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握住了伸来的那只手。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握住他的手。
上次,在漫天黄沙之中,他笑着将与他扣掌。
那是很久以前。
那是他们辗转一千里的搏杀与蔓延一千里的血光的以前。
久远的如同前世。
连那时的心情都有些模糊。
是片刻的志得意满,是片刻的不愿细想。
他想,他到底是相信当时那句话的。
为了那句话,他每一次都迟疑了那么一点点,犹豫了那么一点点,不忍了那么一点点。
最终走到了今天。
戚少商握住他的手很用力。
他的每一根手指都穿过了他的手指,紧紧扣住他的手背,如同最紧密的拥抱。
紧得指尖发白。
顾惜朝半伸着的手指能够清楚地感觉到细微的紧迫的疼痛。
他在这疼痛中一点点放下指尖,挨上了他的手背。
他的掌心很烫。
他的指尖发凉。
顾惜朝看着他,他的眼睛带着还未清醒的迷茫与s-hi润。
“戚少商,你相信我吗?”
戚少商抬起了那双紧扣的手,将他的手送到唇边,贴住自己的嘴唇,呢喃道:“我该相信你吗?”
他低下头用牙齿撕咬着他的手指的每一个关节,他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唇齿与他手上的筋骨的摩擦声。
而后再一一吮吻抚慰。
顾惜朝抬起头,看见老旧的天花板和垂地的白纱。
此情此景。
见过的。
永生难忘。
他突然笑了,笑得的眼里的s-hi气全都凝结后缓缓流了下来。
“戚少商,我在做梦吗?”
他松开他的手,弯下身躯以指腹擦去他的泪水,“是我在做梦。”
他的手指c-h-a进了他浓密冰凉的卷发之间托起他的头。
“这个梦我也不记得我做过多少次了。”
他们唇齿相依,额头相抵。
他的气息又轻又远。
他抬手紧紧搂住他。
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即使他再如何觉得不该。
再如何觉得抗拒。
戚少商一直吸引着他。
从他很小的时候起,他就已经深谙这个世界如洪流的复杂与危险。
有一些人生而幸运,能够远离这洪流的冲刷,干净而高洁,如傅晚晴。
但还有一些人能够在这种洪流之中岿然不动,始终坚持着他看来极其愚蠢的一些东西。并且总是能不断地证明他的正确,从而映s_h_è 出自己的浅薄与偏执。
比如戚少商,尤其是戚少商。
对于前者他极其羡慕,对于后者则极其嫉妒。
嫉妒永远是更强烈的感情。
因为它游离于爱慕,钦佩,憎恶,痛恨之间。
在撕裂一般的疼痛之后他无声地抬头。
他拉住他。
“戚少商,你恨我吗?”
“你说呢?”
“我恨你。”
“我知道。”
其实你根本就不知道。
他想。
他永远就在那里。
在他记忆的最深处不断翻动他心里的伤口与不安。
他恨他。
恨他的永远正确。
恨他的永远坚毅。
他最恨的是他的引诱。
是让他在自己妻子就在身边的时候仍然白天黑夜都想他做梦都梦到他。
等到他的妻子不在了。
他还在。
还恨他的永远都在。
他无声地笑了。
他的声音断续而破碎。
他说:“戚少商,你并没回答我任何一个问题。”
他停下动作深深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又亮又深。
“因为,你知道每一个答案。”
他仰头,入眼的是苍白的月光,入耳的却是淅淅沥沥地风雨声。
待阳光透窗而入洒在顾惜朝脸上之时,他终于从筋疲力尽的深眠中醒来。
入目的是一间及其普通的客栈房间。
并非旗亭酒肆。
白纱,月光与大雨与破落的屋顶似乎都是他恍惚之间的一个梦。
他几乎要以为一切都的确是一个梦的时候,他看见戚少商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他身边。
他的眼神和昨晚一样深且狂热。
他束起的发还有几缕落下,他整个人欣喜又激动。
他说:“我已经决定了。我们现在就走。”
顾惜朝轻轻笑了。
第40章 酒凉
酒肆包间内,两人对坐。
沉默许久后,那黑衣男子叹息一声,伸手倒酒道:“若是要喝酒,不该找我,你应当找追命。”
他说话的时候看着对面坐着的人。
对面的人一袭白衣,很潇洒,很英俊也很落寞。
他的落寞不但流露在他的神情里,他的目光里,甚至自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
“我不是要喝酒。”他一边摇头叹息,一边端杯一饮而尽。
铁手被他说的哭笑不得,只好问:“你怎么了?”
白衣人放下杯子,轻轻淡淡地答道:“三日之前,我是真心实意地想离京,远走高飞。”
铁手一震,忽而瞪大了眼睛,“京师武林斗争如火如荼,方拾舟除了天下第七以后也无法获知忍辱神功与山字经的破解之法,王小石未归,你怎么在这时候动心思要做甩手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