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戚少商说话,顾惜朝挑眉一笑道:“赫连少将军说是道别,不知道是要远走何方呢?”息红泪冷冷道:“干你何事?”顾惜朝努努嘴道:“若是两位想要深入辽境,带回那位和亲公主兴许不管我的事。若是两位看在公主与她的丈夫如胶似漆难舍难分,连她的丈夫一起带走,那可就关乎每一位宋人的事了。这么说,也是干我的事的。”
息红泪脸色一变,猛地抬头看向戚少商道:“戚楼主,你从我这拿走的那黑玉断续膏当真是好用。看看你们顾堂主这中气十足放眼天下的神气模样便知道了。”戚少商听罢叹息道:“大娘,你们可是真的要去救回小玉?”赫连春水忙道:“我知道宋金盟誓不可招降纳叛。我父亲已经交出兵权上书皇帝乞骸骨,我也辞去了我军中的职务,而今我与红泪不过是一对寻常夫妇。况且金人早已知道小玉是假公主,我们做的事情全与宋庭无关!”顾惜朝冷笑道:“无关?你赫连家世代蒙受皇恩,你一日是军中的少将军,终生有人效忠于你。而今你们深入辽境与金军抢人,此等挑衅行为,可是怕金人寻不得理由南下?”
赫连春水冷笑回敬道:“那么顾公子觉得我们应当如何?金人狼子野心,前又已有张觉之事,此刻秣马厉兵,即便没有这个理由,迟早也得兴兵南下。皇帝昏聩,不知唇亡齿寒之理,这宋室江山还能保全几时?何况我赫连春水,宁负天下,不负红泪!红泪的妹妹与妹夫,她想救我便一定要为她救!”
语罢,息红泪的手已经柔柔握上了他的手,戚少商听得一震,竟不能言语。顾惜朝却不为所动,对息红泪一拜道:“息城主,我敬你是一方豪杰,想必不会如世俗女人一般因私情误国吧?”息红泪扫了他一眼答道:“顾堂主才是好一员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奇才,既然你思量如此周全,我只好告诉你,若救得小玉夫妇,我们将取道西南,远避世事,绝不入宋境!定然不会叫人把这招降辽太子的罪名推到宋庭身上。”顾惜朝笑道:“好,城主果然豪爽。深得惜朝敬重。既然如此,我便留三位好生话别了,这一别,也许相见无期,也向二位道一声珍重了。”
顾惜朝走出门后深吸一口气,思量片刻,往留白轩走去。刚走下红楼,却见杨无邪一脸凝重地看着顾惜朝。顾惜朝不禁问道:“军师为何如此忧愁?”杨无邪道:“我想我到此的目的应该和顾堂主类同,既然你已经来了,应当解决了。”顾惜朝挑眉道:“军师,借一步说话。”
两人行至白楼,几言几语聊完赫连乐吾告老还乡,赫连春水卸职远走的事。杨无邪突然道:“这次向皇帝通报金人围困上京之事的人是谁?”顾惜朝答:“童贯。”杨无邪面色更加凝重,长叹一声道:“只怕你的努力将要白费了。”顾惜朝听完沉默片刻道:“军师的意思是童贯不日即将复宠?”杨无邪道:“不错。”
世人皆知,风雨楼杨无邪料事,无有不中。
兴许这天下,除了赵佶所有人都知阉人童贯目光短浅急功逼近,最擅长邀宠纳功。顾惜朝脸色也略微变了变,“可是接替赫连乐吾的人已经定下刘延庆,不日兵出燕云入辽。难道皇帝还会以童贯替下刘延庆?”杨无邪摇头道:“童贯不需挂帅,只需要图个监军。那刘延庆素来是个胆小投机之人,只怕到时候与辽一战还是那阉人作威作福,定让金军窥得宋军荏弱之处!”顾惜朝豁然起身,“只怕军师心里清楚,金宋一战已经势在必行。今天下地方,冗官冗杂,积贫积弱,而今只能早作准备,或仰仗黄河天险,汴京得保。”杨无邪惨然一笑道:“你当真觉得黄河能挡住金人铁骑?北驽以夷狄相攻,尚且崩倾如此,宋多以文人为将,且边关安定多年,兵士几乎无实战之力。”
顾惜朝忍不住皱眉道:“文人志高气硬,或许能有作为?况且武林义军岂会坐视不管?”杨无邪道:“武林?义军?而今武林之内纷争无休,大敌当前能否拧作一股绳尚且不知,只求莫要在敌人尚未来之前便内耗至死了!”顾惜朝正欲言语,却见杨无邪又自顾自地说道:“况且武林中人,如我,不过只有掌一楼一方之气力。倘若有朝一日,国将不国,楼将不楼,我竟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顾惜朝心头一震道:“戚楼主昔日在连云驻守一方。如若真有那一日,他必定可以领风雨楼为国守土。”杨无邪看着他笑了,纵使他的面容已经老气横生,但这一笑依然无邪俊秀,“到那时,顾公子将如何自处呢?”顾惜朝垂眼,睫毛长如蝶翼,投下浓重的y-in影。“若不求今时,有怎能管照到那时呢?”
第21章 问卿
蔡京以老罢相,其下党羽无不收敛,一时之间京师武林的气氛变了一变。
正当此时,风雨楼代楼主戚少商又进一步加快了整顿武林的步伐。
他把“长派”掌门“刀剑书生”林大史逐出京城。
他把“圆派”首领“猫魔”鲁雪夫当场格杀。
他也把“方派”负责人“倒神”莫伯伤收为已用。
他亦把“屈派”掌门人“倒爷”莫扎德废去武功。
他更把“高派”统领“玉碎叟”庞德斩去一臂。
他甚至把“矮派”老大“互存老人”艾略德当场格杀。
他是依这些人所作所为施以惩戒。不但恰如其分,让人拍手称快,也震动那些大大小小无所依托的江湖组织,一时之间,风雨楼门庭若市,请依附风雨楼受戚少商号令者无数。
杨无邪不得不佩服戚少商,这个群龙之首堪称完美。
只除了一点,他独身。
他日日都很忙,他日日一身白衣,干干净净的衣衫发出了一阵阵衣香,那竟是一种诱人而伤人的寂寥的味道,一个很忙的人没有时间来寂寞。
但是杨无邪想,若是他停下来,寂寞定然将在瞬息之间侵蚀他。
他送赫连春水与息红泪离京的那天,向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向着连云山的方向,呆立了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