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沈砚毫不慌张,食指点点他额头,“就那几个人,何足惧哉。我岂能丢下你逃命去,你这小脑袋瓜里整天都想些什么。听我的话,闭上眼睛,不许睁开。”
萧索抿抿嘴,依言瞑上双目,又问:“你要做、做什么?”
“我带你出去。”沈砚将他放在地上,让他两只手扶着门框,“乖,别动,别睁眼,很快就好。”
言毕,他一把推开了门。
十多个明火执仗的人刚走到后院,只见他黑衣长剑立于瑟瑟寒风之中,发丝在眉目前飘飞,目光杀气凛然,令人望而生畏。
众人一顿,都不禁发怵,又想起己方势大,他双拳难敌四手,终究略逊一筹。一念及此,恶向胆边生,举着钢刀一拥而上。
沈砚佩剑出鞘,格开刀锋,纵身跃起,剑尖随之闪烁,恍若银蛇,如舞白练,转瞬间连刺十余下,似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招式合度,甚有章法。
众人还未瞧清他的动作,眼前身影一闪,腕上x_u_e道已被刺中。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十数把兵刃应声落地,竟是未战而先败。
沈砚出手快如奔雷,迅如闪电,间不容发,绝不留情,不等他们反应,回身一剑,刺穿了当先那人檀中。
众人本来都在惊讶之中,见此变故,突然回过神,心知今夜是要你死我亡,为求一线生机,都壮着胆子扑了上来。
他们手中没有刀,还有火把,危急之时也可充当武器。沈砚虽然常年佩刀,但他那把人尽皆知的宝刀窄而平直,与剑有三分相似。况且武功练到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地步,飞花折叶亦可伤人,原不在用何等兵刃。
剑也好,刀也罢,抑或是树枝、衰Cao,在他手中皆是利器,如臂使指,所向披靡。沈砚挥剑斜刺,剑尖分花,直取敌方下盘,继而上挑,径自向众人下腹攻去。他连使十几招,却似一招之快,须臾间又连伤数人。
萧索躲在门后,耳边听见“哧哧”的破空声,与倒地哀嚎的人声,连冷都顾不上,战战兢兢地贴在窗边听动静。他虽提心吊胆,却不敢睁开眼睛——沈砚说过,不许。
不多时,门外音寂声销,沈砚的脚步由远及近,踏了进来。
萧索知道是他,放心地伸出手,被他一把拥住,听他问:“吓坏了吧?”
“没有。”他嘴硬道,“可不可以走了?”
沈砚拍拍他背,安慰说:“好了,这就走。先别睁开眼,别偷看,听话。”
“嗯,我听话。”萧索点点头,被他抱在肩上向外走,刚一出门,鼻腔立刻钻入浓重的血腥气,闻着甚是反胃。
沈砚走到前舍,见黑灯瞎火中,几个人躲在桌子下面筛糠一样颤栗着。他从怀中摸出两锭银子放在柜台上,留下话说:“这十几个人是朝廷捉拿的反贼,你们只管抛尸荒野,或是送进关内报官,没人找你们的麻烦。这两锭银子陪你的损失。”
出得门来,他又将萧索放到地上说:“你在这儿等一等,我去牵马。”
“不要!”萧索一把抓住他,闭着眼央告:“我不要自己等,你带、带着我。一起去行不行?一起去吧。”
沈砚拉拉他衣服,道:“好了,睁开眼罢,没事儿了。御驰马在附近,我就往后面走两步,不会很久的。”
萧索慢慢张开眼帘,晕头转向地四顾望了一圈,见寂寂长夜、茫茫戈壁,周遭并无一点亮处,只有微弱的月光,朦朦胧胧,聊胜于无。
“不行,太、太黑了。”萧索道,“你带着我啊——”
他话未说完,房顶忽然窜下一人偷袭。电光火石之间,沈砚左手剑鞘格住他的刀刃,右臂拢着萧索,温声问:“怕不怕?”
那人已与他对上,想松手也无法放开,否则沈砚的剑必然落到他头顶,可若不松手,这一招已然使老,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怕。”萧索贴身靠上沈砚肩头,眼睛死死闭着,睫毛簌簌抖动。
“不用怕。”沈砚拍拍他背,顶开劈落的刀身,剑柄连点他几处大x_u_e,趁着他呻\'吟的空档,剑刃送出三寸,尚未完全出鞘,已割破了他的喉咙。
“没事了,我带你去牵马。”他说。
御驰马在广袤无垠的天地间撒了欢儿,听见沈砚的口哨声,绕了一个大圈才奔回来。沈砚将萧索裹得严严实实,面对面搂他在身前,一手按着他,一手甩开缰绳,纵马疾驰而去。
萧索久经严寒,高烧不退,本就浑身发冷,再在马上经风一吹,愈发抵受不住,手指僵硬得无法打弯,只好用腕子夹着沈砚腰身,才不至于掉下去。
边境苦寒,何况在冬日,更遑论是半夜。冷风刀子一般,划在人脸上,几乎带出血来。沈砚也知道他在病中受不住,但实在耽搁不得,明日一早非赶回去不可,否则阮桐必会穿帮。
大约走了两个时辰,忽觉前面尘土飞扬,似有大队人马经过的痕迹。沈砚放缓马速,掏出火折子,低头细看地上,见有车辙、蹄印,翻出的泥土颇多,拉的东西必然沉重异常。
萧索方才已晃晃悠悠睡着了,他一动又醒了过来,嗓音沙哑地问:“怎么了?”
“没事儿,很快就不冷了。”沈砚收起火折子,继续向前奔,不多时,果见百余人在前面赶路,当先骑马的正是十一。
他扬声喊了一嗓子,十一勒马停下,转身一看,大喜过望:“爷,你怎么先回来了,这么快!”
沈砚加紧驰过去,听众人唤将军的声音颇振奋,不用光都能看见他们脸上的笑容,知道他们定是连夜奔袭劫饷盗匪大获全胜,因问:“有马车没有?”
“马车没有,板车倒是有。”十一招招手,让旁边人将板车拉过来,又喜滋滋道:“爷,您猜得一点儿都不错,这些人还真有点儿武力。好在咱们的人都是身手不错的兄弟,趁夜突袭,不等他们起床,就将它们都俘虏了。”
“干得不错,回去都有赏。”沈砚抱着萧索翻身下马,迭声问:“有酒没有?快拿些来。被子、褥子,有没有缴获的?”
旁边驾粮车的士卒道:“有兽皮,狼皮、狐狸皮、猞猁孙都有,将军要什么?”
“快快快,酒酒酒。”十一接过酒囊,送到沈砚跟前,这才看见缩在皮裘里的萧索。“萧大人,他这是怎么了?”
“冻的。”沈砚惜字如金,拿着酒囊给半晕半醒的萧索灌下几口,又指挥身边人,“快把狼皮铺在车上。”
他命十一赶着御驰马,自己抱着萧索坐板车。一声令下,车马军卒又浩浩荡荡向前而行。
厚厚的猞猁孙皮裹着,加上几口浓烈的烧酒下腹,萧索从里到外暖起来。他探出半个脑袋,见雾散云开,繁星璀璨,皎洁的月亮挂在前面,硕大明亮,仿佛触手可及,此情此景,美不胜收。
军中不断有人吆喝,耳边蹄声阵阵,真有天地之大、自由来去之感。原来打胜仗,竟是这样的滋味,难怪沈砚念念不忘过去的峥嵘岁月。
萧索被两层兽皮包成一个筒子,费力地蠕动两下,凑在沈砚耳边说:“‘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竟是这样豪情万丈的场面。”
“喜欢吗?”沈砚拨开盖着他侧脸的猞猁孙,指尖描绘着他的眉骨。
“喜欢。”萧索颔首,“都想做游牧民族,每日在Cao原戈壁上纵马驰骋了。”
沈砚失笑道:“就你这身子骨的,好好做你的大官罢。你以为那游牧民族那么好当?常年衣食不饱,下雨下雪都是要命的事,还要提防其他部族的抢掠,一个固定的家都没有。再说,一年四季骑在马背上,风吹日晒,冷雨寒霜,几个月就给你变成个黑蛋儿了。而且你连马都不会骑,怎么放牧?”
“我不是有你么。”萧索虚弱地笑说,“你去打猎放牧,我在帐篷里看书等你。”
沈砚还未答话,十一先朗声大笑起来:“你们快听,萧大人要给咱们将军当媳妇儿!将军放牧打猎,他在家暖和了被窝儿,等咱们将军回家睡呢!”
押粮的军卒在后面跟着,听不清前面说话。在场皆是沈砚的旧部,无人不知他的癖好,听见这话立即知晓萧索与他们将军的关系,都放声大笑起来。
“就是就是,萧大人给我们将军当媳妇儿吧!”
萧索脸颊本来烧得通红,闻言更红了些,悄悄道:“他们打趣我,你也不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