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温热的液体滴到自己的脸上,耳边传来刀剑交鸣之声,苏幕白睁开眼睛,看到了那个红色影子挡在自己面前,与那十几个黑衣人正缠斗在一起。苏幕白摇摇晃晃站起来,双眼迷蒙地看着那个飘逸的红色身影在一片黑色之间上下翻飞,不到一刻,剩下三个黑衣人便带着重伤夺马逃命而去。
姑娘也不追赶,快步来到苏幕白面前,一把扶住了他,苏幕白在昏迷之前,冲她歪嘴笑了笑,说“敢问女侠家在何方,小生要备厚礼去府上提亲,许卿一生,报答救命之恩。”
苏幕白再次醒来时,发现已经躺在客栈的床上了,胳膊上的伤已被仔细地包扎过了,鼻间传来淡淡的Cao药香。门轻轻被推开,姑娘端着一碗j-i汤走了进来,看到苏幕白睁着眼睛痴痴地瞧着她,便璨然一笑,把碗向前一递“别发呆了,快趁热把j-i汤喝了,这可是我花了全身上下所有的银子才买到的红头乌j-i,等到了上京,你可要赔我呢。”
“以后我的所有俸禄,都是你的。”
“轻浮,快喝汤”
“我胳膊受伤了,抬不起来,没法喝”
“不还有另一只吗?”
“麻了,也抬不起来”
“大坏蛋,醉鬼,登徒子。张开嘴巴”
“我以后会照顾姑娘一辈子的。”
“贫嘴,讨厌!”
喝着姑娘用嘴轻轻吹温的j-i汤,苏幕白突然觉得,这胳膊的伤永远别好才好。
江陵高门内,看到跪在地上的狼狈万分的三个黑衣人,女子满面含霜,其中一个黑衣人壮起胆子上前解释道“本来那小子都快成了我们的刀下之鬼了,却突然冒出个红衣女子,武功实在太高,我三兄弟能逃出一条命来跑回来给主子报信,已是万幸了。”
“红衣女子?,去查,看看是何方神圣,坏我大事。”
一辆青色帷幔的马车停在了大理寺衙门前,一身淡蓝色袍子的年轻公子背着一个包袱,神色严肃地走进了大理寺,两个带刀侍卫伸手拦住了他,年轻公子沉声低喝道:“御史台侍朗苏幕白有要事面见大理寺中承大人,快去通传。”
大理寺的带刀侍卫毕竟都不是摆设,哪个人没跟过案子,一双眼睛毒地厉害,看到苏幕白的神色举止,想到御史台最近的大动作,便隐隐觉得,这个人,会是一个大案的开始,也不答话,快步便上里通传去了。不消半刻,侍卫便回来了,抬手行礼,恭请苏幕白入内。
大理寺中承刘文杰自宋炔登基之后日子过得很是清闲,除了一个宁远候关岳的案子还算个大案,其余的刘文杰还想不出有哪个案子能引起他的兴趣,那些小妾失踪的,宝马被盗的,八夫人给七夫人下毒的,手下的少卿们抬手就解决了,根本就轮不到大理寺的一把手面前,所以,在看到右胳膊还渗出点点血迹的苏幕白紧紧抓住身后包袱走过来时,刘文杰闻到了大猎物的气息。不禁挑了挑眉,嘴角扯开一个大大的微笑,抬手向苏幕白拱了拱“苏大人急匆匆而来,听说有要事与本官相商?”
苏幕白看着春风满面的刘大人,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特别像看到大肥兔子时恶狼的眼睛。按下心头那么一点点的不自在,苏幕白解下包袱,双手递给刘文杰,刘文杰接过来,凌厉的桃花眼便盯在那帐本上,过了足足两刻钟,才合上帐簿,抬眼向苏幕白愉悦地说
“呵呵,八千亩,也不怕撑死。”
苏幕白看着眼前的大理寺中承大人,身材高挑,面色白净,一双桃花眼波光闪闪,显得很是活泼和不是那么一本正经,苏幕白有点后悔把这么重要的证据交给此人,暗道这风流倜傥的公子哥看起来很不靠谱呀。
刘文杰瞟了苏幕白一眼,轻哂道“苏大人放心,本官靠谱地很呢”。
苏幕白抬头惊讶地看着刘文杰,一幅诽谤别人却被当场撞破的尴尬样子,愣愣地站在那里,脸色有点不知该歉意地笑一笑呢,还是该装作不在乎地笑一笑呢。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看你扯着嘴角我都觉得牙疼,苏大人放心回去,此事本官必谨慎办理,绝不让硕鼠继续窃国。”
苏幕白看到他神色端正,眼眸微冷,竟给人一种不需任何理由便无条件信任的感觉。便忙拱手行礼,告辞出去。
刘文杰看到苏幕白走出去的背影,轻轻拍了拍手里的帐簿,自言自语道“以后的日子可不会再无聊了。”
第23章 你竟然是我舅
苏幕白走出大理寺,看到那辆马车还停在门口,嘴角不由地浮上一个温柔的笑,抬脚向马车走去,一只手伸出来,把他拽进车里。
刚坐下,便听道了一声如蜜糖般的埋怨“这回可放心了吧,养好伤之前,可不能再乱跑了。”
苏幕白目光灼灼,盯着姑娘生机勃勃的脸,突然想起一事,便开口道“都是要向你提亲的人了,竟然还不知道姑娘姓名、家住何处、可真真是失礼之极呀”。
姑娘红了脸,回道“谁要嫁给你了,人家才跟你见过几面呀,而且每次的你可都是狼狈之极呢,一点也不好看。”
苏幕白听了,俯身向前,咬住姑娘的耳垂,轻轻地吐了口气,问道“那现在呢,现在觉得我好看吗?”
“不好看”姑娘回答地干脆,脸却红的像五月的石榴花。
马车里一片甜蜜的静默,过了好久,姑娘才轻轻道“送我去云疏胡同,我带你去认认我家的门。”
“云疏胡同?”苏幕白觉得有点耳熟。
当马车停在云疏胡同一家高门大户门口时,苏幕白跳下车,在看到府前挂着‘张’府的巨大灯笼时,苏幕白全身僵住,一动不动。
车内姑娘也跟着往下跳,奇怪地看了一眼发呆的苏幕白,心想是不是太紧张了。
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地从门内走了出来,白白净净的,看到从马车里跳下的红衣姑娘,便高兴地喊道“姐姐回来了,姐姐”,红衣姑娘亲昵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尚儿乖不乖?不乖的话姐姐可不教你武功了噢”。
待回头去看苏幕白时,哪里还见半个人影。
“只是个十岁大的小屁孩而已,用得着那么紧张吗?”姑娘低声嘟囔了一句,便牵起小男孩的手,走进院子去了。
苏幕白没走远,他躲在街道的拐角处,头紧紧靠在冰冷的墙上,用那双已被篡得发白的拳头绝望地锤打着墙壁。
云疏胡同张府,自己年前还来过,给长姐回礼,而那个小男孩,正是姐姐的亲生儿子张尚。而那个姑娘,在张尚那一声姐姐中,他便明白了她的身份。张府的长女,姐夫和小妾的女儿张玲。自己小时候,见过的。
张玲大概是大楚所有的官员子女中,最不安分守已最不淑女的一个了,她看不惯张府里的妻妾争斗,看不惯自己的妹妹们天天闷在房里绣着多少年才用得着的出嫁用的手工。
她为了出去玩,天天去庙里上香,也许是感动了上天,在她八岁时,她终于上香上出来一个师傅,师傅能神奇地把濒死的小乞丐救活,能把歪嘴斜眼的姑娘变得重新端正漂亮,能打跑欺负弱小的恶棍,能跑起来像风那样快,这太神奇了,张玲觉得若不拜师傅为师,简直对不起她的天纵奇才,因为师傅曾望着她说“这孩子骨骼清奇,是练武的好料子。”
就这样,在绝食抗争了三天后,她背起包袱,追上师傅,到了神医谷,谷里自由而又幽静的氛围让她如痴如醉,在跟师傅学了八年后她便也像师傅那样纵马江湖,行侠仗义,行医救人,日子过地潇洒狂放。
小小又压抑的张府,除了过年回来呆一天,她基本不回来,府里也好像忘了有她那么个人,即便回到府里,除了腻着自己的弟弟张尚,她谁也不想理,包括她那天天跟大夫人争得死去活来的生母。
牵着弟弟的手来到正厅,在上面的父亲母亲大夫人像看着天外飞仙一样意外的目光中,张玲扬了扬头,朝父亲说道“明天会有一个人来咱府上向我提亲,他叫苏幕白,你不要难为他,我们已私定终身,父亲应下便是了。”
在一片静地快要爆炸的空气中,张玲疑惑地抬起了头,一只白色的茶盅带着滚烫的热水向自己直直飞来,张玲偏头闪过,刚想要讥笑父亲几句什么时候学了这么烂的功夫,却看到了上座上那三张铁青的脸。生母于氏率先开骂:
“天下男人都死绝了吗,你看上了人家苏家的男人。”
“我们苏家男人好的很,只是你们没这个福气”大夫人不屑道。
“够了,孽障,不顾礼义廉耻了吗?”张大人目龇欲裂。
在一片越骂越让自己糊涂的吵嚷声中,一道清亮的童音却让张玲瞬间明白了。
“苏幕白是我们的小舅舅。”张尚同情地望着她,
“小舅舅?”张玲的脑海里蓦地浮上了个清秀的影子,她小时候见过他一次,不过她留给他的印象实在不怎么雅观,因为那时候刚遇到师傅,对新事物的好奇正是燃烧到沸点的时候,于是父亲本来要送给上司的一棵老参便被碾碎了掺上土元粉做成了丸子,喂给了一只奄奄一息的老狗。
她被绑在板凳上,上下翩飞的板子正打得她呲牙咧嘴的时候,一道清澈而温暖的声音响起“对女孩子怎可如此粗鲁,快快住手。”
也许是跟新夫人新婚燕尔,在这个风华灼灼的小舅子面前不想表现地过分粗鲁,张鹏放过了玩劣不堪的女儿。
在饭桌上,张玲知道了这个少年叫苏昧,是新夫人的弟弟,后来,听说他父母相继去世,跟着叔父讨生活,心里还很是难过了一阵,因为那是自己的整个少女时代,唯一一个为自己出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