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殊君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道:“你倒是提醒我了。”
他轻轻一拂袖,我便觉得全身仿佛石头一般僵住了,我怔了一怔,气急败坏道:“云殊君!!”
云殊君坦然道:“小小定身法,没想到竟有一日用在你身上,这下你就不能乱动了。”
说罢他墨色衣袂一翻,就从房梁上飘出窗外去了。
这下我完全动弹不得,更是无奈,云殊君真的是防我防的滴水不漏。
我只得闭目调息,一边化解体内因被云殊君所伤而滞行的灵力,一边等他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再睁开双眸时,只见窗外光色从大亮变为微昏,竟是已到了黄昏时分。
云殊君去做什么……竟然这样久……
我刚有些忐忑,便听见耳边传来轻微的一声响动。
我身子无法动弹,当下向窗边扫去。
一见之下,顿时骇然。
一条斑斓小蛇从窗外缓缓游走进来,本该是蛇头的地方,竟然是一个女子的脸!
兰姬!
我一见她便想拔剑除之,狠狠挣扎了一下,却纹丝不动。我心中更是焦急,这栖云山的道士当真笨,一个驱邪符篆都画不好,竟然让她溜了进来。
仇人相见,若是她发现了我,简直人如刀俎我为鱼r_ou_,任她宰割了!
我死死盯着她,只见她在屋内无声的游走着,忽然发现了床上的宋临霜,她像是思虑片刻,顺着床柱滑上床,向那宋临霜而去。
顷刻间,我心中竟然又有些狂喜。若是她咬死宋临霜,岂不是,岂不是一切难题迎刃而解?她本就是害人妖兽,咬死宋临霜吸了他的仙气,天谴什么的落在她身上也是应该!
我死死咬着牙关,生怕她听到我剧烈的心跳声。
兰姬的面容仍是妖媚的,只是配着斑斓蛇身,是说不出的诡异。
她游走到宋临霜的襁褓边,像是犹豫了一下。
就在此时,我听到一声足尖轻点屋顶的轻响,那人来得好快,第一声脚步还在远处,第二步便在我头顶了。
我不可自抑的几乎颤抖起来。
兰姬浑然未觉,她缠上宋临霜的襁褓,嘶嘶吐着信子。
就在此时,屋顶上忽然传下一道墨黑身影,那人倏地现身于此,见到这番情景,竟然怔了一瞬。
我惊呼道:“不!”
与此同时,兰姬面上忽然面上裂开了一道可怖的血盆大口,直直向宋临霜咬去。
一道白光闪过,骤然击中兰姬面门,将她击飞了出去,她如被雷击一般哀嚎一声,吃痛在地上翻滚起来,蛇身在地上不停扭动扭翻,说不出的怪异恶心。
那人一击之后再无动静。
我望向他,只见他怔怔的望着自己的手,面上满是茫然无措。
一时间,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像经历了一场恶战,全身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着,就连一呼一吸都觉得犹如刀割。
兰姬突然被偷袭,大惊之下嗖嗖的溜走了,他没有阻拦,仍似出神般立在房梁上,久久无法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动了动手指,我只觉手腕一轻,捆仙索已除。
云殊君依旧不肯看我,只是垂眸而立,我低头抚着手腕,心中忽然觉得泄气极了。
我按住手腕上的勒痕,跳下地面。
我霍然仰头望他,道:“为何?”
云殊君微微低头看我,严正的道袍领口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他微微动了动唇,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我想故作潇洒的穿墙而去,再也不提半句,但是不管怎么压抑,心中的怒火仍然烧去了我的理智。
他负手屹立在高处,温雅的面容上竟然又露出以往那般风轻云淡的神情。
云殊君灰眸中似悲似悯,他遥遥望着我,自始至终,不肯同我说一句话。
我本不该说的,但我仿佛被什么邪崇魇住了,忽然大声道:“云殊君,渡人渡仙渡妖魔!你渡尽世间苦厄,怎么不渡你自己!”
说罢我便穿墙而出,若是多留一时,只怕会在他面前丢人的落下泪来。
我更怕……看到被这话所伤的云殊君神情。
我快步走着,只觉得这宋家处处碍眼,走到最后忍不住狂奔起来。
云殊君,云殊君!
眼中风景急速倒退着,待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树林中。
云殊君并没有跟上来,想来也是,他也很厌恶这样杀意冲天的我罢。
上仙们心如镜,哪里会把什么爱恨真的放在心上?
有那犯了错的仙人被贬下凡间,投身为人在红尘中走一遭,待到阳寿一尽,爱恨痴怨俱化作指间沙,迎风一散便消无了。此后九重天上的,还是那位无爱恨无嗔痴的仙人。
只有我这样……我这样执迷不悟的人,纵然侥幸成了仙,也仍在怨憎会中苦苦挣扎。
我当真错怪了他,连宋临霜都救得,如此这般胸襟,如何不是渡自己?
我越想越好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眉心逐渐发热,仿佛云殊君在无间山为我点上的一抹血迹还在,但是……怎么会还在呢,一抹血迹罢了,能撑多久?
我失魂落魄的走走停停,从日暮时分走到夜幕笼垂,好似走到了繁华街市上,忽然听到街边传来男女嬉闹之声,一男子声说道:“不给,不给,姑娘要取就来我怀里取罢!”
这声音……我像是猛然惊醒般循声抬起头,只见我正站在一座精致小楼前,一个男子醉醺醺地扑到二楼凉台栏杆上,回身抱起一个女子便亲了一口。
他相貌俊俏,体态风流,不是隋河又是谁?
隋河无意间对上我的视线,也是一怔。
随后他便浅浅的笑了,他道:“师兄,我寻你来了。”
明明在笑着,不知道为什么说完之后,却唇角一抿,分明露出一个隐忍的神情。
第三十八章 醉酒
我转上二楼,进屋的时候,有些迟疑。
我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开门便是一片纱帐,被风一吹,显出一种很是缥缈的气氛来,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一跨进屋子,我便嗅到满室的酒香,屋内无人,方才和他戏耍的女子似乎已经被他挥退了,我立在原地,却在纱帐翻飞的间隙,看到了倚在凭栏上的隋河。
隋河懒洋洋的捏着一个酒瓶,头仰靠在红柱上,胸口的衣襟也散开了,一副薄幸公子的模样。
他看到我也毫无反应,只是提起酒瓶凑在唇边喝了一口,道:“我不是成心来打扰你,我只是……无处可去。”
我猜想,他大约是又在镜湖惹什么事了。
我走上前道:“发生了什么?”
隋河又灌下一口酒,这次喝的有些急,他呛的一口,连连咳嗽,面上泛起微醺的嫣红。
他冲我勾了勾手指,道:“师兄,你怎么……脸色这么差,谁欺负你了?同我说。”
我摇头道:“你不在镜湖,跑到这里来做、做什么?”
隋河的手臂忽然垂下,两指间夹的酒瓶忽然一坠,骨碌碌的滚到我脚边。
他笑道:“酒,喝的就是这几分辛辣凛冽,你说,他没有味觉嗅觉,为何要喝酒?”
我想,啊,果然是因为水月君。
我捡起酒瓶放好,却冷不防被他拽到身前。
凑得近了,更觉他身上酒气冲天,晶莹的酒滴顺着他的下巴淌到衣襟上,他忽然闭上眼,露出一种……像是在忍受的什么痛苦的表情。
他缓缓用脸颊蹭上我的胸口。
“我不过是……不过是酒醉误事罢了,砸了镜湖宫殿,我把它变回去就是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他的声音从我胸前低低传来,说不出的心灰意冷。
小时候我们一同长大,偌大的镜湖只有我与他相依为命,他受了委屈,也似这般抱住我撒娇,我抚慰一番,也就好了。
后来他不知何时爱慕上了水月君,待我想起他很久没有这样撒娇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了。
今日我的心情也极为沮丧,仿佛依稀回到了当年两个幼童相依取暖的时节。
我索x_ing拿来两瓶酒,递给他道:“帮不了你,但我、我陪你一起喝。”
隋河“哈”的笑了一声,接过酒瓶便仰头灌掉半瓶。
我二话不说,也干掉大半瓶。按理说酒就要这么喝才爽快,似水月君那般慢吞吞又不停歇的喝法,看的人着急。
酒入愁肠,辛辣酒气迅猛的攫住了我的全身,我酒量一向好,不知今日为何,刚喝了一瓶就有些恍惚。
醉便醉吧,我本就……我本就……
我松了松领子,拎过酒瓶便喝。
隋河见我如此,也大笑道:“好,来喝!”
我和他倚着二楼凉台,廊上挂着暧昧的红色灯笼,下面便是车水马龙,这些我都看进去了,偏偏又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我与他你一瓶我一瓶的不知喝了多少,直到我觉得困顿愁苦之意都消去了,也不自觉笑了出来。
隋河在我来之前就不知喝了多少,此时放开了喝酒,更喝的面红耳赤,他的相貌到底也是好的,即便喝的这样狼狈,依旧很俊俏,这俊俏中带了些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