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别想了。」倚瑟轻叹,脚步似乎不自觉得越来越快,他说,「我多年来潜在此处,多少看过风怀雪这人,他年少时即出江湖,一身武学天份也是笑傲人间,但可惜的就是情欲执着太重,所以才会这些年来对主子一再执着。但是他虽然欲念如此之重,心思之深也是常人难及,公子您一向都是云淡风轻处在黄山之上,不识人间,在多猜他心思也只是多添苦恼。」
听到他这样说,我忍不住咬了咬唇,感到有点难受,就像倚瑟说的,因为身子不好外加没有武功跟什么长处,书读的虽多但玉迟说当官没用也不让我去当官,我一直就像跟人间脱节似的,玉迟在天上我也跟着在天上般……我很少费劲猜人的想法,因为旁边的人都不会让我猜。
而如今我碰到风怀雪,是真的怎样也搞不清了,这次玉迟会肯答应让我面对风怀雪,合力演了出戏骗了作卧底的朱玉,好让我靠近风怀雪,这已经是他所能做的最大让步。
那日,玉迟对我说出了所有的过去。一切如幻似雾,我从来都没想过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不堪。
纵然真是风怀雪害死了娘,我也未曾想过恨过,人世的人对于自己的感情是很难掌控的,真爱上了,很多时候人都是无法克制自己的,因为爱而可以毁灭他人,多年来我听过的不少故事就是这样,从来爱都是不由己的……而就因为明白这点,我不知道要如何恨那个太过忠于自己的风怀雪。
想到风怀雪,我的心底又是一阵痛。
忍不住叹息,我感受到了倚瑟迟疑而后又轻轻摸上我的头的手。
他说,「公子,您要先回无涯小楼,还是……」
我抬起头,看着倚瑟。
像是没想到我脸会跟他近的这般,他居然脸红了一红,又询问着,「您的决定是?」
眨了眨眼,我想着,该先回去,就这样什么都逃避的等着玉迟?还是,再去面对一次,明知道现实如此的场景。
我想去找玉迟,现在。我这么说。
倚瑟无奈的,笑着说好。
他说,「主子说您必然会这样决定啊……」
听他这样一讲,我忍不住微笑。
玉迟,你果真懂我。
知道你的清儿,从来都是这么傻。
* * *
阔别了数月的面庞,曾经,我在夜中想他无数。
想到似乎能轻抬手,就可以用手指头画出那面容。
而今,看到了,那清淡如红尘不沾身,眸如星耀,笑如白梅笑的玉迟,我居然忍不住隐隐的颤抖。
忍不住的,想哭。
眼眶有点忍不住红了,我轻轻捏着袖口,迟疑的不知道该怎么前去。
黑白两道,此刻正站在这雪地之中,相对互立的。
有些人身上已经挂了彩,而有些人则正杀气腾腾的互瞪着。
而领着这两队人马的,分别的,是我这生中合该是最亲的两个人。
玉迟像是天人般的,他白衣飘飘,他黑发飘然,他的剑且盈盈的握在他的手上,他的风范是那样令人忍不住想要在多看几回。
而一端的风怀雪,也是那样的大侠似的神采,若不说,谁会知道他害死了自己的结发之妻,不要了自己的孩子,然后妄想着眼前的玉迟?
而就在我踟蹰的时候。
他看到了我,他身后站着许多的人,他就像无视这天下万民似的,对我伸出了手,笑的就像我梦中看过无数回的那模样,他那好听的声音,轻轻的喊着,这么轻,这么柔,却又这样深的让我听见了。
他说,「苦了你,好清儿。」
我的泪,终于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是的,我从来都离不开他。纵然我曾经妄想过,我会拥有一个爹的真情,纵然我曾觉得,他不爱我,他对我只是义务。
但从来,我怎样都离不开他。
我走了上去,有点急的,扑进了他的怀中。
我感受到背后,有股很刺的视线。
我知道那是风怀雪的。但是,现在这一刹那,我怎样都不在意了。
玉迟,玉迟,玉迟。
整个脑海中,身体,心底,想的都是他的名字。
他叹息了声,那一向令我熟悉香味扑满着我整个体腔,他的手也一如从前般的轻抚摸着我的头发。
然后他抬起了我的头,微笑着,「好孩子,跟着倚瑟到后面去……我知道你会来,但不想让你看到,好吗?」
我摇摇头,玉迟像是吃了惊,可我轻轻的用手抵住他的唇,我说,「玉迟,他终究是我爹……放过他吧,好不好?就要他们魔教解散就好,求你。」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说的。
天枢教虽然这些年来没有什么危害人间,但不法的事情也还是干过,而且由于一直跟正道对立,所以其实有不少人曾因为这层关系而无辜被害死过,论情论理,天枢教其实就应该这样消失,而风怀雪……我知道他起码有十年来是领着这天枢教,若他不死,怎样也只能留命半条。
玉迟惊异的看着我,微微的皱起了眉,他说,「好孩子,你真跟姐姐一样的傻啊……」
我从前总弄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但这次……我却明白了,这次,他不可能答应我。
忍不住又再泪落,我将头埋进了他的怀中,哽咽着,「好吧,我懂、我懂。」
一旁有人出了声,对方说着,「公子,要开始了……」
听到这句话,我忍不住一抖。我知道,要开始的是什么。
玉迟跟风怀雪,两人要互相比斗。
这一战,决定一切。
没由来的,我知道玉迟会赢。
我知道风怀雪会输。
早些年就听过朱玉说过,玉迟的武功是天下无双,而到底有多么的独特,江湖中的人也只能窥见三分。
仅三分,就已天下无双。
那全力了,又何该是如何?
风怀雪也该知道的。
他会输,他会死。
他会,回到天上去跟娘赔罪。
玉迟叹息。
他轻轻的抬起了我的头,替我抹去了眼泪,他那清亮的眸子中,满满的爱意,他说,倚瑟,守着他。
然后我就这样被倚瑟又抱进了怀中。
倚瑟说,公子,哭吧。哭到伤心尽处,就不伤心了。
最后,我只能埋在倚瑟的怀中,哭的声歇力竭。
* * *
那年冬天,魔教天枢教教主风怀雪葬于京城北山。
那年冬天,魔教天枢教众多阶级较高的教徒被废了功夫之后,流放江湖,也有人因不想苟活而自杀,还有少部分的人向白教臣服,其他人也都隐居了离去,部分的奴俾也被几个教派的派主们收下当做门生。
那年冬天,无涯小楼的如玉公子,又创了一个神话般的故事。
一切,可以大书特书。
但如今我想来,却也觉得这些字就够了。
风怀雪怎死的,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当我哭着红肿的眼,看向了那曾在前刻剑气奔腾声响的地方的时候,风怀雪已经倒地。
但他那时还没死,玉迟的剑只是,那样迟迟的,迟迟的对准着他的心脏。
所有的人都在屏息,所有的人都在观望。
玉迟的眉目是那样的冷,是那样的寒。
而风怀雪却还是不停的在笑着。
他苍凉的说,胸中怀雪含寂寞,玉魄不解怀中意。他这样说,看着玉迟,眼神还是痴迷的,还是不后悔的,还是这样的、那样的,就像此生,可以在玉迟前面而死一般的幸福──而后他突然的口吐鲜血──自断筋脉,就这样走了。
那血是那样的红,那血是那样的鲜明,在雪上,就像是死了一地的红梅般。
玉迟惊愕的剑尖都忍不住颤抖,他茫然的看着那突然颓然倒地的人,满目的不可置信,是的,他从来不敢相信,那人,就这样真的去了。
而我,我看着他,那个我这生的爹,我细喃着,「爹……」
终于忍不住,晕了过去。
是么,风怀雪。
原来,你在死前有玉迟看着,你竟也甘愿。
昏迷中,我的泪又落。
我似乎在梦中,看到了娘,那样凄楚的神情,她说着,孩子,何苦恨呢,何苦。
* * *
梦中。我梦到了那日,我跟玉迟演着戏让他赶我离开无涯小楼的那日。
我俩一起在他的床禢上。他抱着我,爱怜不已似的。
玉迟的表情是那样怜惜,他抱着我细细的吻着,那样令我满脸发红到窘迫的吻着,我不知道该如何推拒,心底深处也不想要推拒,我一直怀抱着希望远远的看着的人,此刻就这样如梦般的抱着我吻着我,我都要颤抖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更何况,他为了我,多年来费尽心力找尽了好的药材,然后为了我,怕我伤心伤身,所以把这些秘密压了十六年,等到我成人的那天,他才不得不说出这些。
他说,风怀雪其实多年来都还活着,还不断的想要打着他的主意……他这样说,眼睛是笑着,看着我像是一点恨都没有,我有点害怕的问着他,『玉迟,我是他的孩子,你不会连带讨厌我吗?』
他说,怎会。那样说着又那样笑的就像是花玉顿开般的娉亭艳然,抱着我的怀抱都忍不住紧了,而后他细细的将我压下,松开了我系发的带子,让着我的头发散满着整张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神情是我从未看过的他,白皙的肌肤上头是淡淡的红,笑容多艳,他修长的手指头缓缓的摸着我的脸颊,像是摸不腻似的由着额头画到了鼻头在轻轻的点到了唇上。那样的动作让我的身体都快热了起来,有种很陌生的感觉从身子他触摸的每一点奔放了开来,羞的令我忍不住咬了唇,无力的看着他。
他说,好清儿,你有些地方虽像他,但你是跟他不同的。
你的唇虽然像他,可是中间的地方凹的是那样美,每次看你咬着嘴,我都想亲,你知道吗,清儿。
我不知道。这些我都不知道。我这样说,,却忍不住着了迷似的看着这全天下的人都景仰着的如玉公子。
他叹息了声,说,好清儿,是啊……我从来都不敢让你知道。那时你还这样小。他说着,细细的摸着我的唇,然后倾身,吻了我。
多么暖的一个吻。他伸出舌尖先是细细的将我的唇都舔过了一回,我满口满腔的都是玉迟身上的梅香,迷眩的,他的气息这么热,这么烫,他嗫嚅着说,好清儿,张开嘴,我不由自主的就张开了,而他的舌滑腻温暖的窜了进我的唇中。
他不断的狠狠的将我的口腔都扫了一遍,我快要呼吸不过来的,只能紧紧的抓着他背后那一片光滑不堪握住的头发,他吻的这么激烈,激烈到我都快晕了──闭紧着眼,这一生第一次感受到的吻,让我全身都禁不住颤抖。
好长的一个吻,他终于在我快要喘不过气的那刹那,细细的渡了口真气给我,然后才不舍在三的在我的唇型上用着舌细舔着,放了开来。
我已是双眼泪光,我只能痴痴的看着他。
他的眼中已是水光滟潋,但表情却还是那样的清明爽朗,他摸着我的脸颊,不舍的说,「真想现在吃了你……」
我不解那意思。
只得皱眉,「吃?玉迟,难不成你都靠吃了增加功力?」
曾经朱玉吓唬我过,他说玉迟都是靠吃人增加功力的,有武功的是最好!当然那时我没信,但现今玉迟竟说出了这样的话,让我不禁想起朱玉说过的。
可问题是,我没武功啊!
听到我这样说,玉迟那一向好看的脸,竟露出了古怪的表情,然后他叹息的说着,「是我错了,你这傻清儿……」
什么吗!
而后玉迟就这样把头埋在我的肩上压紧着我闷笑着。
多美好的时候……
而在那之后,玉迟假意的打我那一巴掌,当下我的心真的是很痛,整个不自觉的假戏真做。
总有种,玉迟那样对我就是真实的感觉,我一直在害怕着,害怕玉迟对我只是义务,害怕玉迟其实觉得我可有可无,所以当朱玉受骗的将我送出了门的时候,我满心其实是悲伤的。
我以为那是真的的了。
但是,现在这一切,又让我知道不是假的。
心好感动,可是又好痛。
梦中,又不自觉梦到了,跟着风怀雪回到天枢教的那几月的刚开始──他的温柔,他的人,我叫着他爹,他微笑的看着我。
……好幸福,真的。
而最后,梦破灭时……他对我说,他从来没真的放我在心上。
他说他喜欢的是玉迟。
我是这么痛,这么痛,这么痛。
人生,竟到此刻,才觉一切可说是梦,又真又假。
最后,风怀雪也死了,真正的。
想到了在雪地中惨白的他,满是鲜血的他,还有那样痴迷的望着玉迟的他。
什么恨,都没有了。
风过去,雪掩埋……从此,此生我再也无爹了。
梦到此处,我张开了眼,整个人醒了过来。
眼前,是玉迟。
他那样温柔的看着我。
笑的像花,温柔的表情是这样的痛得我想哭,而我也真的在泪流。
我颤声的,喊着他,「玉迟……」
他又叹气──他这些日子,叹了多少次气,我都没什么印象了,却又为着他这样叹气而感到难过,但他似乎比我更难过的,他将我抱了起来,紧紧的压在他的怀里。
「我的傻清儿……别想了,别梦了,什么都过去了,现在我在这,在这……」
我忍不住颤抖,他竟知道我想的一切。
他是这样的人物啊……像在风中,像在红尘之外,原本不该属于我的,但他又属于我了。
他又说着,「我哪也不会去。清儿,你在哪,我在哪。」
我听的只能哭,只能哭,却又忍不住笑了。
一切,似乎一切可悲可痛可难过的,都在他这声承诺中,可笑,可忘过去了。
我回拥着他,说着,「什么都忘了,真的,玉迟……」
他点着头,然后将我的脸庞抬起来,轻轻的吻着我脸上的泪痕。
说着,好,什么都忘。
回无涯小楼吧,清儿。
而后,他吻了上我的唇。
一如梦中,我梦过的那曾经他吻的方式。
如风似火,暖入我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