遛鸟太累,不如躺平 by 关风月【完结】(4)

2019-04-26  作者|标签:


  他得意洋洋向黄时炫耀,搞得肉嘟哭笑不得。
  “说起来,以前我也有个帮手。人家可是比你勤快多了。”扒饭的时候肉嘟忍不住嘟嚷。
  萧鼎元施施然把最大的一块肉夹给自己,“长得没我帅也没我能吃,你要来干什么?”
  黄肉嘟大乐:“在能吃这方面跟你可是不相伯仲。”接着伸出藕节似白生生胳膊,踮着脚伸长胳膊,把不爱吃的菜悉数扔进萧鼎元碗里。
  侯爷好笑:“干嘛?饭桶的正确使用方式?”
  肉嘟认真摇头:“不是,因为你们都陪不了我多久,所以要抓紧时机好好报复一下。”
  萧鼎元闻言沉默,他缓缓咀嚼却觉得食之无味。
  最终他看向黄时:“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出行你会见到常溯——我知道你们的事。你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你问这个干什么呀,我们就是认识而已。”黄时咕噜噜喝下一大碗汤,满足地拍了拍肚子。
  “那,万一他跟你说他喜欢你呢?”萧鼎元握拳,手心慢慢被汗湿透。
  黄时疑惑地看着他,继而站起身摸了摸他的额头,“你说什么胡话,他才不是那样的人呢。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的,如果真的这么说,一定是想让我帮他做什么事。”
  ——黄时一向知道自己脑子很笨,为求在世上有一席之地,只好对身边每一个人都尽心尽力。所以他有时候,比常溯自己都了解这位鸡腿大侠。
  常溯和萧鼎元都是一样的,能吃但不无节制贪吃。
  常溯是宁可不吃饭也要喝酒的人,黄肉嘟一早明白,自己再付出也不过泥足深陷。常溯眼睛里的东西他不必全看懂,都能明白那不是属于自己的世界。
  萧鼎元失笑,拎起他的领子提着就走:“今儿侯爷带你去放风筝。”
  黄时熟门熟路四肢并用趴在萧鼎元身上:“把孩子们也带上吧。”
  “好嘞。”萧鼎元大手一挥,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出发。
  黄肉嘟早早就糊了个大猪头风筝,笑得不见眼,红漆金泥,喜气洋洋。
  但是他死活说服不了眼高于顶的清风把他的猪送上天空,以至于萧鼎元帮孩子们解决了问题之后,还要手把手教他放风筝。
  黄时踩在软软的青草上,身后是一片欢声笑语。
  于是他对握着他的手悉心解开缠绕死结的萧侯爷粲然一笑,“我发现我好像有点喜欢你诶。”
  萧鼎元立刻闹了个大红脸,轻轻弹了他一脑门。
  侯爷出手,不多时大猪头便飘摇上天。晴空一碧排云上,正是吃点心的好时辰。糖饼糖枣在黄肉嘟的吆喝下搬来食盒,软香糕、百果糕、栗糕、松饼、合欢饼、金团,样样俱全。
  孩子们识情识趣,打闹着跑到一边去吃,斗草为戏好不快活。留下二人山坡上盘腿对坐,哼着小曲儿吃着甜点。
  是此刻美景良辰,整个天空都泛起糖边。
  ——萧鼎元却静静对黄时说:“恐怕我不能陪你一起去摩云庄。”
  黄时被嘴里的食物噎到,转瞬努力咽下,然后勉强笑着问:“为什么?”
  萧鼎元定定看住他,伸出手,抚摸肉嘟柔软的头发。
  侯爷尽量让自己笑得风流潇洒:“你说你喜欢我,我很高兴。但是我已经接到战报,这次一去,大概是九死一生。”
  黄时惊得松开了手中的糕点,然后抓住萧鼎元急切道:“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萧鼎元依然那么温柔地看着他:”我可不想让你真成为烤乳猪。肉嘟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给你那只香囊?是保你平安。“
  接着他一甩袖子,拿起一块干净的雪花糕,一半给黄时,一半给自己。
  黄肉嘟怔怔看着雪花糕纷纷洒洒掉下碎屑,却无力阻止。
  “有些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不得不这样做。陛下对我家族疑心既起,就算边关战事并不紧急,也得牺牲点什么人才说得过去。如果不死,我最好乖乖镇守边关再不踏入中原一步,就像风筝,你可明白?“
  萧鼎元指了指天空中飘荡的福猪,它一去不回。
  黄时喃喃道:“可是我不想你走。“
  ——很多事情自己也不明白,然而那种心情,非人力能左右。
  萧鼎元咬下一嘴甜丝丝糖渣,淡定回答:“我明白。“
  “可是你看,我们对于彼此来说,就像这两半雪花糕。虽然有些分量,但是遍地的糖渣难以收拾。我不愿意用这种残缺的心情对待你,所以,我只有护你一世周全,然后让你忘了我。“
  萧鼎元站起身来,负手眺望山下景色,身形微见踉跄。
  黄时突然小跑几步扑进他怀里,一个肉团软软的抱在怀里,触感难以形容。然而萧鼎元抱着他的肉嘟,只有苦笑。
  肉嘟有些气愤地在他怀里抬起头来看他:“我还以为你有点喜欢我,所以我才会给你做饭!“
  萧鼎元搂着他的腰笑了,“我确实喜欢你,不过你喜欢的大概是常大侠?他们具体在搞什么我不清楚,但有你二哥,我想你还有点心眼儿,你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如果他是个好人,你就……“
  话说到一半自己都无言,到底还是少年。
  为免地覆天翻,只想放纵自己短短一月。但此刻相拥,却无颜面对这清风。
  黄时放开他,萧鼎元也并未挽留。相对而视,二人眼神里情绪起伏。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我到底喜欢谁,我只是想跟一个不讨厌我的、喜欢吃我做的饭的人好好过一辈子。“
  黄肉嘟在微寒风中挺直胸膛,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被他一把抹去。
  他直视着萧鼎元,“二哥需要我帮忙,我会去做饭给江老爷子。然后我就去找你,我说到做到。“
  萧鼎元看着他,突然再也忍不住。
  他俯下身子亲吻肉嘟,只是额头,未敢唐突。
  山风过耳,他们默然相拥。潺潺溪流和柔软的嘴唇最终接触,仿佛可以藉由这感触传达,岁月静好。
  萧鼎元终是放弃般叹了口气,“都由得你罢……我会告诉你该在哪里找到我。“
  黄肉嘟觉得被山风一刮,眼泪就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但他要勇敢起来,这次再也不要失去生命中重要的人。
  于是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哽咽着对萧鼎元威胁道:“在我去找你之前,不许饿瘦。“
  萧鼎元握着扇坠,拉住肉嘟的小胖手,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爽朗不羁——“我不会的,倒是你,别被人下锅烧烤。“
  孩子们看着他们的背影发出一阵善意的嘘声,而他们却难以微笑。
  悬崖百丈是天工,然而世间事聚散分离,却只能自己争取。
  TBC

  十

  好基友的日常除了做饭还有神烦,被翻红浪太凶残暂不讨论
  离开的时候天并没有下起毛毛雨,反而万里无云。萧鼎元扶额心想装忧郁都不行,只好用力吃了三大碗饭。
  黄肉嘟走的时候踮脚亲了他一下,表示硬邦邦的。女娲娘娘炖他的时候一定是开锅走油了,一口咬下去牙都要咯掉。
  但黄肉嘟还是觉得这就是他的媳妇儿,尽管他不敢说不过他有把干粮分媳妇儿一半。媳妇儿太能吃了真的是个问题。
  萧鼎元最后跟黄时说的一句话居然是:“当心自己,你还有一堆猴儿精要照料。”
  看着黄时在远去的前方朝他挥手,天上白云一朵飘来,放佛可以采摘。就算暂时浮萍万里,也终究仰望同一片蓝天。
  真的不想参透了世情,浓情和蜜意里面,不需要太清醒。
  一转身,萧鼎元仍是那个威严的少年将军。
  然而烟尘嘶去,早已定下他年约。
  黄时此行带了台鲞、槽鲞,和虾子勒鲞。
  ——夏日选取玉白般带子勒鲞,盐水浸泡一日,入锅油煎,在一面未黄处铺上虾子。放进盘中以白糖蒸之,一炷香为约。
  带些年糕干鱼,便是一餐美食。世间万事寄黄粱,都需火候。连梦浓时分都有命运掌厨,该醒便醒,丝毫由不得自己。
  然而纵没有珍奇食材,也要实战浑身解数料理,至少可将这一梦,梦得精彩。
  虾子醉生梦死,他人口腹中懵懵懂懂,安知一觉醒来,你口中微小生命,不是金印紫绶盛气凌人。
  鲞之味亦如世事最迷人处,永远有意想不到的转折。
  黄时听萧鼎元说派了人来照应自己,虽然自己不会武功,看不出随行人中谁是哪位武人,但厚待他们显然是必须的。
  台鲞肉软鲜肥,可以生拆可以与鲜肉同煨,甚至还可以做成鲞冻。在易口渴的三伏夏日也不失为美食。而虾子勒鲞三伏天更是别有意趣。
  黄时带得多,给大家纷纷分食,看他们吃得酣畅,本来没什么胃口也不禁多吃了几箸。
  暮晚寻得店家投宿,却教他遇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
  黑衣的俊朗男子站在他面前抱臂朗笑,“肉嘟嘟,好久不见。”
  黄时听到他的声音还有点儿恍惚,调转视线才发觉常溯依旧英俊潇洒,显得更加成熟,不见憔悴。
  不及再细看,肉嘟连忙打招呼:“好久不见常大侠……呃,嗯真的好久不见啊。”
  常溯一反臭脸常态,这次缓缓向他走来,面上竟是微微动容关切。
  他左捏捏右捏捏,皱起眉头,是黄时熟悉的抱怨语调:“瘦了,萧鼎元怎么苛待你的。”
  黄时不知为何只觉尴尬,想躲但又怕失礼。
  只听得常溯语带愉悦,“你若要去摩云庄,我正好同行。可能你还不知道,我此去是见江庄主独女,文益兄……哦不,休复道长,有可能成为我的大舅哥。”
  他一面说,一面留神关注黄时神态。
  再次重逢,说不激动,是假的。
  往昔历历,两个人无忧无虑在院子里捂着耳朵放炮,祈求来年平安。然而满地碎红,终是狼藉难收。
  常溯也知自己出言太急,然而他真的想知道,黄时心里,还有没有那么在意自己。
  他热诚的眼睛和心头的谋算,生生要撕裂自己。如果无法逃脱,不惜一切手段。
  哪怕同入地狱。
  黄时看着他笑得过分开朗的脸庞,不知为何有点害怕。但他是孤身一人,只好握紧了香囊站定脚步,不后退。
  ——常溯要娶亲,他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舒服。但渐渐会淡化成做坏了一桌好菜的遗憾,随年渐忘。
  他可不知道常溯想要什么反应,只好客气地道:“恭喜你。”
  常溯专注地注视他,忽然一挥手示意,整间客栈不多的人便悉数散去。
  黄时有点惊慌,余光扫到一个挑夫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似是不必担心的样子。这才镇定下来。
  常溯一步步逼近黄时,“肉嘟,我很想你。如果你当初直接开口要我留下,而不是凭空消失,或许事情不会演变成现在的样子。”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以前对你的付出视若无睹,是我太蠢。”
  他语气婉转,欲语还休,目光里多少哀切深切,似幻如梦。
  黄时却只搞不明白状况,傻傻看着他。
  常溯聪明过了头,心中一喜,只以为黄时是被他感动,继而再接再厉:“……但是现在,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黄时觉得不可思议地皱了皱眉,看在常溯眼里就变成了欲拒还迎,“你的新娘子怎么办?”
  盖因肉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只好避重就轻。
  常溯松开他,退后几步,成竹在胸地笑了:“只要合了江老庄主的心意,他必会成全我们。我偶然发现,你长得很像他夭亡的儿子。”
  黄时闻听此言,如遭雷击。
  常溯还在温言细语,黄时却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他脑海中浪荡不羁的那个鸡腿大侠,和眼前温柔的少年英杰,无论如何重合不到一起。
  黄时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的惊惧终于无法掩藏:“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干什么?”
  常溯即时警觉: “……是不是萧鼎元对你说了什么?”
  黄时摇头,但离他远了些,“我觉得,我好像不太认识你了。”
  常溯手一颤,但迅速换上无可奈何的笑脸:“是我太心急……也罢,走一步看一步。”
  接着他伸出手轻轻触碰黄时的脸,“无论如何,你要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伸回手,他暗忖这幅深情形象似乎没有使黄肉嘟同情感动……这必定是那杀千刀的萧鼎元的功劳。一时又怨恨自己为何不早点下手,现在只有放长线钓大鱼。
  不知道长那里还能否等得及。
  他终是苦笑,倒也有几分真意,“夜深了,你去歇息吧。我不扰你。”
  然后站在原地,用深沉目光催促黄时,直到看着他上楼去。
  立于夜色里的常溯,面上的痴情还未消褪,眼底却浮出一层阴狠。
  “人和势,都只能是我的。”——纵然不会说出这话,势在必得的神情,也足替他昭告野心。
  而黄时回到屋里掩上门,却只觉得不对劲。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透着怪异,尽管他不擅长逻辑,但就算常溯有所成长甚至是喜欢他,也不该自然到这个地步。
  常溯一定会别扭的,这么运筹帷幄的人,他可从来都不认识。
  握紧放在心口位置的香囊,黄时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牵着走。如果没有这缕幽幽香气和它的主人,只怕真的要沉迷其中。
  他确实不很主动,可是常溯一举一动,都显得太顺理成章。
  就像一个……写好的故事。
  如果常溯真的喜欢他,他该怎么拒绝呢?黄时纳闷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既想拒绝,但为了哥哥,又要去讨江老庄主的欢心。
  最后他还是迷迷瞪瞪睡着了,一晚上,都是萧鼎元没饭吃被饿坏了的噩梦。
  第二天一早,常溯便先他们一步快马加鞭回摩云庄。美其名曰不能失了礼仪,黄时却想,如果是萧鼎元,他一定会陪我的。
  然而就算他再忐忑,摩云庄的大门,也还是近在眼前了。
  TBC

  十一

  谁家灶头无烟火,谁家吃货不搅基
  江老庄主为人和蔼——至少在黄时看来是这样。
  刚入摩云庄时,威严气象自不待言,只看庄内来往弟子,个个也举止有度双目有神。黄时来不及细看,见到常溯,他们便皆低头施礼。
  而黄时被笑眯眯的常溯拉到老爷子面前时,还好奇地想这里厨房会不会很大,因为大家看上去都很能吃。
  常溯给江庄主见礼,黄时便像模像样学着施了一礼。老爷子上了年纪视力不佳,但甫一睁开眼,还是足够黄肉嘟打个冷颤。
  庄主看到他的一刹那似乎晃了神,喃喃道:“德遇……!”
  黄时有些心酸地看着这位垂暮老人,权倾天下又如何,一样连自己的爱子都不能抱拥。就算他的德遇在他面前,他也只能伸出枯干的双手,老泪纵横。
  但是庄主毕竟历经一生风浪,转瞬平静下来,“老眼昏花,让小兄弟见笑了。”
  黄时忙称不敢,又在庄主身旁坐了。絮絮问了些年龄等事,也都据实以告。
  老庄主在人精里打滚一辈子,只是少见这样朴实孩子。以前也想着望子成龙,但现在看来,能有这么一个憨头憨脑的小家伙陪伴左右,已是幸事。
  二人遂显得格外投缘,几日后便商定,要在这月月圆那天置一席家宴。
  庄主笑呵呵道:“正好借此机会,敲定琴灯与阿溯的婚事。”
  黄时尚不觉有异,常溯心中已掀起波涛。
  但他还是垂眼,微笑应好。
  几日以来,老爷子的夜宵都是黄时包办。杏酪和假牛乳等安神益品老爷子本不愿吃,嫌弃这软绵绵甜丝丝的是妇人之食。
  急得黄时好说歹说,只道宵夜不能再吃油腻之物,老爷子年岁既大,更该惜福。
  老之一字,若是旁人说来,庄主必喝令拉出去三十大棒。
  但看着黄时肖似儿子的面容,他无论如何说不出拒绝。
  捧起精美小盏,他想,也许真的不该辜负孩子一片赤诚。也罢,就当惜福。
  甜点软滑酥嫩,实在麻痹意志。然而皮薄的劲道的、清甜的可口的,一团团逐对成逑,如春柳春花飞满天,永不凋谢的盛世华年。
  只想一次接一次,从好吃到掉泪的点心里,解脱自己的遗憾。
  每一口,都是一个故事。
  所以江庄主,也不得不屈服。
  而黄时不得父亲喜爱,一直找不到机会孝敬长辈。好容易寻到机会,也是真心将庄主当做爷爷对待。
  既然吃得投缘,那么一切没问题。祖孙俩其乐融融,倒也快活。
  ——不过对于常溯来说,最重要的是自从黄时一来,老庄主便放松了对饮食的警惕。
  家宴前一晚,坐于亭中他呷口清茶,不知何时开始佩一把乌扇。悠然闲淡间有股凛然,无怪琴灯小姐心折。
  “你那边准备得如何。”现在的常溯,似乎已不用再以弟弟的身份和江文益对谈。
  “无碍,药已准备好,不过是什么时候混进去的问题。”道长不喜饮茶,更不喜令人开始看不透的常溯。
  “那头肉猪看起来,对你是丝毫不念旧情啊。折在他手上的感觉如何?”于是他挑眉浅笑,有心讽刺,看上去却一派人畜无害。
  常溯收起扇子,亦笑,“以前是我没说,现在我告诉您,兄长大人,不要叫他肉猪。他有名字。”
  道长眉峰转冷,“不管怎么叫,事成之后,他还是要从人世消失。”
  常溯不知在想什么,看起来十分悠然:“老庄主暴卒,大少爷不得已还俗处理事务,而主犯不知下落,这不是很合理?至于犯人么……给我处置也不过分吧。”
  “虽然现在庄中多是我们的人,但若你偏私,风口浪尖上我们一样死无全尸。”
  常溯仍然好整以暇,“他一来,老头子就不再对饮食疑神疑鬼,你该庆幸才是。不然我们怎么有机会?”
  “再说,”常溯看着月亮的方向,微微一笑,“他被萧鼎元迷了心又如何,笨蛋总需要□。到时候寻个地方关起来,心里也就只有我了。”
  道长有点难以置信地着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择手段?“
  常溯“哈哈“大笑,笑够了才负手看着他的兄长,”哥哥,恐怕你是最没资格说我的人。“
  道长一怒之下拂袖而去,朗月清辉,却也只觉悲哀。
  他们兄弟俩互相扶持到今天,对权位谁坐毫无争抢**。只因,那也不是真正想要的。他们说服自己只想要复仇的快感,然而从何时起,开始互相算计。
  拼上的,是最重要的东西。
  江文益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向黄二少房间走去。
  ——他若要发泄怒火,宣泄情绪,再没人比这痴傻二少更合适。不过是个工具。
  可深深埋进对方身体中时,江文益用嘴唇堵住那柔软□。
  月光之下无人可见,他的表情,却很温柔。
  然而那也不过是残忍的温柔罢,或许也足够黄二少回味一生。
  身上的男人低下头,罕见地哄诱:“哭什么。“
  “不,没有。“不用看黄二少也知道那是一张皱起眉头的脸,梦里描摹太多遍,几乎要用血线刺绣在掌纹间。
  他对着月光灿烂一笑,能留住这一刻相拥。也足够美妙。
  谁稀罕你带我远走,谁痴望盼到顽石融化。能让你习惯我是哪样配方,我可以等。
  然而天光一幻,枕边依旧空无一人。
  黄二少整理衣冠起身,挺起酸痛的腰,笑得依旧风流俊俏。
  来到厨房,黄肉嘟正在准备一道滋养好菜,名唤“仙鹤神针“。黄二少便乐得给他打下手,顺便偷几口菜吃。
  脱胎自凤吞翅的这道菜,用小小一只乳鸽,鲜腻美味几如乳酪。内藏足足三两海虎翅,晶莹剔透,浓汤入味。阳光下是视觉味觉双重考验。
  用老葱、火腿、猪骨、陈皮,再加入必不可少的姜葱勾芡,翅滑鸽鲜,肉质肌理简直舍不得用牙齿亵渎。
  那种急切令口齿生津,老葱沉着而味轻灵,火腿屈居配料肉香依然厚实,绝不欺客。猪骨微笑承担重任,奉献精髓给这绝妙神针。
  陈皮芳香沉郁,幽幽蔓延身姿,化腐朽为神奇,直如画龙点睛,这一口汤浓饮下,几可乘云驾雾飞去。
  这道菜无论谁来吃,都是对自己的无上宠爱。
  飞禽与海类,共聚你面前,贺之万年。黄金买不来这样一口感触,买不来仙鹤起舞神针飞跃,在你腹内化形成仙。
  就算做俗人又如何,能吃到这样一口鸽肉,轻轻吸吮这样一碗鱼翅,立死可也。
  这道菜之后,黄时擦擦汗,让黄二少当心厨房的人偷吃。结果黄二少自己就先偷吃了起来。
  肉嘟气鼓鼓看着他哥,对方却笑得不见眼。
  “黄大厨,赐你老哥多吃两口吧,这样的菜,可遇不可求。过一天少一天,吃一道,也就少一道啊。“黄二少说这话的时候一脸陶醉回味,但黄时还是觉得有点不对。
  “哥……你怎么了?“
  放下锅铲,黄时才发现这两天哥哥说话少了,吃得也少了。
  黄二少笑眯眯摸摸他的头,“什么都别问,哥哥一定会护你周全。你只要做点饭打赏我就好啦。“
  “哦……那我去做生炮鸡,哥你还是先吃点儿吧。我看你怪怪的。“
  被油手摸了头的黄肉嘟对二哥全然信任,于是乖乖地先盛一碗给他。接着自己跑开,开始下一道要人命的菜。
  用小雏鸡斩成小方块,干脆利落,小中见身手。如十万雄兵,内中一二,也各负奇志,器宇不凡。
  用秋油和酒拌,起锅又灼,连灼三次。盛起后再用醋、酒、粉纤和葱花喷之。
  如仙女张网海上,皮脆肉香。葱花之味三起三落,醋如夜幕繁星点缀,动摇成一出创世史诗。一咬之下,好吃到牙齿拜服,软舌称臣,献上无穷无尽口水作为贡品。
  在美味的国度里,我们都太容易被征服。
  其实爱情,又何尝不是。
  TBC

  十二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怎么就是不明白
  凉碟种种,黄时都交由其他人去做。夜宴既开,老爷子见不到肉嘟便急忙唤人去叫。肉嘟只得应声答道还在做菜,再有鸭糊涂、烧海参,和一道金线穿元宝,便大功告成。
  他在厨下忙活,很想看到萧鼎元吃这些菜的表情。不知为何,也许是动物本能,他总觉得今天要发生些什么,待在厨房令他感到安全。
  肉嘟今天没胃口,就算上席也吃不了多少,反扰了老爷子兴,不如稍后再去。
  反正有二哥作陪,想来不会冷场。
  他奋力将一只肥鸭白煮至八分熟,冷定后去骨。拆成天然意趣,不拘形状的方圆之块。下原汤煨之,再用盐三钱,酒半斤,捣烂软如泥的山药作为附赠惊喜。
  快要煨烂之时,再加香蕈、姜末、葱花等。
  他想了想,又放进些甜软芋头。
  这一只鸭糊涂软烂可口,温厚香醇,颇适合老年人食用。大概亦如韶华旧梦,天黑,天清,天光,一觉醒来,手中锦绣片片碎裂。只余残年。
  但幸有肥鸭镇场,找补回内心的失落。
  肉嘟想,如果自己老了,一定要常吃豆腐等养生食品。现在年轻,还是把想吃的都吃个遍吧。不然等到牙齿酸软眉目不清,再想去追求什么,也太晚了。
  最后,肉嘟使出浑身解数用梅花大乌参做一道压轴好菜。盘中海参个个浑圆肥壮,元气十足,参刺如乳突,黑亮晶莹,观之可喜。看上去有种憨厚力气,气霸山河,不由分说。
  但海参本身其实除了腥味没什么味道,必须用鸡汤肉汤轮番煨过,使用恰到好处的冰糖和黄酒收汤,才能达到软糯入味的效果。
  这一盘菜是黄时自己端去,老爷子交口称赞不绝。
  “烧海参必用上好乌参或梅花参,发之最难。要么如烂泥要么如胶皮。不过这一碗糯而韧,汤汁香浓,酥脆软糯,一鸡与肉的鲜味尽入吾彀中矣!”黄二少眉飞色舞一番解说,众人更是交口称善不提。
  老爷子招手叫黄时坐,“最后那道教厨下做即可,肉嘟坐到我这里来。”
  今晚黄二少义务为老爷子讲解,庄主听得高兴,便教二少也坐于身边。现下一左一右,俱是黄家子弟。一清秀可喜,一风流俊俏,倒也着实养眼。
  常溯等人都只笑老爷子偏心不依,江文益今日做俗家打扮,笑闹一阵后起身曰:“虽则金线穿元宝不过是饺子与面同下,我也还是去看看他们做得如何。”
  庄主抚须朗笑,“食不厌精,老夫今日算是领教到了。去罢,早些回来。”
  不一时江文益回席,笑言甚妥,“可要现在传菜?”
  正在此时黄二少却笑眯眯提议:“这是道吉祥菜,上之前总得有些名目才是。我看,不如我们各敬老爷子一杯,以贺万年!”
  黄肉嘟正在给他二哥夹菜,听了这话有点疑惑,他记得二哥不爱喝酒的。
  然而众人纷纷称好,庄主也不甘示弱,命另换了酒具来,今日索性痛快一喝。
  只有江文益皱眉看了看常溯,见对方谈笑如常,无隙可寻,也只得罢了。
  众人捧盏敬过几番后,庄主已醺醺然微醉。黄二少长身玉立,站起身来将酒杯一端,庄主兴致正高,也便回身向他。
  二人正言笑晏晏之际,黄肉嘟突然听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他看到黄二少的笑意。
  只是突然之间。
  黄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看到常溯等人掀桌而起,一时间愤怒的嘶吼和兵戈声突然响彻。
  老庄主瞪大的双眼在血色中慢慢闪现,黄二少袖中匕首出鞘,沾了血的秀致面容,只余疲倦。
  黄时呆呆地看着江文益冲上去给了黄二少一耳光,门外的那道吉祥菜被人撞翻,倒在地上有诡异的颜色,但无人在意。
  ——而常溯却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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