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上丝带放下,如墨的长发在卫凌词指尖滑过,目光漂游,指尖颤了颤,将丝带置于案几上,将床内侧的被子取过盖在她的身上,万般哽咽纠在喉间,眼前一幕似有针刺着她的心。
头毫无征兆地痛了起来,她使劲地揉着太yá-ngx_u_e,试图缓解痛意,她忍不住望着榻上人清静秀致的睡颜,长睫下暗影如华,几欲破碎的感觉让她止不住颤抖。
旬长清十三岁了,再过两载便可及笄,那条路愈发近了,走过了万水千山,绝境天涯又出现在眼前,今生多了平南王妃偷盗了城防图。
她为何如此不顾旬长清,难不成她这些年所为都是为了麻痹所有人吗?
痛意稍减,卫凌词便回了自己的房间,黑暗中行步不是难事,她熄灭了所有的灯火。
寂静黑夜中似又听到了风卷浪击的声音,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用力之猛,骨头仿佛都要生生裂开了,浪涛之声穿透了双手,直入耳膜。
后半夜,竟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的小雨,刮着北风,落叶坠了满地。
旬长清起身时,淡淡晨光流入了屋内,窗户开了一夜,虽是盖着被子,但夜晚的北风刮进来,带了些寒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望着被雨水打s-hi的窗柩。心中暗自生疑。昨晚明明是在桌上入睡,醒来时为何躺在榻上。
难不成半夜师父进来,可为何北窗又未合上?约莫是紫缙来过了,见自己睡着了,便扶自己上榻,走时忘了关窗户。
吹了一夜冷风,头痛得厉害,有些晕乎,旬长清走了两步又躺回到榻上,被子蒙着脸,又沉沉睡了过去。待醒来时,已是午时了,她望着s-hi润的地面,方记起,今早该去文学堂告假,此时去了,时辰亦是误了。
不管如何,还是该去文学堂,还好衣裳未换,在案几上随意抓住了丝带,方想束起长发,门开了,她忙回身去望。
卫凌词轻步踏近,望着她衣衫不整,发丝杂乱的模样,秀睫微微颤动,因着风寒的缘故,唇色失去了血色,素色衣襟显得她的神色更为憔悴。
昨夜是她疏忽了,走时忘记合上窗户。
卫凌词趋步走近,将汤药放在桌子上,修长的指尖拂过她的额头,温热,不如清晨般炙热了,她笑道:“怎么和打架后的猫似得,衣衫乱了,头发也不晓得梳理,打算这样出门,不怕师兄弟笑话你。”
旬长清眸色带了些许浑浊之色,由着卫凌词拿走了手中的束带,指尖在自己发间游.走,散乱的发丝被一一带起,力度轻盈,并未触痛她,心神恍惚间,听她道:“早起时,发现你未起,原以为你又偷懒了,进来后才知晓你发烧了,好在烧退了,只是窗户为何开了一夜?”
旬长清的实话便是:“我也不知,醒来后便觉得头疼,回榻上睡了会儿,醒来后您就进来了。”
发丝束好后,旬长清自觉地后退一步,自己整理好衣衫,眼前出现一碗汤药,她抬手接过来,喝完后,嘴中尽是苦涩,蹙眉道:“师父,我还未去告假,您等我回来。”
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一团,卫凌词有些发笑,眼神慢慢放柔,温声道:“我方才命人带话过去了,替你告假了,毋须再过去,待会吃了午饭,你再睡会,出门易加重风寒。”
这些小事,旬长清自是听师父的,点头同意。午后吃了饭,卫凌词取了一本关于阵法入门的书册给她,就回了书房。
随手翻了几页,说得与之前看得大致相同,她都会了,无须再看,想着何时溜出去去寻紫缙,昨晚都怪自己贪睡,紫缙来了竟都不唤她,不过转而一想,应该不是大事,不然紫缙不会这般平静。
外间又起风了,梧桐树的落叶从窗户里飘进了屋子。
书房的窗户正对着她的屋门,她若出去卫凌词定然会发现,到时候不仅出不去,还会挨训。她看了眼窗户,打开后正准备爬窗时,发现角门飘过一人衣角,待人进门时才知是赵yá-ng。
换了紫色崭新的衣袍,走路生风,从桃树旁路过时,踩在s-hi润的泥土上,沾了一脚泥,也不知换条干净的石子路走,哪条路近,便走哪条路,不愿再多走两步。
他今早应该下山回家了,怎地又出现在这里,不过手里拎着食盒,一看便知里面装得定然又是他四处寻来的吃食。
紫英阁是卫凌词的住处,来了自然该先去拜访卫凌词,赵yá-ng拎着食盒敲开了书房门,进去待了不过半刻钟就出来了,小跑着过来,直接推门喊道:“长清,我给你带吃的来了。”
有吃食便是乐趣,她忽而觉得赵yá-ng的人生真是简单,不知他回去后可会为其他事情而犯愁。她适时地关上了窗户,微笑地看着门口比她足足高了一个脑袋的人,“你带了什么吃的?你今r.ì该下山回家才是,怎地还未离去?”
“昨夜下雨了,山路不好走,便等晴了再走,反正不急这一两r.ì,”赵yá-ng踏进来便打开食盒,语气略带懊恼,“我带了烤j-i,想请你吃烤j-i的,可刚刚被卫师叔拿走了,说你风寒未去,不能吃油腻的食物。真是的,你不吃,我也可以吃的。”
估摸着赵yá-ng特地来送烤j-i的,只不过半路被截胡了,整个人只怕都不舒服了,接着絮絮叨叨:“烤j-i是我让师兄特地烤的,闻着可香了,可卫师叔一点都不通情理,唉……”
没有了让人开心的烤j-i,但赵yá-ng带了很多坚果,摆了满满一桌子,只怕这些东西花了他不少时间。
旬长清笑道:“师父不喜这些食物,你待会走的时候,我去问师父要了再还你。”
“不,那是给你的,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赵yá-ng抓了一把桂圆塞到她的手中,望着旬长清纤细的腰肢,怪道:“见你的时候,感觉你不瘦,为何现在这么瘦,晚来那些师弟的腰也比你粗些,和那些师妹一样了。”
赵yá-ng这些年的心思应该都在练武和找吃的上面了,她为女儿家,当然比不得男子身材,不过这话不能告诉他,旬长清剥开了桂圆的壳子,打岔道:“许是山上清苦罢,你回家后记得让人送些吃的给我就是了。”
“好办,我回家就让人送过来,帝京距这里路途不远,快马几r.ì就到了。”
帝京!
旬长清神色不免一滞,手中的圆圆的坚果期然一颤,赵yá-ng的父亲调往帝京了,她试探道:“你去帝京?伯父调令去了帝京?”
赵yá-ng不以为意地附和:“对啊,任鸿胪寺少卿,比乡下之地好多了,长清,你来自帝京,那里风景如何?”
“风景自是好,不过帝京是天子脚下,你小心为上,不过伯父是鸿胪寺少卿,不会太惹他们注意,你可以随意玩了。”
赵yá-ng眼眸已经清润,只是不似方才般雀跃,低垂着眼,道:“不是,我娘想让我回去议亲!”
原来苦恼这个,旬长清歪着脑袋看他,敛住了笑意,“好事啊,帝京内多少大家闺秀,都是美人,而且x_ing子温顺,比这里师姐妹好多了,不会动不动拳打脚踢。”
江南儿女与帝京大家闺秀自是不同,赵yá-ng看多了‘不讲理’的师姐妹,怕遇上姑娘家了。旬长清觉得他愈发有趣,不免又笑道:“其实你现在不过议亲罢了,又不会娶亲,不用这么急。”
好似是这般道理,他不过十五罢了,赵yá-ng低头吃着瓜子,静默了片刻,看着旬长清略带笑意的眼睛,忽而道:“长清,你可会入仕?宗内弟子的课业数你最好,而且你愿意去学,不如去考科举,这样更有前途。”
入仕?她的父亲是平南王,自己更是皇室子弟,考科举不是她的路,但这点不能告诉赵yá-ng,随意编造了一个理由:“不考,官场上的路艰险,不如江湖上来得痛快,其实你可以考的,朝中有父亲做靠山,多好。”
赵yá-ng摇头,“我又不喜欢那套,我打算回去开酒楼,做生意。”
旬长清愕然,士农工商,他爹知道了指不定要气死。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半个时辰,赵yá-ng心思放开后,便说着趣事,说起了二师叔收的弟子,道:“周满别看是一个女儿家,力气好大,而且马术很好,好像是自小便骑马了,真厉害。”
“那是她勤快罢了,”旬长清盯着他手背上的r_ou_,伸手捏了一把,逗笑道:“你如果和她一样勤快,你这身r_ou_就没有了。”
赵yá-ng理亏,不说话,又伸手抓了一把桂圆,继续吃着。
二人不说话,便显得屋内寂静,门外的声响都能听得清楚,扒着门缝,赵yá-ng识得那一抹粉衣,低低道:“那是周满,她来做什么,二师叔不在山上,应该不是来传话的。”
那么大的身子扒着门缝,着实不太雅观,旬长清将人拉至窗户旁,稍稍打开了几寸缝隙,让他去看,怪道:“你怎么那么盯着人家姑娘,难不成喜欢人家了,不过人家才十一二岁呢,你的主意打得太早了。”
“不是啊,是她一个人独来独往,挺怪得,住在清自苑的师姐也说她不喜与别人同行,我就是好奇罢了,”赵yá-ng回身望着容颜淡淡的旬长清,咧嘴一笑,“有件事你定然不知,周满是想拜卫师叔为师的,只是卫师叔不收,掌门没办法才让二师叔收了,听说她还哭了好久。只是好奇卫师叔为何不收,你看我师父好多弟子,真搞不懂卫师叔怎么想的。”
他这是为周满打抱不平了,旬长清瞪了他一眼,觉得不解气,又踹了他一脚,“师父不收便不收,你那么多话做什么,喜欢人家姑娘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