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萧辰已有此念,杜子腾自然更不做他想。内心深处,他当然也是希望同合欢宗的人多相处一段时r.ì的,至少,这个宗门他的娘亲曾经所在的地方,也许还留存着她的些许印迹。
金奴似早料到他们的决定,只颔首一礼:“如此,便请二位收了兰舟,换上这身衣衫同我等一道。”
那衣物粗看只是凡间衣衫,但杜子腾上身之后却惊讶地发现,这衣衫上暗绘符阵,而且是那等隔绝灵气波动的顶尖符阵,若不是时间紧迫,他定会停下来好生研究一番。
可见纵然在正道一众修士口中,虽对合欢宗不屑一顾,但能在修真界生存下来,再小的宗门亦有其独到之处。
不只是萧杜二人换了衣衫隐却容貌,董画儿那一身宫装亦是摇身一变,成了个书童模样,倒是金奴子,收敛了灵气却依旧是那一身白衫飘飘的公子哥儿做派,这一番衬托之下,倒显得他们三人只是跟班了。
一路无话,他们这一行人渐渐走出那等人迹罕至之处,而杜子腾也发现周遭灵气渐渐稀薄,浊气渐浓,以修士的目力,杜子腾远远看到了一座城池,这城中不知是有什么活动,竟引得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有人赶至,不少商贩竟是推着大量鲜花,气息j_iao杂间,他们一行四人混在其中若水入大海,竟是引来半分关注。
金奴子似对这一切熟悉异常,那轻松的脚步不曾犹豫,甚至城门处的守卫对他亦是毕恭毕敬,不曾对他们一行半分留难。
杜子腾心中不由更是惊讶,看这金奴子对这凡间城池熟悉的架势,绝不是第一次这般行事,可全天下的修士皆喜欢那等灵气充裕之地——凡此种地域必然凡人罕至,似上次他与萧辰二人在西荒流落凡间也只是机缘巧合之下,这金奴子又是为何?
杜子腾隐蔽的目光也看了一眼董画儿,这合欢宗的行事这般特异,难怪修真界中猜测重重,却多是怪诞不经、一听便经不起推敲的胡诌。
入城之后,金奴子脚步亦不曾放缓。
而杜子腾也渐渐发现,周围那些凡人皆身佩鲜花而行,人潮汹涌绝不是夸张,而是事实,当人头攒动着挪动时岂不是人潮汹涌么。
金奴子脚步所至之处却往往是那些人流不密集之处,可杜子腾在心中默默推算下来,金奴子只是恰好避开了那些凡人太多的“拥堵”路段,方向却是一致的,难道他们的目的地也是这些凡人要去往的目的地?
一路行来,这凡人城池中,鲜花如锦,正是yá-ngch.un三月间,五颜六色极其鲜妍之态,一路先来所见凡人佩着鲜花亦是谈笑风生,道旁那些叫卖鲜花的小贩也是热闹极了,沿途的酒家商铺吃食摊子点染出无尽的红尘百态。
杜子腾脚步游走在这凡人城池中,目光忍不住在每一处新奇的地方流连,他没有发现,不知何时,金奴子的脚步早已放缓,好像早就知道他定会喜欢一般,由着他看个痛快,绝不催促。
暮色渐志,看到周遭亮起的无数满粉红色灯笼,杜子腾才真正睁大了眼睛,啊呀,难怪这城里这么热闹!原来是干这个营生的啊!
穿这么少不会着凉吗?姑娘你只是个凡人吧?咦,原来拉客是真的啊,真的要用手去拉的呀!
……
明明是凡间最为污浊的一片,可在这三月花城之中,连这些道旁的流莺笑语亦晕出几分灯火阑珊的意味,那些穿着清凉的都透出些朦胧诱惑,那明明强硬拽人都显出几分娇憨模样,杜子腾渐渐明了,为什么那些凡人会喜欢这个小城,大概是喜欢这无处不风流的旖旎趣味吧。
直到暮色渐起,他们才来到一座种满大树的小巷中。
这巷中并不见鲜花,只有高大树木郁郁葱葱,这风格幽静大气,竟不似整座城池的风流之态,唯有空中那浓郁花香印证他们还在同一城池中。
直到两个大红灯笼忽然出现,点亮周遭一片视线时,眼前才出现一幕奇景,那红色光芒映照着遍地锦绣般怒放的鲜花,竟是无处不斑斓。
如果说之前那些花城风景是小家碧玉,那此处赫然便是国色倾城,美丽得横冲直撞,霸气侧漏。
看到这一幕,杜子腾相信,这一定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
第111章 软弱与强大
繁花尽头的景像却十分普通,已然是普通到朴素,一栋并不高、甚至也无什么繁复装饰的小木楼,可迈入之后,几个妙龄女郎款款而来,盈盈拜倒,那等风仪姿容,杜子腾心中不太恭敬地比较着,就算是与那云华山庄的弟子比也差不得什么了吧?
他细细打量,这几个女子步伐吐息间确实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
金奴子甚至并不出面,只由董画儿j_iao待几句,这几个女子便下去安排了。
董画儿巧笑嫣然:“少主,随属下来,这几r.ì您想必亦劳累辛苦了,此处隐没红尘之中,任那些金丹修士再如何亦是难以搜寻的,您尽管放心休憩。”
星潮中杜子腾几番起伏,又受了几次暗伤,虽有灵丹在身,可能这般调养却是再好不过。
董画儿安排的屋子未见如何奢华,却是真正奢华,那墙角窗棂尽皆密刻符文,与他身上那衣衫的符文如出一辙,竟是可以隔绝灵气。
而且,这董画儿的安排颇为耐人寻味,她只掩口一笑:“如此,便不打扰二位休息了。”
这屋子里,竟是只有一张大床。
杜子腾:……
然而,疲累许久,他且顾不上计较这些,而且,如他所料不错,这符文并不简单,杜子腾从未见识过,想来绘制的材料亦是价值不菲——这样的屋子合欢宗怕也不可能在每个据点都建上许多的,他与萧辰便凑合一下吧。
朦胧月色渐起,杜子腾本来伏在床榻上已然将歇未歇,却见萧辰独自一人凭栏而立,明明不见神情,却莫名令人觉得萧索。
杜子腾翻了几个身,还是忍不住翻过来朝萧辰道出了一个盘桓心中许久的疑惑:“你当r.ì救下我的时候……是什么情形?”
萧辰闻声转过头来,月光自他脸侧倾泻而下,只刻画出英俊眉目,令人怦然心动。
萧辰只缓缓扶了扶额头,似是在细细思量。
杜子腾忍不住起身上前道:“说起来,那个塔里面的神文……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萧辰蹙眉不语,半晌才道:“有时候确是让人混淆事情。”
杜子腾有些惊讶,然后低声道:“那云横峰上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萧辰面容骤然一缓,然后慢慢点头。
不知道是否想要安慰,杜子腾支着下巴坐在桌旁道:“我也记不起之前的事情了,依那金奴子所述,我娘应该是很疼我的,那星潮中幻境重重,兰舟又在七大门派手中,她要带着我一同前去,必是千难万险,但她还是去了……可我连她的模样也不记得。”
萧辰微微侧头,才慢慢说道:“合欢宗主一曲销魂震慑修真界,风姿必是不俗的。”
听出萧辰语气中的斟酌之意,杜子腾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好啦,你不用遮掩啦,喏,”他点了点这小木屋前面那条在深夜中热闹非凡的繁华街道,男男女女嬉笑欢闹之声隐隐传来:“我知道她是合欢宗的,还是宗主呀。”
萧辰一怔,随后杜子腾托着下巴得意地道:“肯定迷死好多人啦,不然小爷也不会这么英俊聪慧!”
萧辰面上一时有些忍俊不禁。
杜子腾眯着眼睛看那街道上的来来往往,这嬉笑打闹有几分虚情,几分假意?为什么自己的娘亲会身在此宗呢?
并不是杜子腾看不起这所谓的出身,在他心目中,没有什么高下之别,他只是真心疑惑,修真界中,凡是修士都有自己的道,身为一介女子在合欢宗面临的非议只怕会超乎寻常,那自己的娘亲心中到底是一条什么样的道才会成为合欢宗的宗主?
而后,看着自己身前这位早先身受万人景仰身份尊贵,好像自从遇到自己之后就一直不断走背字的前剑修、现在不知道什么修,杜子腾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是因何会成为剑修的呢?”
这问题却令萧辰失神了许久,久到杜子腾都开始反思自己这问题是否有不当之处时,萧辰才缓缓开口道:“我自幼便独自一人,机缘巧合之下流落仙缘镇……”
数十年前之事,萧辰回想起来,记忆应当依稀模糊都对,然而,在这幽幽花香旖旎、隐隐调笑欢歌之中,看着对面人一双纯粹好奇的眼神,幼年时的往事竟是奇异的清晰起来。
那甚至谈不上幼年时遭遇的最恶劣事件,天降大雪,他好不容易扒拉回去的几粒粮食被硕鼠偷吃一空,饿得不行的时候,只依稀想起村中老人的古怪奇谈,山中若真有神仙,也许自己找到神仙,也许求求他们发发善心,他便不会再饿肚子了吧?
饥饿或许才是幼年时真正的动力,沿着村人提起来便敬若神明不敢亵渎的道途一路风雪跋涉后,只依稀看到一道金光闪烁大门,当时只以为是神灵的家门,头晕眼花地迈过去便就此昏倒,醒来之后才发现所谓神灵居处也只比村里好上那么一点而已,这些神灵虽然身有法力,却一样也是要吃喝的。
现在想起来,当r.ì真是侥幸,若是身无灵根,这世上只是一个村落中多了一个雪夜孤儿走失在神山中的传闻,而不会有今r.ì的萧辰。
流落在仙缘镇上的r.ì子比起在村中自然好上许多,至少不必再担忧吃了上顿没下顿,在仙缘镇上,他聪明学东西快,又勤勉肯干活,多的是愿意出价雇人干那等脏苦活的人家——实是因为他小儿一个,要价只是些吃食,太便宜。
孤身一人,自然也有不得不忍气吞声之时,比如镇上顽童的欺侮戏弄,比如偶尔那等霸道人家让他出了力却不给饭吃,这些他都一一见识过,只是,想起村中那些r.ìr.ì披星戴月却还不知能否糊口、不只要老天爷赏脸还要官老爷赏脸、年年岁岁依旧过得紧紧巴巴的庄户人家,眼前这些早不能令年幼的萧辰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