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绡轻唤一声相思,可听得相思百无聊赖的声音,便又软了心肠,反手揉了揉她的头。
掌柜注视着二人的动作,忽而一笑道:“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洪绡转头望向掌柜,意味不明地反问:“哦?”
掌柜的面上露出饶有兴味的神情:“女子与女子的不伦之情,瞧着有趣。”
洪绡轻蹙起眉头,摇摇头道:“你可多想了。”虽然前些日子还在劝慰青灵姑娘,可于磨镜之情,洪绡不大会往自己头上想的。
何况姊妹之间情深,相处亲密一些,又有什么奇怪的?便是相思这般与她亲近,她虽是诧异,却也多是怜惜。年幼的时候,她与师父撒娇的时候,可比相思厚颜得多。
洪绡纵使隐隐觉出异样,也只与自己道,一丈红从前太过严厉,相思见了自己和善,便自然显得亲近一些。
掌柜的目光越过洪绡,却停在相思脸上:“姑娘究竟是毫无知觉还是故做糊涂?寻常女子之间,哪会有那样缠绵的目光?”
洪绡顺着掌柜的目光去看相思,这一扭头,两个人脸面之间的距离便短不盈寸了。二人面面相觑,呼吸可闻,洪绡便愈发清晰地看见了相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流转着万般儿情丝,莹莹欲语。
洪绡回过头,垂敛下眼眸,心中百味杂陈,终究,也分不清是何感触。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和生病是一对好姬友,她们手牵着手在我面前秀恩爱,秀恩爱啊秀恩爱。
话说我到底在写什么……
所以其实这篇文真正的名字叫《就是要急死你》。
或者《知道为什么白富美有一双灵巧的手也活该单身的原因了吧》。
英文名就叫做《No Zuo No Die, But She Try》
☆、疑点
洪绡低着头,问了掌柜一句:“可有细针。”
掌柜道:“有。”
洪绡便轻轻起身,随同掌柜一同出去取。
相思未加阻拦,她的手臂顺着洪绡的动作,轻巧的脱开。
洪绡不敢去看她,走的时候脚步匆匆,差些用上了轻功。
正自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笑:“姑娘遇着事,便只知道这样逃吗?”
洪绡脚下一停,红了脸含混道:“救人……心切。”
她从前就是如此,每逢偷盗财物时给人发现了踪影,总能依靠轻巧的身法,让追兵只看得一个背影远去。
可眼下,她既不曾偷盗,也不曾有谁穷追不舍。然而心里却始终有一种危机感,想要逃窜开去。
这样的念头兴起,不免有些难于启齿。
可这样支支吾吾的模样,又令她愈发的觉得难堪起来。
“姑娘打算将此事揭过,再不提及?”
洪绡心头乱作一团,摇摇头不愿多说。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让掌柜走到前头带路。
掌柜坦然地迈开步子,擦身而过的时候,却道:“我瞧小姑娘甚是年轻,姑娘这般耽误着她,未免有些不地道。”
洪绡皱起眉头,面上露出几分烦躁之色,道:“相思与我相处,满打满算也不过几日,哪来的什么胡七八糟的情感。她将我当作长辈亲近,我将她当作后辈依靠,掌柜的这般臆断,着实有些无凭无据了些。”
掌柜给她一番抢白,却也不恼,优哉游哉地走在前头,道:“我比姑娘痴长几岁,时常有些糊涂,老眼昏花说不准会看错许多东西。姑娘既认为是我妄断,却为何要落荒而逃。”
“我……”
洪绡单说出一个字,便发觉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来了。她向来随性惯了,也说不顺那些欺人自欺的话来,一时又为自己的遮掩逃避而愧然,终究化作一身长叹,道:“再早一些,我与她并不相识。人与人之间,单单依凭这样短的相处,就能兴起那般蹊跷的眷恋吗?”
掌柜笑道:“书里头才子佳人的故事,可都是这样写的。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便定了终身。”
洪绡又好气又好笑:“总归是书里头的故事,写来骗骗闺阁里不经人事的姑娘小姐们。我可不知自己有何等本事,能令旁人一见钟情。”
掌柜头也不回地道:“许是生得好看。”
洪绡给她这句话噎住,一时也不知自己当笑当恼,掌柜却道:“倘若姑娘心中有疑惑,为什么不去直接问小姑娘,却来和我这样不相识的人抱怨。”
您可算记得自己是“不相识的人”。
洪绡却没有争辩,眼睛闭上又睁开,一双手交握在身前,指尖都泛着白:“我在害怕,我怕从她嘴里,听见……另一个人的消息。”
“这孩子,突兀的出现在我跟前,突兀地告诉我她的死讯,无端的对我那样亲近,一切发生得那样无迹可寻。”洪绡眉头越皱越紧:“可是,一切却又透着那个人的痕迹。”
“你怕,都是那个人的安排?”
洪绡摇头道:“倘若明明白白知道她的安排,我并不会觉得惧怕,只是我担心,从那孩子的嘴里,听见那个人……许多不好的东西。”
掌柜停下来,饶有兴致的想要听她继续讲下去。
前头的人突兀一停,洪绡猝不及防差些撞了上去,总归应变得快,一脚退上身后的楼梯,摇摇晃晃向后跌坐下去。
脚后跟撞在楼梯的尖角上,疼得有些厉害。洪绡攀着扶手站起来,冷不防看见掌柜一张脸凑在跟前,吓得差些又跌一跤。
掌柜却浑然不觉,只是好奇道:“有什么不好的?说来听听?”
洪绡便总算明白了,这掌柜,比她更爱听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当下摆手道:“也没什么。”
掌柜有追问了一句,洪绡也以同样的话应对。
掌柜便露出失望的神情,转身默默的走了。
洪绡原先的话是,这世上,倘若要为人强行植入一段莫须有的记忆,要使的手段,只怕多少也有些难看……
她不敢往深处去想,就好似看见了一处分明凶险万分的机关,以她的性子,决计要掉头就跑。
机关后头,即便有再珍惜的宝藏,又如何珍贵得过自己的性命?
更何况,在强行灌入记忆的这一种可能之外,还有一种洪绡单是想想,便觉得不寒而栗的猜想。
洪绡的指尖深深嵌入肉里,她喃喃道:“不可能的,这孩子和她,性子没有半分相似。”
掌柜耳朵微微一动。
两个人走得不快,却也终究走到了楼下。
先前落脚的时候还人满为患的客栈,这时候空空荡荡,一个岳离宫的弟子也看不见了。
一楼大堂中,桌子椅子掀翻了一片,大梁上纵横了许多道泛白的划痕,再往里头看,便能看见散落了一地的兵刃暗器。
掌柜带着洪绡,穿过狼藉的桌椅,口里不住念叨:“这椅子不能用了。”
“这桌子补一只脚还能再用用。”
“这把剑送到赵铁匠那里,还能打几个铁钉。”
“咦?这是……银子?”
掌柜停下脚步,弯腰拾起地上一枚暗器。
洪绡被她的惊呼唤回心神,凝神一看,便见到一枚银莲子端端正正躺在掌柜手心里。那莲子雕刻甚是精巧,就连花瓣上的纹理,也都栩栩如生。
这银莲子的模样瞧来有些眼熟,洪绡拿起钱袋,从里头也取出一枚银莲子。
因着一路颠簸,这精巧的莲子在钱袋中与寻常的银锭磕磕碰碰,花瓣儿也残了,蔫搭搭好似遭了风霜。但依着大致的模样,也能瞧出与掌柜手中那枚乃是一般无二的。
掌柜一面摇头,一面叹息:“这一锭银怕足有二三钱……算上雕工,当真是奢侈。”
洪绡初时也叹过,这银莲子通体是成色极好的纯银,最令人惊叹的是,这纤毫毕现的雕刻功夫,寻常一些的首饰匠决计达不到这般境地。便是能工巧匠,也要费上好些日子的功夫,才能细细磨出这么一枚。
这样精细的银莲子,式样也并不适宜作为暗器,杀伤反不如寻常的暗器。
洪绡问:“岳离宫的姑娘们,有使这样暗器的吗?”
掌柜摇头道:“我在山脚下待了这么多年,可从未见过谁使这般华而不实的暗器。况且以这银莲子的价值,用作暗器……你道这山上的姑娘,都如雪上飞鸿那般阔绰么?”
洪绡猛听得掌柜提起自己的名头,心中一惊,待她说完,苦笑道:“雪上飞鸿也没有这般兴致。”转而又问:“向岳离宫寻衅的,是哪个门派?”
掌柜道:“既然有心打岳离宫主意的门派,势力也小不了。倘若输了,自然灰溜溜的跑了,决计不会留下名头。倘若他们赢了,过些日子满江湖都能听见他们的名声。”
她说得有理,洪绡点点头,便不再追问。
如果这银莲子出自岳离宫的对头,许多事倒也能说通。离清思救下自己的时候,只怕便已经被那对头给跟上了。
说不准,她触发了屋子里的机关,漫天遍野的暗器,将暗地里的那个人正巧波及。那人使出随身暗器进行抵御,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暗器怎么偏生只有一枚。
那时候洪绡全心贯注,注意着外头的动静。暗器的碰撞之声嘈杂,她辨不清倒还可能,若有另一个人在院子里腾挪闪避,那样的风声她决计不会一点也察觉不到的。
那人倘若不曾躲闪,要击开所有的暗器,决计不是一枚银莲子就能办到的。
洪绡越发想得糊涂,一处想得通,却又有另一处蹊跷冒了出来。
还有一处,为什么葵娘刚来找到自己,说要偷岳离宫功法的时候,岳离宫的人就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