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要与你开开心心共度余生,是真的。
可我终是没有机会,等到尘埃落定,与你一起抛去往昔,共度余生。
年轻的帝王闭上双眼,感到有液体从脸颊滑过,他伸出舌头,品尝到了苦涩的味道。再度睁开眼时,满眼的凄凉已经被冷静所取代。
他低下头,缓慢地展开了手中已然沾上了自己鲜血的布帛。
☆、第 5 章
潮s-hi,y-in冷。青年仍是身着两日前的淡紫色长衫,坐在牢房的角落,倚靠着墙角,望着天牢唯一有光明的小天窗发呆。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的枷锁,他本就体弱,更不会武功,一扇牢门关他已是足够。这牢房外安排的三名朝廷暗卫,倒是杞人忧天。
便是在牢房之中,青年也是孤傲的,孤傲的好似天上谪仙,虽狼狈,却还是能够放出万张光华。
他听到了牢门转动的声音,但他并没有回头张望。此时此刻能来此地探望他的,天下唯有一人。
“怎么,恨朕恨到,连一眼都不想看的地步了吗?”
言汀洲仍是死死地看着天窗,表情呆滞,一言不发。
“朕两日前便已经下令,清除乱党了。”
少年的手渐渐地攥成了拳头,仍是不语。
“你是不是在想,此刻朝纲已然大乱?”
第三句话,终于牵引了言汀洲的反应。言汀洲转过头,看向站在自己不远处,一身龙袍丝毫看不出有受过伤的开圣帝。可是他的表情仍是一潭死水,不起一丝波澜。
萧城走上前俯身挑起言汀洲的下巴,面带轻蔑地俯视着眼前的落魄少年。“朕已经,按着布帛上的名单一一的清理朝纲了。昨日,在朕攻进丞相府之前,你的父亲就已经服毒自杀了。朕没猜错的话,那毒,应是你前日早晨朕派给你太医时,你找太医要的吧。”
少年闻言,略微怔了怔,并没有亲人离世的悲哀,反而露出一副早有预感的表情。随即,少年扯开嘴角嘲讽一笑。“呵,我竟是输的彻彻底底,毫无底牌。”
顷刻间,他的左手抓住萧城挑起他下巴的手腕,不甘心地看向眼前的帝王。“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如此轻易地就破了这一局!”
没有回答,萧城反过手去拽起言汀洲,顺势站起将对方拥入怀中。
他即刻便感受到了怀中青年的全力挣扎。
“因为我足够了解你。”一句话,让怀中的人安静了下来。
“你知道你与陈丞相的见面定有双方暗卫监护,所以你向陈丞相要了两张名单,一张写着陈丞相确定站在朕这边的臣子的名单,一张写着朕真正需要的名单。而你带回来的只有一张布帛,朕没猜错的话,另一张应该在路上被你给吃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做到不留痕迹。”
“归来之后,你若是刺杀成功,自然皆大欢喜。而你若是刺杀失败,朕必然会在制住你之后,听到暗卫汇报陈丞相给你了两张布帛的消息。你觉得,朕只要一联想你之前刺杀朕的行为,便会主观地认为你不会将正确的名单给朕。而朕,自然就会对不在名单上的大臣进行清扫。如此一来,朕该除去的没有除去,该留下的却被冤枉,朕必导致朝纲大乱。”
萧城低头,果然看见怀中的青年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了自己的表情。“朕猜的这些,可有错没有?”
言汀洲没有回答,可萧城却是早已知道了答案。“朕之所以能够毫无错误地猜对你心中所想,并不是因为朕比你聪明。自幼年起,你作为朕的太子伴读,从小到大,朕武学之道比你好,因你体弱从不习武,除此之外,从未有一门功课胜于你。朕能毫发无损地破了你留给朕的最后一局棋,是因为,朕足够了解你,能够清清楚楚地猜测到你心中所想,而你,并不了解朕。”
为了看清对方的举动,萧城将言汀洲送出了自己的怀抱。
却没想到,言汀洲看着萧城,眼中笑意不减反增。
“萧城,我不得不承认,抛却个人恩怨不说,你确实是一位好皇帝。我祝陛下功垂千秋!可我这一辈子,都绝不可能会忘记你逼死我双亲,灭我陈家满门,折辱我玩弄我的血海深仇。”
“朕知道。”他伸出缠着绸带的左手,轻轻抚上少年的头发,他只此时的少年心灰意冷,必不会躲闪。“朕今日来,只是想问一句话。走到今日这一步,这局棋朕也累了,抛开江山社稷,国仇家恨,朕希望,你能真心真意回答朕的问题。”
“那日早晨你答应与朕携手余生,可有一丝一毫的真心?”语调凄凉,丝毫听不出年轻帝王的少年得意孤傲自大。
言汀洲竟是被他这个问题问的痴了。
当日应承下他的携手余生,自己当真没有一丝奢望么?那几日与眼前之人的朝夕相处甜言蜜语信誓旦旦,自己当真没有包含着一丝真心么……当真,都只是一场戏局么……
猛然一惊,少年竟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你这个逼死我父母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应承你只是为了哄骗你,你别做梦了!”
年轻帝王抓住少年的双手直抵墙角,“你说的这么大声,如此的没有自信,这话,是说给你自己听的吧?你接受不了对我付出真心的自己,是否?”
“我不可能爱上我此生至恨之人!”言汀洲也不挣扎,只是强调着自己所一直认为的事实。
“唯有爱极,方能恨极!”他忘不了,不过几日前的那个夜晚,红色的烛光照亮了整个屋子,身下之人看着自己的眸子装满了一腔深情。他忘不了,少年还未恢复记忆前,对自己的不由自主的亲近。纵是恢复记忆之后,若是没有一丝真心,那几日的真真假假又怎会骗的了他!
他本以为言汀洲会再次做出自欺欺人的辩解,却不料少年只是一阵沉默,随后似是喃喃自语道:“我们,不可能的……”
萧城一怔,随即放开了禁锢少年的双手,转过身去不看靠在墙边的少年。
“那三日,你与朕,皆是有些假戏真做,对吗?”
没有回答。
“好好想想吧,三日后朕再来此处,若你愿意前尘尽弃,若你愿意……朕便用朕的余生,来补偿这五年所施加于你的痛苦。”
听到牢门关上的声音,言汀洲身子一软,靠着墙角滑落,随着而来的,是泪水滴落冰冷地板的声音。
原来我,还是有泪的么……
萧城,施加痛苦于我的人是你,你自然能够做到前尘尽弃抛却往昔,我又如何能够做到?那些伤,那些痛,清清楚楚地刻在我的身上,埋在我的心里。纵然我是爱过你又如何?
你为了你的江山做到如此地步,定不可能为了我放弃这万里河山。我纵是爱你,也不会自甘堕落地以你的男宠身份得你庇佑与你厮守。
便是三日后,你得到的也不过是一样的答案罢了。
言汀洲此刻已经是完完全全地跪坐在了地上,毫无气力。终于,少年在无一丝体力之后,缓缓地闭上了那一双好似一团死灰的双眼。
已是子夜。
若是在他地,此时便是举城寂静,只得听闻稀稀疏疏的打更声。可在洛阳,此时便是夜晚的繁华至盛。美景,美酒,美人,声色赌欢。万家灯火齐燃,绚烂了整个洛阳,毫无保留地展现出了京都的风华绝代,万千奢华。
言汀洲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人背在背上,穿梭于小巷之中。包括背着自己的人,他的身旁共有三人。而他可以完全肯定的是,此刻的他,已不在天牢。
“公子醒了!”
背着言汀洲的人闻言,急忙放下了背上的少年,未等少年发问,三人便一同跪下,齐齐地撩起了左手袖子。
左手手臂上显然的陈家死士的纹身。
“没想到陈家除了我,竟还有人活着……”死士听闻少年得知自己三人身份时第一反应竟是如此,不禁面露悲色。
“公子!属下等三人已然于十个时辰前中了朝廷的十二幻夜,但我们已前杀了牢中所有看守以及暗卫,将公子救出天牢,属下等定当在毒发的两个时辰之内,将公子平安地送出洛阳城!”忠心耿耿,却还是离不了一个死字。
十二幻夜,朝廷迷药,中毒者于十二个时辰后毫无征兆死去,死后查不出任何中毒迹象。想来这三人还能站在自己的面前,定是萧城觉得三个只有十二个时辰生命的死士,已是构不成任何威胁。
言汀洲却忽的害怕了起来。害怕离开洛阳,害怕……离开那人所在的地方。
那日的刺杀,本就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念头。即使是陈家一门全灭,被囚天牢,他也从未想过,要逃走,要离开洛阳……他只是等着,那人的一纸诏书,鸩酒白绫,自此生在洛阳,死在洛阳,葬在那人今后所处之地。
什么时候爱上的呢?早在被囚在东宫之前,身为太子伴读的自己吧……一开始,只是喜欢那人天潢贵胄的样子,却毫无架子地叫着自己傻瓜。自那时起便想着,做着那人的伴读,待到那人长大登基,谋个一官半职待在洛阳帮助那人,尽管那人选修纳妃,自己娶妻生子,也可长伴君侧,就这样平平淡淡的一辈子。
后来呢?后来被囚东宫,家族变故,突如其来的恨让他不得不掩埋起曾经的奢想,用恨,压抑着从未得到纾解的爱。
“你们若真是为我好,便让我留在洛阳吧……”少年语毕,也不管不顾眼前拼死救出自己三个死士,失魂落魄般的走向小巷的出口。
“公子这般,待朝廷发现天牢被劫,公子定难逃厄运。”开口的是三名死士中唯一的一个女子。此时言汀洲已然走远,女子此番话,自是说与其他二人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