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如此痛心的目光,冷夜也不由微微垂下眼睑,轻轻道:“其实我也是为了敲山震虎。我知道花杏他们会立刻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我希望他能见好就收,适可而止。”
沈有怀慢慢道:“敲山震虎就够了么?他才是真正的y-in谋策划者!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冷夜缓缓道:“成者为王败者寇。如果没有我,他已成了。又何来的y-in谋罪魁一说?”
沈有怀盯着他,冷笑道:“成王败寇?我今天是第二次听到了。果然你们不愧为故人,连话都说的如出一辙!”
冷夜叹道:“有怀,你要知道,天下江山,本就是白骨垒成。这世上,没有不浸血的霸权。汤文,他是个人才。他的声名威望足以说明一切。他也只不过是不想庸庸碌碌过一生。他希望有所作为有所成就。”
沈有怀沉了脸,点头道:“是。他为了一己野心私欲,不择手段,害人无数!我沈有怀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又岂能放过他?!”说到最后,声音已不觉严厉起来。
冷夜摇头道:“有怀,你该懂得‘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这个道理。有些人没有你想象当中的那么坏……”
沈有怀意有所指的冷冷截断道:“是!所以有些人也远没我想象当中那么好!”
冷夜窒了窒,道:“这不是好与坏的问题,而是……”
沈有怀勃然怒道:“这就是好与坏的问题!你居然对他那样的人百般包庇纵容,还口口声声替他辩护好像他根本无罪?他若无罪谁有罪?难道你没有看见有多少人因此葬送x_ing命,家破人亡?难道他们都是该死的吗?你怎么可以为徇私情而如此不明是非不辨黑白不分善恶……”
“够了!”冷夜冷冷道:“你果真不肯放过他?”
沈有怀毅然道:“我若放过他,就对不起天理良心公道正义!”
“沈有怀!”冷夜一声轻叱,见他与自己怒目相对,又不觉叹了口气,道:“有怀,你听我的,这件事,到此为止。”
沈有怀断然拒绝道:“休想!”
静了片刻,冷夜也沉下声来,道:“这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命令!沈有怀,也许我对你太客气了,但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不许再有异议,明白么?”
沈有怀忍了忍,才冷笑道:“怎么?难道你为了他还要杀我灭口不成?”
他本是一句气话,哪知冷夜居然冷哼一声,道:“莫非,你以为我冷夜竟杀不得天尊使者了吗?那么,除非你真是神仙!”
听到如此冰冷无情的话,沈有怀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难以置信的瞪着他,好半天才颤声道:“你……你居然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你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冷夜冷冷道:“我本就是这样,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沈有怀脸一白,道:“我……我一厢情愿?”
冷夜道:“我不喜欢别人反对我,你最好别惹火了我。你该明白,我对付你的方法多的是。你沈家一门,在京在外有多少?你本事再高,又能顾得了几个?”
沈有怀再也禁不住全身簌簌发抖,哆嗦着灰白色的嘴唇,道:“你……你好!你为了他……竟这样对我?我……我真看错了你!”
冷夜脸一沉,寒声道:“那是你自己眼光有问题,能怪得了谁?我对你已经够客气了!你最好识相点,别太不知进退!”
沈有怀脸色煞白,胸膛剧烈起伏,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冷夜看着他,忽然又冷笑一声,道:“不过,你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了我。杀了我,你想干吗就能干吗,估计也没人能再拦得了你。我现在人在这里,要不你现在就动手杀我。不然你就给我忘了此事,永远闭上你的嘴巴!”
沈有怀听的脚下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慢慢转过身,深吸口气,一字一字的道:“好,我答应你。你我从前情分一笔勾销。此后形同陌路,恩断义绝!”说毕再也不等冷夜开口,双臂一扬,整个身子有如离弦之一箭般疾飞s_h_è 入无尽的黑暗,转瞬即逝。
冷夜静静的望着离去的方向,沉思不语。十三郎慢慢走到他的身边,转头望了望那无边的黑暗,道:“城主,他……”
冷夜闻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年轻人么,难免x_ing子冲动沉不住气。别理他,过些日子想通了就好了。”
十三郎笑道:“是。不过他还真是个人才。”
冷夜道:“人才是人才,就是有些迂腐。想法太简单,也太理想了。”故意叹了口气,笑道:“玉不琢不成器啊!”
十三郎点点头,又问道:“那,他比起落霞公子如何?”
冷夜想了想,道:“汤文也许最多只拥有十分的力量,但他却能用到十五分,甚至更多。而这个笨蛋,就算有五十分的力量,也许不能用到五分。这就是他们差别所在。”
十三郎忍不住笑起来,道:“看来他果真是不如汤公子的了。”
冷夜道:“干大事上确实不及汤文有勇有谋,杀伐决断,但这只是x_ing格问题。而且,汤文到底不如他得天独厚啊。这小子傻人有傻福,没办法。”
十三郎连连点头,道:“依属下之见,沈公子是大智若愚,忠实厚道,所以上苍偏爱。”转头望着冷夜,笑道:“城主不也偏爱他么?”
冷夜忍不住笑嗔道:“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变的这么油嘴滑舌了?谁告诉你我偏爱他的?”
十三郎摸着脑袋“嘿嘿”咧嘴傻笑。
第七十一章
沈有怀憋着一腔怒火,满腹辛酸,一口气直飞了一整夜,等到天色渐渐大亮才慢慢停了下来,听到前面溪水叮咚,觉得口干舌燥,喉咙灼痛,走过去想饮些山泉,刚刚俯下身子,就被自己的倒影吓了一大跳。
头发散乱,面无人色,眼眶凹陷,目中赤红,嘴唇青紫……
沈有怀看着水中那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影子呆了半晌,颤抖着伸出双手慢慢掬起山泉喝了两口,冰冷清爽的感觉令他心神为之一清,昨夜的一幕幕好像又在眼前重演。
想起那人的翻脸无情,沈有怀全身力气像是一下被抽空,再也无力支持坐倒在地。一时之间悲从中来,欲哭无泪。脑中反反复复就是一句:我对他一片心意,他怎忍如此对我?!
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对他实在太大,撕心裂肺,剔骨切r_ou_,亦不足以形容。
他已不能够正常思考,也根本想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竟会有如此天翻地覆的转变。
钰,我对你一片心意,你怎忍如此对我?你回答我!回答我!!!
我对你此心,天地可鉴,人神共知!你为何折磨我?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求你告诉我!!!!
你如此对我,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你来杀我,我已不想活了!你杀了我!!!!!
钰!钰!我的衷心所爱,你怎能如此对我……
无论他心中如何千呼万唤,山野寂寂,只有鸟鸣才会偶尔回应的呼声。
他无法忍受这般痛苦,更不知道该如何排解。只觉得天地之痛,莫过于此,只恨不得立刻跑回去找到他逼问他,问他为何能对自己如此忍心?!又恨不得能够一头撞死在他面前,让他后悔!让他一辈子内疚痛苦!
他若是个女人也许早就这么做了,可他偏偏是个男人,所以他除了在心中翻江倒海,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一滴来。
他觉得全身如同火烧一般烫的难受。他爬到溪水里,溪水很浅只有半指宽,躺在其中,两眼呆呆的仰望苍天,一任清凉的山泉洗涤全身。
好像周围暗了亮,亮了暗。溪水涨了退,退了涨。有时晴空万里,有时乌云密布,有时太阳高挂,有时大雨瓢泼。他已完全不知日夜,不知饥饱,只是有时候喉咙痛的实在厉害,便侧头饮两口泉水。
他并非想寻死,只是无法排解痛苦。他的身体已非常人可比,就是想失去知觉也不能够。
无数个日日夜夜之后,他终于接近虚脱。恍惚中,他好像看见了柳眉儿,她在向他微笑,向他叹息。她跟他说:“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你和我是一样的结果……”
不知什么时候,他沉入黑暗。不知什么时候,他悠悠醒转。
日光照眼,十分刺目,朦朦胧胧中,他抬起左手,挡在眼前,忽然全身犹如电噬般猛的一震……
雪白的手背上青筋暴出,中指上,醒目的套着一枚漆黑发亮的戒指……
沈有怀猛的坐起来,一把拔下手上的戒指,力道大的几乎连手指都要扯断。扬起手立时就要将戒指甩出去,就如同他无情的对待自己一般,自己也要无情的对待一切和他有关的东西,可是……动作却在此时顿住了。
颤抖着慢慢收回手,戒指上“颖州西湖”四个小字分外醒目,看着看着,眼前不觉渐渐模糊起来……
西湖小亭,烟雨朦胧,一曲笛音,一段吟哦,婉转优美,无限动人。天南地北的两人缘结于此。
彷佛他站在自己的书房中,摇头晃脑的品评自己的画作,然后看着自己笑嘻嘻的说:“想不到沈兄还雅擅丹青,几时也为我作一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