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酒淅淅沥沥流泻下来,落进口里。也有来不及咽下的,便顺着脸,污了衣裳。
通身都好似沾了酒香,一室馥郁。
这一回是真真切切的醉了,眼前迷迷蒙蒙,便是睁大了眼去瞧,也看不清四面的景色。
也不知什么时候,酒坛脱手坠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洪绡困乏得紧,迷迷糊糊地上了床榻,隔着被褥,摸到一丈红的身子。她心中一松,俯在一丈红身侧,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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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院中原本的“尊师一丈红之墓”旁侧,又多了一方新碑,碑上空落落,只留了洪绡二字。
沈掌柜立在两座碑前,静默良久,方才轻叹一声,道:“洪姑娘,你便是见了天下的景致,到头来,也没一个人能知晓了。”
这座小院里头,只剩下了沈掌柜一个人。
她从山下回来的时候,一丈红屋里的炭火已经熄了,屋子里头和外头都是一般的寒冷。
床上的两个人紧紧相贴,红色的被褥,与白色的狐裘,也连绵在一起。
都已经没有了生息。
相思埋了两个人,连夜就走了,再没有踪影。
沈掌柜没有追她,只是目送着相思的背影,渐渐消失。
相思随身带着好几个药瓶,满满当当,装了棕褐色的丹丸。沈掌柜对于医术不算精通,却也粗浅的知道一些,这里头的药丸,与之前闲置的瓦罐里的药物,只怕是一种。
沈掌柜无意间从窗缝里望见了,相思临睡前必得吃一粒那药丸,才能入睡。
她不是好管闲事的性子,又不过是以觊觎雪上飞鸿的财物的理由,才随了这小姑娘上山,自然也当作没有见过了。
相思临行前的夜里,坐在柴房里,酩酊大醉。
纵然醉了,也只是抱着酒坛,倚靠在墙角,乖顺而瑟缩的模样。
她见了沈掌柜,也只是撑了撑眼皮,含混地问道:“饮着酒,是不是和师父更像一些……”
实在是不像的。
一丈红的名头,沈掌柜从岳离宫弟子的口里听过些,也只是和众多的江湖消息一般,并没有太过特别。
见了这个女子的日子里,还不曾见过她的威名手段,可寻常行事,总能见出她的张扬果决。
相思像她,可终究差了些。
这个孩子,分明有自己的性子,却拼了命,想去做谁的影子。
“师父将我带上山的那一日……呃……向我道,这世上……有一个叫做洪绡的女子,她胆子小……却又总不安分。师父道,呃……我拜了师,不必钻研毒术……只需将医术学得精通了,往后去寻洪绡……只需找出医治她内伤的法子,就算得出师。”
相思眸子亮莹莹地,即便在晦暗的角落里,也好似透着光。
沈掌柜举了灯笼,将那一片暗处照得明了。相思换下了她的粗麻孝衣,穿了一身通红,鲜红若血。
这应当是一丈红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有些大。就像是偷穿大人衣裳的小孩,就连肩头,也松垮垮地皱了一团。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光刺得眯了眼,皱着眉头,不大舒服的模样。
沈掌柜吹熄灯笼,靠着另一侧的墙壁坐了下来。
相思断断续续的说了些过往的事情,毫无逻辑,也毫无条理,只是一个片段连着一个片段。
山里的生活枯燥乏味,实在没有什么足以赘述。
这是个认真聪颖的孩子。
相思自几年前就已然知晓,一丈红每日里令她服食的,乃是幻药。
人在迷幻之中,最容易给旁人控制心神,种下一些外来的思想。
许多世家培养死士,也多少用过这样的法子。
所以相思听见洪绡的名字,脑中浮显出的,只有跟随陪伴的念头。
一丈红的发,也是在那时候白的。
不是书里情深意切,一夜白头的浪漫,而是服食过的药物在体内发作,生生地忍受下,一点一点白的。
相思见过一丈红扭曲着身子,疼得叫也叫不出来的情形。
一丈红的被褥是红色,唇角溢出的血落在被褥里,不仔细分辨,是瞧不出来的。
每当这时候,相思心中实在有些暗暗生恨。
可她又实在恨不起来,因着迷幻时灌输的思想,也因着师父眉目间的缱绻。
一丈红的假死,瞒过了相思。
相思在她的墓前守了好些天,也不曾见过异常。
她的心里低落,便将那素未蒙面的洪绡,当作了依托。
一路跋涉,见了洪绡,她实在是疲乏了。
洪绡的温柔却恰在那时候侵了进来。
只是那么恰巧。
……
相思喃喃念着,沈掌柜听得困乏,后半夜断断续续的打了几个盹,便也听得不甚分明。
直至第二日晨光熹微,天边略略亮了,几根柴禾落地的声音将沈掌柜吵醒。
相思摇摇晃晃地穿过屋子,出门的时候差些被门槛绊倒,她显然尚存了神志,堪堪立稳。
出了屋子,向着院里的两座坟墓瞧了一眼,又垂了头,蹒跚地走了。
沈掌柜没有追,没有留,甚至不曾开口问她一句。
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
世人皆知红豆最相思,又有多少人还记得,这艳丽的相思子,乃是剧毒之物。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正式完结
大纲菌其实已经死不瞑目了,好在保住了结局,并没有死一家哟,还留了好大一个活口的哟(一开始就定下双杀结局到底是什么心态啊喂)
两个月了,我竟然坚持了下来,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自豪脸)
每天一下班,不去电玩城了,不追狗血剧了,直奔屋里码字,也是挺充实的(才不是因为单身狗时间多呢!)
怎么说呢,还有些没有交代清楚的故事,大概后面会断断续续的写。
总之整个填补脑洞的过程很开心,还有看文的民那,谢谢哟~mua!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