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头栽倒我肩上,大着舌头道:“砸烂了宫殿,砸烂了宫殿……就把我……把我扔出镜湖,我……我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我望着头顶的红灯笼,他的话一句都听不进,只觉得一片混沌,也忽然受不住了似的,道:“为什么要救他啊……为什么啊!”
“我在镜湖外等他……等他好久,他知道的……他肯定知道的……可是为什么不出来……我的心意,当真如此贱吗……”
“他不杀他,我懂,阻我杀、杀他,我也懂,为何连、连小蛇要杀他,都要管,云殊君……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我连要一句解释都不配……不配……”
隋河睁开醉眼朦胧的双眸,委屈之意几乎要溢出来,他磕磕绊绊道:“砸了宫殿!他都不肯、不肯出来!!他的心是什么做的!”
我大笑地推他一把,“我是不是……也是你该、该该该历的一道劫数?待到你修得正道,又是那个无、无爱无恨的云殊上仙了!倒怪我拖了你入这红尘!”
“我原来只是个凡人啊……我等不起了,我等不起了!等我死了几百年,他早把我相貌姓名都忘干净了罢!”
“我能做什么……我这么没用,能做什么……你总把我护在身后,我好恨自己!”
“师兄的寝殿……他又不住了!他都没说什么!!”
“你的劫数,到底是宋临霜,还是我?!难不成,难不成都是你的大梦一场……”
……
我喝的昏昏沉沉的,只听得隋河也在抱怨,却不能分辨他在说些什么,反正又不止我一个人借酒浇愁,当下更加觉得过瘾,隐隐有种破罐破摔的快感。
说到最后,隋河忽然抱住我大哭起来,轻喃道:“师兄,师兄,只有你待我是真心实意的好,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我无法分辨他话中含义,只知道回抱住他,满心却是云殊君,泪水滚滚而下。
不知是不是我醉的太深,我朦胧间似乎看到了云殊君。
他把我拽起,我本想站住,却觉得天旋地转,险些跌下二楼。
云殊君拉住我,低低叹了口气。
隋河仍在一边傻笑一边掉泪,他指着云殊君道:“放、放开我师兄,你不该害他……害他……”
云殊君强硬的拉扯着我向外走去,对隋河说了一句什么。
他声音太轻,我实在听不分明,好似是一句“好自为之”,又好似不是,那声音太轻,还未出口,便消散了。
有人牵着我慢慢行着。
那个人广袖蹁跹,体态清逸,从我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他微微抿着唇,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鬼使神差地唤了一声:“仙君。”
他顿住脚步,缓缓侧过脸,墨黑的眸子深的像盲的一般,任刺眼骄阳洒进他眼中,也无一丝亮意。
他像是思忖许久,像是字斟句酌一般,道了一句“水月君……”
“什么……”
“……唤我水月君就好。”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他的声音颤抖了一瞬。
我沉默不语,本是寂静的天地间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这人对我道:“你气我也是应该,别故意用这样生疏的称呼唤我。”他沉默了一下,又补道:“求你。”
我闭上双眸,摇了摇头,再睁开眼仔细分辨,发现眼前这人明明是浅灰的眼瞳。
啊……原来是云殊君。
酒气上涌,我觉得自己有些迟钝,只得点头道:“云殊君。”
他道:“嗯……别傻笑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我哪里有傻笑,我明明正经的很。
他叹了口气道:“罢了,和你这个醉鬼说什么……”
云殊君把我带回客栈,一关上门,他就松开手,同我说了许多话。
我站了一会儿,只能看到他的双唇开开合合,无法理解他话中含义。
我越发迷蒙,身子也觉得无力,感觉实在有些站不住了,忍不住拂开他,跌跌撞撞扑到床上躺下。
他又是像叹了口气,走到桌边吹息了蜡烛,屋内彻底的黑暗了下去。
也不知道隋河同我喝的什么酒,后劲甚大,热的我散开衣襟,眼前仍然觉得明晃晃的,我用手背遮着双眼,只想赶紧入睡。
床边忽然一动,有人跨了上来。
年幼时我也同隋河常年同寝同眠,我习惯x_ing的给他让了让,含糊道:“隋河?”
那人身子僵了僵,拉过我的手臂枕了下去。
我抱住他,抚着他的长发道:“别怕,我……我去给你寻永生的法子,你不要怕。”
那人的体温忽然变得好低,我更紧的抱住他,下颌抵着他的额头道:“但是你不、不要再喜欢水月君了……看你这样难过,我也……也很难受。”
怀中人忽然道:“我喜欢你。”
我笑道:“好,我也喜欢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求我?唉……你总是这样,有事求我才会,才会同我说句好话。”
我见那人沉默不语了,想来隋河被我当面揭穿,面子有些下不来罢。
我便道:“没关系的,师兄答、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没有做到过?就算我……我把自己内丹剜出来给你,我也让你——”
“鹤白!”那人忽然扯开我的手,整个人压在我身上,“你以为他……”
他的长发搔过我的侧颈,我努力睁眼看他的面容,却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明。
我道:“隋河,别哭啊……别怪我现在不能给你,我若是把内丹给、给你,我……我怎么陪伴云殊君啊……”
那人前一句话被截到半路,沉默良久才道:“……你还想陪着他么……我以为你恼了他,再也不想理他了。”
我被他这样一说,心上像是被真的剜去一块,那痛是明晃晃的,“我……我现在只希望,那夜湖边,他不要救我就好了,他不用受苦,我也……也……也……”
也不必这样为他牵肠挂肚,忽喜忽悲,如此煎熬。只是一想到与云殊君形同陌路,只觉得心上那利刃又剜去一刀。
“啊……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那人恍然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我忙道:“嘘,不要让云殊君知道……他听见会、会伤心罢……”
那人忽然俯下`身抱住我,凑到我耳边道:“随便你怎么想罢,我不放你了。”
他的相貌再黑暗中只能看了大致轮廓,只能看到他一手褪去衣物,霎时,一个温润的身子依进我的怀中。
这人……好熟悉。
我情不自禁的按住他的背,手指一覆上,便觉得几乎要溶进去。我疑惑道:“云……云殊君?”
他在我耳边轻轻吐气道:“这次你再说什么’水’……我就把你踢下去。”
“什么’水’……”话还未说完,我便觉得双唇被覆上,后面的话全被堵在口中。
我心想,这是个梦?不然怎么会一会儿是水月君,一会儿是隋河,现在又是云殊君了。
如果是梦的话……
我抱住他径自吻了下去,这景象似梦似幻,定是假的。
按住他的双手时,他在我身下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我本想……算了不乘人之危……谁叫你醉着。”
“什么……”
“闭嘴罢!”云殊君环着我的脖颈,修长的双腿环了上来,道:“你在床上真是没有一句好话。”
“……”
这梦做了好久。
待我被刺目的阳光晃醒,艰难的睁开双眸才发现已是天光大亮。
昨夜同隋河喝了好多酒……现下只觉得头痛欲裂,我忍不住抵着额头暗暗忍耐。
隋河……隋河!隋河呢?!
我猛的坐起来,隐约觉得全身有些冷,我猛地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全身上下都是赤裸的。
“我……”我方才似乎触到另一个……
我僵着脖子回过头,只见云殊君他……他他他和我盖着同一条被子,和我枕着同一个枕头睡得正沉。
我坐起使得这一片被子掀开了一半,隐约可见他……他也是……
这场面看在眼中犹如雷劈,我忙又把被子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