意已决,违者按抗旨论处!你们可以试试看!”

他本就身材高大极具威仪,此时又是盛怒,居高临下气势极其慑人。大臣们哭的捂住了嘴,要撞柱的停下了脚步,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却不是认输,而是以静默对抗天子。

从他说出那句话开始,李建成便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完全顾不得装眼盲。到了此时方肯定他说的是真话,不是试探,不是捧杀。世民,是真的江山交付!

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该立太子了。承乾为嫡长子,素来宽厚机敏,堪当大任。浑天监速测吉日,于出征前成典。”

说第二句时站起来与李世民并肩,举起右手斩钉截铁地道:“我李建成在此立誓,天地明鉴,众臣为证。太平王一脉绝不妄想大位,世代尽忠天子。若违此誓,便让我李建成死于非命,身首异处不入轮回,子嗣不得善终!”

他说的是上一世的结局。对他来说那是与李世民作对的后果,是实情。但听在众臣耳里,无不毛骨悚然。见过对自己狠的,没见过狠到这种地步的,用语狠毒也就罢了,且咒的不只是他一人,还有子嗣!这誓言太过惊人,以至于大家对于他立太子之言竟没有太大反应。

皆想这样的誓言,没有人敢违罢?

李世民早已热泪盈眶,板过李建成肩膀狠狠拥抱。众臣都在呆愣中,除了长孙无忌无人觉得此举不当。若有一人肯为自己立下这样的毒誓,自己定然也会激动成这样子。

李建成推推他,小声而平静地道:“放开,腰要被勒断了。”

李世民忙放手,一手揽着他的肩,同样以手指天:“我李世民在此立誓,天地明鉴,众臣为证。我及后续者善待太平王一脉,视之为血脉至亲!若违此誓,便让我李世民痛失所爱,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折磨,死后不得安宁!子嗣受辱于外人,自相残杀!”

他说的也是实情,只是这实情在场没有一个人知道,包括他自己。

……不愧是兄弟,发个誓都一样的狠毒!

面对这样同心齐力的兄弟俩,长孙无忌无话可说,杜如晦无话可说,房玄龄无话可说,李元吉无话可说……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此事被后世称为“金殿盟誓”,代表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但作为见证者的文武百官们毫无参与重大历史的荣耀感,只是憋屈无奈的默认了太平王即将主政的事实,脸上神情非常之丰富。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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