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
“还算顺利,”看见达维克,法师露出了有点疲惫的笑容,“我去换件衣服,一会详细告诉你。”
他身上确实还沾着点烟味,似乎还有脂粉香气,这对菲利斯来说应该都是讨厌的味道。达维克于是坐下来,继续等待着。
但过了很长时间,法师还没有从楼上下来,卓尔上去看的时候,发现他歪在自己卧室的椅子上,肩膀上还七零八落地卷着外套,显然是衣服刚换到一半就累得睡着了。
达维克忍着笑,把他从椅子上抱下来放到床上去,然后开始帮他脱衣服。菲利斯睡得非常沉,连这样的动静也没能弄醒他。他这么毫无警觉甚至让达维克起了一些糟糕的念头,但终究没舍得真的实践:法师肯定不会高兴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侵犯过,或者甚至正在被侵犯。虽然设想一下这样的场面确实让卓尔有些心猿意马,但终究还不是时候:至少在这件事上,耐心是绝对必要的。
最终他只是拉过毯子给菲利斯盖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门铃声就接二连三地响起来了。达维克下楼的时候,桌上已经堆了不少信件。早晨的报纸加了号外,大略地描述了昨晚的事件。卓尔猜得没错,那仓库里放着黑火药,但所有可调查的证据——包括他辛苦一晚上涂上的助燃剂——都已经随着那把火灰飞烟灭了。
然而由此引发的猜测却不会少。路过的家族马车与意外死掉的法师学徒——虽然没有明说,文章作者几乎已经认定这是一次针对诺曼·莫尔顿的失败暗杀了。这正是菲利斯计划的一部分:莫尔顿从无法撇清关系的受益人,摇身一变成了潜在的受害者,而矛头也自然而然地指向了与他有直接竞争的布尔韦尔。
还有一封信来自于黛娜·弗雷德里克,上面写着些类似美好的夜晚之类的客套,末尾却莫名其妙地留了一句话“应该多陪伴家人”。达维克想那大概是什么暗号之类的,想等菲利斯起床了问问,却已经开始有客人登门拜访了。
门口站着的是笑眯眯的赫尔利斯,得知菲利斯还在睡以后,一点不见外地就说要在他的实验室里等。达维克窝火得很,又不能阻止他,只能上楼去向法师告状。
菲利斯刚醒,对于他的抱怨却没有什么反应,反而笑着安慰了他,看起来心情很好。那也是当然的事:床头桌子上放着的那封推荐信,莫尔顿的名字已经消失,看来对方确实遵守了诺言。布尔韦尔的虽然还留着,顺序却有了调整,排到了与菲利斯并列的位置。再紧接着的依然是加德纳和布莱克——名字虽然还在,却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两人的推荐信都在对方手里,而且已经再无合作的可能。
“所以现在轮到赫尔利斯之类的家伙来拍你马屁了?”看菲利斯穿好衣服伸手来够推荐信,达维克抢先一步拿了起来,举到稍高一点的地方,“嗯哼,不行,凭什么我忙了一晚上,你却要跟他去递推荐信?”
菲利斯够了两下没碰到,叹了口气,过来搂着达维克的脖子,大大方方地吻了上去。卓尔顿时就没了脾气,乖乖把信j_iao了出来。法师拿了东西却没有急着走,仍是贴着他。
“知道吗,资格公布之前还会有次纹身仪式的。就像上次,魔法物品、法术位,什么都不能留下。”菲利斯的语调软绵绵的,带着点喘息,“而且,艾瑞希他们那天有事要出门——情报就这么多,你有什么计划,职业杀手先生?”
“别以为什么事都能按计划进行,”达维克收紧了一下手臂,在他耳边以同样的音量回应道,“永远小心你的背后,法师——还有前面。我老忘记问……你比较喜欢哪个姿势?我猜是前面吧。”
菲利斯逃出房间的时候耳尖都还是红的,留下达维克坐在床上笑得浑身发抖。法师撩拨起人来水平肯定不算差,但要论脸皮厚度真是不够看的。
不过事情确实没有按着计划进行。菲利斯像是忽然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人际漩涡,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李奥洛斯在这座城市里的势力并不强,却没有与任何家族建立稳定的结盟关系,这让他在很多时候成为了两方拉锯战中的关键投票者。而菲利斯,一个有着外省贵族背景的学徒更是加强了这一印象。忽然之间整座城市里的家族都开始S_āo动起来,许多人一边警觉着,一边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却又不敢做得太过明显:谁也不知道公然向这位新玩家示好,会不会反而引来其他的敌人,因此各种邀请虽然如雪片一样飞来,却鲜有像赫尔利斯这样登门拜访的。
达维克听菲利斯说起这些,是在第二天的晚餐时。刚刚送来的报纸上用不起眼的一个角落记录了凯恩·布尔韦尔公开宣布退出本次j.īng_英红袍法师的竞争,理由是“想把时间花在陪伴家人上”,正是黛娜在信上写着的那句话。报纸更大的篇幅则给了莫尔顿家族:莫尔顿议员似乎已经开始考虑引退,将机会和资源留给自己的长子,之后则是长篇累牍的分析。
卓尔很清楚,那自然是老莫尔顿知道自己时r.ì无多之后的补救措施。在这场巨大的对局中菲利斯看起来像是枚微不足道的小卒子,却造成了一次非同小可的势力洗牌。然而小卒的弱点就在于身不由己:尽管达到了目的,现在的结果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菲利斯讲述这些的时候显得比之前还要疲惫。达维克知道那之后他还有一大堆信要回,无数的j_iao际要应付,而这些处理不好,积累起来的些微不满甚至有可能在将来的某天变成杀身之祸。但他也很高兴法师没有选择另一条更轻松的路,那就是放弃以个人身份行事,完全依附李奥洛斯,成为议员手中的一张牌。当然,菲利斯有别的理由不这么做——万一他正在寻找的敌人正好和李奥洛斯有着利益关系,就彻底背离了他的初衷了。
第31章
对于这样的现状,达维克并不惊讶,只是觉得可惜。在他看来菲利斯并不喜欢虚与委蛇的把戏,这些东西却疯狂地膨胀起来,吞噬着他的时间和j.īng_力。卓尔自然也不喜欢——所有不能靠暗杀解决的问题都让他束手无策。
更何况,菲利斯实在太忙了。就算他出门依然带着达维克,他所进到的大部分场所却已经是拒绝奴隶入内的了。这让卓尔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摆设。这一个星期对菲利斯来说大概是转瞬即逝,对达维克来说却漫长得要命,除了更熟悉法师会的大部分设施的外观以外,一切毫无进展。
唯一的期待似乎就是菲利斯提起的关于纹身仪式的约定。达维克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快要消磨光了。但是事情仿佛偏偏就是要逆着他的心意发展一样。一天晚上菲利斯又收到了一封来自法师会的信函,读完之后露出了比以往还要烦恼的表情。
“怎么了?”
“是李奥洛斯。”法师叹了口气,“好吧,有纹身资格的高层本来也没几个人,我不该惊讶的,或者还应该受宠若惊来着?”
他说话的语气半是讽刺半是无奈,达维克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他拿起那封信,看了几遍上面的文字,然后预感就成了现实。
“他要来?”
“对。”法师又叹了口气,“当然,仪式以后不用移动比较安全,但……”
“要往茶里放点泻药什么的吗?”达维克抱起手臂,用假装轻松的语调问道。
“还是别了。”菲利斯看了他一眼,勉强笑了一下,“但是要小心。他似乎特别在意你——”
“我知道,这次我会好好扮演一个脑子不太好的奴隶,”一股无名怒火猛然涌上达维克心头,他语调尖锐地回答道,“大不了他来的时候我就一直呆在地下室里装死,行吗?”
菲利斯看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我去睡了。”达维克故意不去看他的表情,“希望你和议员大人相处愉快吧。”
第二天门铃响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达维克连门都没有应,让老仆人慢悠悠地出来开了门,自己则假装等候指令一样在旁边站着。
李奥洛斯对自己的迟到毫无知觉,像是从什么事中抽身出来大驾光临一样的态度,一见到菲利斯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需要确认你的出身。”
菲利斯点点头,早有准备一样地将一条项链取了出来。半j.īng_灵接在手里观察了一会,点点头,在链子末端按了一下,一根小针就弹了出来。他将针尖对准菲利斯的手指刺了下去,然后把渗出的血滴到链坠上,镶嵌在银色小盒里的透明宝石顿时发出了淡淡的红色光芒。卓尔这才明白菲利斯之前说过的“生有权无法作假”的意思。刻着姓氏的项链与法师的血脉之间有着独特的魔法连接,就像塞尔的大部分传统一样,与生俱来,无法摆脱,对有些人是财富,对有些人则是诅咒。
李奥洛斯一直板着脸,这个时候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
“好了,我们或许需要一个光线不错也宽敞的地方——你的卧室里有穿衣镜的吧?”
看到年轻法师点头之后,半j.īng_灵依旧以很自然的态度往楼梯的方向走去。菲利斯默默地看了一眼达维克,似乎是在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然后也跟了上去。
卓尔狠狠地撺着拳,大踏步地走进实验室,然后用力将门从里面碰上。
室内很安静,书本整齐地叠放在一起,空气里带着淡淡的墨水和施法材料的味道,原本应该让人平静的,达维克的心情却烦躁得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样。他有点后悔,不应该和菲利斯冷战一早上的,但同时又觉得不忿:凭什么李奥洛斯可以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破坏一切,就因为菲利斯想要进入高层,所以有求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