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璞彼时也有了几分酒意,“现下你我还天天一处。到那时姐夫跟小舅子喝两杯还有人管著不成?”
孙润继续傻笑:“你不知道~~~现在是我娘的吩咐,到时候就~~师出无名了。”
刘璞锁住眉:“这是什麽缘故?”
孙润摇头:“不能说,不能说。说了就做不成兄弟了。”
刘璞微微笑道:“可是你方才还说君子坦荡荡,这时候又扭捏了。有什麽事情藏著掖著,真当愚兄是小鸡肚肠不是?”
孙润拿著酒杯,将脸向刘璞,只觉得刘璞笑的分外温雅。自己当真是小人。“子瑜你当真不怪我?”
刘璞微笑。孙润的头又往前凑了几分。
“那我可讲实话了。其实~~是我姊姊怕你在外头拈花惹草,我娘才嘱咐我来看著你的。”
十一
房子破招雨,人晦气招灾。
相书上列举招灾的形式种种不同。其中有一种叫做不利於水相。
所谓的不利於水相就是逛窑子半夜逛进河里去,喝个小酒把大晴天喝成雷雨滂沱。
却说刘府上这几天正忙的不可开交。刘玄夫妇已将八色果礼并一干彩礼送到孙府上,正在商议下帖的事宜。谁料这天一早,刘璞的小书童心砚哆哆嗦嗦来报说少爷病了。
刘玄跟夫人自然大惊。去儿子房里一看,刘璞脸色蜡黄在床上歪著,一探额头滚烫。
刘玄伸手一把儿子脉象,俨然是伤风的症候。一面让人快去抓药,一壁斥问心砚:“天天夜夜的嘱咐你们好生侍侯少爷,怎麽这样暖的天也能折腾出个伤风来!”
心砚支吾了几声道:“少爷是前天跟孙家少爷在聚仙楼喝酒回来淋了雨。”
刘夫人见儿子病势不轻,又急又心疼:“你便没跟去,瞧见天色不对也不晓得给少爷送伞麽?”
心砚十分委屈:“奴才一发的见天不对就给少爷把伞送去了。是少爷吩咐奴才把伞给孙家少爷,还说孙家少爷喝多了让奴才服侍他回去。谁想少爷原说在酒楼等著奴才的,竟自家连轿也没雇就先淋著回来了。”
刘玄道:“这也罢了,少爷前天淋雨,今天病成这模样了你才来报,是个死人不成!”
心砚吓的跪在地上:“老爷息怒。少爷不许奴才说的。说是喝碗姜汤睡了发发汗就好了,这几天正忙。不让老爷跟夫人太夫人挂心。”
刘夫人急的叹气:“这可怎麽好,眼见就要成亲的病成这样!”刘玄宽慰夫人:“我瞧璞儿症候不过是伤些风寒,等下药取了来,两帖一吃应该就没大碍了。母亲那里先瞒著,省得老太太上心。”
刘夫人听了丈夫话心下稍宽。药煎好了看著儿子喝下。刘璞喝了药到第二天病情果然有些好转,刘玄夫妇自先松了口气。哪料到当天晚上有丫鬟火烧火燎的来报说:“少爷的病又不好了!晚上吃的药全吐出来,又晕死过去了!”
这下刘玄也著了慌,再把儿子的脉象,虽弱却看不出有什麽变故来。急命人打了灯笼,去请东院请侄儿刘珍过来。
原来刘玄在家中排行第二,先父虽是御医,自己也通晓医术,但刘家的规矩是绝学只传长房。偏偏刘玄的大哥不好医道,因此老太爷的一身本事都传给了长孙刘珍。
刘珍听是刘璞病了,一路云烟的赶到南院厢房。二话不说,抓了手就把脉。刘夫人拿著帕子,一双眼哭的通红。只见刘珍神色凝重,盯著床上不醒人事的刘璞,沈吟不语。
刘玄忍不住问:“病势如何。”刘珍摇头。刘玄一阵心惊,刘夫人两腿一软就要晕过去。幸而刘珍及时开口道:“这病症少见,侄儿一时也难下论断。这样罢,房里人多嘈杂。劳烦叔叔婶婶先外头一时,侄儿再细看看。”
刘玄夫妇依言同左右出去,房里只剩下刘珍看诊。半晌刘珍出来,神情仍十分凝重,道:“璞弟这病起因是伤了风寒,发汗时又虚了,寒热相交在六腑里淤积。恐怕是要闹大了。”
刘夫人听的胆战心惊:“不会~~有甚麽大关碍罢~~”
刘珍道:“这个……侄儿也难说。照这个情形,病势甚险。璞弟的脾胃虚弱,不能用重药。热气郁结,也不能补。方才侄儿在房里替他扎了两针。如今看来,只有先开几帖平和的药调理,再用针药驱出寒热之气。这几天不能吃油腻的饮食,忒补的恐也克化不动。只好先喝些面汤米茶,养养脾胃。”
刘玄夫妇如领圣旨一般的记了。刘珍开了方子,先回东院。来回这样一折腾主房里早得了消息。第二天一早,太夫人就被几个丫鬟婆子搀著,来看孙子。
彼时刘璞还未清醒。太夫人见孙子一张脸蜡白,有出气少入气的样子心疼不已。少不得将心砚跟底下人大骂一通,又将刘玄夫妻两个埋怨一顿。
刘夫人哭的昏天地暗,刘玄看著儿子也心下忧愁:“眼见著就要成亲,这可怎生是好?要麽不如把婚事先放一放。横竖璞儿这样,也不禁折腾。再则要当真有个什麽,岂不妨害了人家女儿?”
老太太顿时恼了:“当真有个什麽是个甚麽意思?!没见著当爹的红口白牙咒自家儿子。不为自己盘算,倒替人家著忙!孙家的那个形容,哪个不晓得。你当她一发的是忠厚人家?正便宜她彩礼。依我的意思,璞儿这样,正要冲一冲,尽快帮他把婚完了。”
刘玄被训的哑口无言。老太太推根思源,气一发的都上来:“当时也是油脂蒙了心,结了这麽个亲家!且不说那孙寡妇的人品口碑。只看璞儿病了这几日,孙家人露过一头没有?她又不是没儿子,过来探望一声也是个礼儿。指不定现在还观望著要不要退婚哩!人家都不管你儿子死活了,你还惦记别妨害了她女儿!”
刘夫人哭道:“我的错,都是媳妇当年糊涂~~~”正不可开交的时候,又有人来通报:“孙府差了个养娘来看璞少爷。”
老太太恨道:“什麽规矩!只差个养娘过来!”
底下人回说:“回老夫人话,听养娘说,孙家小官人去扬州替他姊姊添办妆笼去了,因才差了养娘过来,让莫要见怪。还说孙夫人让给老夫人请安,传话给老夫人老爷夫人。若璞少爷身子还没大好,婚期索性就延後些,不如等来年春上,再选日子也成。”
老夫人冷笑道:“如何?可被我给说中了罢。养娘在哪里?待我过去同她说!”
十二
却说孙润自酒楼回来後就被孙寡妇差去苏州替珠姨置办些精细衣料。这里刚走,那里刘璞病的消息就传到孙府。孙寡妇按兵不动细细打探,刘璞的病本就沈重,街坊巷里的一流传更夸大到十分去。孙寡妇固然爱慕刘家财势,心中不由得还是盘算了一番。还没想出所以然来,珠姨也得了信儿,来同母亲商议。
“听说刘璞病的不轻。我可先说好,他要是快死了,我可不嫁他等著做现成寡妇!”
孙寡妇知道做寡妇的苦,但是犹顾及刘家的家业。“也只是谣传,那刘小子前两天不还活蹦乱跳的同玉郎喝酒呢,哪里伤个风就蹬腿了!现在若要妄动,搞不好稀烂的肥鸭子就飞了。”
珠姨想想母亲的话也有道理:“要麽这麽著,先差个人到刘家去探探消息,面子上也做个好人情。若好呢,就照嫁。若是不好,我管他稀烂不稀烂,休想我进他家门槛。”
孙寡妇大大赞同正是这个道理。差了个养娘去刘家打探口风。半日後养娘回来了。孙寡妇就问:“打听的如何了?”
养娘回说:“是刘家太夫人亲自见的。说刘家少爷病已大好了,让夫人不必挂念。婚事的事儿,老夫人说她年岁大了,孙子早些成亲也早了件牵挂。刘家也都置办妥当,只等著发帖,竟是越快越好。老夫人说她新近卜了一卦说初八那天跟老爷身上有些不利,要把婚期提前到初六办。”
孙寡妇跺脚道:“不好!看来刘璞这小子要蹬腿!”
珠姨的道行到底是差了些,问道:“娘怎麽看的出?”
孙寡妇道:“这还不容易?若刘璞真的大好,早让养娘见著面了。初六到初八不过是差两天的工夫,这都等不得,看样子是不中用了。”
珠姨著急道:“今儿都初一了,要赶紧想个法子退了才好。”
孙寡妇道:“若要明说退,刘家肯定不依,也显得我们理亏,恐怕不容易。要想个法子叫他知难而退,先开口,才见老娘手段。”
刘太夫人打发了养娘也自揣度:“孙寡妇精明,不定又生出个什麽法子。这回就叫她栽个大的,以後收敛。丫头进了门也好**。”
果然到了第二天,刘夫人就气急败坏来找老夫人:“孙家的明摆了欺人太甚!刚才派人来说初六也成,只是时候仓促没办好嫁妆。,先就将新娘子送来拜堂,不圆房。三朝回门,等璞儿好了再同妆笼一起送来洞房。娘你说这不是拜明了为难麽?”
老太太沈吟半晌,搁下话来:“让人去回孙寡妇,说没奈何就依她的言语办。”
刘夫人惊道:“这怎麽行?她明摆著是咒璞儿好不了。真要这样办了我们家哪里还有颜面!”
太夫人道:“你跟玄儿都是一昧老实,看不出孙寡妇其实是退婚逼咱家先开口。你若不依倒正中了她的下怀。”
“但若依了也忒被她欺了。”
老太太冷笑:“你的心眼一发的实在。话是这样的依。等人进了刘家门,要怎样还不由著我们?!”
刘夫人恍然梦醒。差人给孙寡妇回话:“一切都依庆家的意思办。”
十三
十月初五,孙润带著大箱小笼从苏州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刚进家门,就看见娘亲在正厅里团团打转,姊姊坐在一旁连哭带嚷。
孙润当是家里出了什麽变故,还没开口问。孙寡妇先扑上来抓住他的袖子:“我的儿呀!你可算回来了!你快帮娘想想可怎生是好。刘璞,刘璞~~~”
孙润脑中轰的一声:“刘璞怎麽了?”
珠姨扯著帕子醒鼻涕:“还能怎麽著!生病快死了!临死还要拉我垫背去做现成寡妇,明天就要我过门!你说是不是死没天良……呃?玉郎,玉郎,你生病了不成?怎麽脸蜡白站在那里乱晃?……来人!你们都是死人麽,快扶少爷坐下沏杯参茶来!”
孙润手脚冰凉,脑子里混沌一片。孙寡妇掐他人中,又灌了一杯参茶下去才稍稍缓过来些。
孙寡妇又骂:“要不是刘家赶投胎的要娶,也不用连天加夜的赶去办时新的衣料。把我儿子都跑坏了!”
孙润心中一阵凉似一阵。勉强打起精神问娘亲:“怎麽才几天子瑜就病到这地步。”
孙寡妇提起心头痛,滔滔不绝,将前因後果连咒带骂跟儿子细述一遍。“我原想他缓缓也便罢了,谁想居然跟老娘来这一招!”
孙润心里记挂著刘璞的病情,其他的也不理会。勉强敷衍道:“刘家不是都答应了麽?不带嫁妆,三朝送回,又不圆房。算够对咱家仁义了。”
孙寡妇没料到儿子如此的傻,嗓门又高了八度:“小畜生你跑晕头了罢。仁义?话是这样讲,轿子进了他家门,谁知道干什麽!”
孙润勉强笑道:“刘家都是斯文人,不会言而无信罢。”
孙寡妇对儿子完全绝望:“本来指望你帮姊姊想个好法子变通,看你这样子……”忽然一双眼定在儿子脸上,心中蓦然一动。
孙润满脑子的刘璞,孙寡妇看他也没在意,只管出神。忽然孙寡妇的脸桃花一样在他眼前绽开来。
“玉郎,娘倒有个计较,想同你商议。”
孙润被娘亲一笑,毛骨悚然。“什麽计较?”
“横竖刘家也答应只拜堂,不洞房。三朝就送回。我想那刘家小子病成那样也折腾不出什麽。但凡是都求个万全。如今要万全,不如……”
孙润直觉娘下面一定不是好话。果然,孙寡妇底下话出口,石破天惊。
“玉郎你就替你姊姊,去刘家三天?”
孙润一个哆嗦,连人带椅子栽在地上。
孙寡妇不依不饶,一把把他从地上揪起来。“怎样?”
孙润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娘,这使不得!”
“怎麽使不得?你的相貌本来就跟你姐姐不差什麽。新娘子行走坐卧连吃饭都在新房里。我多叫几个丫鬟婆子跟著你,贴身的事情都不让他家的人做,穿不了!”
“就算刘老爷跟刘夫人不认得我,我同子瑜兄成天价一处,他能认不出?”
“刘璞早八百年就病的人事不知了。恐怕拜堂都爬不起来。上了妆,又是灯烛底下,明白人都认不清,何况他那样!”
“儿子就算脸充的过去,身量也不象女人。何况两个男人拜堂,将来传出去,儿子怎麽做人?”
“女人身量高些也是有的,你的骨架又不算大。这事情只这几个人知道。我包那些服侍你的人不敢多嘴。将来就算传出去,至多也是个笑话罢了,谁敢说什麽?”
“只是……”
孙寡妇一挥手将儿子的只是截断,晓之於义:“就这麽著了!再说你跟刘璞同窗也有些情谊。这次就当是去看他一看。兴许是最後一面了也未可知。”
孙润忽然沈默,半晌一咬牙,缓缓开口道:“就依娘说的,我去便是了。”
十四
十月初六,黄道吉日,宜祭祀上梁嫁娶沐浴。
寅时焚香鸣炮,卯时起轿出迎,锣鼓唢呐一阵镪镪嚓嚓呜哩哇啦,大花轿就到了孙府门口。
孙寡妇跟珠姨婆子连夜改大了嫁衣,又赶了一双特大号的绣鞋。丑时就替玉郎穿戴打扮起来。玉郎终於晓得了女人的不易。官粉胭脂一样样脸上搽,珠宝头钗一件件头上插。工程到最後,孙寡妇自己都得意:“啧啧,这麽粉团儿似的人物我居然养的出!”
孙润憋了一肚子的疑惑趁机同娘亲请教:“当初让我天天看住了子瑜,惟恐他跑出姊姊的手心去。怎麽现今他贴上来要娶,兴许病就好了,反还要这样折腾?”
孙寡妇道:“桐树跟杨树遇著大风天,桐树断杨树不断。是为个甚麽缘故?杨树柔软,懂得跟著风向。所以人要善变通。譬如三天後你回来,刘璞若好了呢,你姊姊依旧送过去。若这小子没福,呜呼了。嫁也算嫁过他了,再遣再嫁他家人也说不出什麽。就是将来刘家的家业,也少不得咱这里的一份。”
孙润听的钦佩不已。须知这个算盘是孙寡妇毕生智慧的大成。刘太夫人固然将计就计,又岂料孙寡妇计中有计送了个儿子过来。你有杀手!我有回马枪。鹿死谁手固然未定,孙寡妇的棋路却委实高了半著。
三遍催妆炮放罢,新人出门,孙寡妇站在门前假惺惺地号啕了两声。辰时三刻起轿,全城的男女老少一多半都挤在沿路看热闹。又是一阵呜哩哇啦,大花轿无限风光抬著新小舅子进了刘家门槛。
太夫人头两天就给刘珍下了铁令:“这几天你不管用什麽法子,也要叫璞儿顺顺当当把亲给娶了!”
刘珍愁眉苦脸地应了。也不晓得用了什麽法子,临拜堂的时候,半死不活的璞少爷一碗药汤下肚,两个丫头搀著还居然真站了起来。
孙润在大花轿里被摇的七荤八素,凤冠压的脖子生疼。只拿听天由命在心中劝慰自己。爆竹声里头扯著喜绳的一头出了轿门,顶著盖头只瞧见隐隐的人脚。穿红布鞋的应该是刘璞的脚,旁边两个是搀著的人,看来是病的不轻。还站的起来,也该没娘亲讲的那麽严重。
正厅里头人声嘈杂,片言片语的飘进孙润耳朵好做消遣。
“你瞧瞧多般配!真是郎才女貌!”
脸还没见著就女貌,貌个鬼!
“看身量,是个益子益孙的形容……”
~~~~~~~~
“方才下轿的时候看脚仿佛有些大……裙子遮了,看不分明……”
掌上红烛,时辰已到。司礼的一嗓子喊,新人拜堂。一天地二高堂,轮到对拜,孙润盖头底下只见新郎倌的腿一阵颤抖,刘公子双眼一闭,向後便倒。刘老爷预先备下的人乖觉,一个箭步冲上来,半路扶住刘公子,媒婆丫鬟扶住孙润,送入内房。
这里转进内厢房那里刘玄就派人去喊刘珍,刘夫人急得抹泪:“原指望好生过了这一关的。这可怎生好?”太夫人一面指挥著丫鬟熬药一面道:“先揭了盖头,喝了交杯酒再说。”
孙润坐在桌旁,心中三分忐忑七分忧心。忐忑的是等下不要穿帮,忧心的是床上的刘璞。
一时药端上来,刘公子灌了两匙下去。太夫人亲自把著孙儿的手,一秤杆子,挑开了盖头。
孙润的心忍不住多跳了几下,满屋子的人连太夫人眼顿时直了。床上的新郎倌眼皮动一动,慢慢睁开一条线。忽然哇的一声,口中的药全喷出来,抖心炙肺地大咳起来。
这下连太夫人也著了忙。“先把新娘子扶到预备下的新房里去。快把珍儿给我叫来!”
孙润心中也自担忧,往刘璞那里看了两眼,却不敢多呆。任丫头搀去新房。太夫人同刘玄夫妇在厢房外头等著刘珍看诊。
约莫两三个时辰刘珍推门出来。却是满脸堆笑:“恭喜老祖宗,恭喜叔父婶娘。这个喜冲的好!冲的妙!”
太夫人跟刘玄夫妇一颗心正在半空忽悠,忽然得了这一句,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还是刘玄先回过神:“明明刚才还病的厉害,怎的又这样说?”
只听刘珍笑道:“璞弟被这冲天的喜气一冲,六腑的寒热之气中和,方才又咳了一阵,将老病根全吐出来了。”刘夫人就喊了一声菩萨保佑。太夫人犹自不能相信:“当真就~~没事儿了?”
“一碗人参鸡汤喝下去一补,小睡片刻,今晚洞房都没关系。”太夫人老泪纵横:“我早说喜是冲对了。”刘珍赔笑:“都是平日里老祖宗跟叔叔婶婶积的德报。”
刘玄听说儿子没事,心中暗向苍天感恩。平时常做无神之谈的刘珍,居然满嘴因果报应仿佛神汉的蹊跷,刘玄也没留意。
刘璞一碗热汤喝下去,果然如刘珍所言,奇迹的从床上爬起来。刘夫人看见儿子大安,只是念佛。太夫人欣喜了一阵子,忽然念头一转想起一事,背地里拉了刘珍问:“璞儿今天晚上……真的没事?”刘珍笑道:“老祖宗放心。出了干系,只在孙儿身上。”太夫人得了定心丸,回身喊丫头:“去瞧瞧新娘子干什麽呢。就说我说的,刚才璞儿发病吓著她了。现下已经没事了,天色也不早,让她安心睡下罢。”
丫头应了,一时回来回说:“新娘子已经睡下了,她家养娘让我来回老太太,劳烦挂念。”
太夫人又问:“新房里头,谁服侍著呢?”丫头回道:“新娘子说嫌人多了吵的慌。把房里派的人都赶到外头来了,屋里头只有她自家带来的两个养娘吴嫂跟张妈妈。”
太夫人沈吟片刻挥手让丫头下去,自去房里找孙子。
刘璞正在喝茶,虽瞧著有些虚弱精神却不错。太夫人先绕圈子:“病刚有些好,怎麽也不去床上躺著?”
刘璞道:“前几天吓著老祖宗了,睡的忒多了,正要下来活动活动。”
太夫人渐渐的绕上正路:“新娘子你刚才一折腾不知道看清了没有。孙家的珠姨果然标致,我揣度她的形容,细致里头倒有些英气在里头,看模样不像她娘那样刁钻。”
刘璞喝著茶只恭敬地笑。
“璞儿,依奶奶的意思,不如……………………………”
“孙儿觉得,使不得。”
“怎麽使不得,碗里锅里横竖都是你的。”
“只是…………孙儿怕万一不稳便,日後有什麽麻烦惹出什麽干系闯出什麽祸事来。别的尚且不说,爹娘那里都不好交代。”
“奶奶让你做的,奶奶给你撑著。”
“万一孙儿做错了事情……”
“你能做错什麽事情。就是错了,奶奶也不怪你。别人我管保也不敢怪你一声儿。”
刘璞放下茶碗,站起身来。“老祖宗这样讲,孙儿也只有照办了。”
十五
孙润一进新房,养娘就遵著孙寡妇的嘱咐将刘家的丫鬟婆子赶了出去。等太夫人派人来说刘璞没事,孙润才放下心。忙不迭地脱了嫁衣,把脸洗净。躺到床上,一床大被蒙著头,只管装睡。
吴嫂跟张妈抓了两把瓜子,坐在灯下磕牙。
孙润在床上闭著眼,一时想著自家不男不女的形容窝囊,一时又想著万一一个穿帮怎麽了帐,连带惦记刘璞病情如何了。肚里翻江倒海的只睡不著,忽然又听见敲门声。
张妈去开门,进来的却是一个管家媳妇,先往床那里探头。见孙润面向里躺著,悄声道:“新娘子睡下了?”张妈应道:“睡了有些时候了,嫂子可有事情麽?”那媳妇低声笑道:“老太太跟二夫人想著,刚才折腾那麽一阵子。二位也没好生吃些东西。因让弄了些酒菜,吩咐我来瞧瞧,若新少夫人安顿好了就请二位妈妈过去,好歹吃些,这天夜里寒,只当暖暖脾胃,也是我们老太太跟二夫人的一番心意。”
吴嫂跟张妈听说有酒菜吃如何不欢喜。料想著少爷也睡了,出去一回子也出不了干系,欢天喜地地走了。孙润床上听著,也不计较,正落得清闲。正在犯迷糊,忽然又听见门吱呀一声,隐约有人进来。
孙润正纳闷吴嫂跟张妈吃个小酒怎麽这般的迅速,就听有人轻轻走到床边,唤了两声少夫人,却是个丫头的声音。孙润不敢应声,只听那丫鬟继续道:“少夫人,老太太说了,养娘去吃酒,让你自家睡了也不好。就叫璞少爷的妹妹慧娘小姐来陪你做个伴,晚上睡不著也好说个话儿耍耍。”
孙润大惊失色。“我脂粉也洗了,钗环也卸了。明天一早,小姐看见被窝里是个男人可怎生的好!我倒罢了,小姐这一夜睡下来,一世的名节岂不完了!”没奈何被窝里头捏著嗓子道:“请回老太太。奴,奴家自家睡著自在,请小姐回去罢。”没人应声。只听那丫头隐约笑了一声,脚步渐渐远了。接著吱呀又是一声门响,是那丫头的声音道:“请好生安歇,奴婢告退了。”
孙润当是人走了,正要松口气,却听见喀啦一声。有人从里面把门上住,心又是一凉,小姐还在。
孙润缩在被子里,大气也不敢出。听见那小姐走的桌前,呼的吹熄了蜡。跟著一阵悉碎的脱衣声,有人打开被子,在身边睡下。
孙润面向里蜷著,动也不敢动,脑子里风车似的转著念头。只听身边的小姐翻了个身,往自己这里挪了挪,一只手轻轻推自己脊背。
孙润脊背一颤,依旧不敢动。那手推了几下竟渐渐的往他身上移去。孙润心中叫苦不迭。“小姐倒顽皮的紧,这可怎麽好。”只得一只手将被子紧紧裹在胸前,另一只手轻轻将小姐的手往外推一推。
岂料小姐竟反手将他的手握住,跟著孙润後颈一痒,只觉得有人对著後颈轻轻呵气,孙润浑身一颤,那手松开他的手,径往他衣襟中探。孙润心中大骇:“这小姐也忒大胆!”正要去推,那手竟移到他腰间,慢慢解他小衣。孙润一个激灵,耳边有人轻声笑道:“玉郎,是我。”
孙润受了平生最大的惊吓,一个翻身,半坐起来。:“子~~~子瑜?!!你??你!!”
房内漆黑一团,隐约见身边的人也半坐起来,声音里含著笑意道:“我什麽?”
孙润待要问“怎麽是你”又要问“你来这里做甚”又想问“你怎的好了”更想问“你怎麽知道是我”几下一掺和,心里琢磨了一阵,口中支吾了两声。蹦出来一句:“原来你病是装的!”
刘璞认的干脆:“玉郎你反应倒快。”
孙润心中忽然雪亮:“是了,我说你怎麽好端端的病的快死了。不想娶我姊姊就想出这招。你倒舒坦,累的我被娘弄成这不伦不类的模样,干这些子不尴尬的事……呃,你你你~~~做甚麽?”
刘璞欺身过来,“做甚麽?今儿晚上你说我能做甚麽?”
孙润干笑:“子瑜兄说话越发的俏皮了。”
只听刘璞在耳边轻声道:“我是奉了老祖宗的令,把生米变成熟饭。”
孙润又大惊,刘璞的一双手竟又渐渐的移到身上来,忙用手挡住。“子,子瑜,这事情不当耍子。”
朦胧中刘璞的脸越来越近。“我原也没要耍子。”
“子瑜这~~”孙润眼前一黑,底下的话被堵住。口中刘璞温滑的舌尖度进来,只觉得天晕地转,浑身酥软,底下的事情就任凭他去了。
十六
却说吴嫂跟张妈被太夫人派人赚去吃酒,吃到天渐明才踉跄著回去,到新房前一推门,里面上了。还当是少爷夜里要方便怕人瞧见图的保险。伸手叩门道:是奴才们回来了。”只听里头应了一声,一时房门打开,吴嫂张妈迎头看见一件家常白色内袍衣襟半敞,吓了一跳:“小祖宗,被他家人看到可不好了!”一抬头看见脸,直了眼,转身往门外摸。身後人道:“是新房,没走错。”
两个养娘酒还在头上有些迷糊。回身问:“你是哪个,如何在新房里?”
那人让开身,吴嫂跟张妈一眼望到床上,顿时如雷打的鸭子,一道霹雳在天上炸开来。
天一大早,老太太安插在新房外的探子就一溜烟的报喜。“老太太英明!璞少爷昨儿晚上在新房里呆了一夜。今儿一大早那两个婆子回去,晕了一双。方才刚醒,兔子似的跑出大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