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平静而低沉,在深夜朔风中显得异常危险。
那侍卫也是精乖之人,闻言放弃抵触,任他控着。沈砚隔了片刻,方松开他口问:“你们劫了朝廷送往边城的粮饷,是不是?”
他轻轻“嗯”了一声,沈砚接着问:“押粮队伍中,为首的大官,就是长得白白净净的那个,你可见过?”
那人又“嗯”了一声。
“他现在哪儿?”沈砚心里激动不已,竭力稳着情绪问他。
“在帐中。”那人道。
沈砚匕首抵着他,冷声吩咐:“你带我去,不准出声,否则……后果你知道。”
那人果然不乱动,与他躲避着周遭的侍卫,慢慢向南走。转过七八个帐篷,他忽然顿住脚步,向左侧偏了偏头。
沈砚刚想去看,警惕心上来,又掐住他脖子说:“撩开帐子,若里面没有人,我必杀了你。”
那人迟迟不动,沈砚皱了皱眉,问道:“里面没人,是不是?”
不等他回答,又道:“他若在,我就放了你;他若不在,告诉我他去哪儿了,我还能饶你一命。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想清楚了再回答。”
那人闭了闭眼,脚尖在帐边点了点。
沈砚向里一瞥,见黑黢黢一片,便将他搡了进去,“人呢,为何无人?”
“他……”那人动了动,突然向外窜去,“来人——”
话未出口,被沈砚一剑刺穿心窝。
萧索不在,他不在。
沈砚取出火折子,用不算亮的火星照了照,见地上一截断绳,旁边还有一只陶碗,里面有沉底的汤水渣滓。
他捡起闻了闻,仍是迷魂药。萧索必然来过,他可以肯定。
沈砚悄悄走出帐篷,又劫了一个侍卫,三言两语,从他口中得知,萧索已被运进关中,凌晨才走。
这次他没有手下留情,直接拧断了他的脖子。
如果萧索凌晨才走,那一路过来,他当迎面与之错肩而过才对。但从清晨到现在,未有任何影子。
沈砚怕被发现,不愿将背后留给敌人,遂从林中绕出,举着地图看了看,骑上马又转道向东南而去。
萧索脑后磕出一个包,疼得紧,却又摸不着,气得直想咬人。他踹着车板,“嗯嗯”地抗议,希望他们慢些。
半晌,只听见阵阵喝骂之声。
他身上只有件单衣,蜷成一团仍是冷。沈砚为何还不来,他会不会军务繁忙脱不开身。八宝未与自己同行,必能得知自己被劫的消息,他若能找到沈砚,那自己还有救。
沈砚一定会来。
一定会来的。
一定会。
傍晚时,他们将他从板车里丢了出来。萧索肩膀摔在地上,生疼。他紧紧蹙着眉,眼睛张开一线,看见远处站着的人。
是他!
沈砚沿路疾驰,终于在夜半时见到一处土垣围着的客栈。此间比中午那家店更破败,他并不拴马,只将它放到远处吃Cao。
客栈的房顶倒高,大概是这里时常有盗贼响马出没,不得不防。他跃上房顶,四处看了一周,只见后院子里停着几辆大车,马厩里亦有不少马。
沈砚心中一动,从后面的房舍查起,一间间掀开瓦,见许多汉人住在里面,听其交谈与下午在绿洲中见到的那一伙人似乎是同道。他愈发高兴,转过院子,跳到最后一间屋外,推门走了进去。
他猜得不错,他的独宝,果真在那里。
萧索还未看见他,只当是在做梦,恍恍惚惚,眼里没有一点神采。他躺在柴Cao堆里,嘴唇冻得青紫,浑身打颤地望着远处。
沈砚心疼难耐,几欲落泪,扑上去抱住了他,抚着怀中人愈见消瘦的脸颊,颤声道:“独宝,醒醒,独宝。是我,我是沈砚啊,独宝!”
萧索眨着迷茫的眼睛看他,室中静得能听见他发抖之声。“文玉,文玉……你终于来了。”他嗓音带着哭腔,虚弱而无助。
“我来了……我来了。”沈砚解开背上的包袱,拿出裘皮给他裹上,又从怀中取出心口焐着的水囊,拨开塞子,喂与他。
水尚温。
萧索抱着没命猛灌,没留神呛得咳了起来。沈砚忙给他拍着,悄声道:“别急,慢点儿,慢点儿。”又拿出油纸包着的软糕给他:“慢些吃,别噎着。”
他这两日没吃过东西,不知道是否是脑子连带着迟钝了许多,竟不觉得怕,只是心慌。此刻见到日思夜想的人,躺在他怀里,喝着他精心暖着的水,吃着他小心揣着的糕,忽然便怕了。
差一点,再也见不到他了。
萧索猛地钻进他怀里,“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沈砚知道他从未吃过这大苦,一生除在狱中那段时间,连打都没挨过,不觉红了眼圈,紧紧抱着他哄道:“独宝乖,不哭了。是我来晚了,都是我来晚了。现在都没事了,有我在,你绝不会有事的,绝不会。”
“我没有听你的话,”萧索抽抽噎噎道,“我不听话……我、我错了。你别生气…… 别生气,我错了。”
沈砚笑了笑,捧着他脸,吻吻他额头:“小傻子,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说过,以后只有你生我气,我绝不生你气。忘了么?”
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萧索望进他眸中,泪眼婆娑地点头道:“我忘了……对不起。”
“那我就提醒你。”沈砚低头亲亲他,笑得温柔刺目。萧索不由得扁扁嘴,又要落泪,只听他道:“不准哭!”
“……嗯。”他点点头,打了个寒颤。
“你很不乖。”沈砚脸色甚严肃,与方才大相径庭。
萧索心情起起伏伏,哪里禁得起他吓,极力忍着泪道:“你、你不是……不生气了么。”
沈砚将他搁在自己腿上,从靴中拿出青玉匕首,拔开刀柄,掏出杏子大的一个红色棉布包。
“这是什么?”他问。
第135章 与我成亲
萧索一脑袋扎进他胸前,不肯说话,抗拒交流,摇他没反应,晃他不动弹,一言以蔽之——装死。
他还在瑟瑟发抖,冻透的人一时半刻暖不过来。沈砚将他拽出来,目光深沉地看着他,分外严肃。
萧索迫于压力,诺诺道:“我怕你出事,所以……所以就……你说不生我的气,不能食言而肥,你别、别气罢……”
沈砚拆开棉包,掏出里面装着的那颗晶莹圆润的黑珍珠,又塞进了怀里人腰间系着的空锦囊里。“以后再敢拿出来,小心我揍你。”说着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疼……”萧索蹙着眉躲了两下。
“怎么了?”他的手不重,岂会真疼。“我看看,哪里疼?”
萧索扭捏片刻,咬着唇道:“不要看,摔、摔了一下,有伤。”
沈砚叹了口气,将他打横抱起,道:“不要紧,咱们这就走,回去给你检查检查,看都伤着哪儿了。你冷得这个样,我看得烤烤火才能缓过来。”
“我能走,”他扑腾着说,“放、放我下来,也、也行。”
“等你什么时候说话嘴皮子利索了,不像个小结巴似的,什么时候再逞能不迟。”沈砚捏捏他耳垂,眉心立刻皱起来,“这么烫,烧起来了,到底着了风寒。”
“不要紧。”他道。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吵嚷起来,隐隐约约有火光透进窗纸。萧索吓了一跳,忙有气无力地推他:“你快、快走,他们发现你了。”