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向后仰身,随意地将脚搭上酒榻,望着窗外道:“我有些累,也有些怕。”
铁手道:“你戚大楼主有什么好怕的呢?怕输还是怕死?那可都不是我认识的戚少商。”
戚少商转头看着铁手道:“说白了,你们无非是在担心方应看。可你们不是已经把方歌吟请回来牵制他了吗?怎么,你们觉得不保靠,非要我去跟他斗?”
铁手苦笑道:“是,世叔是去请了方巨侠。方巨侠多年云游在外,无心武林纷争,这次答应上京除了方应看实在不像话了以外,他还为一件事。”
戚少商似乎无精打采随口道:“莫非是因为要趁机寻他失踪多日的爱妻,夏晚衣?”
铁手皱眉道:“不错,有人声称在开封城附近见过夏晚衣,可你怎么知道?”
戚少商神容一泠,抬眼道:“我并不知道。但是昨天顾惜朝和我吵了一架。”
铁手扶额道:“你们吵架很奇怪吗?”
戚少商摇头道,“顾惜朝说,你们此次让方巨侠入京正中方应看下怀,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铁手道:“这么说,实在荒唐。方巨侠神功盖世,纵使方应看练就了忍辱神功和山字经也断断不是他的对手。况且方巨侠对方应看有养育教诲之恩,方应看今日的一切都仰仗方巨侠所得,方应看纵使卑劣纨绔,也应当尚有几分天理人伦之念。所以,他纵使有贼心也未必有贼胆,有贼胆也断断没有能力。”
戚少商扬眉道:“不错,你我的想法如出一撤。可顾惜朝说,武功卓越从来不能超越生死。如昔日关七,武学已达臻境,还是被内j-ian外敌设计擒拿。原因,无非是他有一个弱点,而昔日关七的弱点与今日方歌吟的弱点如出一撤。”
铁手叹息道:“所以顾惜朝推断,方应看会利用夏晚衣的事情对付方歌吟,就如同昔日雷损用温小白的事情对付关七一样?”
戚少商自斟自饮道:“不无可能。”
铁手摇头道:“可是雷损为了对付关七,在二十年前就布下了雷纯这步暗棋。方应看他凭什么?”
戚少商淡淡扫他一眼道:“凭你们都认为他做不到。”
铁手也为自己倒上一杯酒道:“而今,冷血一直被借故外调未归,追命昨日领了旨南下办案,世叔一病不起,无情在侧照顾,还要处理六扇门事故无从分身。所以你找到了我?”
戚少商点了点头,忽然笑了,“对了,顾惜朝还说了一段话。”
铁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示意他说下去。
“顾惜朝说,六扇门深谙明哲保身之道。有用的用,无用的弃,必要的时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铁手张口欲言,戚少商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你想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我也是从这一句同他吵起来的。他说‘昔日白愁飞谋害苏梦枕,六扇门岂是毫不知情?神侯训练弟子三十余年,江湖武林德高望重,四大名捕无暇分身可从不是借口。’他还说,‘苏梦枕为人桀骜不驯,暗藏韬略,虽然明里对朝廷毕恭毕敬,但是神侯何等聪明怎么会不忌惮他?’。”
铁手听完哈哈大笑,笑声中有遮掩不住的尴尬怅然,“你说的这些,我并不知情。当年苏公子遇害之时,我并不在开封。无愧于心。”
戚少商反而神情轻松散漫,“我自然相信铁兄。铁兄为昔日对傅小姐的一句承诺放下恩仇舍身看护惜朝,一直是难得一见的真x_ing情的人。”
铁手略一皱眉,不禁问道:“但是?”
戚少商忽然收起了散漫的目光,盯着铁手道:“但是,蔡京罢相之后,我曾经去拜见过神侯和大捕头。不知道铁兄知不知道当日神侯对我说的话。”
铁手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戚少商垂眼道:“神侯说:‘王小石是个爱朋友、朋友爱他、人人都喜欢他的好朋友。你则是个可怕的敌人,敌人怕你,连我对你也有点敬畏的好敌手!’。”
铁手猛然抬头直勾勾盯着戚少商,戚少商伸手为自己与铁手都倒上一杯酒,端杯对铁手道:“今日请铁兄到此,也是为了问这一句。不知道铁兄以为,我是不是个好敌手呢?”铁手长叹一声,举杯与戚少商相碰,道:“我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是敌人,但是后来我们是朋友。而且,我们会一直是朋友。”语罢一饮而尽。
停杯后道:“那么你是以为方巨侠有危险,希望我去示警。”
戚少商道:“若是方应看决心要趁此机会除掉方巨侠,只怕方方面面都已经安排妥当。这种时候,即使示警,只怕也会被视而不见。”说着面上带着几分苦涩,靠向窗边,静静看着窗外。
两人沉默片刻,铁手道:“实不相瞒。自世叔病重后,六扇门昔年网罗的许多好手,都借机出走。金人蠢蠢欲动已是不争的事实,蔡京昔年笼络在开封的高手也去了七七八八。蔡京罢相之后,虽然把持着太师之位,但是他已年过八十听说双眼都已不视物。而今七绝神剑去其六,文雪岸叶云灭身死。蔡系在武林的势力除了六分半堂,便只剩下孙收皮与罗睡觉。只怕而今,方应看想做什么,的确很难干涉。”
戚少商仍然看着窗外道:“但这些毕竟只是猜测。方巨侠与方应看的父子情谊在,也不容我们无凭无据地挑唆。况且,方巨侠也未必会毫无警觉。静观其变。兴许事情真会如诸葛先生所期盼一般转好呢?”
铁手沉吟片刻道:“兴许。”而后,忍不住问道:“顾惜朝怎么说。”
戚少商抿了抿嘴,有些冷淡,有些无奈,又有些骄傲,“野兽死前方才凶x_ing毕露,但一旦到了这个时候便也离死不远了。”
金风细雨楼白楼之内。
杨无邪端着一杯清茶看着立于窗边的青衣人。
“诸葛神侯这时候请方歌吟入京虽然不是个好主意可是已经是唯一的主意了。若是再假以时日,诸葛神侯日薄西山,而方应看的权势日益熏天,只怕再晚更没有指望。”那人说着顿了顿,继续道,“若我是方应看,方歌吟这次必定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