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A界之耻,托马斯时常被其他老师调侃,有些调皮捣蛋的学生不明所以,觉得好玩,跟着欺负他。
即便心里难受,托马斯从来都是一笑了之,因为那是不争的事实。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因为这一点来向他道歉。
都说孩子们不懂事,可懂事的大人,又在做什么呢?
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个人,托马斯发现,那是诺南的同桌。
那是个x_ing格内向,寡言少语的女omega,和诺南是好朋友。她说话声音很轻,视线也小心翼翼的:“老师,诺南让我跟你道谢,谢谢你那时候没有伤害他。他说,如果需要,他可以向家长委员会证明你的清白。”
诺南是那件事最大的受害者,他为了自己,竟然敢于站出来,撕开伤口给众人看。
一个孩子况且如此,何况身为他们老师的自己?
再次谢过可爱的学生们,注入勇气的托马斯来到校长室。
校长室门开着,秘书正在同他商量事情:“怎么办?您倒是给个说法啊。”
相较于秘书急得火上浇油,校长显得冷静许多:“他们不愿意,就找新的资助者。”
“到哪儿找?现在正是关键环节,资金链跟不上,科研就得停下来。”秘书着急地推了下从鼻梁上滑下来的眼镜,“还差一点就成功了,为了托马斯,您要放弃这一切吗?”
又跟自己有关吗?
这一次托马斯不再转身离开,是问题就要面对。
他敲了敲门,走进校长室。
秘书看到他,立马闭嘴。
校长笑了笑:“你来了?”
托马斯开门见山道:“因为我,资金链出了问题吗?”
“是的。”校长承认,“不过不严重,总有对策的。”
秘书惊诧道:“哪里不严重了?”
校长:“你闭嘴。”
秘书:“……”
托马斯若有所思,顿了下,肯定道:“看来很严重。校长,我希望您能跟我说实话,我也是学校的一分子,遇到问题,我们要一起面对,不是吗?”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校长,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毅。
最终,校长败下阵来:“好吧。学校的资金链出现点问题,科研经费跟不上。有人说学校混进了人品有问题的老师,他们要对校方的信用度重新进行考评,结果出来后,再决定是否继续资助。”
人品有问题,无疑是在说托马斯。
所谓的考评不过就是个托词,托马斯记得,家长委员会里的某位成员是资助方之一。
资金问题,显然是冲他来的。
如果因为他导致研究已久的项目终止,那他就成了千夫所指之人。
不仅如此,托马斯也没法再面对学校里的任何人。
这时,校长室的门被人敲响,打断了托马斯的沉思。
“校长,家长委员会的人来了,在会议室里等您。”
校长点点头:“知道了。”
他们为何而来,在场的所有人心知肚明。
托马斯跟在校长和秘书身后走向会议室。
进入会议室前,校长转身说:“我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
他给了托马斯一个安抚的笑容,托马斯却只看到他眼眶周围淡淡的黑色。
校长也熬夜了,为了他。
倘若放在以前,托马斯势必会告诉对方,他也想到几个,但当下的情况,让他说不出口。
学校因为他面对一个又一个的困难,只要他走,所有问题引刃而解,但他舍不得。
他不能走,也没法厚着脸皮说要留下来。
两难的境地,让他选择了沉默。
三人一起进入会议室,家长委员会会长的脸色比昨天还差,单刀直入地质问道:“今天校方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吗?”
校长视而不见,从容不迫地在他对面坐下:“我这里有三个方案,您不妨听下。”
第一个方案尚未说完,家长委员会会长不耐烦地打断:“我的时间很宝贵,没工夫浪费,你只要告诉我,三个方案中有没有开除他的就行了。”
他抬起手,点了点托马斯,目光犀利地如同盯上猎物的猎手,不弄死他,誓不罢休。
“没有。”
“好,那我转学。”
“我也转学。”
“我们都转。”
会议室里的家长们接二连三的快速响应,场面一度失控。
秘书担心地叫起来,请他们冷静。他不厌其烦地挽劝着家长们,向他们诉说中途转学对学生的不好影响。
家长声色俱厉:“成绩差可以补上来,人毁了,时间能倒流吗?”
又一位家长嘲讽道:“少假惺惺地说是为学生考虑,我看你们是怕太多学生转学,对学校声誉不好吧。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钱。”
“怎么有这种学校啊,我要向媒体曝光你们!”
瞬间,会议室里炸开了锅,家长们吵着、闹着,校方的人忍着、劝着。
耳边叽叽喳喳炒成一团,若说是在菜市场,都有人相信。
托马斯环视着他们。
这里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唯一一份工作,他至今记得毕业之后,到处求职被拒绝的窘境。
他不是一个强大的alpha,生活给了他比别人更多的试练和波折,只有学校给了他光。
对于他来说,这绝对不仅仅是一份工作那么简单。
这是他飘摇生活的锚定,是他肯定自己对社会有用的证明。
他喜欢这所学校,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更深一点。
慈祥的校长笑眯眯地叫他小火车;毒舌的秘书一边气呼呼地说自己是女帝将军党,一边让他善待待沃尔顿将军;有爱的同事在放学后叫他一起吃饭喝酒打球;可爱的学生们向他询问不会的数学题后,红着脸塞给他果味木奉木奉糖……
他喜欢学校里的每一个人;喜欢学校弥漫着青春和粉笔灰的气味;喜欢这里的一砖一瓦……
而现在,他所喜爱的学校,即将因为他,染上污名。
不,托马斯无法接受这项事实。
他猛地站起来,下定决心般低吼:“够了!”
他声音不算大,但在嘈杂的环境中,意外的震耳发聩。
七嘴八舌的众人被打断,不约而同地转向声源。
托马斯猛吸一口气,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慢慢握紧,力气大到指尖几乎刺破了掌心。他抬起头,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身体却失控地颤抖起来。
他张开嘴,嘴唇翕动,发不出一个音。
渐渐的,那双明亮的黑眸染成血色,沙哑的嗓音自喉头一个一个挤出来,仿佛正在舍弃身体里最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我,”托马斯哽住了,跳动的心脏在那一刻被自己残忍地刺穿,“辞职。”
第25章
那两个字从嘴里蹦出来,托马斯以为自己会难过到哭,奇妙的是,他并没有。
像是早就被剧透故事终将以悲剧收场,刺中心脏的利器利落地穿透过去,它带来了伤口和鲜血,却没有带走他的命。
生命是那样的脆弱,又是那样的坚强。
众人因为托马斯的决定而一片寂静,会议室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校长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难以置信地质问:“你在瞎说什么?”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托马斯提起嘴角,苦笑起来,“这是最好的选择。”
不,不是选择,他根本没的选。
与其校方被为难,不如他主动辞职,既保住了学校,也不让校长为难。
他不能伤害善待他的人。
校长还想说什么,被家长委员会会长一把打断:“这样也行。只要你办理辞职手续,我保证没有一个孩子会转学。并且,学校的科研经费立马到账。”
目的达成,会长不再掩饰那些肮脏的、见不得人的手段。他坐在宽大的会议椅中,扬起眉毛,全身上下无不彰显着胜利者的姿态。
托马斯只觉得他丑陋极了,小人得志。
这种人心理龌龊,把人想的同他一样,直到托马斯走完所有流程,把解聘书递到他面前,才肯罢休。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难受和愤怒到极点之后,莫名其妙地消散,转变。
托马斯抱着纸箱子,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
工作这么些年,他所有的东西放进去,竟然才占了盒子一半的空间。
如今,他心里除了不舍,还有对未来的迷茫。
学生们正在上课,也许很久之后,他们才会从别人口中听说学校里少了一位平平无奇的老师。
他们会想他吗?
托马斯不知道他们,但他清楚自己会想念那些可爱的孩子们。
倏然间,托马斯想见他们最后一眼,不带一点离愁。
天真无邪的孩子们,不应该体验这种一点都不开心的情感。
于是,托马斯把纸箱子放在走廊上,伪装成检查。
每个学生都有过被窗外老师惊吓到的恐惧,托马斯从窗前走过,正在说悄悄话的学生被吓得张大嘴巴;偷吃东西的学生呛得咳嗽起来;竟然还有人上课睡觉,他的同桌与托马斯对视后,惊慌地摇动正在做美梦的学生的胳膊,那学生本来睡意正浓,看到托马斯的一瞬,彻底清醒,呆若木j-i的样子让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